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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此,我开始相信宿命。
本命年,总觉得有某种力量始终困绕着我,像生、死、为人臣、为人子一样根本无法拒绝。也许,生命注定有些困苦与劫难。
年关节时,母亲拿出早早准备好的礼物:红内衣、活佛开过光的珠链,还特意请了村里最有名的师傅为我“过刀山”……总之,母亲见佛就拜,见神就敬,只求神佛保我平安。
事实上,很多事情越是想回避就越是会发生。大年初六,从离开老家回城的那时起,本命年就是真正的本命年了。
车祸
大年初六,从老家坐车去旺苍县城,车行至苍溪至元坝的大山腰时,天空晴朗明净,只有风从窗口急急地吹过。车内始终洋溢着过年的味道:小孩子欢声笑语;中年男子搂着妻子谈笑风生;电视上正在播放刘德华主演的《龙在边缘》,几个比我年轻的女生一路上不停地尖叫与讨论,然后便安安静静地坐着,做起了黄粱美梦。
而我,此刻特别想家,想母亲临别时的话,“小心钱包”,“过马路多看车”,“多工作,少说瞎话”,“注意身体,天很凉……”,噢!还有最要紧的一条,“不准与儿媳妇(未过门的)闹别扭”。母亲重音突出,停顿分明。此刻,我有一种说不出的幸福。
抬头望着盘曲的山路,想着母亲向我远远的挥手……
剧烈地震动让我感到身体像一片树叶从空中飘落,然后是疼痛、血、哭声。
我的身体被弹起来,又被前面的护栏挡住撞回座位。双手剧烈地疼痛,疼痛中混杂着小孩子撕声裂肺的哭声与行李掉落的声音。
我坐在右边第一排,眼睁睁看着山上下来的中巴车迎面撞来,司机满脸鲜血,挣扎着关掉车上的设备,接着,门开了,我夺门而出,一路狂奔,直到自己觉得安全了才停下来,坐在公路边上的一堆碎石上,手脚不停地颤抖……
过了许久,才敢回头看出事的车,车头严重变形,地上到处都是震落的玻璃,门口随地都是殷红的鲜血。车门外不到三尺就是悬崖,散落了几件行李,我想,万一谁一脚踩空了,岂不……我之所以能平安地逃下车,也许只是因为本能,也许只是因为注定的宿命。
鲜血、哭声、白布、警车……一切都使人后怕,我一直认为灾难是我带来的,因为这年,是我的本命年。
七百八十元钱
也许,我应该避祸于山林乡野,布衣素食,诵经养心,做一真正快乐、自在的村夫,像陶翁一样淡泊宁静,上天就会赐我些许的福分。可生活的圈子又牢牢地把我套在城市里,往往不得不硬撑着身子,招摇过市,扮派头,装糊涂,喝烂酒,写酸诗;或者索性也以君子之道立身,小人之乖立言:平平庸庸地,白天夜里像洪水过后的老鼠,溜街串巷,寻找一些足以安身立命的粮食。
我时常会想起一个诗人的一句诗“我在城里苦,娘在乡下难”。尤其是钱包被偷的那天,我更加深刻地理解了这句诗的内涵。
想给母亲存点钱,最近她的胃病又犯了,听父亲说,母亲夜夜难眠,就起身在院子里走动,想想远方工作的大儿子,想想读高三的幺儿,充满希望的微笑能帮助她缓解痛苦,母亲从不说苦。
忍,总是忍。
于是,我取了七百八十元钱准备寄回去。
去邮局的路上,又想起给母亲买些营养品。诺马特服务员的微笑阳光灿烂,我相信母亲明天也会有如此的笑脸……付款时,我才发现钱早就不在了。我没有激动,没有诅咒,只是礼貌地放下物品,默默地走出商场,混入嘈杂拥挤的人群。
那天,我遇到了许多熟人,朋友、同事、同学,我向他们敬献了我热情的问候与浅浅的微笑,我不知道这是虚伪的应酬,还是内心的空虚,但我知道,给母亲的钱被偷了,也许就是过马路时被像母亲一样年龄的妇女偷的。
人们常说钱财乃身外之物,生不带走,死不带去。可生、死之间,钱财总是人们心头的肉,我也不例外,一想到母亲,便想到那天丢失的钱。
后来,母亲的病好了。
我相信,母亲的病也是因为我的本命年。
花开有期,水流无常。
从此,我开始在本命年的日历上写下每一次感动,每一次所经受的幸福。
因为,我相信,本命年是生命成熟的标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