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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种说法还认为,得了儿子的母亲,是由于前世有个男子恋你入骨,但无法与你共结连理,今生他就投身你怀中,于是,你就有了一个儿子。
这种说法很能解释为什么今日的父亲们爱女到了痴狂不讲理的地步,搞得家家都是严母慈父,为了女儿的健康成长,女人们不得不常扮面目狰狞的恶婆子角色,结果是父女日渐亲密,妈妈是操心费力不落好。
女儿两三岁开始,她爸几乎每晚都要长久而深情地凝视孩子稚嫩的睡颜,不时用手指轻抚她细嫩的脸蛋,兼以肉麻到极致的亲吻,喃喃道,我女儿怎么会长得这么好看啊,简直是完美,我太爱她了,她就是我最后最爱的情人。戏码几乎回回是上演到女儿快被弄醒,迷糊中愤怒地双臂乱舞,男主角才讪讪地转移阵地,算是告一段落。
跟其他有女儿的妈妈们聊起,才发觉所有的父亲都是如此,毫无理智地认为自己的女儿根本就不存在缺点,比如某女儿认生不合群,到了她爸爸那里,却成了有个性不屑于理一般人,这样的女孩大了才不会什么低层次的朋友都结交;某女儿五音不全,她爸爸却听女儿唱歌听得无比着迷,还赞叹说真有创造力,改编的曲调实在有想象力,比原曲更高一筹……某次爸爸们聚会,本来在聊一些国家大事,不知怎么有位爸爸说起了自己女儿如何可爱,可是不得了了,所有父亲开始争相发言,最后完全没人在听别人说话,都在自夸自乐。倒有一个难得的一致,就是爸爸们都无法容忍将来会有一个臭小子娶了自己的心头肉,因为在他们看来,天下就没有能配得上自己女儿的男性存在。
有位“老年得女”的朋友,更是让我见识了什么叫爱女成痴。
他大概年近四十才生了这个女儿。按他老婆的说法,完全是因为老年得女,才把女儿宠得不像话,不管孩子多淘气多不讲理,都顺着她,连她妈妈脸色稍微变变他都不依不饶。某次父女俩坐在沙发上玩闹,不知怎么,孩子开始打起了爸爸耳光,而且越打越重,妈妈在一旁听着爸爸说,别打了别打了,再打……口气略有严肃,孩子还在继续自己的游戏,妈妈心想这回该急了吧,没想到爸爸接着说的是,再打就胳肢你。
前两天一群人一起吃饭,他带来了女儿,理由是孩子马上放暑假就该去姥姥家了,他得在之前多跟她在一起。一群人无言以对。要知道,孩子姥姥家离他家就隔几条马路,又不是在外地。
大人说话,孩子觉得受冷落,一刻也不饶她爸爸,先是高声大叫,希望他跟自己聊天,别跟别人说,后来发现爸爸不能完全专心对她,开始用自己的小肉巴掌打起了她爸爸的脸。有人看不下去了,又不好直接批评她,于是婉转地说,你老打你爸爸的脸,手不疼吗?孩子还没回答呢,人家爸爸立刻转脸对着孩子:宝贝儿,你手疼吗?
众人同情地看着他老婆,严肃地叮嘱,首先是教育老公,迫在眉睫哦。
人车之覆,亦是我车之鉴啊。为防止老公的保姆式娇爱让女儿无法见风雨,我力执己见,假期将她送到南方她外婆家去了。
果然,女儿在那里跟表哥们玩儿得不亦乐乎,打球、游泳,还买了两只鸭子养着,乐不思归。尤其是在一个周末,孩子们在舅舅的带领下去了一远房农村亲戚家。听女儿回来后电话告诉我,人家住在农场,前后都是山岭和田地,还有很多湖塘,她在那里玩了的项目包括钓龙虾、划船、骑牛背、在湖里采莲蓬吃、上山摘菜、与家里养的狗抱着滚来滚去等等,太有意思太好玩了。她外婆则说,孩子晒得浑身黝黑,还被咬了好多包,但兴奋异常,赖着不想回来。
我也替女儿高兴。在北京城里待着,孩子会连大自然是什么样都不了解,说起昆虫,还以为只有苍蝇和蚊子两类呢。
一高兴就没管住嘴巴,不小心跟她爸说了,没想到她爸立刻脸色大变,说,她趟水了吗?水里不会有血吸虫吧?抱狗没被咬着吧?抱完狗洗手了吗?多脏啊!跟她外婆说就在家待着写写作业什么的吧。还有啊,四川离湖南也不远吧,那什么什么病别传上了。干脆提前回来算了。
童年,是一幅幅没有斑斓色彩的水墨画;
思乡,是童年记忆长廊里沉醉的梦游,唯愿长眠。
鸡叫三遍,祖母就起床做早饭,“妞子,太阳都晒着屁股了,赶紧起了,起来上学了”清梦就是这样被扰乱的,祖母已经不知道第几遍催我快点穿衣,如果再不起来,祖母肯定要掀我被子了,周末放假除外,于是睡眼惺忪地明知故问,“今天周几?”“反正不是周六,赶紧起了!我忙着呢!”祖母不耐烦地又催促道,猪群也耐不住饥饿地开始哼哼,再夹杂上布谷或是喜鹊的叫声,整个一“清晨交响曲”。早饭在冷水里冷着差不多了,一口馍馍,一口腌菜,一口稀饭,吃好了,袖子摸一下嘴巴,背着碎花布书包就出门了。
沿着雨后干起的土陇,哼着改编版的《上学歌》,“我去炸学校,老师不知道,一拉笛…,“哎呀!”一不留神就歪进车辙,可惜了我的花裤子,故乡的小路一向都曲折十九肠,环顾前后没什么人,又若无其事地继续走“赶快跑,轰隆一声学校爆炸。。。了”
“妞子,今儿个又迟到啦,再不快点,想被老师罚站?”赶早去田里薅草的张大妈背着一大捆猪草,一身的露泥水,也不忘招呼我,“要你管啊”,话音未落,耳边就响起了该死的预备铃,真不给面子,嘴里嘟囔着赶紧朝学堂百米冲刺,还好,“小老头”还没有到,要不然真就有“好果子”吃了。
我承认,我不是个好学生,也不是个乖孩子,但是在“小老头”面前就不乖也得乖了,倒不是因为怕他告状,或是挨板子,只是他那不温不火的说教总能让我们甘愿俯首称臣。两节数学,两节语文,一节自然,一节体育,剩下一节自习,所谓自习,就是几个毛孩子互传纸条讨论放学后如何打发大好时光,一天下来,课听的是晕乎乎,下学则如一针强心剂,一下子就精神多了。
三五伙伴一起摸着河沿,薅茅草,剥了叶子,顾不得土腥味儿就往塞进嘴里,一天又一天,乐此不疲。倘若一放学就“不幸”被祖母逮到,一定要随着羊群一同被赶回家的,踩着夕阳,哼一曲《乡居小唱》或是《新鸳鸯蝴蝶梦》,晃悠到还未炊烟袅袅的茅草房。并不是每次都那么心甘情愿的,心情不好的时候,就对羊群吼几嗓子,学着祖母训我的腔调,“吃饱了(放学了)还不回家,瞎晃悠什么?!”“驾,驾…跑慢点儿。”可怜的娃儿,只会汉语,不会羊语,只能被他们牵着跑,飞一般的,大有“我欲乘风归去”之势,要不也不会连着晚上做会飞的梦。
到家第一件事就是翻吃的,翻惯了,有时候不饿也翻,然后掏作业本,逗逗蚂蚁,扣扣蜗牛,写两个字,作业多不多天黑前都是写不完的。趁祖母央我出去捡拾柴火的空挡,继续搭建我的小天堂,玩性太过,经常忘了正事,免不了挨一顿数落。余下的作业都是伴着祖母的鼾声写的,我喜欢听她熟睡时的噗噗声,也会恶作剧地把她嘴合上,让她喘不过气,偶尔把她弄醒了,她会爱怜地白我两眼,嘟哝几句,顺带也把我们老师带上叨叨一番。
第二天,依然是踏着铃声进教室,日复一日,从来没有感觉到日子是没有尽头的。
我喜欢故乡的夜,梧桐树下有祖母讲不完的往昔岁月,一把蒲扇,摇一摇,就到了那个不可知的神秘年代——从房梁上掉进生产队大锅的老鼠,顶着北风夜里遛红薯的经历,为了给父亲娶亲卖掉的老马——都已远去。
冬天的窗户很难阖严实,特别是多风的夜,祖母说那是狼叩门,专吃不听话的小孩的,每每我都信以为真地钻进她怀里,冷不丁挠她的痒处,低着嗓音吓她“狼也会吃不听话的老太婆的?!”而今,她却熟睡在另一个世界,如何都难再唤醒,所幸还有回忆可以依靠。
小夏天生是个怕冷的女子,这一个冬天更让她感到冷得彻骨。
第一场雪还没下,她就早早穿上了大衣。本白色的羊毛大衣,薄而轻暖,是安出差上海时买给她的,瘦瘦的窄窄的腰身,恰到好处地勾勒出她窈窕的曲线。
火车站还没睡醒,仿佛还笼在一个温暖暧昧的梦中,昏黄的灯如半梦半醒的眼,迷迷糊糊无神地睁着。
小夏看看时间,五点四十三分,离火车进站还有三十多分钟。这样冬天的清晨来赶车,在这样的小站,她总是那样醒目。
其实醒目的还有他。小夏习惯性地去看候车室最僻静的地方――那个安静的男子已坐在那里旁若无人地看书了。有一次她看他时,他无意中抬起头,眼睛里一缕光刺了过来,她慌忙回避。不知为什么,她感觉他的眼神中有着与自己相似的无奈与忧伤,打动她的心,让她觉得亲近。
是什么时候开始注意他的,小夏忘记了。每个周六的清晨,他和小夏一样在这里等车,又在同一个站下车。返回时,身边都有相送的人。也就是说,他们工作在同一个小城,他们牵念的另一个人则同在另一个小城。
这真是很奇妙的一件事。
不过也有不同。每次下车后,总有个美得惊人的女子迎接他,娇柔地依着他一路走去。而小夏总是独自走那段很长的路。
每次,当她慢慢地走进那个还不能称作家的地方时,安还在睡梦中。不管她将脚步放得如何轻悄,来到床边时,安总会醒来,一把将她拉进温暖的被窝。
几乎将她揉碎的拥吻,让她的奔波有了补偿。
那时,她心中说不清的酸楚会淡淡地化去,化成眼角悄悄涌出的几星泪花。
而大多数的时候,小夏是落寞的,她不知道自己每个星期如此辛苦地赶来赶去有无意义。安是个机械工程师,沉默寡言,对工作严谨认真,不懂风花雪月,对朋友却一腔热情。每次小夏来,他那帮同学都会轮流为她接风,这让她看清了他在这个圈子中举足轻重的地位,也看出了他的性情。他其实不胜酒力,可与同学在一起时,却常常喝得酩酊大醉。她为他弄醒酒汤,他全不理,将她端着碗的手推得远远的,有时汤水溢出来,烫到她的手。她心痛,流泪,生气,悲伤,但又无可奈何。
她觉得他更看重他的那个圈子和那些朋友。
她想,他应该看得见她在人群中的孤独和落寞,但他故意装作不见,或者他以为她爱他就会如他一样爱他的那个圈子那些朋友。
偶尔,她也会想起他,火车上一直同行的男子,猜想他和那个温柔美丽的女子,每周一次的相会一定充满着浪漫和温馨。
2
那天火车上的人特别多,已没有了座位,过道里拥挤不堪。小夏挤在人群中,想找个宽松的地方,抬头,看到他的目光。他很默契地将身体挪了挪,她自然地靠过去,站在他用臂膀撑起的一片相对宽松的区域里。他们始终没有说一句话。摇摇晃晃之间,她感觉自己如在梦中……
忽然,强烈的摇晃让她惊醒。车到一个中间站停了下来。她才知道自己靠在他身上打了个盹。下人,上人,依然拥挤。她红着脸挪了挪身体,他露出平和温厚的笑容:“还有一站就要到了,你还可以休息一会。”
低沉、平缓、没有丝毫的不安与企图的声音,让她的心安定下来。
快到站时,人们往门边走,走道里空旷起来。
小夏忽然问:“接你的女子好漂亮,是你的女朋友吗?”
“嗯。”他微笑着说,“是我未婚妻。”他侧过身向窗外望,眼睛里充满柔情和期盼。
他离开的一瞬,冷气从背后袭来。小夏想,原来两个互不相识的人也可以相互取暖。
车慢慢停稳。他总是会一眼就看到等他的人。他回头对她笑笑,向着那女子走去。
回到家,安破例起床了,正在穿衣镜前打领带。他说今天约了人,为她调动的事请客,马上就要走,要赶去陪人家打牌。
小夏从背后拥住他,泪水忍不住就涌出来。安不知感觉到没有,任她拥着,也不转身,只笑着说:“时间快到了,你自己休息一会吧,想着你快回来了,想见了你再走。”然后拍了拍她的脸。
相会之后又是寥落的离别。安送她去车站时,寥寥几个等车的人瑟缩在清寒的暮色里。天色暗暗的,是大雪来临前的征兆。安看看天,说:“今天不走了吧,给单位打电话请个假?”
她犹豫了一下,摇摇头。不走又如何,能留多久呢,最终不也还得走吗?既便如安所说调动的事即将成功,也得尽快回去了结自己手头的事啊,何况那所谓的调动听说还只是暂时顶一个病人的缺。她的心有些灰灰的,如那被漠漠的风吹得昏黄的天。
她没有看到他。
车行在旷野里。小夏看着窗外晃过的枯黄的树,一排排退到后面去。他没有坐这趟车,不可能是提前走了,那么就是被她留下了。这样的天气,让人很难拒绝温柔的挽留。
可是自己拒绝了安的挽留。下车后,她才发现,天空中不知何时已飘着雪花。
3
再次与他同行,已是一个多月以后了。候车大厅里清冷寂寥,他呆呆地坐在一角,手中却没有了书。
小夏察觉自己内心其实一直在期盼这最后的相遇。她正式调动的手续办妥了,新年过后就可以到新单位上班了。能够在最后一趟旅途中跟他道别,他们还是有缘分的。
彼此微微一笑。她发现他消瘦了许多,平和的笑容里透出些许勉强、憔悴和忧伤。
上车后,他们相对坐下。他帮小夏把一大包衣物放到行李架上。坐下来后,好一会两个人都没有开口,似乎都在认真地听火车轰隆轰隆的前行声。
“你,还好吧?”她终于忍不住问。
他点点头:“还好。”喑哑的声音,“你也好吧?放假了吗?”
她说:“是。”然后又补充说,“我不再回来了,我――调过去了。”
“哦,是吗?祝贺你!”他说,“其实早就想对你说的――相爱,就要尽可能地在一起。”
她的眼睛有些潮热,转向他:“你们呢,也快了吧?”
“我们――”他忽然停在了那里,微微仰起头,似乎在努力抑制下滑的泪水。
窗外依然是黑幽幽的原野,隐隐绰绰的一片朦胧。
“她已经不在了,永远不在了!”他呜咽起来。
震惊、恐惧、悲伤、疑惑……小夏呆呆地坐着,睁大眼睛看着他,内心里如翻江倒海一般。
“这么久了,我甚至都习惯了这冰冷冬天里孤独的旅途,来来去去,只要在下车时看到她对着我招手,对着我笑。可是现在,没有了,再也不会有了……”
“为什么呢?为什么?”
“她有先天性心脏病。很严重。我找偏方查资料,看各种版本的医学书籍……只能选择手术……她抱着多么大的希望被送进手术室,说要我等她,可是,我没等到她好好地出来……”
他的泪,终于肆意地流出来。她悄悄抽出纸巾递给他。
良久,他嘘出一口气来:“谢谢你……这个冬天真冷啊!我的心都冻成冰了。”
4
车到站了,这一次,将不会有她来接他。小夏痛惜地望着站台,可是让她惊诧的是,她竟然看到了安。
安静静地站在站台上,望着火车面带微笑。那微笑对着所有的人,宁静明朗,有阳光的质地,在小夏的眼里显得光洁清亮。
他从架上取下行李递给她,平静地说:“再见了。”
她走向车门。下车的一瞬返身回望,他已经不见了。
安向她迎过来,一手接过她的包,另一只手伸过来握她的手,轻声问:“冷吗?”
她不做声,只是温顺地任安温暖厚实的手紧紧握住她。
罗尔德・比尔特兰・拉斯谢尔
姑母去世之后,她的遗产埃尔维――一座陈旧的三层楼私邸的一部分――由我来继承。准确地说,我成了一个大柞木盒子(而非那只猫)的所有者,盒子上用红色的斜体字母写着:Gas Experiment!(猫的实验)几个字,上面还有一张字条,称盒子里装着的是姑母用来作为科学研究的所特别喜爱的宠物。
这里必须指出,阿玛尼娅,我那长眠地下的姑母乃是著名的物理学家埃尔维・什廖盖尔的亲孙女。老先生在世时曾进行了一项他假想的有关量子力学的猫的科学实验――把一只猫锁在盒子里,其生命取决于唯一的、单独的一个原子核的量子状态。根据量子力学原理,原子核处在不同状态的“叠加”之中。换句话说,它既处于分裂状态,同时又处于整体状态。因此,这只不幸的猫处于又生又死的“叠加”状态。它既是活的,又是死的,也可以说它非生非死。盒子开启时,“叠加”态消失,研究人员在一定概率内可以观测到活着的猫,而在一定概率内――唉,又是死的,这就是所谓的“薛定谔之猫”。必须强调一点,埃尔维・什廖盖尔当时仅仅停留在理论阶段,并未真正进行过这么残忍的实验。
姑母非常喜欢她这位著名的爷爷,甚至也发奋研究起量子学,希望有朝一日能与科学家们就这个问题展开交流。这位大物理学家去世后,姑母继承了她爷爷的事业,为了让疼爱她的爷爷的名字流芳百世,她甚至付出了毕生的精力。
当时,姑母也试图进行薛定谔之猫的实验――实验中最重要的角色,姑母让她所宠爱的猫来担当。为了纪念爷爷这位伟大的科学家,姑母还将猫命名为埃尔维。
但是,根据当时的试验条件,阿玛尼娅感到很为难,她知道,如果揭开盒子观测量子体系,就会破坏“叠加”态,而且体系就会坍缩成一种可能的状态。换句话说,盒子打开之前,猫同时既生又死;假如打开盒子,猫仅处于一种可能的状态中――要么活,要么死,二者必具其一。观察到死的埃尔维的可能令姑母不寒而栗。因此,她一直不敢打开盒子,直至去世。阿玛尼娅将实验作为遗嘱托付给她的继承人完成。就这样,私邸连同里面的东西全部留给了我。这项光荣的任务也就自然而然地落到了我的身上。
作为一个继承人,我先是着手整修房子。我要让旧房子焕然一新,便暂时搁下了遗嘱中要求履行的科学实验,打算等我有空再考虑它。我雇用的修理工经常将关埃尔维的盒子连同其他家具从这间屋搬到那间屋,最后将它搬到了顶楼的阳台上。在一个晴朗的夜晚,工人决定将堆积如山的垃圾直接从阳台上扔下去,忙乱之中竟将盒子也扔到了下面的水泥地上,结果盒子被摔碎了。清晨,我发现地上只剩下柞木碎片,而猫已不见踪影――无论是活的还是死的,什么都没有。
一方面,不用说,姑母的这项科学实验被弄得如此不堪,令我十分懊恼;可另一方面,我又很高兴,因为我完全不必承担为证明量子理论而第一个献身的埃尔维之死的责任。未履行遗嘱,过错与我无关。
的确,阿玛尼娅的遗嘱中十分明确地指出,在尚未观测中,猫的状态――原子核的状态同时处于各种可能之中。所以,始终存在着看到的埃尔维永远是活着的、未受损伤的可能。
呀!由于盒子意外坠落,这只英勇的猫的命运依然不能确定。也许它还活着,甚至已经惊慌跑掉,远远离开被监禁的地方;但也可能已经碎成几块,尸体完全腐烂,被流浪狗陆续叼走。不管怎样,我认为应当先垂下脑袋向埃尔维表示敬意,然后再去忙其他事。
第二天清晨,吵闹的喵喵声将我弄醒了。我睁开眼睛一看,发现一只皮包骨的红褐色枯瘦小猫站在我的床头柜上。“埃尔维?”我大为吃惊,难道是它吗?我心想,并且下意识地伸出一只手去触摸它。但还没来得及碰到它那红褐色的毛,这位不速之客就消失了,仿佛它根本不曾存在过。我对这一切很是疑惑。起床后,我四处张望,但屋内确实没有任何动物的踪迹。我认为自己可能是在做梦,在梦中看到了埃尔维,但打算再躺到床上。这时,红褐色的小家伙又出现在对面的角落里。这一次我摸到了猫的身体。猫的存在毋庸置疑。为了不让这奇怪的客人再次失踪,我急忙冲进厨房拎了一瓶炼乳出来。看来被关进盒子几年的埃尔维确实饥饿难耐,几乎一瞬间就将瓶子里的炼乳舔得一干二净。然后,它咕噜着表示感谢,又不见踪影了。
我认真思考片刻,对发生的事情作出了唯一可能的解释――因为盒子的不幸坠落,使我们没有机会看到任何量子态,也就是埃尔维可能出现的某种状态。而原子核现在所处的状态,只有上帝才知道。毫无疑问,原子核依然处于它所有可能的“叠加”状态之下。猫也一样,它与处在同一量子态的原子核联系在一起,处在同样的状态之下。这就意味着,埃尔维在同一时刻(的确,从各种不同的概率来看),可能会在各处闲逛,只要这些地方有同样大小的家养动物!也许有时我还能发现它的几个副本。当然,在一定的概率下,它也是不存在的,即它不存在于任何地方。
第二天早上,我明白了,要确定猫的状态是非常复杂的事。严格来说,冰箱的门可以有两种状态――开着和关着。无论怎样认真检查每一次关门的强度,结果都一样,门在非绝对零度状态下都处于开放的状态。所以,猫完全有可能溜进冰箱里,埃尔维早晚会将我所有能吃的东西一点不剩地消灭光。这一荒谬的现象已经在我面前得到了充分的展示。这些年来,有一点我是忘不掉的――饥饿的小猫总能狼吞虎咽地让自己吃得胖胖的。
不久事情就弄清楚了――埃尔维总能在屋内各处随时出现。不是在我正打算坐下时出现在沙发上,就是从我准备煮汤的锅里跳出来,或者在淋浴室,我快擦完头上的肥皂沫时跳到我的背上。
埃尔维随时可能出现在任何地点的本事赢得了周围家猫的青睐。它们显然被这个伙伴异常的技能深深折服。但这只猫在紧要关头却常常消失,让它无数的女友大为光火。我的窗户下面就经常聚集一些狂怒的猫,要它对此行为作出解释。
看来,埃尔维有能力妥善处理与其他猫的关系,因为不久之后,我便发现房子周围又出现了一些红褐色的猫(埃尔维与一些母猫产下的)――它们已经缩小了与父亲埃尔维的差异。也就是说,它们继承了它不同寻常的特点――要知道它们同样出生并存在于一定的概率下,与父亲埃尔维处于同样的“叠加”态。
这就是“薛定谔之猫”问世的经过。慢慢地,到处都有以量子态出现的猫了。我以一个哲人的达观态度看待它们无所不在的状态,这是身为伟大科学家的亲戚和继承人应有的态度。可对邻居,我又该怎么交代呢?我们压根就不能领悟物质的新态,还将一切不幸归罪于我,纷纷向市政府提出指控,要求对我和我的猫采取必要的措施。
既然没有能力废除量子力学的定律,官员们也就只好对它网开一面,继而加强管理――对设立家猫繁殖场的家庭课以重税。起初,我还认为埃尔维与它的后裔增加的税额仅仅局限在特定的状态下――要知道,在另一种状态下,猫是不存在的。
采访人:本刊记者 老圈
时间:2003年9月12日
地点:庆阳市西峰区汪忖芝的家
汪忖芝,女,甘肃省庆阳市西峰区彭原乡邵家寺村人。13岁那年,父母离异,汪忖芝被迫辍学,边放羊边读书,自学成才。迄今已出版长篇小说两部。
关键词:身体写作 经验 真实
摘要:当写作越来越成为一种作秀时,有关女性写作,连同它的一切隐喻渐次浮出水面,“美女作家”“作家”一时成为时髦。这种“癖”与“窥私癖”勾结后形成的趣味导向抑制了读者的判断力。我们常常把这种现象叫做“无病”或者“假”。对于长得还算不错的女作家汪忖芝来说,写作不论怎么说,还是一种经验,只有经验真实,才会抵达真正的真实。
谈话记录:
[农村女孩方雪琴八岁那年,受奶奶影响,对剪纸和刺绣产生了极大的兴趣。随着她的成长,这两样活计日渐成为她痴迷的艺术追求和谋生的手段。后来由于家庭贫困、母亲多病等原因,方雪琴不得不辍学,与一个叫黄东东的青年结了婚。黄东东的冷漠、无能和任性,让他无法体会到家庭的温暖。在黄东东因抢劫而入狱后,终获解脱的方雪琴又嫁给了有事业心的李占刚。本以为从此生活可以很美好,不料几年之后李占刚与一个美丽多情的富商之女陷入情网。为了自己的尊严,方雪琴还是毅然与丈夫离了婚。已为人母的方雪琴,为了抚养儿女,经人撮合与一个比她大17岁的男人认识了。那个男人向她说出了世界上最美好、最动听的语言,他们同居了。可这个靠一张嘴闯天下的男人,并没有给她带来生活的实惠,反而把她推进了监狱。方雪琴一次又一次处在精神崩溃的边缘,但在最最无助的时候,她依旧实施着她的伟大计划:办一个民俗艺术展;把儿子抚养成大学生。
方雪琴是汪忖芝长篇小说《黄土女女》的主人公。]
老圈:在采访您之前,对您的了解只有两条:一、知道您家的电话;二、知道您写了几蛇皮袋的小说底稿,其他的情况一概不知,您能介绍一下自己吗?
汪忖芝:我叫汪忖芝……
[听着她有一搭没一搭地讲述着自己的经历,看着窗外斑斑驳驳洒落进来的阳光,老圈突然好像置身于“留声机 旧上海”的背景中,眼前渐次浮出几个画面。
画面一:有关逃跑。
字幕:汪忖芝13岁那年,父母离异,妈妈回了娘家,留下他们兄妹5人,和爸爸一道守着70多岁瘫痪在床的奶奶。一家人为吃饭发愁,爸爸想不出个更好的办法。
对白:
爸爸(愁眉紧锁。突然掐灭手中的烟,声色俱厉):从今天起,你就别上学了,回家来给我们做饭。
汪忖芝(收拾好书包正准备上学。听到爸爸的话,怔了一下,然后大哭):哇。
字幕:在这里,贫困是最让人揪心的事,这使汪忖芝从小就下定决心要通过读书改变自己的命运。可父亲一声令下,小忖芝肝肠寸断啊。可她又怎么会甘心呢?
镜头1:(鸡叫头遍的时候,汪忖芝终于想清楚了一条出路:找妈妈去。在她年少的心里仍然埋藏着念书改变命运的梦想):汪忖芝悄悄地爬起来,轻轻地摇醒妹妹,带上书本,蹑手蹑脚地出门。
镜头2:星星,像睡意惺忪的眼睛;大山,黑巨人一样冷漠地肃立着。两个孩子,手牵手在画面深处独行着……一直到红日初升,再到暮色降临。
镜头3:星星又一次出现在天边的时候,她们终于扑到了妈妈的怀里,哭嚷着:妈妈,我要念书,我要念书。
画外音:可是,妈妈又有什么办法呢?可怜的小忖芝在经过一次又一次的逃跑后,不得不接受辍学这样一个现实。
画面二:有关读书。
镜头1:(镜头移动。画外音是朗朗读书声:羊,许多羊……女孩,小女孩……):
羊。许多羊。许多羊在山坡上吃草。
女孩,小女孩。一个扎着辫子的小女孩坐在羊群附近看书。
镜头2:昏黄的煤油灯下,一个小女孩趴在土炕上看书,一不留神,煤油灯的火苗燃着了她额前的刘海,腾起一丝青烟。熟睡在一旁的奶奶显然被一种焦糊味弄醒了,她力图翻个身,但没有成功。她猛烈地咳了两下,颤颤巍巍地说:死丫头,煤油这么贵,快,快把灯熄了,造孽,你真是……
镜头3:黑暗,长时间的黑暗。
字幕:汪忖芝在这样的环境下开始尝试写作。
镜头4:舅舅翻看她的一沓沓“作品”,眼里噙满泪水。
画外音:自那以后,舅舅经常给她送一些书来,其中不乏中外文学名著。许多年后,当汪忖芝成为名重一方的作家时,她也会想起当初舅舅对她的帮助与鼓励。
画面三:有关写作,有关生活。
镜头1:白天,不同身份(用不同装扮表达)的汪忖芝依次闪动在农家大院、集贸市场、酒店的老板椅上、南国某市的站台、出租屋的楼下……
镜头2:黑夜,汪忖芝永远都在坚持读书、写作。无论是在煤油灯下、月光下、昏黄的电灯下,还是在日光灯下,精致的发出紫色光芒的小台灯下……
画外音:汪忖芝19岁那年就嫁为人妇。为了生计,她给人打过工,跟丈夫开过酒店,生意一度十分红火。不论生活经历几多变迁,惟一令汪忖芝放不下的就是:写作、写作、写作。正如她的第二部长篇小说《黄土女女》主人公方雪琴在不断的磨难中从剪纸和刺绣中找回慰藉一样,汪忖芝需要的也许只是一种排解方式写作。
老圈:(还没从故事中回过味来的老圈,语言多少显得有点生硬):为什么要和老公离婚?
汪忖芝:不合适。
老圈:一个人多长时间了?
汪忖芝:一个人?一个人什么意思?
老圈:一个人,一个人就是单身。
汪忖芝:2000年,01年,02年……快3年了吧。
老圈:还是再聊聊写作吧。如果硬要把你的《黄土女女》归个类,我看应该划入“乡土小说”。在流行“用身体写作”的今天,你觉得《黄土女女》的市场空间在哪里?
汪忖芝:市场空间?如果你指的是读者群,我觉得只要认真对待生活,而不仅仅是飘浮在生活表面的人都会喜欢我的小说。如果你指的是赚钱,我觉得还是路遥的一句话说得对:作家写稿赚钱,有如卖血。不论怎么说,在我这前半生的经历中,能赚钱的事也做过不少,但现在,你看看(自嘲地环顾四周,以示家贫)。什么原因呢?因为我为了写作,放弃了好多事情,而放弃好多事情后,使我更加觉得离不开写作。
老圈:也就是说,写作已经不自觉地成为你生命的一部分?
汪忖芝:对。我欣赏路遥那样的作家。以前读《平凡的世界》,每读一遍,掉好几次眼泪。
老圈:生活已如此沉重,为什么还非要在心口上剜一刀,负重前行呢?
汪忖芝:写作过程本身是令人痛苦的,你想想,大热天,一个人闷在屋子里,而外面世界如此喧嚣,如此诱惑,何况同时我还要照顾我的两个儿子。但书写的同时又伴有强大的表达的,有点“痛并快乐着”的意思。
老圈:谈谈“用身体写作”。
汪忖芝:写作说到底还是一种经验,阅读就是用经验寻找经验的过程。“用身体写作”我觉得本身也是一种力图使经验抵达真实的尝试。一件事,你经历了,而要让读者觉得这是真的,这很容易;而一种情绪、一种生命状态你经历了,要让读者觉得这是真的就需要你的真诚。为什么呢?一、读者没那种情绪经验,你说出来了他也不大明白;二,情绪是作者生造出来的,比如说“人生如梦”这句话,谁都说,但真正体悟到“人生如梦”的并不多。我有一次,那时我开的酒店快要破产了,与丈夫也处于离婚的边缘,可谓事业、婚姻遭受到双重的失败,我就哀叹“人生如梦”,可吞了好多安眠药片后又不想死了,所幸被人发现救下来了。事后想想很可笑,如果真想透了人生,你就不会死了。
“用身体写作”,这“美女作家”,那“作家”,许多作品犹如女大学生写作文,一张口就“噢,别捏我,疼”,在他们眼里,什么都可以“造”出来,什么都成了易碎品。
老圈:“无病”或者“假”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