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言:想要写出一篇令人眼前一亮的文章吗?我们特意为您整理了5篇咱这一家子范文,相信会为您的写作带来帮助,发现更多的写作思路和灵感。
一天夜里,外科值班的张医生正在书写病历,五六个民工抬着一个昏迷的患者进入了诊室。原来是他们的工友刚才干活的时候不慎从三楼跌落,当时就昏迷不醒了。张医生经过检查初步诊断为脑出血,需要马上手术治疗,便问随行的民工中有无其家属,需要进行术前签字。民工们这时面面相觑,原来受伤的工人是孤身一人来工地干活的,而他们的队长也不在,谁都不愿意也不敢签这个字。张医生见状,认为时间宝贵不能再延误了,就一面让民工通知工地负责人前来办理交费等入院手续,一面将情况汇报了医院总值班。医院总值班来到科里了解情况后,认为患者病情危重,随时可能恶化危及生命,于是按照规定由医院负责人在手术知情同意书和麻醉知情同意书上签字,并要求科室立即手术。手术进行完毕后,张医生又与赶来的工地负责人一起补办相关的手续。一个多月后,患者出院时与家属一道对张医生充满感激,感谢医院的救命之恩。
《执业医师法》第24条规定;对急危患者,医师应当采取紧急措施进行诊治,不得拒绝急救处置。
《医疗机构管理条例》第33条;医疗机构施行手术、特殊检查或者特殊治疗时,必须征得患者同意,并应当取得其家属或者关系人同意并签字;无法取得患者意见时,应当取得家属或者关系人同意并签字;无法取得患者意见又无家属或者关系人在场,或者遇到其他特殊情况时,经治医师应当提出医疗处置方案,在取得医疗机构负责人或者被授权负责人员的批准后实施。
紧急救治危重患者是医师的义务生命健康权是人最为基本的权利之一,也是其他权利的基础。当人的生命健康受到威胁时,我们可能会舍弃其他权利来维持人的生命与健康。医疗机构以救死扶伤、防病治病、为公民的健康服务为宗旨,医生就更应当尊重和维护人的生命健康权。类似本文案例的情形在每所医疗机构中都曾上演过,由于医疗机构市场化、追求经济效益等因素,也曾出现过个别因无患者亲属在场,担心患者无法支付医药费用而拖延甚至拒绝救治的情形。这些案例一经报道,得到舆论的广泛关注,有些地区还专门针对此问题对医疗机构制定了处罚措施。
《医疗机构管理条例》中对无家属签字的情形明确规定,在取得医疗机构负责人或者被授权负责人员的批准后,医师是可以实施紧急救治的。笔者也希望随着新医改的深入,医疗机构能够更加发挥救死扶伤、防病治病的作用,为人民的健康服务。
“有没有人告诉你,我笨得像蛋;有没有人告诉你,傻人有傻福,我听见有人在欢呼有人在跳舞……”我正忙着做饭,我家男人却在深一脚浅一脚地哼歌。我最讨厌他乱改歌词了,总是改得支离破碎,还做自我陶醉状。我扔给他一头蒜,说,你别装蒜了,还是剥蒜吧。
挑肥的、拣瘦的,最后弄个没肉的。这个“没肉”的男人,就是我千挑万选、自诩为笨得像蛋一样的老公。
一
婚前,我在娘家没干过家务活,属于倒了油瓶也不扶的甩手大小姐。俺娘曾下断言,你到了婆家,三天准得被踢回来。这要是搁旧社会,我没准会让男人修理得体无完肤。不过,都二十一世纪了,夫妻都一人睡一个床了,谁还跟公婆一起住啊。
同事中好几个姐妹,家中都是男人下厨房,我十分羡慕,下决心也要俘虏一个掌勺的,那我就衣食无忧了。
跟老公谈恋爱的时候,我抢先坦白,自己不会做饭,也不会针线活,拿针像握着棒槌。谁知他说,你不会做饭不要紧,我会;针线不会咱又不开裁缝店,洗衣服有洗衣机,再不行还有干洗店呢。咱怕什么呀?
我心中大喜,立刻有了散兵游勇找到组织的感觉。但是,有闺蜜提醒我,男人婚前婚后那绝对是一张纸牌,前后完全是两码事。
恋爱中的女人耳朵最软了。我和闺蜜一商量,考察方案立马出炉。我向他提出,总在外面吃饭,不太卫生,不如买菜自己做,既卫生又实惠。他想了想,说,这样也好,看来我要娶的是个节约型的老婆。
一番采购后,他回到家里又是择又是洗,因为我事先打了预防针,说我有一次帮妈妈择菜,结果把该留下炒着吃的都扔了,把不该留的下角料却当成了宝……我的言下之意很明白:让家务只会添乱,帮倒忙。
还好,他能领会我的意图,说,你上网去吧,吃饭的时候我叫你。可是,上网好长时间后,我怎么还没闻到一丁点儿炒菜的香味?我正琢磨时,就听他的吆喝声:“开饭了!”我来到餐桌前一看,我的妈呀,满满一桌子菜,全是生的!只见他变戏法似的拿出一个电磁炉,合着是涮火锅呀!麻辣底料正是我的最爱,还有海鲜、羊肉片,那我还等什么?总不能让人家再把煮好的食物放到你碗里吧!于是我赶紧坐下,动手,开涮。
吃饱喝足了,我一抹嘴,一想,不对啊,这吃火锅也太简单了吧,哪能看出什么厨艺?我想兴师问罪,又怕担个白眼狼的名声,吃饱了就翻脸?我吃得脑门子都冒汗,饱嗝一个接一个地打,哪好意思再提考察厨艺这茬儿?
二
火锅吃得唇齿留香,我由此推断他炒别的菜也差不到哪儿去,便毫不犹豫地嫁他了。婚后,老公笨得像蛋的本质终于露出了尾巴,我才发现,原来我俩是笨成一家子了。
我是不打自招,早早地坦白从宽。他的笨却具有欺骗性质,单凭这一点,他在我手下这辈子甭想翻身。虽说他笨得像蛋,但不是个坏蛋。蛋煮熟了,剥了皮去,洁白光滑,没有一丝杂质,煞是可爱。
我总是对那次吃火锅耿耿于怀,说他有骗婚之嫌。他大呼冤枉,说,头一次操办吃火锅,又洗又涮,手忙脚乱的,我容易吗?对于骗婚一说,他嘿嘿直乐,古人有“走马观花”一说,他只不过是快捷了一步,“走马摘花”而已,直接抱得美人归!
过日子,总归不能天天吃火锅,偏巧他和我都爱吃带馅的馄饨。第一次包馄饨,是他提出来的。他不知从哪里淘来一本《烹饪实用大全》,拿着书前翻后翻,找面食制作方法。和面好说,面多了加水,水多了加面,这调馅可是个技术活,油多了不好,盐多了更不行。万一调得不好,等到包好煮熟了,想补救都来不及。
他说,你先包五六个,煮熟了尝尝,味道不就知道了?这煮馄饨,得煮成啥样才是熟了?他拿着书又现看现卖,书上第67页说水开后滚三开,馄饨皮鼓起来后就熟了。他两手一摊,问题又来了,皮鼓起来是啥模样?我问他,书上写了没有?他摇头。
我一把夺过书一看,发现他盯着书指导作的那页是清蒸鲳鱼的要领。我一翻,书中根本就找不到怎么煮馄饨这一节!
他嬉皮笑脸地说,咱这不是探讨吗?一回生二回熟,谁也不是一生下来就会跑吧,就我这两下子,还是听妈跟我姐念叨时学的呢。
幸好,我们那顿馄饨吃得比较成功,馅儿总算被皮儿包住了,没漏,而且是熟了后才吃的,初战告捷。
三
笨得像蛋的男人有时头脑简单得不会转弯。但是我总能从他身上找到自信。老公每天哼着小曲上班去,唱着小调下班来,见了家中的煮饭婆,就认定天下美女无颜色。
今年情人节,我找了一张白纸,用刚抹过口红的嘴唇在纸的正中印上挺夸张的红唇印,然后用左手歪歪扭扭地写上“我爱你”几个大字,很调皮的样子。我找到一个空信封,再歪歪扭扭地写上他的地址和姓名,寄了出去。
我估摸那封信绕了一圈后应该到他手里了,我等着看他的反应。可一连几天没动静,我从他的表情和言谈举止上都看不出异样来。我憋不住,便问他,这几天没收到意外的礼物啊。他瞅都没瞅我,谁会给我礼物啊,我这都名花有主的人啦,没人会惦记我的。
我得意地说,哦,那你真可怜,我收到不下十几条示爱短信呢。在我的启发下,他像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说,我收到一封莫名其妙的信,里面一个大红嘴唇,写着“我爱你”,再啥也没有,我吓得赶紧撕碎扔垃圾筒里了。如果让同事们看见,我浑身是嘴都说不清。
我一溜烟跑到卧室,把头扎进被子里大笑。不过,恶作剧的下场很惨很无辜,我顾头不顾腚地傻笑,让老公把腚片子一顿暴揍。他还委屈地说,你知道我的脑子不会拐弯,偏爱欺负老实人,不厚道。
笨男人在单位里也是笨得有模有样。他干工作不会偷懒,同事完不成销售任务,他能把自己超额的部分匀给同事,虽说不扣同事的工资了,但他的额外奖金也泡汤了。有次在酒桌上,领导出个脑筋急转弯,问大家:世界上最贵的是什么蛋?
田广生今年才五十五岁,可孙子田震已经上了小学二年级。从田广生相貌上看去,每天都是一张乐呵呵的笑脸,在那些退休的“老油田”里,数他显得年轻。虽说他在油田干了三十五年,油田让他们这些老人退下来就是让他们好好在家颐养天年,好好休息。可是每天,他总是准时到胜利小学来送孙子田震上学。那些接送孩子的家长,大多都是些油田退下来的老职工,他们每天把接送孩子作为一件大事,风雨无阻,就像在油田上班时那样认真。
其实,田广生每天到学校来接送孙子,是他最不愿意做的事。刚退下来俩月,在家里闲得难受,他又不会像别人那样出去下棋打扑克。田震奶奶就说:你不会替儿媳妇去接送孩子啊,她每天上班,还要接送孩子,你替她接送孩子,还能帮他们节省点儿时间不是?说得也是,刚退下来,身体好好的,闲在家里也挺难受,于是他便接受了老伴的安排。可是一连个把月下来,田震倒是习惯了,每天等着爷爷来接送,可是田广生却感觉有了问题。不是他从心里不愿意接送孙子,而是不愿意听到那些风凉话。那些人见到他就说:老田啊,看你多有福!不费力气,孙子都上学了!
他明白别人说这些话的含义,几十年来,他早已听习惯了这些话,只是不愿意别人没完没了地重复,难道几十年过来的事还要传到孙子这一辈?
在田广生的心里,这件事就是他一生的自豪。他早早就把儿子培养出来,儿子现在已经是油田新生代的骨干力量,分管着一个很大的二级单位,儿媳妇都已经成了石油学院的副教授。自己还有什么不满足呢?那些说他的人也许是无意,也许是羡慕,甚至有些嫉妒。但是不管怎么说,他田广生是骄傲的。
三十五年前,田广生被分配到油田报到的那天,正赶上下雨。一辆嘎斯车把田广生从县城拉到这里,泥泞的路已经开到尽头,前面是一片水洼。胖乎乎的司机指着不远处一排平房说:“看到了吗?你就去那里找刘队长,他会给你安排工作的!”
田广生把介绍信揣进内衣口袋,从驾驶室里整理好雨衣,跳下车来,一脚深一脚浅地就奔前面平房走去。
第二天,雨停了,荒原上的水很快也就消失殆尽。田广生跟着刘队长踩着泥泞小道走出四里多路才来到一台钻机跟前。刘队长说:今后这台钻机就是你的岗位,以后钻机走到哪,你就跟到哪,你是个中专生,熟悉得快,不会的就问马师傅。
说完,刘队长朝旁边地窝子里喊了一嗓子:马蛋!给你领来一个徒弟!
一个满脸胡子的男人从地窝子里闪出来。看样子四十多岁,虽然已是深秋,可他上身只穿一件红边的蓝背心,下身是油田的工作裤,脚上一双翻毛皮鞋,他的嘴里还嚼着没吃完的东西。
马蛋打量田广生一眼,咽下嘴里的饭:好啊!我早就盼着给派个人来,不然我今年的探亲假又泡汤了!
刘队长就说:只要你尽快把他给带出来,我就批准你回去探亲!
马蛋扔给队长一根烟,自己也摸出一根叼在嘴上,一挥手就把那盒烟扔给了田广生:过去给队长点烟!
田广生双手接住马蛋扔给的烟盒不知所措。
马蛋说:会抽就自己来!
田广生摇摇头:我不会吸烟。
马蛋说:我刚来的时候也不会,可是现在,一天要抽两盒!
刘队长嘴里喷出一口烟说:马蛋!我可给你说好了,咱油田的好传统你要教给他,这钻井和抽油的技术你要教会他,你那些过五关斩六将的本事就别往外传了!
马蛋哈哈笑起来:就我这点本事,那还不是跟老师你学的啊!
田广生抬眼看着井架,井架周围尽是泥水,不远处就是蓬乱的荒草。不过,在这一片荒凉的盐碱滩上,老远就能看到插在井架顶端的那面小红旗。只要晴天,有风,那面小红旗就猎猎地飘着,那就是风标,就是信号,只有那面红旗可以证明井架这地方还有人在。
粗壮高大的刘队长把田广生交代给马蛋后,转身朝队里走去,留给田广生一个越来越小的背影。
马蛋就对田广生说:先把你那身新工装脱下来!帐篷里有旧衣服,干我们这活,要是弄瞎一身新衣服可是很容易!说着,下到地窝子里扔出一身旧工装来。
嘿!你别说,田广生穿上那身旧工装,立马像个老油田,浑身油迹斑斑,一点儿学生样也看不出来了。
从此几十年走过来,田广生就一直也没离开过这片荒原。
2
几个油场转下来,田广生已经是个地地道道的老油田了。黄河三角洲这片土地上,到处都有他走过的足迹。也许是命运安排,也许是前世和这片荒原有缘,转来转去,那一年他们转到了一个离村子不远的地方。他还是和马蛋师傅一个队,他们很快把井架安装好,钻机开始工作,每天都是这样周而复始地循环。那一年,马师傅五十岁,老婆子宫里查出了点毛病,等钻机正常以后他就急着回家了,工地上只剩下田广生和徒弟两个人。白天,他守着钻机干活,给钻机加油,注水,提芯,还要记录钻尺进度,忙得不可开交。不过忙起来也好,除了干活吃饭,吃饭干活,也没有什么想法。可是一到夜晚,他就守着地窝子数天上的星星。那一年,田广生已经二十六岁,虽然家里人给他说过几门亲事,但他都没答应。他总想,自己一个人到处搬家还行,要是再带上一个女人到处搬家那可就不容易。再说,自己孬好也算在油田工作,不能老把一个女人扔在家里不管啊。就像马师傅说的那样,一辈子夫妻两年半。意思就是说,他们结婚三十年来,在一起的时间加起来还不到两年半。开始他还不信,马师傅回家伺候老婆去了,田广生夜里睡不着,就躺在地窝子里给马师傅算:一年一次探亲假,去掉来回路程,在家最多呆一个月,十年才十个月,三十年不就是三十个月吗?再说,一个月也不能天天和老婆睡啊!可不,这样算下来,连两年半还不到呢!原来是马师傅早就算过了的。油田的男人就是这样精明,他们从来不会计算自己干过多少活,钻探过多少口油井,走过多少路,吃过多少苦,但是每一个男人都会计算自己和老婆在一起睡过多少天。
时值深秋,天亮得晚,田广生一觉醒来已经能看得见太阳。他急忙叫醒徒弟去给钻机加油,检查钻机各部位运转情况。等一切进入正常,才能去洗脸刷牙做早饭。像他们这样流动性极强的钻井队,都是独立作战,三五个人一伙。从井架竖起来,到完成指定的钻井深度,没有多余的人手。马师傅因为回家,这里就只能剩下田广生和徒弟小孙。就像他当年刚来到油田时一样。
吃过早饭,他让小孙到基地去领煤油,因为做早饭时,发现煤油炉子里已经快没有煤油了。看着小孙朝基地走去时轻松快乐的样子,他就想起自己刚到油田那个时候,也是这样天真,师傅叫干啥就去干啥,从来也不知道问为什么。但是只有一次例外,就是他问马师傅名字的那次。他问:马师傅,队里人为什么都叫你马蛋?那不是在骂你吗?马师傅就大骂起来:操!还不是因为送信的那个四眼!那天我到队里去领材料,正好四眼送信来了,我问他:有我的信吗?四眼说:有一封信,是马球蛋的!四眼那小子是西乡人,家乡口味浓得很,他念的那个马秋岱听起来就像马球蛋,在场的人听了都哈哈大笑,有人就说:马秋岱成了马球蛋了,干脆就叫马蛋算了!从那以后,马蛋这个名字就叫开了,倒霉!不知道的还以为我是个孬种呢!
田广生知道,马师傅人很不错,他从玉门油田调到胜利油田,已经干过几十年。在基地总部,田广生见过光荣榜上马师傅带着红花的劳模照片。他见识了油田人的本色,他最服气的人就是马师傅。记得那次井喷,是马师傅第一个带头跳进井坑,寒冷的冬天,刺骨的冰水,加上喷出来的原油,灌满每一个跳进井坑的人。在马师傅带领下,他们很快接好管道,调好压力,把原油顺利输送进管道。从那时候,田广生才明白了什么是铁人王进喜,什么是真正的油田人。
小孙还没从基地回来,田广生检查完运行情况,就去准备午饭。那个时候在野外,他们都是自己给自己做饭,即简单又麻烦。简单就是可以随便弄点吃,有时一天就吃两顿饭。麻烦就是每天要为下一顿吃什么饭发愁。没有新鲜蔬菜,只有土豆,圆葱,洋白菜,每天都是老三样。窝头、大饼子、熬菜,每周都是三重奏反复进行式。今天田广生又要准备粉条炖土豆,他提前把土豆和粉条泡进水里,准备等小孙回来就动手做。
这时候,从村子方向有个小男孩朝井架这边跑过来,小男孩有七八岁的样子,穿着打了补丁的衣服,左手拿着一个瓶子,右手正扑打着一只飞蹦的蚂蚱。蚂蚱一下飞到前面,小男孩就跟着往前追。这时候,田广生就跑上去一下逮住了那只蚂蚱。他把那只蚂蚱拿在手里看着小男孩,小男孩也抬头看着他。田广生说:你还不赖,逮了这么多蚂蚱!说着,他把那只蚂蚱装进小男孩的瓶子里。小男孩说:谢谢叔叔!田广生摸摸小男孩的头,问他:几岁了?小男孩说:七岁了。上学了吗?没有。为什么不上学?俺家没钱上学。小男孩说一句,又去逮另一只蚂蚱。田广生摇摇头,看着小男孩走远。一会儿,小男孩又回来了,田广生又问:你爸爸呢?他怎么不送你去上学?小男孩低下了头:我没有爸,我只有娘。田广生感到伤害了这个小男孩,就说:回家告诉你娘,就说我可以帮你上学,只要你好好学习。小男孩点点头,半信半疑地看着他:真的吗?你要真能送我上学,我就敢叫你爸!小男孩说完快速向村子跑去。
田广生莫名其妙起来,本来是动了一点儿恻隐之心,没想到小男孩竟然敢叫他爸!田广生感到脸上一阵发烧,心里咚咚乱跳。他看着那个小男孩消失的背影,心想:我只是随口这么一说,这个小男孩可就当真了。咳,竟然敢叫我爸!这爸爸是那么随便当的吗?要是让他娘知道了,会把我当成什么人呢?不行,一会儿等小孙回来,我得赶紧到村子里去找到那个小男孩,一定要给他说清楚,只要他好好上学,我会资助他,我不要他喊我爸,那可不是随便乱喊的,那会让别人误会,也会让人瞧不起。他正这样想着的时候,小孙就回来了。
3
自从田广生那天看了小男孩逮蚂蚱以后,每天他就早起,到井架附近的荒原上去划拉蚂蚱。他一只手拿着笤帚,一只手拿着用破裤腿改成的布袋,在荒原的草滩上,他使劲用笤帚扫着,再用手一捧一捧把蚂蚱装进布袋里。等太阳出来的时候,他已经逮了很多蚂蚱。回到地窝子里,他赶紧做饭,然后烧一锅盐水把蚂蚱全部烫出来,晾到篷顶上。
太阳出来了,暖烘烘照在田广生的肩膀上。他正在给钻机加油,远远就看到了那个逮蚂蚱的小男孩。他从井台上跳下来,用手做喇叭状,朝那个小男孩喊起来:哎――快过来――我这里有蚂蚱!
他看到那个小男孩听见了呼喊,掉转头朝这边跑来。田广生脸上露出一丝暖意,会意地一笑。
顷刻,小男孩跑过来了。他手里还是拿着一个瓶子,里面已经逮了一些蚂蚱。他站在井架不远处问田广生:你喊我?那童声倒像一个老练的孩子。自从上次他们见过面,这个小男孩对田广生就没有陌生感。
田广生放下手里的工具说:你过来看,我已经给你逮了很多蚂蚱。他用手指着地窝子篷上晾着的那一堆蚂蚱说:你都拿走吧,我已经用盐水烫过了,回家就可以让你娘给你煎着吃!男孩看看说:我娘不让我吃,都拿到集上卖掉了,说是给我攒学费呢!
田广生说:我不是说让你回家告诉你娘,我要资助你上学,你和你娘说了吗?
小男孩怯怯低下头说:说了,可是我娘不愿意。
你娘为什么不愿意?
我娘说:油田上的人和咱一样,苦着呢,咱可不能要人家的钱!你还是去逮蚂蚱,娘到集上去卖,等攒够了钱就送你去上学!
田广生就没再问,他把晾在篷上的蚂蚱全部装进那个布袋,递给小男孩:你把这些蚂蚱拿回去,再给你娘说,我不是开玩笑,等这个月开了工资,我就送你去上学!我也不让你叫我爸爸,因为这爸爸不是随便叫的啊!
小男孩接过布袋,眼里充满了泪水。在这个世界上,除了娘,这是第一个对自己这么好的人,他真的就是想喊他一声爸呢。可是娘说过,凡是想让你叫爸的男人都是想沾娘的便宜,都不是好东西,你可千万要记住!小男孩抬起头看着田广生,他觉得这不像一个坏人,他不知道如何回答,他慌乱的问:那以后我叫你什么?
田广生就反问他:那你说,你应该叫我什么?
小男孩说:我不知道,你要真送我去上学,我就叫你爸,我娘不愿意,我也叫你爸!
田广生还没反应过来,小男孩已经跑出很远。
田广生过去想这些事的时候就会直接躺在钻机旁边的草地上,仰望着蓝天白云,信马由缰地想自己的心事。可是现在这里已经变成了一座城市,到处盖满了高楼、商店、学校。他觉得现在还没有以前那片荒原让人清净,现在人多,车多,空气混浊;孩子上学还要家长送接。以前哪里有时间去送接孩子上学?难道现在都这样吗?送完孙子,他一个人独自坐上去郊外的汽车,朝黄河口方向去了,他要到那里寻找过去的感觉……
4
田广生在市郊车终点站下来以后,沿着黄河古道走了很长一段,他在一块开阔地上躺下来,就像二十几年以前那样,仰望着蓝天白云去想那些过去的事情。
田茂盛这小子天生就是上学的料。自从认了爸,有了家,他的学习在全学校一直就是名列前茅。从小学,到初中、高中,一路走来,一路顺风,一直读进中国石油大学。
那时候他们家很穷,娘俩从农村出来,户口不是油田的。农村一旦出来,老家连户口也没了,茂盛娘就在油田家属缝纫厂干活,靠给油田职工缝补工作服挣点钱,维持生活。田广生那一份工资,不仅要供养在老家的父母,还要维持一家四口人的生活,因为田广生结婚第二年,他和茂盛娘就有了一个女儿,起名叫田淼淼。因为生她的那一年,也赶上下大雨,到处都是水汪汪,女儿因此而得名。
一直到田茂盛大学毕业,油田的日子才开始好过起来。工人开始长工资,搬新家,这个城市开始大规模建设。儿子忙,老子也忙。儿子忙着找工作,谈对象。毕业那一年,儿子就从学校谈了女朋友,人家女孩要求进步,还要考研,就决定留校教书。儿子为了尽快让父母脱贫,早早找好了油田一份工作。田广生也忙,忙着给老婆办户口,从农村老家迁到油田,忙着搬新家。因为他们那片老宿舍区已经列入城市规划,原来住的地方要盖小区,拆迁户就要临时找地方,等新房盖好之后再搬回来。家里的一切靠淼淼娘忙活,家外就靠田广生一个人奔波。
人在苦难中似乎也没怎么感到苦难的滋味,而在幸福中却变得那么不易接受。田广生一家接而连三的好事接踵而至,真让他有些忙得受不了。
儿子田茂盛大学毕业才两年,遇上油田企业整顿大调整,从物探队一下提拔到局科技处当了科长,接下来女儿田淼淼又考上了省重点中学,再就是石油学院给当老师的儿媳妇分了一套商品房,儿子马上就可以结婚。真是好事连连,只乐得田广生闭不上嘴。没想到,儿子马上就要结婚,他们两辈子都要在这块土地上生活下去了。儿子的名字好,叫茂盛。也许那个时候这片盐碱地,是个兔子不拉屎的地方,就盼着以后有茂盛的庄稼。现在好了,庄稼看不见了,到处都是油田的设施,一个一个的厂子,一座一座的高楼,看庄稼还要坐车跑出这么远的路。
远远地看见黄河边上那些摇曳的芦苇在风中飘荡,还有天上飞翔的白鹭和大雁。这个季节了怎么那些鸟儿还没有飞到南方去呢?
田广生仰望那些盘旋的鸟儿,它们一会儿远远飞去,转一个大圈儿又飞了回来,它们在离开这块湿地以前总会这样盘旋,恋恋不舍。它们这是要记住这块生活习惯了的湿地,因为明年它们还会回来。
5
田茂盛还没下班就接到母亲的电话:快去找找你爸!他从早晨送田震上学就没回来,出去一整天了,我到处找也找不到他,都快把我急死了!
我爸带手机了吗?
这个死老头子,出门从来也不说一声,手机也没带!
娘,你放心,我这就去找他!
田茂盛最近很忙,物探队又发现了一处海上油气田,专家正忙着鉴定,科技处里更是忙得不可开交,就连星期天也不过了。田茂盛接电话的时候是刚开完会。
田茂盛走出办公大楼,他看了一下天,再过一会儿天就要黑下来。他急忙打开自己的车门,驱车朝东面驶去。汽车穿过热闹的市区,穿过花花绿绿的店铺,各种叫卖声飞到车后,小车一直向东,穿过街道,穿过市郊,一直向黄河口驶去。
田茂盛知道,父亲不会到别的地方,他只有到黄河口去看风景。因为那里有他辉煌一生的经历,而自己就是在那里认了这个爸爸,就是这个爸爸供自己上了学,还把自己培养成人,就是这个爸爸养活了娘和妹妹,还有农村老家一大家子亲人。爸爸现在虽然退下来了,但是爸爸心里很不情愿。他还不到标准退休年龄,但是油田要招进新人,就必须让他们提前退下来,因为现在用不了以前那么多人了,科技手段越高,用人越来越少的道理爸爸应该知道啊!但是爸爸心里还是不痛快,田茂盛不知道娘天天让爸爸去送自己的儿子上学的用意,更不知道爸爸在送田震上学的时候听到的那些话。但是他知道爸爸一定是心里有憋屈,不然他不会自己一个人跑到黄河口去的。
他记得那一年,就是爸爸来到他们家的那一年。也是这样一个很冷的天气,一个男人提着一口袋粮食走进了他们的家。娘正在做饭,突然看见一个高高的男人进来,有些发慌。小茂盛看见了却高兴地对娘说:娘,这就是给我逮蚂蚱的那个人!
娘手里的一只碗突然就掉到了地下。碗并没有摔碎,娘赶紧蹲下去捡,一只大手却抓在了娘的手上。
那只碗被那个男人捡起来了,但是他还抓着娘的手。聪明的小茂盛趁机跑出去关上屋门,从门缝往里偷着看,他还没看清,却闻到了锅里的饭糊了。
娘,娘!饭糊了!他推开门大声喊着。
那是他们一家三口在一起吃的第一顿饭,娘把糊锅巴留给自己吃,给那个男人和小茂盛好的吃。田茂盛记得那顿玉米饼子就咸鱼是他小时候吃过的最好吃的一顿饭!
那个时候,他二十六岁,茂盛娘比他大三岁。队上人都说:女大三,抱金砖。看人家小茂盛,一口一个亲爸地叫着,你可别心里没有数!这年头,咱这穷工人,能有女人跟咱就不孬!
茂盛他娘长得倒是没说的,细高挑的个子,圆圆的脸,一双会说话的眼睛含情脉脉,见到田广生就低着头,脸上红晕就似涂了胭脂。她对田广生说:俺孩他爸是在井下挖碳被砸死的,已经走了八年了,孩子从小就没见过他爸。
机灵的小茂盛指着田广生对娘说:娘,你看啊!这就是送我上了学的爸,你看看他啊!
田广生就红透了脸,心咚咚地跳。这一次,他是去给上了学的茂盛送文具盒,他已经好几天没见到这孩子了,说实话,那顿饭虽然有些糊味,但是他吃得很香,看着茂盛娘那个样子,他已经有些动心。
日子就在他们常来常往中度过了半年。队里人都给他们撮合,田广生在说服了老家的父母以后,终于在第二年春天和茂盛娘住到了一起。结婚那天,油田给他们准备了一间“干打垒”,在外面再挖个地窝子,用油毛毡搭起顶棚做了厨房。红双喜字贴在“干打垒”的迎门墙上,马师傅和他们钻井队的同志们凑钱给置办了点儿简易生活用品,刘队长派拉货的嘎斯车,顺便就把茂盛他娘俩从农村那个家一起搬过来了。
从此,油田就多了这一户人家。一个刚上学的儿子,一个新婚的爸爸,一个勤劳的女人组合的家。这也成了整个油田流传很久的一段佳话。这一切,作为儿子,田茂盛是永远也不会忘记的。
小车在靠近黄河口的路边停下来。天已经暗淡下来,远远看见一个人坐在河口松软的土地上,暮色中,人和芦苇的剪影。人是模糊的,芦苇是模糊的,只有滔滔入海的黄河水还朦朦胧胧折射着夕阳的反光,一条轮廓线在河海之间慢慢延伸着,一个身影似乎定格在声势浩大的岸边。
田茂盛断定那就是自己的父亲,他朝父亲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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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话间转眼就要过年了,可是田广生的心情总不见好转。自从那次被儿子从河口找回来,儿子就不让父亲去送田震上学了。
茂盛娘知道老头子的心事。现在有了新家,过去那些和他一起在油田干过的老人都走了,刘队长退休回了老家,没过几年就中风了,马师傅自从老婆去世以后就退休回农村守着老母亲过日子,随然每月有工资,但是天天见不到油田的人,心里也是不愉快。而他们这一家子,虽然在油城有了新房子,但是田广生还是想着过去的那些人和事。那个时候的人,虽然没有现在的人这么复杂,但他们之间都是互相帮助,谁也没有瞧不起谁,就连自己带着田茂盛改嫁给田广生,大伙儿也从来没说过什么,都是互相帮衬着走过了这么多年。而今,油田的机构多了,人也比过去多了,但是也比过去浮躁了,他们比吃、比住、比穿,比着买汽车,他们互相显摆自己,损摆别人。他们在背后说田广生的那些话,她也听说了。那些话,她有时候听起来不仅不觉得丢人,而且还有一丝感激。如果不是自己当年那么勇敢地接受马师傅和刘队长给他们的撮合,恐怕自己这一辈子还和茂盛呆在农村。虽说油田那时候和农村也差不了多少,但毕竟是自己陪着田广生一步一步走过来了啊!她很知足,她的儿女都很孝顺,都很出息,就是他们家田广生也是她的骄傲。油田劳模,每月比别人多拿一百多块钱,她觉得在别人面前她的腰是挺直的。
她记得刚到油田的时候,自己不仅要照顾孩子上学,还要照顾田广生上班。一年后他们又添了女儿淼淼,生活就更加艰辛。为了能帮助这个家过得好一些,她就到家属缝纫组去干活,那个时候,她们这些娘子军不比油田上的那些男们人差。她们也是一个油井一个油井去转,她们把擦机器的破布捡回来,用碱水一遍一遍洗出来,晒干叠好,再发到每一个油井。她们还要给油田工人缝补工作服,从那些破旧的工装上,她知道那些男人的艰辛,她知道他们每天都在用力气干活,哪里衣服破的多,哪里裤子磨损厉害,她心里都有数。所以每天回家她都要给田广生好好做上一个菜,让他吃好,吃饱,睡好,第二天再去油田干活。
风风雨雨三十多年过来了,日子一天比一天好起来了,为什么老田心里总还挂念这半路夫妻的事情呢?年轻的时候他也没有嫌弃过自己,现在老了,怎么会出现这样的问题?茂盛娘没法问他,也没法和儿子、媳妇说,自己老憋在心里也成了一块心病。她每天要看着老头子的脸色行事,要顺着他,依着他,唯恐半点使他不满意。思来想去,茂盛娘终于明白过来了,这老头子是嫌住在新房子里不舒服,还是喜欢住以前的平房,那种有个院子的平房,能在墙根种些花啊菜啊。
等她把这些想法给茂盛说了以后,茂盛就满口答应下来。这好说啊,物探队有个仓库,正需要找个看大门的,让爸爸去吧,他愿意住在那里更好,有的是平房,他可以在那里种菜种花,娘,你要是嫌闷得慌就陪俺爸一块去,啥时候呆够了再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