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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关心的是语言在由新加坡电视机构和中国中央电视台联合举办的国际汉语大专辩论赛--再推而论之--在我们生活中起到什么样的作用?无论是按照做学术的惯例还是汉语大专辩论陈词的传统,我在阐述观点前都应该先来一段开篇立论,为语言这个概念做一番定义。首先,我想先考察语言的传统和后传统定义,因为定义不同,得出的结论也必然是仁者见仁,智者见智。我认为,传统学术给语言的定义存在着太多的想当然、理所当然和自然而然。如果我要揭露这些表面上的当然和自然,捅些娄子,添些乱子,必须要先以语言的传统定义做为突破口。
有关语言的美丽童话
什么是语言?让我们首先参考《辞海》对语言的定义:语言是"人类最重要的交际工具。它同思维有密切的联系,是思维的工具,是思想的直接现实,是人区别于其他动物的本质特征之一"。把语言定义为人类不可或缺的工具,这是无可厚非的。同样道理,语言也是辩论、甚至赢得辩论比赛的工具。可是,一旦语言被定义成人类的文明或文化水平的标志,就会产生这样一个结论,即语言是中性的、客观的、自然的、不含任何偏向性的。无独有偶的是,《现代汉语词典》注明语言"一视同仁地为各个阶级服务"。
按照以上定义,语言对人类具有两种不可或缺的作用:1)语言作为思想载体的工具性作用;2)语言作为文明标志的中立性客观标志性作用。从这两个作用可以推论出两个引伸意义,即:有什么样的思想就有什么样的语言,以及谁的语言说得更好谁就更文明更高级更伟大。在历届国际汉语大专辩论赛上,汉语做为攻城拔寨、克敌致胜的刀枪,其工具作用自然不可低估。与此同时,汉语作为思想水平和文化文明水平的标志也得到无微不至的彰显。
随着国际汉语大专辩论赛历史的延伸,语言的引伸意义,即作为思想文化水平的标志,远远超越其工具性作用。而且,语言本身越来越异化成艺术,而不是思想表达、沟通和交锋的工具。资深辩论教练和评委张霭珠女士曾撰文指出,汉语已"达到至善至美的艺术境界。汉语不仅有丰富的词汇、灵活多变的语法结构;历代积累的典故成语、诗词、警句、谚语、箴言之丰富堪称世界之最,使汉语在世界各种语言之中出类拔萃、魅力无穷"。语言的艺术化,表现在汉语大专辩论赛上的结果是,辩论不再是思想观点、想象力和创造力的交锋,而是语言艺术的展览。据张霭珠女士称,"华语既是辩论的工具,对华语掌握运用的水平又是评判的标准……"。汉语大专辩论赛展示的可能就是上面罗列的种种语言美妙之处吧。
对语言有什么样的定义,对辩论就会设制什么样的标准,最终必然会造就什么样的辩论风格和辩手。由于我们把语言理解成思想、艺术和美的结晶,导致辩论成为语言秀,导致辩手成为语言的表演者或者--说得难听点--成为语言的卖弄者。我们反省一下历史,就会发现历届汉语大专辩论赛确实是一出不断自我重复的语言秀。虽然每位辩手的发言时间通常只有3分钟,但他们通常都会表现出如下的几种语言秀色。
首先,历届辩手大都喜欢使用散文诗歌型语言表达方式,陈词中既少不了比喻、成语和排比式修辞,也不缺易于煽情的诗词或哲理,但缺乏朴实的语言和朴实的道理,没有自己的鲜明的观点,根本就不象是青年人在讲话。正如李霞所说的,"辩论稿的语言有越来越华丽的倾向,(因为大家以为)华丽的语言气势如虹、富有感染力"。1995和1999汉语大专辩论赛的总导演潘跃(1998)也曾抱怨,如今的辩论过分依靠积累堆砌华丽的名词和煽情性的形容词。
其次,辩论稿里古文和旧体诗词,特别是带有某些肤浅哲理的警句或语录泛滥成灾。据刘春观察,"梅花香自苦寒来"是历届辩手百用不厌的诗句。除此之外,屡被引用的诗词多的是,包括一、两百年前西方古典浪漫主义、现实主义诗词、中国古代诗词和现代主义朦胧诗。1999年西安交大队的四位辩手就在决赛中反反覆覆地朗诵诗词。1997年加拿大队的四辩在初赛的结辩时曾引用一段古文,连在座的主办人员都听得"一头雾水,幸亏他背诵完之后解释一句:''''''''也就是我们都知道的拔苗助长'''''''',(主办人员)才明白其意"。
再其次,很多辩手尤其热衷于引用伟人圣贤的语录为自己撑腰壮胆,最经常被抬出来示众的包括中国的孔子、孟子、鲁迅、金庸和西方的布拉图、培根等人。1995大赛的台湾辅仁大学代表队一辩在半决赛陈词时,3分钟之内先后引用了孔子四段话,王阳明、亚里士多德、马克斯韦伯和邓小平各一段话。除此之外,他还提到马克思伦理学,并引述了一段当代中国流行的一段顺口溜。别人的话林林总总加在一起,远远比他自己的话要多。更有甚者,有时候,一方刚朗诵出某位古今中外圣贤的一句话说明己方的观点,另一方马上背出同一位圣贤的另一句话进行针锋相对的反驳。其实,早几年老边(1995)等人就批评了言必孔子老子的辩风,可时至今日,辩论一如既往仍然是名副其实的比赛背诵语录哲理和诗词警句。
另一种语言秀是李霞所抨击的"妙语翻版"现象。即对某些家喻户晓的语录哲理诗词警句格言稍加处理,加减或替换一两个词以后再洋洋自得地抛出来博取掌声。比如:把屡屡被人引用的"梅花香自苦寒来"稍加改动变成"梅花香自温饱来"。这种耍小聪明的伎俩,可能是为了迎合观众的口味,也可能是为了避免过多旁征博引暴露出自己缺乏思考力、想象力不足、应变能力差,反正许多辩手乐此不疲,蔚然成风,使"妙语翻版"成为汉语大专辩论赛的唯一御用出彩手段。我注意到,俞吾金(1993)在总结如何用幽默感人的语言取代贫乏枯燥的陈述时,举的三个例子都属于"妙语翻版"的范畴,其中包括对裴多菲和柳宗元的诗的翻版。
还有一种语言秀是刻意地酝酿感情、用煽情和富有鼓动性的的声音和朗诵调动评委和观众。王秀梅指出,历届中国代表队都采用"华丽恢宏、排山倒海、一泻千里的辩论风格",各辩手都"习惯了''''''''指点江山、激扬文字''''''''的浩然之辩"。这种浩然之辩,在国内被称为雄辩。1999年的大决赛的辩题是美是主观(客观)感受,中国西安交大队的四位男士在辩论这样一个颇有几分浪漫的主题时,不仅屡屡引用某位伟人在战争年写作下的诗句,而且声音一个比一个激昂、一个比一个雄壮,一个比一个意气风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