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论文关键词:迟子建,叙述姿态,叙述语言,温情表达
迟子建是东北作家,但他的小说却没有东北人的粗犷和豪爽之气,她更偏向于采用童话的形式来表达她对这个社会的深刻认识,没有惊心动魄的故事,只有温婉和谐的诗意般的平凡的生活。她的很多作品都或多或少、有意识无意识地实践者童话叙述的方式,这也成了她的小说的一大特色,童话叙述也使她的小说有种诗性风格。其实,已经有很多学者都从她的叙述视角出发研究过她的小说的这一特点,本文就将具体从她的小说的叙述姿态、叙述语言、叙述内容、温情表达这几个方面来谈谈她的小说的童话叙述特征。
一、叙述姿态童话化
所谓叙述姿态,就是叙述者采用什么样的姿态来看待和描写被叙述对象。迟子建的小说喜欢采用儿童视角和儿童思维方式来叙述,这使她的作品带上很浓郁的童话色彩。而采用儿童视角和儿童思维方式是由作者的叙述姿态决定的。儿童视角指的是让儿童来担负观察感知和叙述的角色,通过儿童的眼睛去观察世界,以儿童的口吻对世界作出符合儿童思维方式和价值取向的解释和审美评价。
迟子建的小说往往是以第三人称叙述的形式从作品中某个儿童的视角出发,去描述儿童眼睛里所看到的一切。读迟子建的小说,我们好像总能看到一个小女孩在睁着好奇的眼睛打量着这个世界。在小说《雾月牛栏》中,它主要是从主人公宝坠的眼睛里去观察他身边的世界,宝坠呆傻,但往往呆傻的人的眼里的世界更真实,因为他们更自由,更率真。迟子建曾说过:“我对文学和人生的思考,与我的故乡,与我的童年,与我所热爱的大自然是紧密相连的,我希望能够从单项的事物中看出深刻,同时双能够保持一股率真之气,自由之气。”迟子建出生在黑龙江畔的北极村,她的童年在广袤的原野和森林中度过,也许正因为如此,迟子建才偏爱用儿童视角,另一方面她小说里的儿童多是痴颠型的,《雾月牛栏》里的宝坠,《疯人院里的小磨盘》里的小磨盘都是如此,他们是儿童,又是痴傻者,所以他们才没有常人那么多的羁绊,他们的心理就像一张白纸,世界是什么样,他们看到的就是什么样。他们的率真质朴是他们对世界的认识有着成人无法比拟的直观性和形象性,儿童的眼睛里的世界与成人的是截然不同的,迟子建用童心来展现一个成人司空见惯的世界,使小说显得生机盎然,童趣横生,诗情画意。
二、叙述语言的儿童化
语言的儿童化是童话语言的基本特征。迟子建小说是以儿童的口吻来描绘世界,小说的语言就必然闪动着灵性的光辉。她的小说语言充满童趣,却丝毫不显矫揉造作的意味,读者只会从那些天真浪漫、率性活泼的语言中看到常人无法企及的难以想象的美丽心灵,体会孩童纯净的世界里的安详、和平、宁静和超然之美。迟子建的这类童话叙述的小说中,语言的儿童化主要体现在两个方面:
一是直接引用儿童的语言。在《日落碗窑》中,关小明说:“我班有个同学说,朝鲜人个个都能用脑袋顶着水罐走路,要是那样,他们国家还不得到处是马戏团了?”,他们的逻辑是儿童的逻辑,他们的想象也是孩子式的单纯浪漫的想象;还有一类,就是作者借儿童之口来说出大人不敢或者不愿说出的话,非常直接露骨却又再实际不过了,他们看到什么就说什么,不需要掩饰,真实地无法辩驳。“人家都有老爷们儿,她没有,她就不知道着急?”“你不在乎你妈给你找个后爸?要是有了后爸你这样不爱上学,他要揍你怎么办?”,“他是来管我妈的,他凭什么管我呀,又不是我来找他的?”(《疯人院里的小磨盘》)。二是间接引用,即转述儿童语言。如:“因为牟师傅告诉过他,不管你是皇帝还是车夫,最后都要死,都要被埋在土里去。小磨盘才不相信他的话呢,他想你就是把天上的云彩都能埋在土里去,也休想把我小磨盘埋进去。”“它们有的像兔子蜷在那睡觉,有的像猫在捕捉老鼠,还有的像狗、像鱼。它们自由自在地游着、飘着。天真大!它能容得下那么多的云。云多好啊,它可以睡觉,可以奔跑,可以俯身看到树木花鸟,可以仰头望见星星月亮。对了,听爸爸说,云还可以化作雨、变成雪呢!”迟子建的这类小说里儿童化的语言大多数是不是直接引用,而是作者以儿童的视角以第三人称叙述的方式表达出来的,还有一类是作者通过第一人称叙述的方式来传达的,如:“我背着一个白色的桦皮篓去冰面上拾月光,冰面上月光浓厚,我用一只小铲子去铲,月光就像奶油一样堆卷在一起,然后我把它们拾起来装在桦皮篓里,背回去用它来当柴烧。”(《原始风景》),只有在天真浪漫的儿童眼里才有如此奇妙的想象,这些也属于儿童化语言。(《北极村童话》)
三、叙述内容童话化
迟子建的小说中尤其是前期的那部分小说,总是充溢着童话气息。在她的小说里,不管是人还是动物,都是有感情的,主人公往往和动物有着非常亲密的感情,它们是他们的朋友。她笔下的动物如牛、猫都能成为她小说里的角色,在《雾月牛栏》中,主人公宝坠喜欢和他的牛呆在一起,在继父因为意外把他打晕在牛栏里而变傻了以后,便一直和牛住在一起,哪怕后来继父让他搬到屋子里住时,他也不愿意,宝坠宁愿天天跟牛在一起,牛也是他最好的朋友。
另一方面表现在她的这类小说总是充满孩童般的想象,世界在作者的描述下俨然一个童话王国,还是充满诗意的童话王国。迟子建对自然界有着独特的情感,她曾说过:“而我却恰恰是由于对大自然无比钟情,而发生了无数人生的感慨和遐想,靠着它们支撑我的艺术世界。”“我一直认为,大自然是世界上真正不朽的东西。它有呼吸,有灵性,你与它产生共鸣。”这主要是通过一系列富于想象的比喻、拟人、夸张等艺术手法的运用来实现的。“金井的山峦,就是大鲁、二鲁的日历。雪让山峦穿上白衬衫时,他们拉着爬犁去拾烧柴;暖风使山峦披上嫩绿的轻纱时,他们赶紧下田播种。”(《采浆果的人》)。任何大自然的变化在迟子建眼里都插上了想象的翅膀,她的比喻总给人一股清风徐来的感觉,她的拟人总能达到使人破涕为笑的效果。这些手法也都是在儿童视角下运用的。她把故事情节建构在童话的框架中,深入浅出、饶有情趣的叙述方式似乎让读者也重新回想起自己的童年,迟子建就是用朴素而炽热的感情、赏心悦目的文字带领读者在童话的世界里环游。
萧红也曾写过近乎童话的小说,也是东北作家,她在《呼兰河传》里写:“花开了,就像花睡醒了似的。鸟飞了,就像鸟上天了似的。虫子叫了,就像虫子在说话似的。一切都活了。都有无限的本领,要做什么,就做什么。要怎么样,就怎么样。都是自由的。”可是迟子建的作品里却没有萧红所描述的死亡、痛苦、残忍、丑恶,而是温婉和美般的诗意,是明媚温暖的色调。辛酸却不悲哀,忧伤却不绝望,温情却充满诗意,她在描写人生不幸与悲哀的同时,更注重对人性内涵的挖掘与生命本质的探寻,尤其执著地表现人性的温馨与美丽,迟子建曾说过,“我从来没见过狰狞的鬼,却遇见过狰狞的人”。虽然如此,但她更信奉善的力量,如《雾月牛栏》中的继父负疚而亡所蕴含的人性光辉;《白银那》中乡长在妻子卡佳死后原谅马占军夫妇的宽容和大度,
迟子建小说叙述内容得童话化还表现在人物塑造方面。在她的故事里,善与恶没有明确的界限,几乎没有十足的坏人,恶的表现通过作者诗意般的叙写和美丽的文字的浸染已被淡化,读者看到的更多是人性的美,这与童话故事里的善恶二元对立不同。她的故事里经常有这类人物:天真可爱的孩子、顽童一样的老人和疯子。他们的性格都有共同的特征:淳朴善良。如《疯人院里的小磨盘》里的小磨盘和老厨师傅们,还有疯人院离得疯子张竹板和魏大勇,《原始风景》里的“我”的外祖父和傻娥,《北极村童话》里的奶奶和“我”,《日落碗窑》里的关小明和他爷爷,《沉睡的大固其固》里的温高娘、楠楠和魏疯子。
四、温情的表达
童话是典型的二元对立模式的文学形式,他通过化解美与丑、善与恶、现实与欲望之间永恒对立的矛盾冲突,超越精神的焦虑与困惑,交换心灵的和谐与平衡。
迟子建早期的童话世界又太过温情的色调,有时在一定程度上也削弱了她对社会现实的残酷和丑恶的鞭挞的深度和广度,多是世外桃源式的抒情,善与恶的二元对立并不明显,往往是美好的东西居多,许多论者都认为“迟子建的善良和纯情阻碍了她的笔伸向人类劣根性而文明断尽的痛处延展,使她不足以构成对当下文明范围和精神危机的有力冲击和挑战。”如《疯人院里的小磨盘》中小磨盘,他把他的同学推进粪池最后淹死,《岸上的美奴》里的美奴,美奴把自己的母亲推进河里淹死,《雾月牛栏》里的宝坠的继父把宝坠打晕在牛栏杆上导致宝坠变傻。人性的恶总是有意无意地被作者淡化,诗意的语言和孩子的天真可爱把那些生活中的痛苦和无奈遮住了,读者对他们很容易产生同情而不是厌恶,觉得他们所做的是情有可原。这和童话的善恶二元对立不同,当我们回想起童话故事时,白雪公主就是善良纯洁的象征,往后就是恶毒善妒的代表,灰姑娘是值得同情的,她的继母和姐姐是可恶的........迟子建创作中一以贯之地闪烁着一种人性的温情之光,那是一种在沉重、庸常的生活中慰藉人性的温情,一缕穿透黑暗的生存夜空的希望之光。这可能是因为她早期的童话世界源自于她的童年、少年的生活,这些生活是美好纯净的,但同时又显得狭隘,这些故事和人物对作者自己来说是真实的,但对读者来说也有不真实的一面。到后期,迟子建的这类小说这种童话化风格就更明显了:简单的故事情节,深刻的哲理和鲜明的善恶观。如《采浆果的人》,作者明显又是运用了她所钟爱的童话模式,以一个简单的故事向人们揭示了不要因为眼前的蝇头微利而舍本逐末、因小失大的深刻道理。但迟子建的小说总体来说是温情的叙述。
五、总结
迟子建在小说上叙述的童话化与她对“童话”的钟爱,对童话世界的向往有很大关系,她说:“我喜欢神话和传说,因为它们就是艺术的温床.........神话和传说是最绚丽的艺术灵光,它闪闪烁烁地游荡在漫无边际的时空中。”所以她别具匠心地以纯朴的童话形式来化解善与恶、美与丑之间的对立,如山泉般纯净,如孩童般天真,那些被现实重负所压负的扭曲的冷漠的丑恶的心灵在她的笔下又重新回到温馨、健康和美丽,交还了心灵的和谐,全湿了人生的真谛,她对童话模式的钟情不仅给自己也给读者带来心灵的宁静和满足。
参考文献
1 迟子建:《芳草在沼泽中》 北京:中国青年出版社
2 迟子建:《逝川》 长江文艺出版社
3 迟子建:《北极村童话》 作家出版社
4 文能、迟子建:《畅饮天河水》迟子建访谈录 花城 1998.(1)
5 方守金、迟子建:《自然化育文学精灵》迟子建访谈录 文艺评论 2001.(3)
6 杨振宇、胡金娜:《迟子建小说文本的叙述模式》 佳木斯大学社会科学学报 2007.
请君莫畏飞鼠帮,一用鼠药全都死。
我所畏者霹雳熊,打遍天下力无穷。
君知霹雳战熊号,天下不久归一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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飞鼠帮:由耗子建立的帮派。
关键词:迟子建 文学 人生
当代著名女作家迟子建的《越过云层的晴朗》是其唯一一部以动物――狗的视角来叙写人的长篇小说,这种独特的动物叙事对她而言,应该还是一种很自然的选择。因为正是某种程度上的“泛神论”和自然灵性主义的价值认同,才常常使得她笔下的草木花树、飞禽走兽无不生机充溢,随着四季流转,在人类的生活世界周围自然构成另一个和谐灵动的神秘世界。但从动物的视角打通这两个世界并加以反观,则有了别样的神奇,令人惊叹其视角选择的特异与恰适。一个深隐深山的小镇,几个低下低微的小人,因为一条狗而联接到了一起,串起了各自跌宕起伏的人生,呈现出了庸常世界里的非常人生。
一、颠倒的视角――一条黄狗的生平回放
动物视角的文学叙事,在神话和童话这两类文学题材中是必然的一个类人化或拟人化叙事视角选择,但是在其他现实类题材的文学创作中,动物视角的文学叙事则不仅相对较少,而且难度大。因为作者虽然极其希望从动物视角写出世界的独特景致,却往往容易喧宾夺主,依然挣扎于作者的情感意志,动物无非是一个简陋或者变形的外套而已。但是,越是难度大,越是有更多的作家希望借助动物这个独特的视角来省察人类自身。因为“人对自己的觉察是间接的,他所追求的自我界定总是要靠自己来和其他非人的东西进行比较,然后再把自己从那里面分离出来。”[1]所以,当熟悉的人看人、人看动物之类的全能叙事被作家普遍运用之后,动物视角的人类反观就成为一种新奇、新颖的选择,也是突破传统叙事藩篱、寻求另一种价值审视、意义评判的可能。所以,合适的题材、恰当的选择、娴熟的文笔,就促成了迟子建的长篇小说《越过云层的晴朗》,成为一次成功叙事探险――借助一条迟暮之年的大黄狗的回忆,把历史的纷纭变幻、人世的悲欢离合,既陌生化、模糊化,也近景化、平淡化。大黄狗对人世的诸多不解、去道德化的困惑,恰恰点出了人世界的诸多复杂与无奈。
黄狗的暮年是在青瓦酒馆度过的,它的暮年平生回顾,随着主人的次第变换,成为小说叙事的动力和节奏。从年轻时跟随第一个黄主人深入丛林到随缘送给镇招待所当服务员的小哑巴,然后再是各种机缘先后跟随了伐木工金发、梅主人、文医生,最后再次收尾于青瓦酒馆,在尽情的一跃中结束自己,给小说叙事结构形成了一个完美的闭合圆弧。黄狗经历了不同的主人,被主人唤有不同的名号,但是都保持了一条狗的优秀品质――对主人的忠诚。“主人就是主人!我得对每一个收留过我的主人忠诚”。[2]它尤其记得主人小哑巴对他说的一句富有哲理的话:“下雨阴天的时候,太阳也在天上,可惜我们看不到”。[3]小说的开篇黄狗就借曾经的主人小哑巴这句话为全书埋下了伏笔,构成了小说全部意蕴的底色和亮色。结尾的一跃则做了生动地回应:“因为我很快越过云层,被无边无际的光明笼罩着,再也看不到身下这个在我眼里只有黑白两色的人间了。”[4]
二、颠倒的世界――一个小镇的自然疏离
小说中描述的故事主要所在地金顶镇,似乎是一个远离尘嚣、深隐深山的世外桃源,广阔世界的激荡风云在这里都化为了和风煦雨。所以,才有文医生、梅主人在此的“归隐”。正如黄狗随第一个黄主人从森林里返回到镇上时听说“”完蛋了、“”结束了的反应,“‘’是什么,我不知道。……‘’是什么我也是糊涂的”[5],这里的人仿佛只是本能地生存、生活而已。地理的遥远几乎切断了与我们熟知的世界的一切联系,镇长只是象征着最基本的权威和秩序,其他则完全依赖于生存世界的简单法则。而正是在这个貌似远离尘世的“蛮荒之地”,人性才得到了最自然的舒展,爱恨情仇才得到了最爽快的宣泄。几乎不与人言的“小哑巴”,不与人轻易交往的文医生、梅主人,前者专给人整形,后者专替人生孩子,都力求平静地活着似乎是他们唯一的目的。他们对动物的爱甚于人。用文医生对黄狗的话说,就是“与世无争的日子可真好啊。我希望有一天我被所有人遗忘,只和你们这些动物生活在一起。”[6]
简静的世界本该无多少事值得叙写。但是,在一条只能分辨黑白两种颜色的黄狗眼里,这个世界似乎却很复杂。它也许不明白人世界的纷纭,但是人性的幽暗、显微,却在它的困惑里被一一放大。比如卖粮的女人为涨工资与镇长被黄狗目睹,镇长对它说:“不教训教训你,你还以为自己是镇子的老大呢!”[7]。文工团的无名歌手为求发达,专程来找文医生整丑而迅速走红。用他自己的话说,“干我们这一行的,如今丑的最吃香了!你要是长得好,别人都说你奶油!你要是丑陋呢,别人就说你很特别,有男人气!你唱的歌是狗屎,他们也会叫好!”[8]在黄狗看来,镇长干的事跟他干的事一样,唱歌是狗屎也是它经常拉的,怎么都成了特别的东西。黄狗貌似简单的困惑,在此往往就成为了人性的另一种意味深长的呈现。
三、颠倒的人生――金顶镇人的自我拯救
黄狗的身世不凡在于他接受过专业训练,所以可以一定程度去解读人世。这也为小说的视角选择提供了可能。它先后经历的六个主人,由此接触的不同人生,则进一步拓展、丰富了它阅世的广度与深度。
黄狗的第一个主人就姓黄,是直接从警犬训练场把它领走的,认领它的目的很明确,就是带着进山勘察时防野狼、野熊等动物袭击用的。黄狗也不负所望,不止一次挽救了他们的生命。也正是通过黄狗“自我追述”其随黄主人深入深山老林做勘察的回忆,作者完成了对故事发生地自然风貌的全景式描绘,不仅让读者对地处深山老林深处的金顶镇有个俯瞰式的总体影响,便于随着黄狗的回忆自然沉浸于这个“世外桃源”,也可看出作者对这片土地的深情和眷恋,那里的一切生命都充满着灵性。
黄狗的第二个主人小哑巴因为突然对其开口讲话而惊诧了镇长,镇长于是临时起意要求把黄狗留给小哑巴。黄狗在此朦胧地意识到,“人用我们的时候,我们就是他们嘴中美味的食物,一旦他们用完了我们,我们就成了屎,随随便便地就给遗弃了。”[9]真正喜欢、平等看待它的也许只有小哑巴和此后的另外两个主人――梅主人、文医生。相似的主动或被动游离于、或被遗弃于现实生活世界边缘的他们,才会觉得一个忠诚于主人的动物的可亲可爱。小哑巴是父母火灾双亡后的孤儿,梅主人是从上海逃到深山小镇的孤身女人,文医生仿佛是避居于此的隐者,对现实生活世界的刻意疏离是他们的共同之处。然而,渐渐长大成人的小哑巴终于还是被他的叔叔领去做劳力了,梅主人死于再一次怀孕难产,文医生则被他医治的精神病人水缸开枪打死了。就在黄狗行将任人屠宰的时候,被最后一个主人、青瓦酒馆的老板娘赵李红认出买下,得以安享晚年并追忆它的一生。而赵李红同样是一个被与人私奔的母亲抛弃的女孩子,但是她最终自立自强,在金顶镇开起了酒馆,做起了自己真正的主人。黄狗在酒馆里被赵李红安置养老同时,也进一步目睹了小镇人生的起起落落。曾经风光的镇长被判服刑期满后又回到了镇上养老,当年破“四旧”毁神像、放火烧死雕刻神像的石匠――小哑巴爸妈的年轻人回来赎罪要建庙。拍电影的居然也来到这个深山小镇取景,并且自己也被安排着做了生前的最后一跃。
小镇各个曲折斑驳的人生,有茫然的顺从,有执着的生存,有名利的争夺,有分明的爱憎;从到改革,历史剧变的波澜到此只是掀起几许涟漪而已。底层卑微世界只遵循最切近现实的生存、生活情感伦理准则,仿佛亘古不变。但惟其如此,才能真正抵达生命的本真――因为正是这些林林总总的“平庸”之恶,在一个偏远平凡小镇的自然呈现,通过一只狗的“困惑”性审视,才得以使我们反观自身,反观每一个生命之后所蕴含的苦乐哀欣。黄狗对云层之上阳光的执着,如同森林里那些满溢着灵性的花草、动物,则始终作为一股温暖的亮色映衬着整篇小说的叙事底蕴,那就是对大自然宁静、和谐、美丽的挚爱。
四、颠倒的文学――现实世界的文学涅
在2015年香港书展上,迟子建与读者分享自己的小说创作之路,谈到她的第四部长篇小说《越过云层的晴朗》时说,“但是我觉得这个长篇对我的生命和我的写作历程来讲意义重大。是因为我在这部长篇里,我又获得了写作的信心,而且它帮助我渡过了无数个忧伤的长夜,也帮助我透过一只动物的眼睛,那么一双单纯的眼睛,看到了复杂的世态人情。”创作这部小说时,恰逢迟子建丈夫不幸遭遇车祸身亡。所以,这部小说某种程度上就是她在痛苦中完成的“心灵苦旅”。在黄狗迷恋于小哑巴讲给它的云层之上的晴朗里,也未尝不寄予着作家本人对这抹温暖亮色的希冀和祝愿。借助文学的虚构,将个人的悲伤拓展到大千世界、芸芸众生的种种人生遭际,也是凭藉这一跃,让我们有幸能越过乌云,捱过风雨,看到令人欢欣的晴朗。有评论家指出,“对迟子建而言,世界的悲诉与夜莺的歌唱如何协调,始终是个问题。关于善与恶、天使与魔鬼,早期迟子建对前者关注过多,而对后者则了解的太少”,认为近年来作者“企图以一种温馨气息使冷天雪天的自然温暖如春,无论如何的艰辛苦难,经过一番人性的阐释,总能是一种温馨宜人的境地油然而生的修辞渐渐偃旗息鼓了,更多地呈现出世界复杂微妙地难以简化,万事万物分裂为冲突之所和难解之谜。”[10]其实,这样的评介似是而非,就迟子建一贯的创作追求主旨而言,始终未变,正如作家本人在这篇小说后记中所说的:“其实,‘伤痕’完全可以不必‘声嘶力竭’地来呐喊和展览才能显示其‘痛楚’,它可以用很轻灵的笔调来化解。当然,我并不是想抹杀历史的沉重和压抑,不想让很多人为之付出生命代价的‘’在我的笔下悄然隐去其残酷性。我只是想说,如果把每一个‘不平’的历史事件当做对生命的一种‘考验’来理解,我们会获得生命上的真正‘涅’”。[11]正是这种始终如一的创作宗旨,我们才能在《洲国》《白雪乌鸦》《额尔古纳河右岸》等这些宏大的历史事件和民族长歌、长卷中,看到作者一如既往的、平民视角的深情叙写和对小人物洞幽烛微的人性关注。如果说在迟子建最新的长篇小说《群山之巅》体呈现出了评论家所谓的转变,那也只能说是小说素材本身弥散的质感而已。迟子建创作的深刻独到之处,恰恰是在人人习以为常的庸常生活里,平淡无奇的岁月流淌中,总能发现、发觉世界和人生的残缺、残酷。所以,有评论家就指出《越过云层的晴朗》,“是一部贯穿了伤感和绝望情绪的小说,叙事者阿黄表达了对自身命运和人类世界的双重绝望。一条条狗的悲剧与狗的几个主人的悲剧互为映照,让我们充分领略了人生、现实和历史的残酷。但是小说又不正面去展示、渲染和放大狗与人的‘伤口’,而是以抒情和感伤的叙述,把‘残酷’改写为一种笼罩性的精神氛围和精神背景,占据小说表层的仍是日常化的世俗生活,甚至对‘’这样的历史灾难的反思和批判在小说中也都被推到了幕后。这体现了迟子建一种独特的美学追求,她追求的是对于‘残酷’的日常化营构,是对于‘残酷’的体验与反思,她要表达的是‘残酷’背后的美感与诗意,是‘残酷’的美学化和形而上化。”[12]
最后,正如鲁迅直面虚无,在孤独和幻灭中依然倔强地追寻希望和意义,迟子建对庸常生活中“残酷”的“轻描淡写”,同样是一种执拗而又深闳的叩思。因为坚信人性的那一抹亮色,所以“残酷”在生命和世界的图景中,对迟子建而言,只是一朵终将憔悴的“罪恶之花”。
注释:
[1]何冰译,[德]何兆武,阿诺德・盖伦:《技术时代的人类心灵》,上海:上海科技教育出版社,2003年版,第12页。
[2][3][4][5][6][7][8][9][11]迟子建:《越过云层的晴朗》,作家出版社,2009年版。
[10]程德培:《迟子建的地平线――长篇小说<群山之巅>启示录》,上海文学,2015年,第3期。
在当代群星璀璨的女作家当中,迟子建无疑是独特而引人注目的。前不久,她以令人信服的创作成就获得了第四届“鲁迅文学奖”,这是她第三次获此殊荣,也是目前为止惟一蝉联过三次“鲁迅文学奖”的女作家。而迟子建很淡然地看成似“一阵一阵风吹过脸庞”一样,淡定又从容。从容的她面对一片如潮的赞扬声时,却悄然地回到既充满了幸福与温情,也留下过疼痛和悲伤的地方――故乡塔河。这个从东北走出来的才情女子,并没有被突然失去挚爱亲人的厄运所击垮,这几年,她反而以坚韧与柔弱的性情坚持“忧伤而不绝望”的写作,并将写作当成她生命中的最爱,于是,从悲伤中走出来的迟子建写下了像《世界上所有的夜晚》等一系列反响强烈、震撼读者的小说佳作。
迟子建,就是这样一位心中充满着爱与温情的女子。这在她2006年、2007年创作的中短篇小说中得到明证。这两年间,她先后创作了《野炊图》《第三地晚餐》《西街魂儿》《福翩翩》《花子的春天》《百雀林》《起舞》等,这些作品篇篇精湛,异彩纷呈,每个故事都好读、耐读,隽永无穷。我不知多少次被这些作品深深打动,在编辑这部中短篇集时,我和迟子建在不约而同的时候,都想到了用《福翩翩》作书名,这个拙朴喜庆而又令人浮想联翩的书名――《福翩翩》,似乎还散发着年的味道,在2008年春节前推出,也算是一本年味十足、福至心灵的贺岁书呀。
正如苏童所说的那样:每年春天,我听不见遥远的黑龙江上冰雪融化的声音,但我们总是能准时听见迟子建的脚步。迟子建来了,奇妙的是,迟子建的小说恰好总是带着一种春天的气息。性格明朗热烈而且刚强、端庄美丽且善良如初的迟子建,携着这本贺岁书《福翩翩》款款向你走来时,一定是春天的气息,春天的温暖、春天的祝福也翩然而至……这是一本温暖的书。开篇的《福翩翩》,给我们讲述了一个充满爱与温暖的故事――两对夫妻努力地爱与被爱,怀揣着希望经营着曾经遭遇不幸的家庭;刚发表却反响热烈的《起舞》,写的是哈尔滨一个叫老八杂的棚户区所发生的故事,既有流传至今的民间传奇故事,也有现实生活中所遇到的艰辛、坎坷和尴尬,但却被人间的温情所包裹,被爱的光芒所关照;还有《花子的春天》在苦难与希望的“春天”交替出现,从而继余华之后探讨了中国式“活着”的意义;《野炊图》写三位处在社会底层的民众现实生活,他们每个人都有辛酸的故事需要“讲述”;《百雀林》《第三地晚餐》《西街魂儿》都是迟子建笔下底层人物命运交错中酸楚而又温情的表述。这些故事虽然忧伤、不幸,甚至悲惨与不堪,但迟子建讲述的时候,洋溢在人物之间朴素的爱意,遮蔽了生活本相中的庸冗和不幸;正是因为有了这样笃定韧性的爱,他们可以忘却了物质的贫乏困窘,沉浸在丰盈的精神收获之中,于是平凡的日子也焕发了令人神往的光彩。因此,整本书中弥漫着明亮的暖色调。是一本冬天读了心里暖和,春天读了心里激荡,夏天读了心里灿然,秋天读了心里丰盈的奇妙之书。
关键词 迟子建 温情主义 对比
苏童说:“一支温度适宜的气温表常年挂在迟子建心中,因此她的小说有一种非常宜人的体温”。确是如此,迟子建的作品里从不乏底层民众生活的艰辛与残酷,然而她也总会在黑暗的夹层中留出一抹温情的光,用最平淡朴素的笔触直抵生命的本质,给人以平和、希望。
读迟子建的《踏着月光的行板》,如同嗅一朵落在泥土里的花,它的色泽并不鲜亮,甚至带了乡土的咸腥气息,但是那一屡花香却久不消散,弥漫出那份独特的真挚醇和与坚韧品格。
一、灰暗的世界与诗意的眼睛
《踏着月光的行板》有一个底色暗沉的开头,林秀珊身处于牲口棚似的火车站。然而她的心理活动却仿佛一束光――“疾驰的特快列车像脱缰的野马,不紧不慢的直快列车像灵巧的羊在野地里漫步,而她常乘坐的慢车,就像吃足了草的牛在安闲地游走。”不过一句话,便将一个混乱嘈杂的地点瞬间转换成了童话般的安然世界。
顺着林秀珊的目光看去,旅途中一切灰暗的景色都被赋予了或滑稽或浪漫的表现,她像是一个艺术家,简单一番点染便把世界添上了灵性与诗意。“这火车的车轨,在她眼里分明就是两条长长的腿。而城市街道上伫立着的电话亭,在她看来就是一只只大耳朵。” “她和王锐一样喜欢在列车经过江桥时眺望松花江。有一回她刚好看见落日浸在江水中,感觉这条如蛟龙的江仿佛是衔着一颗灿烂的珠子。”
自哀自怜、自怨自艾这样的词语,在她身上从来无可寻觅。她喝下三营子里的水,喝得一口黄牙也总是笑着展露出来;她在农村过中秋节,就用洗衣盆装上清水,看水中的月亮;她因为贫穷不能拥有自己的电话,就调皮的指着电话亭说:“瞧,那不是咱家的电话吗?”她并不困囿于自己的社会身份和贫穷生活,反而自由诗意地勾勒着这片白山黑水间动人的景物,让它响彻着自然的音符。
明知身处泥淖,不忘希冀光明。在迟子建的笔下,灰暗的世界与诗意的眼睛并不矛盾,它们的对比反而更突出了那份温情――即使知晓并且承认生活的风霜逼迫,也依然能为身边随处可见的景色所感动。迟子建在现实的灰暗世界之外,在林秀珊的眼里,存储了这样一个纯净诗意的世界,这一抹亮色映照到读者心里,便让苦楚的世俗生活亦呈现出人间烟火的温暖。
二、错杂的人事与纯挚的人性
迟子建以林秀珊和王锐的视角为线索,以火车三次的往返为脉络,串联起了一个个火车上的故事,也解构了火车上来来往往的人。
王锐经过龙凤站时,遇到了一对夫妇。跟着情人离开后因病被弃又回到丈夫身边的女人,嗜酒粗鲁口无遮拦却再度接纳了妻子的男人,世间男女间纠缠的复杂关系在他们身上体现得鲜明。这已经不能以王锐简单的“想说那男人几句”或者“忽然同情起对面的男人”来评判,然而其中动人至深的莫过于男人无限怜爱地抚弄那女人头发的刹那。“我老婆的水分就像这瓶里的酒,让情人给滋咕滋咕地喝干了,留给我的,就是个空瓶!可我还不舍得扔掉这个空瓶子!”失望,怨愤,犹豫固然令人难堪,但在最后都没有覆盖他心中留存的那份纯挚的爱。
相应的,林秀珊的火车行经哈尔滨时,遇见了一个特殊的犯人,听到了一段忧伤的口琴。这是一个杀害了两个人的死刑犯,可当他拿起口琴的时候,“冷漠、忧郁的目光会变得格外温暖柔和”,他吹出的曲子“柔和、温存、伤感、凄美”令人听而伤悲。
有阳光的地方就有阴影,每个人的身上亦有光亮和阴暗的两面,构筑了这世事的纷乱错杂,不可以一眼观之,一言论之。而在迟子建的笔下,这些错杂的人事固然令人怅惘嗟叹,却也总能见到她以纯挚的人性增添于文中的温彩,她总是精心发现和弘扬人性善与人性美,给人们疲惫的心灵建筑一个宁静安详的桃花源。
三、卑微的浪漫与崇高的爱情
《踏着月光的行板》并不只是一个简单的爱情故事,但它最根本也最动人的也确是这一段夫妇之间辛酸而深刻的爱情。
王锐和林秀珊的爱情并不像时下流行的《小时代》式由俊男美女、香包名车堆砌而成的华美爱情,林秀珊不是公主,王锐也不是王子,他们只是社会底层普通的劳动人民,生活得忙碌而贫贱。他们不能以物质表达浪漫,但那些看似卑微的互相挂念与陪伴,却在日日夜夜中浸透了浪漫的气息,篆刻下崇高的爱情。
而小说中对这份爱情的描写达到,是火车交错间短暂的相见,王锐一眼就认出了林秀珊,看着她近在咫尺,却又遥不可及。张晓风的散文《两岸》写“我向你泅去,我正遇见你,向我泅来――以同样柔和的柳条。”这一眼里,望出的是一份崇高的爱情,是安静坚持的生死相依,是平凡岁月中不离不弃。
贫贱的生活不能伤害爱情,而让他们更纯粹地全身心地相爱。物质的拮据固然令人心酸,但也赠予了他们独特的浪漫情怀,迟子建写下了在这卑微浪漫里崇高的爱情,它朴素真挚,带着扑面的温情,让读者也仿佛置身于那书中的夜晚,月影衔山、灯火温暖,而我心亦因你极简极静。
四、结语
《一个人的百年》中称“人的庇护从何而来呢?现世的社会和彼世的信仰,前者给人以生之依靠,后者给人以死之希望。”迟子建的文章亦是如此。
她从不避讳那些无常世事和残酷生活,她展示现实,剖析现实。城市“打工仔”生活的颠沛与困苦,城市化“圈地运动”对农村土地的吞噬,社会生活中的阴暗角落和阴影在《踏着月光的行板》中展露无遗。但同时她也心痛于现实。所以迟子建选择了用最善良的笔触审视人世,审视人生,用诗意的眼睛、纯挚的人性、崇高的爱情点缀衬托,在对比中凸显温情,“使穿枝拂叶的行人,踏着荆棘,不觉得痛苦,有泪可落,却不觉得悲凉”(冰心)。
嗅一朵泥土里的花,赏一段平凡而伟大的情,文章的最后迟子建写道“这列车永远起始于黑夜,而它的终点,也永远都是黎明”,我想这便是迟子建独特的温情――途径黑暗,前有光明。
参考文献:
[1]方守金.迟子建访谈录[J].小说评论,2002,(2).
[2]迟子建.我只想写自己的东西[J].小说评论,2002,(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