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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题记
今年暑假,父母决定把我送到乡下姑妈家玩几天。这天,我和爸爸长途跋涉,已经筋疲力尽了,但内心的激情驱使我加快脚步,来到姑妈开的一个小卖部。看着小卖部凌乱的摆设,我的激情被浇灭了不少。但姑妈和大表妹媛媛对我的热情又激起了我内心的澎湃。我大方的和她们打招呼,说说笑笑,相处十分融洽。因为姑妈有两个女儿,她的大女儿我倒是见到了,她的小女儿呢?我下意识地瞟了一眼小卖部里面,发现小表妹晓琴在看电视,但好像不大高兴。我这人很热心,借着放行李和拦在路中间看电视的小表妹晓琴搭讪。“晓琴,能起来一下,让姐姐把行李放进去吗?”我微笑着说道。半晌,她都不理我,而且小嘴嘟咙着,叽叽咕咕小声说着什么。这使我很不悦,心想:你也太没礼貌了吧,我好言好语地和你说话,你却不理我,我又没欺负你。想着想着,一阵粗暴声音的传来打断了我的沉思:“你杵这儿干吗?还不快起来,让姐姐进去!”循声看去,原来是大表妹媛媛。看着姐姐生气了,小表妹晓琴才不情愿地站起来。我客气地对她们说了一句“谢谢”,但发现晓琴死死地瞪着我,我也不甘示弱,回瞪了她一眼。接下来的时间里,我和姑妈,媛媛,邻居伙伴相处甚好,唯独晓琴,像和我有仇似的,总不放过我。我和媛媛看电视,她总要抢着换台;我和媛媛洗碗,她故意把脏水洒到我们脸上;我和小伙伴玩游戏,她想尽办法搞破坏……而且,她还无缘无故地惹我们生气,与她争吵,这让我打心眼里不喜欢这个小表妹。好容易才熬到晚上,我本想着这下总可以风平浪静一会了吧,谁知道白天所发生的事只是暴风雨的前奏,可怕的还在后面呢!我洗完澡刚出来,霹雳般的吵架声又传到了我耳朵里。“你怎么搞的?刚给你绑好的头发,你就扯乱了?”媛媛愤怒地说道。“好了,好了,你们不要吵了!”我好心劝道,但我的劝架根本不起作用。
“怎么?不行啊?你绑得这么难看,我就要扯!”晓琴蛮不讲理地说,还乱摔东西。
“我绑得难看,那你自己绑啊!”媛媛反击道。……好久,这阵暴风雨才停下来——双方打起了冷战。这时,姑妈对我苦笑道:“你别见怪,她俩就那样,一天至少要吵几十架,一会儿就和好了。”我也只好无奈地笑笑。五分钟后,果然不出姑妈所料,这里俩表妹又和好了。趁这个时候,我这个“友好大使”又“发功”了:“你们既然感情这么好,还吵什么架呢?”媛媛叹一口气,无奈地说:“她要找我吵,我又有什么办法呢?”我也不好再说什么,好在这顿晚饭平静地过去了。半小时后,要睡觉了。因为小卖部非常窄,所以只好我和俩表妹挤一架床。“三个人睡同一边,肯定睡不下,你们谁睡另一边?”姑妈问道。因为我是客人,我正准备说我睡另一边。但还不等我的回答,姑妈的那句话就如引火线一般点燃了两个表妹的争吵——因为谁都不愿睡另一边。最后,还是媛媛发扬“谦逊精神”,睡了另一边,晓琴则和我睡同一边。因晓琴十分顽皮,所以我在没睡着之前不经意地问道:“晓琴,你睡着后踢不踢人啊?”晓琴斩钉截铁地说:“当然不会!但我做噩梦就会哭醒,尤其是姐姐离开我去外地读书的梦……”一股酸酸的味道从心里涌向鼻尖,晓琴的这句话使我顿然懵了……那晚,我辗转反侧,不断思索着晓琴对我说的那句话,不断回忆着白天晓琴的所作所为,终于得到了答案:原来,晓琴并非真的脾气怪,只是她怕别人抢走她的姐姐,所以对伙伴们很不友好;她怕姐姐去外地上学,她就会失去姐姐,所以故意惹姐姐生气,好让姐姐被她缠住,永远不离开她!看着晓琴熟睡的样子,听着她小声叫着“姐姐”的声音,我内心澎湃起来——这个小小年纪,脾气古怪的小女孩也有丰富多彩的情感,也有可爱的一面——她选择把对姐姐的浓浓喜爱情感深深埋藏在心里,丝毫不愿对外说出,而对外展现出的是她和姐姐披上面巾的“姐妹情”……
亲情像薄薄的面巾,无影无形的……
晚上,我正倚在沙发上看电视,老公钟强放在鞋柜上的手机忽然“滴”的一声,来了一条短信。见钟强下楼去取忘在车里的资料了,我随手拿过他的手机瞄了一眼,短信是银行发来的,提示钟强的信用卡透支5000元。看到这个数字,我不由吃了一惊,仔细回想最近家里的日常开销,并没有大额支出,钟强怎么也不至于要透支信用卡。
过一会儿钟强回来,在我的追问下,他终于交代:透支的钱转给前妻唐琳了,每月支付5000元给唐琳,用于唐琳和女儿萌萌的生活费,是他和唐琳离婚时的约定。“她没有工作,自打我们结婚后,便全职在家带孩子。”听了钟强的解释,我只好选择接受。对于都是再婚的我们来说,婚后不可避免地会面临诸如此类的麻烦,只不过我和前夫离婚时,还没有孩子,相较之下要简单得多。
我和钟强是经朋友介绍认识的,当时,我已离婚三年,钟强离婚一年多。随着了解的相互深入,我发现他是一个责任感强、有担当的男人。这个优点使得我同意与他继续交往,但他有个六岁的女儿,这又使我有些犹豫。然而钟强的话很快打消了我的顾虑,他告诉我,离婚时,他和前妻商定,女儿由前妻抚养,他只提供生活费。就这样,在交往了近一年后,我们携手走进了婚姻的殿堂。
一个缺乏经济能力的女人,离婚后独自带着孩子,在经济上需要前夫援助,似乎也在情理之中。但我很快发现,唐琳对钟强的依赖并不像钟强所说的那样单单在经济上,还有情感上的。
一天晚上,我上床后发现自己忘了做手部护理,又折回洗漱间拿护手霜,一出卧室,就见屋子里只有厨房的灯亮着,我悄无声息地走过去,厨房的房门是关着的,透过厨房与餐厅之间的玻璃窗,只见钟强正在接听电话。我故意咳了两声,钟强陡然抬高声音问:“萌萌睡了没……嗯,让她早些睡吧。”随即挂了电话。
“这么晚了,谁的电话?” 钟强从厨房出来后,我问。钟强看了看我,犹豫了片刻,似乎在猜度我究竟知道多少。见我不动声色,他最终坦白道:“唐琳打来的,她似乎心情很糟。”不等我做出反,他又兀自说:“她这个人原本就挺封闭,没有工作,也没有什么朋友,离婚后又一直没有再婚,父亲又去世了,而她和母亲关系又不太好,心情不好的时候,她能跟谁倾诉呢?”
听着钟强对唐琳的袒护,我心头不由涌起一股醋意。
爱与责任如何界定
其实,早在同钟强结婚前,我就发现他为前妻和女儿提供的,除了生活费,还有陪伴。
一个周末,我去超市采购时,顺便去超市上面的电影院看看新上映的电影。从电梯上下来,往电影院的大厅走时,一眼触到一个熟悉的面孔,正是钟强。一个同他年龄相仿的女人,牵着一个看上去六七岁的小女孩,站在他对面,三个人正在讨论着什么。
几天后,钟强约我一起吃饭时,我问他是不是和唐琳还藕断丝连。“怎么会呢?你知道的,离婚是我主动提出来的,如果是那样,我又何必离婚?”我拿出前一天在电影院大厅看到的那一幕作为证据。面对我的质疑,钟强说:“没错!我和她有联系。但那不过是为了孩子,虽然我和唐琳的婚姻破碎了,对孩子的爱却依然在。对唐琳,不过是责任,她毕竟是萌萌的妈妈,至于爱,早已不存在了。”
以上这些发生在钟强和我结婚前,如今,他既然已经同我结了婚,却还要在唐琳情绪不好时安慰她,难道这也是前夫对前妻应尽的责任吗?我将这番话抛给钟强。他却说:“我和唐琳毕竟有共同的孩子,即便离了婚,也不可能做到老死不相往来。希望你能给我一些空间。”
接下来的日子,唐琳更是利用一切机会骚扰钟强。有时是修窗户上的插销,有时是搬东西,有时是修电脑。一个周末的上午,钟强被唐琳叫去换坏掉的水龙头,说好修好就回来,我们一起出去吃饭的。结果到了中午,仍迟迟不见他的人影,打电话也不接。后来他发来短信,说有事走不开,让我自己吃饭,直到下午四点多钟,钟强才回来。我问他是不是留在唐琳那里吃的饭,他说不是的,他修完水龙头后,萌萌提出要去公园玩,他不好推托,就陪孩子去了。
“唐琳也去了吧?”我问。钟强点点头。
“为什么唐琳会那么依赖你,才修过插销,搬过家具,又修水龙头,这些事不能找修理工吗?她不会是为了想见你而一次次找借口吧?不如你们复婚算了。”我将压抑了一天的怒气,通通发泄了出来。
“我不是说过吗?我所做的这一切不过是因为萌萌,等咱们有了孩子,你就会明白,血缘关系是任何东西都剪不断的。一个父亲,绝不可能因为离婚就与孩子完全剥离。”
钟强的话似乎也有些道理,但男人离婚后,对于前妻和孩子的爱与责任,界线又在哪里?我迷惑不已。
帮老公把握好交往分寸
更让我难以忍受的是,那天晚上,钟强早早地就打电话给我,说单位有应酬,不回来吃晚饭了。我下班后在外面吃了一碗面就回家,正百无聊赖地抱着手机刷微信,表妹燕子从微信上传来一张照片,并附言:姐,你也不管管姐夫。我打开一看,竟是钟强、唐琳、萌萌三人在一家西餐厅吃饭的照片。精致的西餐摆满了餐桌,中间是一个硕大的生日蛋糕。我知道萌萌的生日不是这个月份,而钟强不久前才过的生日,显然是唐琳的生日了。看着照片上他们一家三口其乐融融的样子,我心里不由波澜起伏。
晚上钟强回来,当我质问他所谓的应酬,是不是就是给唐琳过生日时,他显然很惊讶,但他迅速调整好表情,解释道:“我也是接到她的电话,去了之后才记起是她的生日的,但她和萌萌已经在那儿了,我再离开显然也不合适,希望你能理解我。”
“那你不顾我的感受,去给唐琳过生日,就合适了?你总是要求我理解你,你什么时候理解过我呢?”我说。
见我真的发火了,钟强很快服了软,他坦言:其实,有时候,他自己也觉得不应该和唐琳有过多联系。只是,每每面临她的求助,又不知道该怎么拒绝。毕竟,萌萌现在一直是她在照顾着。
钟强的话提醒了我,我恍然意识到,同他结婚后,因为他同唐琳交往过密,我虽然屡屡产生过不快,却从没有站在一个妻子的角度给予他中肯的建议,告诉他应当怎么做。而感情上的事,面对女人的主动进攻,并不是每个男人都有足够的智慧处理好。
那天晚上,我和钟强聊了很多,关于如何把握好与前任交往的分寸,如何在前任的非必要求助时说“不”。最后,我对钟强表态:我可以接受他对唐琳母女有适量的帮助,但更希望他能把更多的爱给我。这时,钟强提议道:“要不,以后带萌萌出去玩时你也去吧。”我欣然同意。
又一个周末,当萌萌提出要出去玩时,钟强便邀我同去,得知我去,唐琳便不再去。这也给我和萌萌的相处创造了机会。在我的主动努力下,几次下来,我和萌萌由陌生渐渐熟识,并一点点建立了感情。每个月,我都会在周末打电话让萌萌来住几天,这样一来,钟强也就没有理由再往唐琳那里跑了。为了向我证明他们之间并没有什么秘密,钟强还将唐琳的电话公开化。一次,钟强正在洗澡,电话响了,我一看,是唐琳打来的,便告诉了他。“你接吧,问她啥事?”钟强说。听到是我的声音,唐琳连忙挂了电话。自那之后,她识趣地不再频繁给钟强打电话了。
与此同时,我同萌萌之间的关系也越来越铁。前不久,钟强出差了,萌萌却主动提出要来我们家住两天,钟强得知后,说:“你使的什么招,萌萌现在这样黏你?”我得意地笑了,之前积攒在心中的不快荡然无存。
教会我懂得珍惜。
只是,
我从来没有想过,
是用这样一种分别的方式。
但是,
就如你说的,
还有什么是比懂得爱更幸福的呢?
001
我见到诸辰的第一眼其实并没有多大印象,亦无好感。那是高考结束后的暑假,时间多得令我无聊到癫狂,所以当听闻林澄宇拒绝陪我逛街是因为他要教在健身厅新结交的一个姑娘游泳时,我的怒火蹭蹭蹭地往上冒,丢下电玩遥控就往他家赶去,那姿态大有去捉双的架势。
事后想来,我是怒气多过伤心的,不,我似乎并没有伤心感,甚至有一种打了鸡血般的兴奋――终于有一点刺激的事儿可以做了。可惜在当时,我并没有意识到这点,只觉得伤心欲绝,无端端地被狐狸精挖了墙角,沦为弃妇。
怒火中烧的我从的士上跳下来便直冲小区,可当我的身子还未越过保安室的窗口,一个尖锐的声音就咋咋呼呼地响起,“喂喂喂,姑娘你是哪一栋哪一户?或者你是来拜访哪一栋哪一户?”
这个昨咋呼呼的人就是诸辰。
我懒得理他,依旧头也不回地往前冲,心想这小区的保安就爱大呼小叫以此来行使自己的权力。可没想到他会迅速冲出来然后一把拽住我的手臂,
“你这姑娘怎么不理人昵。”我怒了,狠狠地摔掉他的手,转过身对着他就大吼,“关你屁事!”不要怪我粗鲁而不讲理,谁叫他拉扯我的手臂,是的,我心里有小小洁癖,最讨厌异性无故碰触。
他大概被我的高分贝与过激反应吓到了,嘴巴微微张开,眉毛微蹙,一脸傻样,我瞅了他一眼,是一张陌生的面孔,也难怪会不认得我。从小到大,每年几乎有一半时间我都住在林澄宇家,我妈妈与他妈妈是从小玩到大的铁杆姐妹,只要我妈一出差,就把我丢到林家来混吃混喝,所以与小区的保安都相熟。
趁他愣神的瞬间,我一溜烟跑了。直至跑出好远,背后还听到他的叫喊声,
“喂――”
我直奔小区游泳池而去,站在泳池边一眼就看到林澄宇正在水中与一个穿着超级性感比基尼的姑娘互相泼水,好哇,教我游泳那会成天愁眉苫脸还老骂我笨得无可救药,没教十天就誓死都不肯再教,如今却兴致勃勃的模样。我的怒火呈直线突突突地上升,行动紧跟思维的步伐,我迅速冲过去,抬脚狠狠将正站在泳池边缘的比基尼姑娘踹出了好远……
此起彼伏的尖叫声立即响彻整个泳池,林澄宇只瞪了我一眼,便飞快游向泳池中央。他抱起在水中扑腾的比基尼姑娘,缓缓地游向岸边。比基尼姑娘真娇弱,才喝一口水竟然就晕了过去。林澄宇抱着她经过我身边时连看都没看我一眼,反而是泳池里的人纷纷上岸一边收拾东西一边对我指指点点,
“真扫兴…”他们大概把我当成了疯子,担心下一个我踹的会是他们中的一个。
热闹非凡的游泳池顷刻间归于寂静,只我一人傻傻地伫立在泳池边,心里忽然间空荡荡的,如这喧闹过后的死寂。鬼知道撞了什么邪,眼泪也不争气地跟着跑出来,我一屁股坐在地上忐忑不安地想,连林澄宇都要离我而去了么?
002
好吧,我承认是我无理取闹,林澄宇压根就不是我男朋友,这只是我的一厢情愿,仗着与他青梅竹马的情分,在初高中六年人前人后都以他女朋友自居,而他呢,因为成绩优秀又帅气,惹得学校里众多女生前赴后继来告白,烦扰不断,而我的女朋友身份,恰好能给他省却很多麻烦,他便也从来不辩驳,渐渐地,我以为这是真的。
他对我不是不好,容忍我的坏脾气、高傲、目中无人,每次外出游玩都会记得给我带礼物。可我也知道,在他眼里,我只是阿姨家的妹妹,如同表妹堂妹一般。但人往往就是这样,心里再明白清醒,依旧做不到放下。我喜欢林澄宇么?大概是的。从小到大因为脾气坏,我几乎没有什么朋友,而林澄宇是唯一那个自始至终都在我身边的人。
念及此,我的眼泪流得更凶了,心里乱乱的。就那样坐在泳池边不知过了多久,迷迷糊糊睡了过去。
我是被诸辰摇醒来的。
他那天也真够倒霉的,先是被我吼,接着被我一把推人了游泳池。我发誓我不是故意的,迷蒙中感觉到有人在摇晃我的胳膊,一边喊,喂,醒醒。几乎条件反射般,我猛地跳起身,大手一挥,先听见一声惊呼,然后便是“扑通”一声响,我的睡意顷刻间消失殆尽,第一反应就是一跑!
后来与诸辰混熟了,他老拿这件事儿笑话我,他说易菲莎,你与兔子是一家的么?
可事实是跑得比兔子还快的我,在五分钟后不得不又折回保安室,诸辰已换了一套制服,正拿着毛巾擦头发,他抬头,视线触及我的刹那脸色一变,指着我“你你你”了半天。我很地打断他,“喂,借我十块钱。”真要命,钱包大概丢在来时的出租车上了,出门太急手机又忘记带。
我看到他的脸色一点点变得无比难看,最后,他将毛巾一丢,站起来瞪着我,
“凭什么!”其实换了谁都得生气,推了人就跑,不仅不道歉连开口借钱都说得像命令。可我嘴巴上却不服输,鼻子哼哼一声,
“明天还你一百块,这么高的利息可便宜了你,怎样?”
我想我当时的语调与表情真的很欠揍,以至于后来诸辰在提及当日时,他说,我当初真的很想抽你大嘴巴,长这么大就没见过你这样嚣张又可恶的姑娘。
那天的结果可想而知,他气愤地将保安室的窗户重重关上,任我在外头又敲又嚷就是不加理会。最后我抬腿朝保安室的门狠狠踢一脚,然后蹲到公交车站牌下的阴凉处开始纠结,到底是走路回家还是找路人要一块钱’我在心里已将林澄宇狠狠咒骂了几百遍,顺带也不忘捎上没同情心的诸辰。
我没想到诸辰会出来找我,他拍我肩膀时我正好在心里咒骂他第N遍,抬头的瞬间我吓得弹起来,他见状忽然就笑了, “放心吧,我从不打女生的。”我狐疑地看着他,心里立即拉起了警戒线。接着他递过来一块钱,语调却恶声恶气,
“我是看你蹲在这里很久了,太可怜。”我盯着他手上那张皱巴巴的纸币,又抬头望了望午后炽烈的阳光,终是没出息地接了过来,嘴上却极其别扭地闷哼一声,
“明天我会还你十块的。”
他没接话,转身走了。
我冲他的背影大声喊,
“我说真的。”一边在心里嘀咕,拽什么拽。
003
事实证明不是我多想。林澄宇果真觉得我烦,连电话都不愿意接,那天晚上我抱着手机反复拨了八九遍,从他的手机到他家座机,已经挑战了我的耐心极限,到最后,我心里衍生出的那点内疚慢慢被气愤所取代。那晚我破天荒失眠了,当然,你别以为我是饮泣到天明,我只是辗转反侧地想着第二天怎么找林澄宇算账,他凭什么招呼都不打一声就把我甩掉!
第二天一大早我顶着两只熊猫眼直奔林澄宇家,将门铃摁得叮咚作响,我知道他在家,没到十点他是不会起床的。可我足足摁了十五分钟,始终听不到房内有动静,我早就料到他会故意装死。没关系!我掏出包里事先准备好的小铁锤,对着门就“咚咚咚”地狠狠敲起来。我一边敲一边想,我真有音乐天赋啊,敲得如此有节奏且充满了韵律感。我甚至开始想象林澄宇他妈妈回家看到门破了一个大窟窿会有怎样的表情,当然,我那 个有钱的老妈会买一个更好的来赔偿。
门砰地被拉开,睡眼惺忪的林澄宇对着我怒吼,“易菲莎,你别发疯了行不行!”我推开他,径直冲进他的卧室,然后像一只警犬似的在房间里四处搜索。林澄宇一把将我拽出来,语气不耐烦,
“你到底在找什么?闹够了没有!”
“没有,在找狐狸精。”我试图甩掉他的手臂想要再次冲进卧室,还有床底下没有找。
“不准你这样说林薇,她是我女朋友。”他的表情忽然变得好严肃,语调掷地有声,我原本兴奋的一颗心顷刻间被刺痛,我怔怔地望着林澄宇,他从来没有这样维护过我,从来没有。
那一刻只觉着这世间我唯一的朋友我喜欢的男生即将离我而去,他有了自己喜欢的女孩儿,他为了她而凶我。对我不再包容宠溺,甚至充满了不耐烦。我在呆怔良久后,忽然一个激灵,迅速冲到阳台一个闪身人已稳稳站在阳台栏杆上。
“小莎!”林澄宇尖锐的声音响起,人已经跑到我身边,却又不敢伸手拉我。
“说,说你喜欢我,只喜欢我。”我以为这样子他就会像往常很多次一样,哄我对我好,可我看到林澄宇担心的神色忽然间变得无比阴郁,狠狠丢了一句话,就转身回了他的卧室,将门重重摔上。
他说,同样的把戏玩多了,就好比狼来了的故事。
他没有看到,在他转身的瞬间,我悄然滑落的眼泪,但下一秒,我伸手抹掉。而此时,楼下有人在昨咋呼呼地大声喊,
“喂,赶快下来,阳台上太危险了,人生没什么过不去的,想开一点儿啊。”
我扭头,便又看到诸辰,他的脸逆着阳光,隔着5层楼的高度,我看不太真切他的神情,但他在下面又是挥手又是跳脚的滑稽样子,令我忍不住大声冲他喊回去。“你才想不开呢,你全家都想不开!”然后利落地跳回到阳台。
我下楼时,诸辰依旧傻兮兮地抬头望着林澄宇他家阳台。我从背后拍他的肩膀,
“喂,还看还看,小心看成斗鸡眼。”
后来诸辰说,易菲莎,你不仅骄纵蛮横目中无人,你还是我见过的最刻薄的姑娘。
但是刻薄的姑娘决定请他去喝酒,因为在我还他十块钱时他死活不肯收,推搡间我有点不耐烦了,挥着那十块钱说:
“那我们拿它去买酒。”
许久之后想起,我都觉得与诸辰的开始是有点莫名其妙的,没有心动,谈不上好感,只是不讨厌罢,其实那也算是我的一个跨越,而在此之前,除了林澄宇,我几乎不与其他男生交谈,更别提吃饭喝酒。
可许多事情的开始就是这样毫无缘由不可理喻,比如,爱情。
004
我不知道诸辰出于什么样的心态翘了班陪我去喝酒,我想他大概是担心我想不开,跑到外面又去跳一次江什么的。
其实我从来都是纸老虎,连打针都怕痛,更别提自杀。
我们找了附近一家小饭馆,要了几瓶啤酒,几碟凉菜。其实我长这么大没有喝过酒,却硬装出一副豪气干云的模样,拿着杯子与诸辰干杯,一杯下肚我就一副醉态,站在椅子上对诸辰大声嚷嚷,干了这杯我们就是朋友了,我要忘记林澄宇那个王八蛋!
后来诸辰似乎断断续续说了很多话,但我都不太记得了。因为在他细碎的话里,我的头昏昏沉沉,皮肤开始痒,浑身难受。而那天最后的印象是,诸辰急切地在喊我的名字,喂喂喂,你没事吧?
然后就没了知觉。
醒来的时候在医院,睁开眼便看到我妈气急败坏的脸,
“行啊你,大白天给我去喝酒,明知道自己酒精过敏,你不要命了么……”她还没教训完我,手机就响起来。不用听,也知道是生意上的事。她在电话里说:“就来。”
我将被子蒙过脑袋,虽早已习惯,可每一次心里还是忍不住难过。与其说她担心我酒精过敏,不如说她担心赶来医院的这会儿又耽误了她多少宝贵的赚钱时间。
我妈前脚刚走,诸辰忽然冒了出来,他一把扯开我蒙住头的被子。俯下身对着我龇牙咧嘴,
“你刚才差点吓得我连心跳都要停止了…
我冲他翻了个白眼,觉得他夸大其辞的程度与我有一拼。大概也是从这一刻开始吧,我觉得诸辰其实是个挺有趣的人,他长得并不出众,比之王子般的林澄宇,真的很不打眼,瘦瘦的,皮肤有点黑,但笑起来的时候有一口洁白整齐的牙齿,虽然他动不动就爱咋咋呼呼,但足够善良。
我在病床上滚来滚去,无聊得直想拔掉手背上的针头,惹得诸辰跳起来又开始咋咋呼呼,恨不得扑过来摁住针头。我逼他给我讲笑话,可他想了半天说出来的笑话半点也不好笑。我大呼无聊,可在冰冷且压抑的病房里,有人陪你说话,总是聊胜于无的。
“我饿了,想吃风波庄的耨米丸子,你去给我买!”
我没有意识到自己的语气有什么不对,一直以来不管对我妈或者林澄宇都是这样子,我也忽略了其实我与诸辰并不是很熟,说过两次话,喝过一次酒,仅此而已。
诸辰却当即板着脸教训了我,
“你这小孩怎么如此不懂礼貌!开口求人还用命令语气,你妈惯你我可不惯你,你得说请说谢谢……”
“不去拉倒,废话这么多!”我打断他,转过身,将被子蒙过头,不再理他。房间里忽然变得沉寂,我似乎听到一声轻叹,而后是离开的脚步声,我偷偷伸出头,只来得及看见诸辰的背影消失在门口,我其实很想开口喊住他,可喉咙却不愿意发出音节,我宁肯饿肚子也不要向他低头!
迷迷糊糊睡了过去。
我是被一阵熟悉的香味弄醒的,睁开眼,偏头便看到床头柜上放着风波庄的外卖盒子。诸辰7抬头,房内却没有一个人。
不知道为什么,我心里忽然涌起一种莫名其妙的感觉,有点小小欣喜,还有点小感动,总之很奇怪,心在那一刻仿佛变得特别柔软。
005
酒精过敏的账我直接算在了林澄宇与他的比基尼姑娘头上。有恩可以慢慢还但有仇必须及时报一直是我易菲莎奉行的人生准则!
所以在皮肤消停了后我再度去找林澄宇,这一次我换了战略,我坐镇小区保安室里,只要堵住了比基尼姑娘,我就不信林澄宇这个负心汉不出现。
直到那时,我心里依然充满了浓浓的怨念,觉得林澄宇就好比那个全天下女人都恨的陈世美,杀一千次一万次都不解恨。可我的怨气没有煞到林澄宇,反而是诸辰被我弄得要崩溃。因为我死活赖在他的座位上不肯走,饿了叫外卖,准备好大瓶矿泉水,眼睛盯着进进出出的人一眨也不眨。
诸辰像一头暴躁的熊一般,在狭小的房间里走来走去,他说,易菲莎你不要这么幼稚好不好,等到了你想怎么样’撕她的脸扯她的头发?还是祈求她离开?哦,我想最后一条对你来讲是不成立的。
我自了一眼他,其实我也不知道等见到比基尼姑娘之后要干吗,可事实是,我蹲在这里一连三天,连个影子都没瞧见,林澄宇也仿佛消失了一般,三天都没有走出小区的门。
我继续等!
虽然待在这里很无聊,还要忍受诸辰的咋咋呼呼,但比之一个人面对家里空荡荡的大房子,一个人叫外卖,一个人看电视打电玩,到底好上许多。到后来,诸辰也懒得说我了,他已然是一副对我无药可救的态度,宁肯把精力放在抢我盒饭里的肉上面。
一个星期之后,我才从林澄宇妈妈那里得知,他跟 比基尼姑娘早在九天前就海南双飞游去了!他妈妈在离开保安室窗口时还特好奇地问我,小莎你怎么都不来家里玩了呢。
“哼!游泳池调情还不够,海边更有情调是么,小心被鲨鱼吃掉!”不等林澄宇妈妈走远,我就跳起来恶狠狠地咒骂。
诸辰的脸色好似吞了一只苍蝇。等我宣泄完了他才慢悠悠地说,这下你该死心了吧。
“不,我要继续等!”
诸辰的表情一下就从吞了一只苍蝇变成吞了满嘴的苍蝇。
半个月后的傍晚,我终于看到那对乐不思蜀的男女笑吟吟地从出租车上下来,然后很不害羞地在光天化日之下手拉着手走了过来。我那个热血沸腾呐,感觉胸口一波一波的愤怒涌上来,都要脑溢血了!更可恶的是,以前不管我躲在哪个角落里都会找出我来的林澄宇竟然把我当作空气一般,目不斜视地经过保安室的窗,该死的诸辰还很落井下石地在旁边说,你看看你看看,人家多么般配,你何苦去做个万恶的小三呢。
我没心情理会他,猛地冲出去,大声喊:“林澄宇。”然后走到他身边,将他的手臂从比基尼姑娘手里挣脱,以前他只允许我一个人挽着他的,他甚至对我说过,这是我的专属权利,可我不明白,一个人怎么可以变得这么快呢。
比基尼姑娘蹙眉望着我,她显然对我没印象,当然,上次踹了她屁股她很没出息地晕了过去,自是没机会一瞻本姑娘的尊容。
“他是我男朋友。”我挽过林澄宇的手臂,以前很多次,面对向他告白的女生时。我都这样做,他从未反驳过,反而很配合地揽过我的肩膀。可如今,他却狠狠摔掉我的手,“小莎,不要乱说话。”他拉过比基尼姑娘,“给你介绍,这是我女朋友林薇,你以后得喊嫂子呢,薇薇,小莎是我阿姨家的妹妹。”
“小莎妹妹,你好。”比基尼姑娘向我伸出手,笑得一脸伪善,她那句小莎妹妹彻彻底底地激怒了我,在他们转身离去的刹那,我猛地冲过去,抬脚对准比基尼姑娘的屁股,比上次更狠更准更用力地踹上去……
我听到比基尼姑娘凄厉的尖叫声,以及鬼哭狼嚎声。
我听到自己脸颊上清脆响起的耳光声,也是又狠又准又有力,来自林澄宇。他转过身去时的目光我永远都记得,不是愤怒,是失望。
我就那么怔怔地看着林澄宇牵着比基尼姑娘渐行渐远,直至他们消失在转角处,良久良久,我才慢慢地蹲下身子,抱住膝盖号啕大哭起来。
有一只手搭上我的肩膀,轻轻地拍了拍。是诸辰。
006
我以为诸辰又要咋咋呼呼地对我讲他的大道小理,可这次他没有。他只是默默地蹲在我身边,陪了我很久,不说一句安慰的话,我们虽然相处日子不长,可他对我的了解有时候甚至多过我自己,他知道,安慰的话于我毫无作用。直至我哭得累了,蹲得两眼发黑,我才摇摇晃晃地站起来,冲诸辰大声喊,“我们再去喝酒,让我醉死算啦!”
他的脸色大变。
那晚诸辰死活都不肯让我去买酒,他怕我一个人偷偷跑去,索性请了假,亦步亦趋地跟在我身后。我沿着那条马路一直逛,不管什么店铺只要有东西出售,我就跑进去扫荡一番,我妈给的零花钱我怎么也花不完的样子,我多花点她才开心呢。
逛到夜幕降临,诸辰再也忍不住,拽着我的手就在路边拦了一辆出租车,将我狠狠地塞进去,然后他对司机说了一个地名。
如今想起来,我与诸辰唯一的一次不算约会的约会,便是这一次,在我心情特别糟糕的这个夜晚。那个场景那晚的月色他一点也不好笑的冷笑话,以及跑调了的歌曲,都成为我日后关于他最美好的回忆。
出租车开了很久很久,窗外风景从喧嚣渐渐切换成寂静,只有昏黄的路灯以及夜幕上一轮明亮的皎月陪伴左右。我们在一处废弃的铁轨桥下面下了车。
诸辰说他以前曾来这边春游,附近有一条小河,春天的时候感觉特别好。他将我拉上铁轨桥上面,说,心里的压抑与难过都大声喊出来吧,我试过,很有效,真的。
那应该是我第一次卸下所有的面其,骄纵、自大、坏脾气、蛮横,这么多年来,我始终用它们来武装自己心里的脆弱以及孤独。
我说,为什么人总是变得这么快,曾经说好的都可以不遵守吗?林澄宇以后都不会再理我了吗?
诸辰叹口气说、或许你并不是喜欢林澄宇,这么多年来你习惯他对你好,在你身边。我被他分析得一愣一愣的,末了他问我,当你看到他与别的女生很亲密时,你有没有心痛的感觉?
我想了想,摇了摇头。
没有,我愤怒、伤心,只是觉得一直陪在身边的那个人,忽然问我不再能得到他的全部的关注与喜欢。
我说,你是不是也有点烦我了,觉得我很坏,很无理取闹,很不可理喻?
诸辰看着我,要把我看穿似的,良久才大声说,是啊,你蛮横无礼你无理取闹你脾气臭你的缺点可真多呀!我才好一点的心情在他的话里又变得闷闷的,可他接着说,声音忽然放得很轻,尽管你的缺点一大堆,尽管我几乎找不到你的优点,可是易菲莎,我还是很喜欢你呢。
那是第一次有男生对我说,我很喜欢你。我一下子就懵了,怔怔地不知如何接话。气氛忽然变得无比沉寂,怪怪的,最后还是诸辰打破尴尬,他说我想起一个笑话,我讲给你听呀。
那晚我们没有回市区,最后实在困得不行的时候,我枕在他的腿上睡了过去,梦里有他的冷笑话以及跑调了的歌曲,但是个美梦。
007
暑假快要结束时,我给出差外地的妈妈打电话,我说我要留在本市读大学。意料之中,她气得啪嗒一声挂掉我电话,然后在当天下午就飞了回来。
我们第一次发生那么激烈的争吵,她冲我大声吼,“澳洲的学校都已经联系妥当,临出发的当头你在说什么鬼话!”
我的声音亦不相让,
“谁要去那个鬼地方!你分明知道我怕冷,还将我送到那冰天雪地的地方去。”
从一开始我就讨厌出国,我英语不好,极度厌恶吃西餐,我怕我会饿死在异国他乡的街头。
“这个事情不必再说!”
我咬咬牙,“去也可以,只要你把我喜欢的男生也弄过去!”竟然是在这种情况下,脱口而出的一句喜欢,才发觉,在不知不觉中,我喜欢上了诸辰。
此话一出,她像疯了般发出一声尖叫,我从没见过她这个样子,哪怕是当年我爸放弃一切与一个比我只大几岁的女孩子在一起,她都没有这样失态过。她将茶几上的东西统统扫在地上,她歇斯底里地嘶吼,
“爱!又是为了爱!好哇,真是有其父必有其女!”
争执到最后,两个人都有点累了,她抱了一瓶酒气愤地上楼去,而我摔门而出。我去找诸辰,劈头盖脸地直接问他,你愿意跟我一起出国留学吗?
我想我的话吓到了他,他良久都没有出声。
在他的沉默中,我慌了,“你不是说喜欢我吗,那你为什么不能与我一起去?钱不用担心呀,我蚂会解决的。”
“这不现实,小莎。”他低了低头。
他的意思很明显。他拒绝了我。我有点不可置信地看着他,心里好难过,说什么他很喜欢我,可却不愿意为我做一点事,难道喜欢就是这样子的吗?
老板娘叫悦秋。原来没人知道她叫悦秋,都管她叫学民媳妇。学民是头羊庄数一数二的好后生,悦秋嫁过来那天,头羊庄的男人有很多都没睡好觉,睡不好觉是因为悦秋长得象狐媚子,狐媚子是头羊庄传说中的妖娆女子。
据说,悦秋的老爸很有眼光。
当时悦秋和学民谈恋爱时,他就对悦秋说:“学民这孩子嫁得。他家那临街的五间大瓦房,可是寸金之地啊。”
悦秋成了头羊庄最好看的女人。再好看的女人,如果整天在家里闲呆着,也不能当吃当喝啊。悦秋就和学民商量,把临街的五间房子腾出两间来,弄个小吃部。那会儿,整个头羊庄还没有一家饭店,各单位来了客人,就都去十里以外的青牛镇,那里地方大,人也多,光饭店就有三家。自打头羊庄学民家开了小吃部后,生意还真不错。这样,头羊庄的人就管学民叫老板,悦秋自然而然成了老板娘。以后,大家都老板娘老板娘地叫着,就把悦秋这个真名字忘记了。
头羊庄也是个大庄,有五百多户人家,再加上乡政府、乡医院、乡粮站、乡供销社、乡信用社、乡中学等单位,就有三千多口人。悦秋家小吃部的顾客越来越多,她和学民忙不过来了,就又雇了一个小姑娘当服务员。干了两年,学民家在头羊庄里已经是富裕户了。
说话间,就已经到了上个世纪九十年代了。大吃大喝的风越吹越猛,先是机关单位,后是厂矿学校,再后就吹入了平民百姓家。
悦秋对学民说:“咱不能这样小打小闹了,把现在的房子拆了,盖两层小楼,上面住人,下面开饭店。”
学民两手一摊问:“钱呢?”
学民知道,这几年存点钱,但要盖楼,却远远不够。
悦秋用手指指乡信用社答:“在那里存着呢。”
悦秋就袅袅娜娜踱到信用社。
信用社求主任一见悦秋款款而至,细细的小眼睛越发细起来,最后高兴得眯成了一条缝儿,忙不迭地站起身,给悦秋沏茶倒水。求主任早就认识头羊庄这位大美人,但从来没有说过话儿。学民家和信用社只隔一条街,站在信用社门口,就能看见学民家门口,一个大美人成天在学民家出来进去的,哪个男人不眼热?这会儿美人就在自己眼前,谁如果不心花怒放那才怪呢。
悦秋问:“求主任哎,我们想用点贷款哎,准不准哎?”
悦秋一口一个哎字,软软的,柔柔的,让求主任的心抖抖的。
求主任说:“好说啊,好说啊。”
求主任连着说了两个好说后,才问:“用钱,想做什么?”
悦秋妩媚地一笑答:“盖饭店哎,给你们这些当官的吃喝弄个好一点的去处哎。”
求主任又问:“怎么还啊?”
悦秋就瞄了一眼求主任,小声答:“你可以多去吃喝啊!吃得次数越多,我不是还得越快吗?”
求主任就哈哈大笑:“好家伙,算计到我头上了!算你高!为了支持农民经济发展,这款,我贷了!”
悦秋弄来了钱,啥事就都好办了。不到两天的工夫,那五间大瓦房就被推倒,转眼之间便灰飞烟灭了。又不到俩月,一座二层小楼就羊群里骆驼般矗立在头羊庄街中心了。
学民负责施工,悦秋也没闲着,请庄里的刘老先生提了“悦来饭馆”四个字,那字是柳体,饱满隽秀。悦秋把头羊庄所有的机关单位都拜访了一遍,送去了大红的请贴。
悦来饭馆开业那天,几乎所有乡领导各单位领导都前来祝贺,有拿花篮的,有送雕刻品的,还有送红包的,热热闹闹。
热闹过后,学民跟悦秋说:“好家伙,白请了五六桌,好几千块呀!我得一勺一勺炒多少菜啊?”
悦秋嗔着问学民:“你也不想想,今天他们白吃了,明天还白来吃吗?咱们开饭店,就是需要这样的人气和效果。”
果然,乡里书记来,安排一桌又一桌;乡长来,还是安排一桌又一桌;副书记来,副乡长来,这个主任来,那个所长来,小小悦来饭馆,几乎成了乡政府的食堂。
那求主任来得更勤,天天都来悦来饭馆,实在没有客人了,他自己也要来喝两盅。
悦秋一见求主任来,立即撩起门帘,热情地说:“主任来了哎,一盘溜肥肠,一盘炒鲜粉哎。”
求主任一边慢慢地吃,一边看悦秋快快地忙,很受用的样子。
教师节到了,悦秋跟学民说:“咱俩都是乡中学出来的,老师的恩情不能忘,咱把乡中学的三十名教师都请来,给他们过个节。”
那天,菜也丰盛,酒也好喝,老师们都感动,都使劲喝。
校长更是喝得摇摇晃晃,说学校有两个女娃子好可怜,爹死娘嫁人了,爷爷奶奶岁数大了顾不了,没人管。
校长说着还像孩子一样哭了。
悦秋也抹着眼泪说:“那两个孩子的所有费用都我们拿了。”
校长就又敬了学民和悦秋一大杯,结果校长就醉得趴在桌上。
第二天,悦秋和学民就把钱送到了学校。
悦秋跟校长说:“请您告诉孩子,他们不孤单。但您要替我们保密,不能让孩子知道我们在救助她们,不能伤了她们的自尊心。”
悦来饭馆很兴旺,老板很兴奋,老板娘很舒心。
可是,光见客人一拨一拨来来去去,全不见半点银子回回往往。学民粗略一算账,大吃一惊:乖乖,欠款已经超过了五万!
学民就有点沉不住气了,他问悦秋:“哎呀,这账是越欠越多,得想个办法啦,要不,就揭不开锅了。”
悦秋点点头:“行,也够半年了,你好好经营着,我给你要账去。”
学民说:“那就委屈你当几天孙子吧,这年头,欠账的是大爷了。”
悦秋就说:“当不了孙子,咋能当大爷?”
以后,就见打扮得花枝招展的悦秋,笑意盈盈地走进乡政府。她见人就打招呼:“哎,王主任,忙啊?哎,张宣传,又陪记者去采访呀?”听见悦秋那好听的声音,乡政府的人就都趴玻璃往外瞅,看看她去哪里。
当然,悦秋遇见熟人了,就大声说:“我去书记那儿,办点事儿。”
熟人就笑,那笑带点儿色味。
见书记屋里人多,她立即就说:“书记忙哎,我没事,就做做调查,想请你帮饭店出出主意。”说完就急慌慌地走。悦秋这样去了几次,书记有点沉不住气了。书记沉不住气是因为这样漂亮的女人老往他的办公室里跑,别人会咋看?书记刚好三十挂零,是个很有培养前途的科级干部,他非常注意自己的形象。
果然,没几天,乡财政所的郭所长就来把账结了。
到了年底,又该出去讨账了。
悦秋告诉学民:“多煮点猪肉,用油炸了,在多炸点豆腐丸子,准备好。”
学民问:“闹那么多东西干啥用?”
悦秋就说:“给领导们家送啊!”
学民说:“人家领导眼里盯的是钱,送那东西不是白送啊?”
悦秋说:“看你傻了不是?这些当领导的男人,别看整天在外面风风光光的,到了家里就全都成了吧儿狗,乖乖听老婆的。我们把年货往他们家里一送,他们的老婆自然高兴,领导老婆一高兴,领导不也高兴吗?领导高兴,都来咱这饭店吃吃喝喝,咱饭店能不高兴吗?再说,钱不是给一个人花的,你挣了钱,大家都得沾点光。丢个芝麻,抱个西瓜,你说哪个合适?”
这回,悦秋不往书记办公室跑了,她单往乡长办公室跑。
乡长是个好色之徒,这在乡政府大院几乎是公开的秘密。就有人想看悦秋的笑话,说悦秋你不是耗子给猫当,挣钱不要命了嘛!
悦秋推开乡长的门,看见里面没人,就站在门口说:“乡长哎,你对我们饭店有啥意见不?说说看哎。”
乡长说:“你进来呀?怕我吃了你?”
悦秋答:“我才不怕呢,乡长敢吃人?”
乡长就笑起来,乡长笑得有些说不清楚的意思。
乡长笑完了才说:“当你是秀色的时候,我就可以吃啦!”
乡长刚从座位上站起,悦秋就说:“乡长哎,不打搅你啦。”
悦秋说完就转身走了。
悦秋一天往乡长办公室跑一趟,腊八那天,乡长终于把账给结了。
腊月二十三,过小年了,悦秋把炸好的五花肉和豆腐丸子装好,又把信用社求主任签单的饭费单据拿好,娉娉婷婷来到了求主任面前。
悦秋说:“求主任,谢谢您的关照,要过年了,我给您家带了点东西,不成敬意。”
求主任的眼睛又眯成了一条缝,扎煞着两手说:“谢谢老板娘想得周到。”
悦秋又说:“贷款我已经攒够了一并还上。”
悦秋说完,把一摞钱放在求主任桌上,说:“三万一,您点点。”
求主任把算盘啪啪啪打了一阵后,说;“本金四万,利息九千六百。还差一万块呢。“
悦秋就笑着把饭费单递上去说:“这是一万二的账,剩余的就拉倒啦。”
求主任立即高兴地说:“还是老板娘聪明。”
求主任说着就来摸悦秋的手,悦秋躲闪着说:“求主任,求大哥,你是好人哎。“
求主任再想摸时,悦秋已经退出了门口。
年刚过正月十五,悦来饭馆就开业了,因为有不少提前预订的,不开业不行。
悦秋这个老板娘依旧当。
只不过头羊庄的男人议论,老板娘显得很憔悴,挣点钱也不容易,劳心劳力啊!
他们是心疼悦秋还是咋的?
谁也说不清楚了。
蘑菇女
蘑菇女大名雪婷,是个极俊秀的姑娘。
雪婷上初三时,就已经出落得亭亭玉立。左邻右舍的人都夸雪婷是个美人坯子,但又都叹息,说她是公主的身子丫鬟的命。是啊,尽管雪婷天生丽质,貌美如花,只可惜她竟生在了大山沟沟里,而且是最偏僻的山沟沟。这个山沟沟叫鸡鸣店,仅有三四十户人家,却象羊屙屎蛋蛋般这一个球儿那一个蛋儿,绵延二三里远。
初中在离鸡鸣店三十里的大坊镇。那年眼看就要中考了,雪婷的心始终塌实不下来。雪婷从小就有一个梦,这个梦就是有一天她能变成金凤凰,从鸡鸣店飞出去。为了实现这个梦想,她就努力学习,别人用八分的工夫,她要用十二分的工夫。可不管她怎么努力,学习成绩总是一般般。
雪婷到了初三后,那些男老师们都愿意帮助她,体育老师要帮她练引体向上,因为她一个都做不了呢;数学老师要帮她补习数学,想为她专门吃偏饭;语文老师主动约她讲解作文要领。这让许多长得一般的女同学心里嫉妒,就都远离她,使她很孤单。
有一天,那个体育老师扶她往单杠上做引体向上时,手却老在她的胸部摩挲,她的脸红了。从此,她再也不练了。后来,语文老师、数学老师都先后在她胸部臀部动过手,她才晓得,这些男人,帮她的目的很明确啊,都是对她的胸部感兴趣。如果这样下去,以后,他们说不定还会对她其他的部位感兴趣呢。好在,这种情况仅仅持续了不到一个月,她就中考结束,很快回她的鸡鸣店了。
中考的结果,让她的梦想彻底破灭了。她连最普通的高中也去不了,中专学校想都不用去想。
雪婷蒙着被子哭了一场,又大睡了两天。她不愿意像山里的所有女孩子一样,帮着父母耕田种地,到了二十多岁,找个婆家一嫁人,从这山沟,挪到那条山沟,生了孩子还是这沟那沟地来回挪,挪来挪去,却总也挪不出偏僻、贫穷、愚昧和落后。
雪婷的表姐来看她。
表姐在城里做事,穿金戴银的,显得很有城市味道。
雪婷就跟表姐说:“你也带我去城里看看,要是也能做点事,就更好了。”
表姐很高兴,夸雪婷说:“瞧我这表妹,要条有条儿,要段有段儿,去城里,照样是人尖尖儿。”
表姐就跟雪婷的爸爸说:“姑父啊,让雪婷跟我去吧,保证有吃香的喝辣的还有钱挣。”
雪婷爸看看雪婷妈,就答应说:“那就把雪婷交给你了,她不懂事,你好好教教她。”
雪婷就和表姐来到城里。
雪婷感觉,她在鸡鸣店算是白白浪费了十八年的青春了。看看人家城里,楼高高的,路宽宽的,车多多的,人海海的。她一下子就喜欢上了这个城市。她跟表姐进了一家按摩中心学按摩。
表姐说:“你就做按摩吧,不操心,不受累,风吹不着,雨淋不着,比在家里强多啦!”
雪婷才知道表姐是按摩女。
表姐让她躺在床上,用手从脚上开始给她做按摩,一点一点讲解,弄得她全身又轻松又舒服。表姐只给她教了两遍,她就知道怎么做了。雪婷就开始给表姐按摩。按摩完了,表姐又高兴地夸:“雪婷你真是绝顶聪明,才两遍就做的不错了,当年我可是学了一个星期呢。”
雪婷给第一个男人按摩时,她就发誓,不管挣多少钱,这样的活计她坚决不做了!
那个男人也就三十多岁,只穿了一条按摩中心发给的短裤躺在那里,眼睛直勾勾地往她胸脯上瞅,瞅得她以为是自己穿得T恤衫哪块儿出了问题呢。低头一看,自己也脸红了。可不是嘛,那高耸的胸脯,就在那男人眼前晃来晃去的,难怪人家不看啊。当他给那男人按摩大腿时,男人的裤裆处立即膨胀起来,顶出了一个大包。雪婷知道那是怎么回事了,越发不好意思起来。
突然,那男人竟攥住了她的手。雪婷吃惊不小,猛地抽回手,捂着脸跑了出去。
后来,表姐领她到饭店吃饭,点了一个菜,叫凉拌金针菇。表姐说这就是咱们山里出的蘑菇。这金针菇像一根根金针,顶着一个个比火柴头大一点的金帽帽,密密麻麻躺在雪白的磁盘里,煞是好看。雪婷的眼睛一亮,仅这一亮,便改变了她的人生追求。
雪婷对那金针菇喜欢的不得了。她在城里打听到,这东西不是长在深山里,而是人工栽培的,属食用菌系列,投资小,见效快,销路好,是不可多得的家庭致富门路。
雪婷离开了让她伤心的城市,又回到了她的鸡鸣店。
爹问:“咋回来啦?是不是犯了啥错?”
雪婷笑笑:“爹,你想哪去了?是我不干了,那活太累。”
爹撇撇嘴:“累?你表姐咋不嫌累?”
雪婷心里一酸,差点掉下泪来。但她强忍住了,淡淡地说:“干那活儿,心累啊。”
爹摇摇头:“那你就在家里干吧,更累啊。”
雪婷把从城里买的一包金针菇用开水泡好,给爹妈做了一盘凉拌金针菇,看着爹妈吃得津津有味,就问:“好吃不?”
爹点点头:“好吃,这得花多少钱啊?”
妈说:“看人家城里长的这蘑菇,多秀气!”
雪婷就格格笑,笑完,就说:“这不是种出来的,这是用锯末栽出来的。我这回回来,就准备栽它!”
回家的第三天,雪婷带找爹妈给的三百块钱,又进了城,她是去参加一个食用菌栽培技术培训班的。在培训班上,雪婷感到有一双眼睛正火辣辣地盯着自己。因为,只要雪婷一抬头,那个小伙子准在用眼睛朝自己瞄。在班上的第三天,那个小伙子就开始和雪婷拉话儿。
小伙子问:“你也想发展金针菇?”
雪婷答:“我喜欢,就想做。”
小伙子又问:“你是哪里人?”
雪婷答:“鸡鸣店。”
小伙子乐了,说:“咱还是一个县的呢。我是柳溪乡的。”
两个人都很兴奋,也算是他乡遇故知吧。小伙子告诉雪婷,他叫洪远,晚上他要请雪婷吃饭。雪婷也没推辞,就跟洪远去了一家小饭店。洪远让雪婷点菜,雪婷不点,洪远就自己点,点了一个又一个。
雪婷问:“你请几个人呀?”
洪远答:“就请你自己啊?”
雪婷说:“那你点这么多菜干嘛?浪费呀。”
洪远说:“第一次请你,还不得隆重呀?”
雪婷就假装生气说:“你要隆重,我就不吃了。”
洪远问:“你说怎么办?”
雪婷答:“就点俩菜,我点一个凉拌金针菇,剩下那个你爱吃啥点啥。”
洪远虽然听了雪婷的话,但还是又要了两个。一共四个,俩凉俩热。
雪婷指着那盘凉拌金针菇说:“第一次吃它,我就爱上了它。我才决定要养殖金针菇。”
洪远问;“就你一个人?力量显然不够吧?”
雪婷答:“一个人当然不够。”
洪远问:“我算一个咋样?”
雪婷调皮地答:“我看不咋样。”
洪远就不说话了,两个人你瞅我我瞅你,瞅完了就一齐笑。
培训班结束,洪远和雪婷互相留了电话号码,各自回家等待对方的好消息了。
雪婷把家里的一间空房子清理好,鸡鸣店这地方有好几处木材加工厂,锯末随便装。不几天,洪远从柳溪乡骑摩托给雪婷送来了金针菇菌种。洪远跑了六十多里路,浑身上下都是土,雪婷看着他像个土人,就说:“今儿看到了吧?你还想算一个吗?”
洪远坚定地说:“你需要,我当然得算一个!”
雪婷把洪远介绍给爹妈,说洪远是她在市里培训班的同学,也是养殖金针菇的同行。雪婷爹妈看洪远人长得挺精神的,打心眼里喜欢,就杀鸡炒菜好好招待了洪远一顿。
洪远走时问雪婷:“我啥时再来呀?”
雪婷微笑着答:“随你便啊,啥时想来就来,没人不让你来呀。”
当雪婷看到从那装在塑料袋里的锯末棒上,长满了密密麻麻的金黄色点点时,她禁不住给洪远打了电话,兴奋地说:“洪远啊,我们成功啦!”
洪远那头也高兴地说:“祝福你!哪天我去看你!”
雪婷的金针菇很快被一些饭店的老板买走。点着厚厚一沓子钱,她第一次感觉到她在鸡鸣店有了用武之地,她的鸡鸣店原来是个好地方啊,是个天生养殖食用菌的好去处。爹妈看女儿竟能挣到那么多钱,都乐得合不拢嘴儿,直夸女儿有本事,躲在山沟沟里也能挣大钱。
雪婷把钱投入到扩大再生产上,重新盖了三间大棚,不但养殖金针菇,还养了平菇、滑子菇。鸡鸣店的村民也跟着她学,不到两年的工夫,家家都靠养殖食用菌脱离了贫穷,走上了富裕路。
雪婷出名了,县电视台的记者来采访她。
记者问:“你能够在山沟沟里闯出一片新天地,靠的是什么动力?”
雪婷答:“现在的女孩子,考不上学,除了到外面去打工,就只有呆在家里,等着找了好婆家,一嫁了之。我不甘心,我也曾去城里打工,可那是我最不愿意回首的过去。我想闯出一条新路,让所有没有考上大学的农村女孩子都能走。我自己已经闯出来了,可不知道对她们有没有意义。”
记者又问:“除了这个动力以外,还有别的吗?”
雪婷幸福地笑着答:“再有,就是亲人的支持和理解。”
记者继续追问:“比如,有没有男朋友的帮助和鼓励?”
雪婷腼腆地羞红了脸答:“就算是有吧。”
记者仍然问;“为什么算是有呢?”
雪婷没话说了,只好如实回答:“我们,还没谈这个问题呢。”
记者终于没有再问下去。
记者回去后,就编了一部题目叫《美丽的山乡蘑菇女》的专题片,在县电视台播出了。
那天,雪婷正在县城联系食用菌的销售情况,手机响了。她一接通,那边洪远的声音传过来。
洪远:“看到你的电视片啦,拍得真好。”
雪婷:“都看到啥啦?”
洪远:“就看到你啦!”
洪远:“还听到你说的话啦。”
雪婷:“我说啥啦?”
洪远:“你说算我一个!”
雪婷:“我真是这样说的?”
洪远:“没错。我这就去找你!”
雪婷急忙说:“我在县城呢,明天才能回去。”
洪远:“那我明天去。你不说我们还没谈那个吗?我想马上就跟你谈。”
雪婷:“那明天见!”
雪婷挂了电话。
第二天,洪远真的来了。但不是他一个人来的,也不是骑摩托车来的。他是开着一辆小汽车来的。跟他来的还有两位老人,一位是他的父亲,一位是他的母亲。
洪远的父亲紧紧握着雪婷爹的手说:“好哇。好哇。谢谢你养了这么一个好女儿。”
洪远的母亲拉着雪婷妈的手不松开,亲热地说:“大妹子呀,你这闺女可给你添彩啦!我们一家子都替你高兴啊!”
洪远和雪婷站在一边,你看我,我看你,两眼都放光,放的是那种你能燃烧我,我也能燃烧你的光。
又过两天,洪远和雪婷在鸡鸣店把亲定了。乡长亲自参加了他们的订婚仪式。
自打《美丽山乡蘑菇女》在电视台播出后,雪婷的手机就忙起来,不少人都给她打电话。女孩子大多是向她询问食用菌培殖技术的,有的问她需要不需要打工的,愿意到她这里来;有的问她收不收徒弟,想上她这里学习学习;男孩子大多是问她有没有意中人,愿意和她联系。雪婷都一一做答,能帮忙的就帮忙,没有菌种的她帮助联系,还免费寄赠。
字幕、旁白:
本故事发生在巍巍的黔湘桂三省坡北麓一个名叫重阳的侗寨。这里的侗族同胞至今依然过着男耕女织、肩挑背驮的生活,他们以饭养身、以歌养心,唱歌是他们的血脉和生命,被世人誉为侗歌之乡……
强烈、悠扬、婉转的琵琶歌旋律响起。
青青的竹林,如伞的米栗树,绿油油的油菜。远处是黝黝的青林山的景色,泛白色云团的天穹,两只雄鹰翻着翅膀飞向云层。
一条弯弯的山道从遥远的山脚向竹林环抱的山寨里延伸,这时,出现了鳞次栉比的侗寨木楼的轮廓,一条潺潺的小溪使侗寨分为两半,寨中溪上出现一座小木桥,出现学校木楼的雄姿,第二座小木桥、第三座小木桥。
有人从山路上向寨里走来,有人走过小木桥。
整个重阳侗寨的鸟瞰……
推出片名:琵琶恋歌。
1.重阳侗寨外溪道 日
欢快的琵琶歌旋律,由轻快而热烈。
风和日丽,溪道两边的油菜青翠欲滴,溪道两边的水田映出两岸青山的幽幽倒影,田里的浮萍在艳阳下映出深红的色彩。
溪道上,一位身着侗家盛装的侗族少女迈着轻快的步伐,沿着弯弯的田坎走来。她肩上挑着一对空竹箕,竹箕里放着一把镰刀,她一边走一边哼着琵琶歌的曲调。
这是一位十分美丽的侗族姑娘,一张红扑扑的圆脸,秀气的鼻子,脸上有一对浅浅的酒窝,耳朵上戴着一对如嫩茶叶的耳环,头上戴着缀满珍珠的头帕,一摆动就听见响声。她身上穿着紫色的侗布衣裳、脖子上的三轮银项圈在阳光下闪着银光,裤脚上左右两边缀着五光十色的珍珠,美丽而耀眼。
姑娘名叫月瑶,重阳侗寨的一支美丽动人的山茶花。
月瑶担着竹箕走上一个土坡,那是一畦种着青菜、白菜的菜园。
月瑶将竹箕放在园沟里,手握银镰开始割青菜、白菜。
镜头推远。
月瑶挑担的背部身影。
2.小木桥 日
月瑶挑着一担满满猪菜走来,重重的一担猪菜,一上一下摇悠着的竹扁担。
月瑶将担子放在小木桥上,她站着,用衣袖揩脸上的汗珠,脸色绯红,整个人形比先前更加秀美、动人。
片刻,月瑶挑起担子又走了起来。
又一座小桥横跨在小溪流上。
月瑶将担子放在桥头,她在擦汗。
拐弯处,远远地,一个侗家后生哥向她走来,水田映出他潇洒的身影。
后生哥看见小木桥头站着的姑娘,快步赶过来。他头捆侗布帕子,红色花边帕头在阳光下十分醒目,一张帅气的脸上,一对神采奕奕的眼睛,秀气而直美的鼻子显出他那聪明和质朴的气质,他背着一只十分考究的背包。
月瑶听见脚步声,回过头,看见了后生哥,对后生哥嫣然一笑,声音甜甜地:山明哥。
山明含情地:月瑶,讨恁重一挑菜?
月瑶:不大,不大,将合适哩,要喂猪,又要喂马,这一挑只够一天呢。
山明欲言又止。
月瑶:山明哥,你去镇上了,今天赶场?
山明:不,月瑶,我去县里考农校了。
月瑶:一定考得很好吧?能考上吗?
山明:我自己觉得考得差不多,会录取的。
月瑶十分喜悦地注视着他笑,含情脉脉:那就好啊,那就好啊……
山明:我来挑,我们走吧!
月瑶:不用你挑,我挑得动。
山明弯腰担起那担猪菜,月瑶抢着不让。
山明:月瑶,我挑,我挑,我的力气比你大。
月瑶拿过山明的提包,背在肩上。
他们走过小木桥,向寨子走去。
3.山溪码头 日
清清的溪流,映出溪上两山坳侗寨木楼的身影、几条小花鱼在水中游来游去。八九个溪流中岩石泛出亮光,岩石露出水面的部位十分光滑,可以看出它们泡在水里年代的远久。
琵琶歌音乐由远而近。
一块四方石上,月瑶正在洗菜,如帕的菜叶在她手上翻上翻下,动荡的水中倒映出她的面庞。
一群打扮得美如花的姑娘向溪边走来,她们来到溪边的码头上。
玉姣笑盈盈站在离月瑶一丈开外的地方:月瑶,月瑶,洗菜呀!
月瑶抬头,对伙伴们一笑:哎,玉姣,你们来啦,我就洗完菜了,一起去我家玩去吧!
玉姣:月瑶,吃过饭我们去板栗坡哆键去,我们来约你哩。
月瑶十分喜悦:那好啊,好啊。我一定去,大家要等我啊。
玉姣转过身,往回走:月瑶,你一定要来啊,我们等你哟。
众姑娘:你一定来啊。
月瑶站起来:姐妹们,我一定来。
4.板栗坡 日
强烈的琵琶声由远而近。
一块宽阔的山坳,百多株巨大的古板栗树,树叶如伞,直冲云霄,龙爪般的树根直暴在黑色的泥土之上,显示它们无穷无尽的生命力。
八个侗家腊汉站在板栗树落叶上,相互巴着肩膀,他们很不规矩,很不守分地对姑娘们笑。
腊汉们的面前站着八个如花般的姑娘,她们对着腊汉们羞红着脸地笑,八双眼睛向八个腊汉送递着秋波。
玉姣:情伴们,我们唱情歌吧?
众姑娘:好啊,请阿哥们先唱吧!
山明:请阿妹们先唱。
众腊汉:请阿妹们先唱。
众姑娘:我们唱,你们还……
众腊汉:好,好……
强烈、奔放的琵琶声响起。
众姑娘唱:
今天相约来哆键,
只恨手酸腰痛把歌唱。
双手递糖送哥吃,
不知哥心里欢喜不欢喜。
众腊汉唱:
妹们糖颗哥想吃,
妹糖甜甜香芝麻。
妹糖甜蜜哥欢喜,
糖甜可怜父母做,
父母辛苦我们才有吃。
女唱:
十八情郎妹我讲你听,
问你阿哥对妹思量不思量,
问哥你爱不爱阿妹。
我想情哥今天来唱歌,
翻山越岭来我不怕山路远。
我读书时父母不让我思恋你,
今日长大父母才是放绳索。
我看在眼里爱在心,
真心真意来恋哥。
真心实意才能结良缘,
单妹恋哥难成对,
河岩同水永相爱,
哥妹相依才能永结六十年。
男唱:
美丽的情伴你不用问,
妹不用问哥哥更想,
妹不用问哥哥更爱,
阿妹心好人好,蜜蜂恋花糖甜难分开。
女唱:
情哥讲话你莫反悔,
就是河水下滩不流回,
我俩交换把凭不分离,
就像天上的太阳追月亮。
铜钱劈开你我各一半,
心心相交就像鱼和水,
我俩定下终身六十年。
男唱:
今天见妹心欢喜,
只想同妹结姻缘。
女唱:
哪有斗篷换雨伞,
哪有田坝换山。
哪有黑钱换白银。
哪时才得你郎共一家。
5.山坳上 日
一轮红日挂在远山苍松上,松树尖上、山川、田野、竹林,霞光万道。
青年男女们各自找上自己的心上人在草坪上哆键。清脆、悦耳的哆键声,和着轻快的音乐混为一体。
山明、月瑶自成一对在哆键。
山明被月瑶拉着手走出人群。
6.桔园 日
山明、月瑶在桔园中行走,他们察看桔树的病情。
月瑶:山明,我家的桔园已栽有七八年了。阿爹和阿妈年年花力气料理,年年不结果,不知什么缘故,你能看出原因吗?
山明:我也看不出桔树的病因,如果料理得当,怕一年收下两万多斤桔子,一年可收一万多元。
月瑶:就这块桔园,我爹跟我舅家借下九千元钱,几年过去了,仍然无钱还。我娘同我爹暗地里商定了,再无钱还,就将我嫁过表哥家做良坤的婆娘,还说行姑表亲是侗家千家习俗,好得很呢。
山明十分吃惊:月瑶,你家这桔园一定能治理好,我如果考取农校,我一定学会农业和园艺的各种技术,到那时,我们就一定能成功。
月瑶对山明嫣然一笑:山明哥,我们?
山明:是我们……
月瑶拉着山明的手,顺势扑在他的怀里。
7.山坳上米栗树下 傍晚
在强烈的音乐声中,月瑶拉着山明的手走进男女情伴当中。
伙伴们正在吃糖果,玉姣和方丽正在向男伴们分散手中花荷包里的糖果。
男女青年们一片欢声笑语。
金色的霞光映在姑娘们红红的脸上。
金色的霞光映在腊汉们红扑扑的脸上。
玉姣、方丽同时站起,对着腊汉们说:阿哥们,今天天色已晚,回家吧,今晚请阿哥们来我们寨唱歌,我们聚在月瑶家坐夜。
众腊汉们:一定,一定……
8.良坤家木楼 夜
古老而幽怨的纺车的声音。
寨上八九位中年妇坐在堂屋纺纱,良坤娘坐在房门边,妇女们欢声笑语。
妇女甲:阿姑哩,良坤长大了,该为他讲婆娘啦。
妇女乙:应该,应该,我们等着喝喜酒呀。
良坤从房中出来,拉住他娘的衣袖:阿乃(乃:侗语,母亲),我要婆娘,我要婆娘……
众人笑声。
良坤娘:我的儿呀,你呀,衣裳都扣错了,还要讲婆娘……
良坤:我就要,我就要……
良坤娘:我的儿,你要哪个?
良坤:我,我,我要表妹月瑶……
妇女甲:那好,那是个好姑娘。
众妇女:那好啊,表哥配表妹,我们侗家的规矩呀,快请媒吧。
良坤娘:那就择吉日请媒人啦!
9.月瑶家木楼 夜
字幕:一个月后。
堂屋火塘里火很旺,劈啪作响,木丫上的松油火将整个堂屋照得亮堂堂。
月瑶、玉姣、方丽等八个姑娘围着火塘而坐,月瑶、玉姣在绣侗锦,方丽等人则在纺纱、纳鞋。一片欢声笑语。
木楼下响起叮咚叮咚琵琶弹奏的声音。楼梯声响了,传来腊汉们用低嗓唱的歌声,歌声十分动听、诱人,姑娘们听了,会心地笑。
歌声和琵琶声在门外响起。
响起笃笃的敲门声。
画外音:腊缅们,请开门哩,你的心上人来。
敲门声:笃笃、笃笃……
腊缅们开始唱歌:
十八情郎我真想,
真心想你结成双,
真心想你成双对,
为何夜深不见情哥来,
妹的心里乱得难欢乐。
画外腊汉们唱:
我郎路远到妹寨,
妹的歌声传寨外,
夜风吹来哥难受,
妹在屋里哥在外,
请情妹快快把门开。
玉姣对姐妹们说:姐妹们,开门让腊汉们进来吧。
方丽站起去开门。
山明和良坤等众腊汉手执琵琶涌进门来。
方丽:月瑶,山明来啦,今晚夜浓!
良坤声音如哑公牛:今晚浓。
众姑娘站起端凳让腊汉们坐,腊汉们自成一排坐在腊缅们的对面。
山明、月瑶坐在两排为首的显眼地方。
方丽:阿哥们,请你们先唱吧。
男唱:
今晚出门来相会,
见到阿妹哥动心,
妹要哥哥同妹唱,
只怕想妹心里想得急,
只怕劳累嗓哑唱不赢。
女唱:
哥哄我,今晚看哥哄妹多,
哥爱别人不爱我,
就像夜风吹树叶,
若是爱我早成对,
你爱别人来哄我,
就像黄鼠哄夜猫。
男唱:
讲到想你真想你,
讲到爱你就爱你,
就像月亮追太阳,
吃过夜饭弹琵琶,
十里夜路当街走,
口里唱歌心想你。
玉姣:阿哥们的歌唱得真好……
月瑶:阿哥们唱得动人心,请阿哥们唱一首长歌吧!
腊汉:好啊,我们唱。
山明:还是你们唱得好,你们先唱嘛。
玉姣:好,姐妹们,我们唱吧。
女唱:
开口唱歌问你郎,
你的情人在哪方,
你的情人哪乡配。
要是你的情人就在妹的寨,
妹我今晚同你唱到月亮落。
要是真心来爱我,
请上媒婆定端详。
男唱:
一请媒人出家门,
二请媒人登路程,
三请媒人来说亲,
你的父母心不愿,
怎能同你结成亲。
女唱:
不见媒人出家门,
不见媒人登路程,
不见媒人来说亲,
我家门口狗不叫,天天堂屋静悄悄。
若是媒人来到我家坐,
我的老人愿意我愿意,
哪有我俩不成亲。
突然,响起“咚咚”的敲门声,月瑶娘在房里生气地斥责道:腊汉们,今晚夜深啦,你们就玩到这里,回去吧,明夜再来……
腊汉们怏怏地站立起来,依依不舍地走出屋门。
月瑶送伙伴们走出堂屋。
山明却站着不想走,月瑶也舍不得山明离开。
山明拉住月瑶的手,动情地说:月瑶,我真舍不得你!
月瑶:我何尝想你离去?
山明:月瑶,我回家去啦,我明天要去县城农校读书,我考取啦!
月瑶接过山明递过来的录取通知书看,十分欣喜:山明哥,你要去读几年书?
山明:两年。
月瑶:那我可要两年后才能见到你?
山明:放了假,我就回来看你……
月瑶:不管多久,我都等你,你毕业后……
山明欲走,月瑶从手腕上退出一只银手圈送与山明,山明接过,两人含情脉脉地注视许久。
山明走下楼梯。
月瑶送到梯头:山明哥,我明天送你一程。
山明挥了挥手,欲言又止。
10.月瑶家堂屋 夜
木丫上的松明火还很旺,火塘里的火已熄。
月瑶关好门,欲进房去睡。
月瑶娘披衣走出房门,气冲冲地拍着女儿的肩膀大骂:你这个女崽真不听话,别人腊汉都回家啦,你还同哪个讲七讲八?你同山明搞些什么鬼?我同你爹已将你许给你舅舅家做媳妇,我们欠下的九千块钱就不用还了。再说,侗家的姑表亲天经地义,你休想调皮反抗!
月瑶唱:
父母借钱我明白,
绸配绸来布配布,
表哥人好我不想,
舅家有钱我不攀。
表哥他人好他能配好情伴,
要我嫁他天就不会亮,
要我嫁他除非河水会倒流。
月瑶娘唱:
女儿的话不中听,
讲来讲去枉费心,
姑表成亲天地义,
你不嫁他万不能。
月瑶唱:
老人摆布我心乱,
我的心里乱如麻。
表哥他家金银多如土,
我就是铁打的秤砣,
永远不会树上挂。
月瑶娘唱:
昔日我是姑表嫁你爹,
今朝你夜里也要走这条道,
今朝你反婚俗爱山明,
娘亲舅大娘是为你好,
你不嫁表哥娘心里乱,
你想嫁山明万不能。
月瑶一脸怒气:我不听娘讲的鬼话,我要睡去!
月瑶走进自己的房,“啪”的一声,用力重重地关上房门。
月瑶娘无奈,只好气咻咻地关门睡去。
11.重阳山寨 日
一条青石板街从寨里沿着溪流向上寨延伸,溪流汩汩,毛毛细雨落在田里和路上,打起千万颗水泡泡。
天气很冷,没有看见什么行人。
媒婆身穿新衣新裤,打着雨伞,扭动着肥大的腰躯向寨外走去。
音乐声响起,媒人一边走一边忘形地唱:
今日出门去说媒,
不怕路滑寒风吹,
为了钱财我不怕苦和累,
三寸舌动财源开,
不怕姑娘本事大,
冰冷米饭也要捏成团。
12.月瑶家木楼 日
石坂铺的石坂路从寨外弯弯曲曲地伸向月瑶家的木楼,青色的侗布成几个圈地挂晒在竹篱子上。
木楼下一只石井旁边,两个五六岁小孩立在井旁用木瓢往桶里打水。
媒婆打着绿色的雨伞从石坂路上拾级而上,来到石井旁边,向两个打水女孩问路:两个乖乖,我大娘问你俩个,月瑶家在哪里?
一个小女孩指指上坎的木楼:月瑶家在那。
13.月瑶家木楼上 日
媒婆走上木楼。
楼梯头,媒婆敲门:阿姑,在家吗……
14.屋内 日
火塘边,一架黑色的纺车旁放着一竹篮的棉绽棒。月瑶娘在纺纱。
纺车旋转,发出奇特的声音:匆――匆匆,匆喂――匆喂喂――
月瑶娘听见有人喊,停下手里的活去开门。
媒人走进来。
月瑶娘:怪不得今早上火笑,我想一定有客人来。唔,原来是阿姑,坐坐。
媒婆坐下。
月瑶娘:阿姑,你今天有空来坐一坐?
媒婆:没空嘛,哪有空。只是你哥家的崽也24岁了,是成亲的年岁啦,托我来向姑姑家讨杯喜酒喝,你哥家想把月瑶嫁过去,兄妹和姑表喜上加喜,亲上加亲,不知你当姑妈的能开金口?
月瑶娘喜滋滋地:阿姑哩,既然舅舅家不嫌弃我们穷,那就好得很。只是月瑶这鬼女不听话,气死人!
月瑶娘唱:
月瑶调皮不听父母话,
铁下心来不愿嫁舅家,
她心里只是想傻山明,
我是她娘铁棍弯不直。
媒婆唱:
月瑶调皮不要紧,
是铁是钢我来板,
她不听话不怕她,
葛麻缠树不用怕,
我用快刀断乱麻。
媒婆附在月瑶娘的耳朵旁,如此这般地嘀咕比划。
月瑶娘听了,略略思考后,笑。少许,她又摇了摇头。
媒婆:这个办法好……
月瑶娘欲言又止。
媒婆:那我就走了。
月瑶娘送媒婆出门。
走出门,媒婆又回过身来说道:过几天,我还要来哩……
月瑶娘:好,好……
15.寨边小木桥边 日
清澈见底的溪水,可见水里游弋的小鱼和水里的石头。
一个姑娘举着洗衣棒在衣,细细的雨点打在她的秀发上,打在她的侗装上。
在幽幽的琵琶声中,一个打着雨伞的中年妇女正从绿竹掩映的木屋里走出来,她走过小木桥。她是山明娘。
山明娘走到洗衣女的身边:玉姣、玉姣。
洗衣女抬头:哎,阿姑,您喊我有事?
山明妈:玉姣呀,你帮我去叫月瑶到我家来,我有事对她讲呢。
玉姣点点头。
16.寨边小木桥边 日
玉姣、月瑶打着雨伞从石坂路上走下来,走过门楼,走过小木桥,走上对面的石坂路,往山明家而去。
17.山明家堂屋 日
山明爹嘴含短烟杆,举着一把直菜刀在砍猪菜。
月瑶、玉姣走进堂屋。
玉姣:阿垅(姑爷)在家。
山明爹:啊,玉姣,你同月瑶来?
山明爹冲里屋喊山明娘出堂屋来。
山明娘:月瑶、玉姣,你俩来得正好。昨天山明打电话来,说他很快就要毕业了。说他在学校里一边上课一边打工,他手里积了一笔钱,说要回来交给月瑶。月瑶哩,你们的事你俩自己做主。今天喊你来就讲这个事,你可以同他打电话相商。
月瑶边听边点头。
18.月瑶家堂屋 夜
松油灯下,月瑶娘在织一个花锦帕。
“笃笃笃”的敲门声响起,听到媒婆的声音。
月瑶娘去开门,媒婆走进来。
月瑶娘:哟,是阿姑,你来了,坐,坐。
媒婆:不坐啦,不坐啦,我来向你回个话。我们的喜酒定能吃成啦,良坤家择定了良辰吉日,定于二月十八将月瑶接过去完婚。还说,你们借的九千块钱就不用还了,你看如何?
月瑶娘惊喜而又担心:……我……我还有什么可讲哟,就按舅家的安排办吧!
媒婆:那就这样定了,我就去安排去!
月瑶娘:她姑,你就住一晚吧,你总是这样忙来又忙去,我过意不去呀!
媒婆:明天,我还要为下寨阿乔去做媒呢。
19.镇上 日
一家电话室内,月瑶在打电话。
月瑶:舅家已经择下吉日,要将我嫁过去,你能不能快点回来呀……要快哟,咱们在老地方见面。
20.岩湾树林 日
青幽幽的树林,巨大的米栗树直冲云霄,如伞的绿叶,地上铺下一层厚厚的落叶。从这里可以看见远方的山影、田野和在山里劳作的人们。
画眉啁啾,可以听见溪流和瀑布的哗哗声。
月瑶站在古树脚向远处的马车道眺望。
幽怨的音乐声渐起。
古树下,月瑶心里十分焦急,走来走去。
月瑶唱:
我的情哥哥,
我等情人心急意又乱,
电话相约我情哥在米栗坡,
如今太阳下坡不见你到来,
就像一群蚂蚁爬在妹心窝。
如今太阳下坡哥不到,
阿哥不到我的心里似刀割。
阿哥啊,你在天边也应到,
阿哥来到,我心里石头才下落。
想当初,你教我勤做事,
如今长大,只想燕子双双做一窝,
情况突变,天下大雨雷闪火,
田里无雨,我似鲤鱼难成活。
盼只盼,山明你出现在我面前。
月瑶站在古树下向远处眺望。
山下马车道上,山明骑着自行车朝这边奔来,他四处张望,月瑶看见了他,万分喜悦,向山明招手:山明哥,山明哥――
山明丢下自行车,朝山上飞跑而来:月瑶,我来啦……
古树下,山明拉着月瑶的手,两人含情对视。
月瑶:山明,就怕你来不了,我好着急!
山明:我会不来吗?你看,我解放鞋都通底了。
月瑶深情地:可怜我的山明哥……
月瑶唱:
等阿哥,我等阿哥太阳下山坡,
只因欠下舅家债钱九千块,
事情太大我难以做主张。
只恨阿妹我两手空空无着落,
九千块钱虽不多,对妹我来急人难,
只望山明哥你出好主意,
还清债钱,我俩才能鸳鸯成对游进河。
山明唱:
美丽兰花怎能栽牛粪,
塘中的鲤鱼怎能网乱撒,
你是园里香花只能哥来摘,
你是山里兰花只能栽在哥房里。
旧风俗哪能绊倒我和你,
九千块钱自然吓不倒男子汉,
纵然花上三万五万也心甘。
山明从身上内衣处拿出一叠人民币,放在月瑶的手上。
月瑶紧紧地抓住山明的双手,泪珠从脸上滚下来。
21.月瑶家堂屋 日
阳光从栏杆外射进堂屋,屋里一片亮堂。月瑶娘坐在栏杆边织侗锦。
楼下,响起咚咚的楼梯声,月瑶喜冲冲地从门外扑进堂屋,她娘吓了一跳。
月瑶欣喜又自信地:娘,娘,我借得九千元钱啦,请娘拿去还给舅舅家去。
月瑶娘变下脸,扬手很想扇女儿一下,她没有接钱,而是把钱放在地上。
月瑶娘唱:
要你莫犟就莫犟,
听娘的话才是好姑娘,
听娘的话才有好时光。
从来舅舅比雷公大,
姑表结亲规矩千年定,
违反婚俗万不能。
欠舅的钱你去还。
月瑶唱:
听娘讲来也有理,
为难女儿娘欢喜。
父母借钱女儿还,
就怕此去画眉进笼飞不回。
月瑶生气地将钱拾起:你不愿去还钱,我就自己去,怕天还会塌下来?
月瑶下楼。
22.山道上 日
月瑶同玉姣手牵着手向下寨而去。
玉姣:月瑶,今去还清了舅家的九千块,你就无牵挂了,你和山明就可以像飞鸟一样在空中飞了……
月瑶:我们定不会忘记你的帮忙。
月瑶、玉姣同唱:
不嫁他,不嫁他,
不嫁表哥心欢喜。
婚姻本要有缘分,
就像鲤鱼恋草塘。
婚姻本是自由事,
旧规矩就像黑绳套住竹箩筐。
今日登门把手还欠账,
来日恩爱情伴结成双。
月瑶、玉姣渐远的倩影。
23.良坤家木楼 日
木楼下碓边,媒婆和良坤娘在舂糯米粑,媒婆站碓梁上舂,良坤娘在搅拌。
媒婆唱:
我当媒婆不容易,
好比水牛拉木犁,
好比挖田挖地出汗花力气。
只为钱财,
我不怕路滑,不怕风和雨,
没有我媒婆世上的人成不了夫妻。
粑粑已舂好,媒婆、良坤娘端箩箕上楼。
24.木楼上 日
火塘里的火很旺,锅内,油在翻滚,媒婆、良坤娘在扎米花,她们要做米花油茶。
月瑶、玉姣走进堂屋。
月瑶:阿姑,阿姑,在家吗?
良坤娘:哎哟,是月瑶和玉姣,快坐哩。
月瑶:不坐,我们也没空。只是欠下舅家九千块钱,快6年了,我今天送钱来还,请舅妈点一下。
良坤娘:哎哟,不用急嘛,不结亲是两家,结亲是一家,那九千块钱不用还了。
月瑶、玉姣:阿姑,我们不得空,走……
良坤娘拉住玉姣的手:吃过油茶再走,要不吃油茶,我就不收这笔钱!
玉姣对月瑶:月瑶,既然舅妈这等盛情,我俩就吃一餐油茶再走吧。
月瑶、玉姣坐下,在搓糯米粑。
25.良坤家木楼 日
火边,良坤娘和媒人将油茶、米花、花生等物分别放在火塘边的小木桌上。
堂屋,月瑶、玉姣一边搓粑团一边兴奋地唱:
人在世间要清醒,
我们唱歌吐真情。
婚姻本是自由事,
怎能听信媒人骗。
燕子成双飞上天,
鸳鸯成双结深情。
26.良坤家石坎路 日
媒婆手提白糖袋子、左手拿着用纸包着的走上石坎。
媒人得意忘形地唱:
要得画眉就安套,
要得岩鹰安弓要老靠,
任你月瑶翅膀硬,
我要捉你进笼牢。
媒人走上木楼。
27.良坤家木楼 日
火塘边,良坤娘、媒婆在忙着打油茶。
堂屋里,月瑶、玉姣继续搓糯粑。
媒婆将白纸包里的白色安眠药物抖进一只碗里。
媒婆一手端着一碗油茶进了堂屋,将那碗下了药的油茶递给月瑶,另一碗递给玉姣。
月瑶、玉姣吃油茶。
片刻,月瑶进入昏迷状态,昏倒在地。
玉姣看势不妙,差点要哭:阿姑,月瑶刚才还好好的,怎么就昏迷了?这个样子,我回去怎么交代呀?
良坤娘纳纳半天,不知所云。
媒婆:月瑶怕是走路太累了,要睡了吧?
玉姣感到很害怕:阿姑,我、我回去啊。
玉姣走下木楼。
28.寨外路上 日
马车道上,玉姣单身一人往回走,此刻她心情抑郁、忧伤,并且十分痛苦而又感到很意想不到。
玉姣唱:
我同月瑶一同长大一同唱情歌,
今日还账去舅家,脚同脚来步同步,
如今我单身一人脚难移步把家返。
今早我同月瑶出门,不见头上乌鸦叫,
如今我孤单回家难抬脚难移步。
我眼泪汪汪伤心难看路,
我心如刀割歌唱不出话难讲,
媒婆施计月瑶不慎进圈套,
心里就像吞下黄连二三刀。
玉姣擦眼泪一边走一边伤心地抽泣。
29.良坤家 日
媒婆和良坤娘将昏睡的月瑶扶进房内。
良坤娘、媒婆走出,将门扣上。
良坤娘从身上拿出一叠钱,交与媒婆。又从身上摸出九千元钱交与媒婆:阿姑,这九千块,你就送还月瑶娘,这钱不用他们还了。另这二百元就算是送你的辛苦钱,少是少,辛苦你了。
媒婆喜不自抑,手里拿着那叠钱,下楼。
30.寨外小木桥畔 日
媒人十分欢快地一边走路,一边唱。
手拿金钱我心花放,
千般劳苦我不难,
钱财本在别人手,
我使计谋钱进我手乐悠悠。
31.山明家堂屋 日
卜山明(卜:侗语,父亲。卜山明即山明的父亲。)乃山明(乃:侗语,母亲。乃山明即山明的母亲。)坐在小木桌边吃午饭,桌上摆着几样小菜和米酒。
媒婆从门外走进堂屋:阿姑、阿垅,正吃午饭哪。
卜山明、乃山明,对媒婆待理不理。
媒婆:阿姑、阿垅哩,良坤妈要我将这九千块钱送还你们……
卜山明大怒,用筷子拍打桌子:你这个鬼婆子到底使什么鬼把戏,我卜山明何时借钱给良坤家?啊?
乃山明大怒,指着媒婆骂:你这鬼婆,尽做坏,专骗别人过日月,良坤家何时欠我家的九千块?
媒婆:你们要明白,月瑶家曾借过良坤爹九千块钱,因还不起,就要月瑶嫁过去。如今这九千块钱本是你家山明送月瑶的,如今月瑶要嫁良坤,你家山明就另起高就。这钱就是回……
卜山明、乃山明:你这鬼婆施的诡计,你这狗婆快滚蛋……
媒婆逃出屋,卜山明、乃山明用扫帚把追出门……
32.良坤家 傍晚
月瑶从昏迷的睡梦中苏醒过来,睁开眼一看,这不是自己的房,自己躺在舅妈的床上,十分气恼。
月瑶去开房门,外边已扣住,打不开。
月瑶打开木格窗户,下面是黑色的水塘,什么也看不清。
月瑶十分伤心地在房里走来走去。
月瑶依在板壁上,泪水涟涟地唱:
桃花梨花怕雪凌,
辣树茄瓜怕霜打,
棉花禾谷怕冰雹,
只有寒梅不怕冰雹和风暴。
人生在世千般苦,
我的命运似黄连,
黑心媒婆来害我,
我抬头只想山明哥。
世上山羊怕虎豹,
哪有好人怕坏人,
我今日河鱼钻进网,
盼望山明来救我。
月瑶浑身软沓沓,靠在床沿上睡去。
33.镇上 日
电话室,一台十分精美的银色电话机旁,玉姣在打电话,她身着美丽的侗装。
玉姣:你是山明吗……我是玉姣。我告诉你,月瑶昨天被媒婆和良坤妈用昏锁在房里了,她们要良坤从广东赶回家成婚。你赶快回家解救月瑶,你必须赶在良坤前头……好,越快越好……
34.良坤家木楼 夜
夜幕下显得黑乎乎的,没有月亮,星星在苍穹中闪烁,青蛙在鸣叫,蟋蟀在鸣叫。
黑暗中,一个人从木楼的梯头爬上三层楼栏,我们看不清他的面目。只见他翻上楼头的栏杆,轻手轻脚地来到关月瑶的窗户下。
他用力拨那木质窗栏,木栏松动了,他用力拨动了两根窗棂。他轻轻地敲打窗棂,发出轻轻的笃笃声。镜头对准那人的面部,我们认出他是山明。
山明:月瑶,月瑶,我是山明,我来救你回家……
屋内的月瑶从昏昏欲睡中惊醒,轻步地走到窗下,山明和月瑶紧紧抓住对方的双手。
月瑶欲翻出窗户,山明用力挽住她的腰,她纵身,山明抱住月瑶将她抱出窗外。两人紧抱住屋柱,山明轻轻地将窗户关上。
山明、月瑶顺着一根捆在楼柱上粗大绳索从三楼往下溜滑,没有响声,一切都是静悄悄的,他们溜落在木楼外的小街泥路上,两人相视而笑。
山明拉住月瑶的手,双双快步地走出石板弄,向溪流上游而去。
35.小木桥 夜
山明、月瑶双双跳过小溪流中那七八个我们已经熟悉的石蹬。
山明、月瑶唱:
抬头看天,天上的月亮圆又大,
低头看地,前边的路亮又长,
我的情伴哟,我们心心相印,
就像飞山林的画眉,
就像塘子里的鸳鸯。
天就要亮了,我们歌唱……
一轮圆月挂在东边山梁上,山川田野一片银色,传来山寨里雄鸡报晓的喔喔声……
36.良坤家木楼 日
媒人走进木楼:乃良坤,在家啊……
乃良坤没有好气地:哎――在家呐,你又来干什么嘛?
媒婆厚着脸皮进屋。
乃良坤怒气地:你这个可恶的媒婆,你今天还有脸来见我。被你七搞八搞,媳妇没得,损钱又丢人!昨天晚上山明把月瑶弄回去啦,我成了竹篮打水一场空……
媒婆:阿姑哩,你莫动气,月瑶不肯就让我去说贞云,我掰贞云嫁良坤……
媒婆唱:
乃良坤你听我讲,
寨上园里的花朵到处是,
世上美容姑娘多得很。
你家有钱姑娘人人爱,
吵吵闹闹就怕街邻们耻笑。
月瑶打脱我们不当一回事,
打脱月瑶我们另外找,
你娶的媳妇定比月瑶好千端。
乃良坤十分沮丧地:你媒婆的鬼话我再也不相信啦……如今月瑶已被山明从我们家拉走了,已成山明的人了……我原定要良坤回家完婚的计划落空了,我已打电话不要良坤回家啦……我早知今日,早不该听你媒婆的鬼话!你,你,你赶快跑吧!
媒婆怏怏地走下良坤家石坎。
37.两寨之间的小木桥上 日
阳光灿烂,刺眼的阳光刺得媒婆睁不开眼睛。
媒婆手执雨伞有气无力,没精打采站在路当中。
媒人唱:
想要哄人做不得,
想要骗人做不成,
从今我要改邪来归正,
下田下地做个本分人。
媒婆画外音:人们呀,你们看我吧,我这个媒婆贪心,一害别人二害己,我再也不害人,从今以后再也不当媒婆啊!
38.月瑶家堂屋 日
月瑶伤心地坐在板凳上,十分痛苦。
乃月瑶心里感到内疚,惭愧,她拍着女儿的肩头说:乖女儿哩,娘对不住你,娘再也不要你嫁表哥了,你爱山明就由你吧。你爹也不好,那年就不该借你舅九千块钱……
卜月瑶从门外进来,气呼呼地:好啊,今天倒来责怪我啦。你就只会搞什么姑表亲……
乃月瑶:好啊,你怪我,谁叫我们穷……
月瑶冲进自己的房里,不愿听父母吵架。
房门外,乃月瑶眼泪汪汪地敲门:乖女儿哩,不要生气,都是娘不好,现在娘依你!
39.月瑶家堂屋 日
玉姣兴冲冲从门外进来,敲打月瑶的房门:月瑶、月瑶,你出来嘛,山明来看你啦!
月瑶惊喜地走出房间,同玉姣走下木楼……
40.米栗坡 日
青山,竹林,如绿伞的米栗树。粉红的樱桃花,火红的映山红,雪白的山梨花,山川如画。
一片宽阔的桔园,青黛欲滴的桔叶及周围的青松绿竹组合成一片望不断的绿色海洋。
满园的桔枝丫上开满了粉白色的花朵,似晶莹的雪,蜜蜂在枝叶间飞来飞去,可以听见一片嗡嗡的声音。
月瑶、山明在桔园里穿行。
山明手执剪枝刀剪去桔树上的枯枝败丫,几只小蜜蜂飞在他的衣上、手上,它们对他表示亲昵。
山明、月瑶合唱:
满园花香引来蜜蜂采花忙,
我的心上人流汗在山坡上。
劳动换来春满园,
爱情凝在汗水上,
科技本是传家宝,
勤劳致富幸福长。
山明在桔树下锄草,月瑶给桔树施肥。
41.桔子园 日
田垅、山冲、山,望不尽的稻谷。
秋风阵阵,金浪荡漾。随着欢快的音乐,挂满金果的桔园由远而近。
月瑶、山明挑着竹箩走进桔园。
玉姣、方丽和无数的青年男女挑着竹箩走进桔园。
月瑶、山明在挂满金色桔果的树枝上摘果实,两个情人对视,含情脉脉。
玉姣、方丽,众青年男女欢快地摘桔果。
众人唱:
秋风送爽金满园,
汗水浇灌爱情甜,
人望幸福树望春,
合合满满六十年。
哥流汗来妹流汗,
哥妹相恋在山间,
画眉飞山不怕累,
合合满满六十年。
月瑶、山明担着担子走下桔园的倩影。
众青年男女挑着担子走过山坳,走下黄泥山路的倩影。
42.月瑶家木楼下晒场 日
一块很大的青石板,光滑照人。
月瑶娘举着木槌在槌侗布,声音很响,咚咚,咚咚……
43.山明家木楼 日
场坪上,云集寨里的男女老少身着美丽的新装,一片喜气的景象。
侗寨的巨大的松树上,鹊雀鸣啁。
鞭炮响了,八个后生和八个姑娘为山明去月瑶家送瓜菠饭,队伍走下石板路,队伍走过小木桥,队伍沿着石级而上向月瑶家而去。
44.寨子门楼 日
中寨男女老少站在寨门场坪上,迎接送瓜菠饭的队伍入寨门。
45.月瑶家木楼 日
送瓜菠饭的队伍担着贴着红色喜字的箩筐、酒坛、猪肉、两个装着糯米饭的瓜菠,进入楼门,走向楼梯。
队伍鱼贯而入屋门。
在鞭炮声中,月瑶父母在堂屋接过客人的担子。
46.月瑶家木楼前 日
月瑶全身侗族盛装,银饰闪闪发光,叮当作响,伴娘玉姣打扮得格外美丽,接亲婆脸上放着红光,风姿动人。
新娘月瑶打着红色雨伞,脸色红扑扑,按规矩走在前边,月瑶身后是玉姣,送亲的队伍走在后边。
队伍走过小木桥,走上闪着亮光的石板路………
热烈的场景,强烈奔放的琵琶歌旋律响起。
47.山明家场坪上 日
新娘、伴娘、接亲婆等众人站场坪上,等待主家人出来迎接新人。
大门上贴着红对联。
一只红色的大盆上盖着一块竹篾子。
鞭炮齐鸣,接亲婆牵着新娘的手从竹笆上跳过去。
送亲的人从竹笆上跳过去。
48.山明家 日
堂屋、酒席。
正首,坐着山明爹、山明娘,他们一脸的喜气。
新娘月瑶、伴娘玉姣向两位父母敬酒。
月瑶、玉姣敬山明娘,同唱:
可怜老人啊,你辛苦,
你左手拿秤,右手对秤星,
今日你养了大猪讨新人,
吉日吉时,可怜你操心。
山明娘双手接过酒碗:干。
月瑶、玉姣敬山明爹,二人端酒碗唱:
可怜老爹勤勉谷米不断,
财源旺盛多,
可怜老娘喂大猪,干了九口塘。
老人啊,这杯酒敬您,
长寿又健康。
49.山明家场坪 日
新娘在伴娘、接亲婆的带领下走出山明家的大门,她们身后是寨上六位年岁大、德高望重的老人,老人们手执雨伞、身穿长袍马褂,他们双脚踏过那个用竹笆盖着的木盆。
老人身后是寨上后生双人抬的红色肥猪、酒担、糖担、粑担等东西。
队伍在热烈的鞭炮声中浩浩荡荡地走下石板路,走过小木桥……
50.寨门 日
场坪上站满了全寨的男女老少。
月瑶娘家寨上的妇女们用一根长竹竿将寨门拦住,她们唱着拦路歌:
主向嘿,主向嘿,(即“主人家呀”之意)
我们拦你们的路,不准你们进寨门,
今天抱鸭仔,我们忌寨门,
今天抱鹅仔,我们要忌寨,
你们新人进寨,我们寨不清顺。
要进寨的男人队伍唱:
主向嘿,主向嘿,
请你们开路,我们要进寨,
你们抱鸭仔,为何要忌寨,
你们抱鹅仔,为何要忌寨,
新人进寨,寨更清寨更顺。
主向嘿,主向嘿。
妇女们唱:
主向嘿,主向嘿,
拦你们的路,不准你们进寨来,
你们莫进寨,你们走盘路。
走过盘路,路更通,
你们抬猪担米去哪家?
主向嘿……
男人队伍唱:
请开路呀请开路,主向嘿,
要走河道,我们走不通,
我们要进寨,我们要进寨。
良辰吉日挑酒抬米,抬红猪,
我们去亲家门,主向嘿,
我们去外公家。
妇女们唱:
主向嘿,主向嘿,
红鸟团团绕山川,
红鹰团团绕客人,
我们拦路得情伴,
得了情伴,我们才开路。
男人队伍唱:
主向嘿,主向嘿,
山已过,水已过,
我们进寨来讨凳坐,
今天结亲成一家,
结成亲家过上好日子。
请开楼门寨更顺,
请开寨门寨更明,主向嘿。
众妇女撤去竹竿,放队伍进寨。
音乐声起,鞭炮齐鸣。
尾声
山明家门口场坪上,热烈的踩歌堂的场面……
(剧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