青花动画春风如约创作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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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旦我们认可了某一标准答案，往往也就失去了探索和追问的机会。在创作过程中，我常做这样的思考，以提醒自己不要陷入一贯思维的僵局里，更以此督促自己从不同的角度入手去做尝试。我于2018年创作的青花动画作品《春风如约》，在表现形式上区别于商业性动画，是一般意义上所说的“实验动画”短片。以传统的青花绘画为美术形式，在表达故事的同时强调突出青花绘画的线条表现和瓷的釉色及泥性特征。

作品经过泥板制作、动画设计、绘画、烧制、后期编辑等一系列冗繁的步骤得以呈现。众所周知，人类目前正处于高速发展的数字化信息时代，并在快速步入人工智能时代。当下动画制作技术基本上趋向于数字化操作，动画制作借助数字软件平台几乎可以在电脑上完成所有流程，不但实现了无纸化创作，甚至一些特殊效果也可以依赖强大的软件功能来快速完成。相较于传统动画制作方法更加高效，虚拟现实技术更是打破了传统的动画观看模式，使受众在虚拟环境中获得深度参与感。而我之所以从“反方向”的角度选择一种工序复杂、又有诸多工艺难度的方式来创作，事实上，这是我对动画艺术个人理解的实践和表达。

早在1995年，由皮克斯制作、迪斯尼发行的三维动画电影《玩具总动员1》上映肇始，观众在动画片中体验到前所未有的视觉冲击，类似于真实世界的空间感、质感、体量感让人们感到惊奇和不可思议。于是，有一种声音开始出现：三维动画必将会取代二维动画，手绘动画的历史将要终结。这给当时的动画产业带来了一种类似革命性的前奏，也给正在动画专业学习的我们增加了一些困惑。事实上，此后几年间，以迪斯尼、梦工厂、皮克斯等世界知名动画制作机构为首，的确推出了为数不少的优秀三维动画电影和短片，国内动画行业也在不断地追求技术方面的革新，力图复兴“中国学派”在世界动画行业的影响力。但是，时至今日，三维动画和计算机动画似乎并未能如预言所说取得大一统的局面，传统动画形式包括手绘动画和定格动画却有不断让观众感动的佳作轮番出现，甚至早期日本动画《龙猫》和国产动画《天书奇谭》分别在2018年和2021年以修复版形式在院线上映，唤起人们对传统动画的怀旧情怀。动画行业近几十年的发展和转折，促使我不断地思考动画艺术的本质和其魅力所在。事实上，动画艺术更多地是满足观者想象中期待的“真实”，而非客观真实，是一种在现实和非现实之间的定夺，从而感染受众。上海美术电影制片厂老一辈动画导演和艺术家们总结提出了“奇、趣、美”的动画创作目标，这三个字也精准地涵盖了动画艺术的本质和魅力。要达到不同于真实世界的“奇”、耐人品味的“趣”以及富有艺术表现力的“美”，创作者必须在故事安排、动作设计尤其是美术形式方面进行多元化和深层次的探索实验。在景德镇陶瓷大学工作初期，我对陶瓷尚未有全面和深入的理解。随着工作和生活时间的推移，我不断受到陶瓷艺术氛围的感染，尤其是残存在明清碗底器物上的民间青花，线条活泼飘逸，造型手法随性概括、不拘形式，显别于其他绘画形式，甚至里面似乎涌动着一种速度感和民间艺术特有的生命气息。由此，我逐渐萌生了使青花画面运动起来的愿望，同时，我更加坚定了对动画艺术本质的认知，认识到实验性动画在探索实践更多艺术表达方式方面的意义，开始将这一愿望付诸实践。在创作过程中，首先要解决的第一个技术性难题是动画帧之间画面对位的问题。由于泥板并不透明，无法采用拷贝台或者电脑来完成。于是，我选择在与泥板同等大小的纸张上先行完成所有动画帧，在检测动画流畅的基础上再次以毛笔蘸取青花料转描至泥板上，并且，尽量兼顾民间青花线条和分水的特征（图1、图2）。

整个过程的工作量和难度可见一斑。选择朴素和原始的青花绘画方式完成这部动画短片的创作，是我对动画艺术的一种表达态度；在数字前沿技术日益成为主流创作手段的当下，此次创作实为对动画源头的回看，也是我对东方陶瓷艺术的致敬！即使作品还存在很多的不足之处和遗憾，但这一次实践终于以青花形式为整个动画领域增添了一份独特的色彩。我的创作主要基于动画艺术角度，从陶瓷创作来看，能够产生一点启发性的意义是我乐见和未曾预料的结果。在作品展示现场，观众可以看到由高岭土到瓷板，再到动画影像的一个过渡过程。其中，对于更为复杂和神秘的转化过程，我用一块布料覆盖来做暗示。很明显，作品意在呈现出陶瓷由原料到成品的转化，直至脱离物理层面而升华为纯粹的数字影像形式，这可以看作是陶瓷材料表达的一种延伸或者瞻望吧。不同时期的制瓷方法与当时人们生产、生活水平相关，在漫长的历史长河里，人们不辞辛劳制作瓷器，借以满足日常生活的需要，主要表为生产具有实用价值的器物，例如：食器、盛器、炊具、礼器、文具等生活用品及生产用具。明代科学家宋应星在《天工开物》一书中记录制瓷工序“共计一坯之力，过手七十二，方克成器。其中微细节目，尚不能尽也。”这充分说明了制瓷工序的繁琐，同时，也从一个角度表现了陶瓷器物对人类生产和生活的重要性。巴勃罗•毕加索是20世纪影响最为深远的艺术家，他在晚年时期创作了数千件与传统实用器物截然不同的陶瓷作品，将现代艺术的主张和理念运用至陶瓷创作上，使陶瓷这一古老的技艺进入现代艺术的范畴，学界普遍认为，毕加索开启了“现代陶艺”的先河。相对于追求实用为主的古代制瓷工艺，“现代陶艺”采用现代工艺、材料、观念理论进行创作，在作品中体现人的精神和审美。中国的现代陶艺教育和实践主要发端于景德镇陶瓷学院（现景德镇陶瓷大学）和中央工艺美术学院（现清华大学美术学院）等艺术院校，经过几代陶艺教育家和艺术家的不断探索，目前已形成具有一定世界影响力的现代陶艺阵营。几代陶艺人或主动或被动地接受了所处时代的影响和洗礼，在反思、借鉴传统陶艺的基础上，广泛吸纳各个时期的先进工艺和理念，创作出具有时代特色的陶艺力作，而陶艺界前辈们的开创精神也为后来者提供了向上攀登的基石。将陶瓷运用在动画创作上并非笔者首创。

1982年，上海美术电影制片厂方润南导演邀请景德镇陶瓷学院姚永康教授担任美术顾问，创作拍摄了动画片《瓷娃娃》，创造性地将陶瓷雕塑以定格拍摄的方式，运用到动画艺术中。2014年，耿雪老师创作的陶瓷动画《海公子》也是一部定格陶瓷动画短片，其冷峻的风格体现了作者对传统民间文学独特的审美。我们今天身处的这个时代，信息传递技术革新迅猛，艺术与科技跨界融合的趋势已经势不可挡。社会、经济及生活方式等方面的发展变迁对陶瓷艺术产生了极大的影响，艺术创作将面对更多地挑战与机遇。如何紧跟时代发展，创作出与时代精神相符合的作品，这些都值得我们思考探索。

作者:于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