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酷热的六月一过,七月就为我们打开了秋天的大门,这时天帝的三女儿:秋姑娘便从门外跨入了人间。
秋姑娘是一位穿着金色衣裙的仙女,她轻盈的步履令我们迎来了秋天,她用宽大的衣衫遮避酷热的日光,却用双手捧起沉甸甸的果实奉献人间。人们都爱秋天,爱她的天高气爽;爱她的云淡日丽;爱她的香飘四野。秋天,使农民的笑容格外灿烂。她轻轻地将袖子一挥,苹果红了,像妹妹的脸蛋;稻谷被金黄的谷穗压弯了腰,整片田野成了金色的海洋;枫树上的枫叶因喝醉了酒而脸红了,被吊在了树上,当枫叶落了,又为街道铺上了一条鲜红的地毯。田野里,吹来一阵秋风,农民伯伯停下农活,直起腰来,舒心地笑了,这预示着今年又有好的收成。
秋姑娘这般美丽,有谁不爱她呢?
广州市天河区天宏小学五年级:屈苗
本期进入名人擂的第二季。本期我们邀请的两位作家分别是滕洋和朱古力。滕洋系新概念作文大赛出身,有《我怎么脾气不好了》《青春涂炭》《兄弟黑三》等一系列为广大读者所知晓的短篇作品;朱古力则是经常出没于《岛》《最小说》等当红刊物上的主力作者。出版个人作品有《绝杀》《千夜纪》等。两位作者的风格都很独特并在某些文学领域内散发着相同韵味的气质。理智、冷酷、写实、咄咄逼人。并且他们都一样在大学读着戏文专业。如果将他们的文字并置于同一命题之下,会有怎样的流光溢彩呢?请看本期的名人擂之“少年刀”。
题解:我记忆中的少年生活无比混乱,后来问及很多同龄人,他们印象中的过往也是这样,我一直以为我们这一代有共同的特质,但后来,我读到了海子和顾城的诗,看了电影《我自己的爱达荷》《牯岭街少年杀人事件》《阳光灿烂的日子》才发现,残酷的青春是所有人的共同记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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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书馆二楼的教师阅览室最里面一排书架后,有一个小门,推开进去是一截楼梯,通向图书馆天台,朱舫常常可以躲在这里一整天。这是朱舫的一个秘密,或者,他故意隐去不想与人分享的东西,再或者,他根本就没有与之分享的人。老师们大都知道这个天台,但很少有人想到要上去,早些年有些住在学校里的老师在天台上晒衣服被子,后来学校新盖了教师家属楼,人人都有了自己的阳台,便没有人想到要去图书馆的天台了。学生很少有进得了教师阅览室的,除了几个学生图书管理员,朱舫算一个,负责二楼的教师阅览室,其他的学生大都热闹地挤在一楼的大馆工作,他们热热闹闹地给图书分类,归并新进的和归还的书,没有人愿意到二楼与朱舫合作,即便老师也不大得意这个看起来闷闷的学生,只是他做事实在是没有什么差池,所以也只好挠着头皮说:“朱舫啊,干活倒是还蛮认真的。”其他的,就也如此这般地没有下文了。他们,大都不愿与这个安静的男生为伍。
因为,他实在太静了,静得可怕。你能想象一间完全没有声音的空屋吗?连空气流转的声音也听不到,让人以为是自己瞬间失聪。朱舫的安静,就是这样一种让人歇斯底里的安静。
朱舫没有爸爸,也许是死了,也许是走了,没有人提起,他也不追问,别人不会在乎路上随便走着的某个小男孩有没有爸爸,朱舫自己好像就这样把这个问题忽略过去了。有次朱妈妈实在憋不住了,问朱舫怎么不问爸爸去哪了。朱舫就认真地问为什么自己没有爸爸。朱妈妈反而语塞了,她还没想到怎么答,就坚定地告诉小朱舫:“你不需要爸爸。”至此朱舫也坚定地认为他是不需要爸爸的。
但还是需要的,有时不需要是因为没有,所以才认为需要不过是一种没有道理的念头。朱舫上的幼儿园每个下午发水果给小朋友们吃,别的小朋友都表现热烈地把苹果鸭梨送给阿姨吃,阿姨下班的时候每次都能拎一袋子水果做福利,只有朱舫认真地看着别人,吃光自己的水果。阿姨每次下班途中都在纠结,全班二十四个人,只有二十三个水果,她觉得不甘了,她想着多出来的一个水果的诸多用途:做果酱,给自己的小孩当消夜,周末带到父母家里……终于她在某一个下午发水果的时候,叫住了朱舫,循循善诱:
“小朋友们应该尊重师长,朱舫你听过孔融让梨的故事吗?”
“没有。”
于是伴随着老师讲故事的过程,朱舫还是吃完了自己的水果。老师真的愤怒了,她没见过这么不开窍的孩子,她想伸手一把抢过朱舫手里的水果,这个念头让她觉得自己很邪恶,怎么会冒出仗势欺人以大欺小的想法。她自责了一下,把这些念头的来源全推到面前的小孩身上,一定是这个邪恶的小孩让自己冒出了邪恶的想法。她又羞又愤,嘴唇哆嗦着给了朱舫一巴掌:
“你走吧。”
朱舫死命地瞪着老师,一言不发地走开。这使老师的心头怒火又熊熊燃烧了起来,别的小孩是会哭会闹会害怕的,但面前这个小孩虽被打了一巴掌也闹也不闹,让她觉得浑身的力气像是打在棉花包上,消散于无形了。
“朱舫你回来!”于是又一巴掌,“你敢瞪我!”
朱舫再次离开的时候闭上了眼睛,老师更加羞愤:他怎么能一言不发地羞辱自己呢,他怎么能以闭着眼睛的方式藐视自己呢,真是个奸诈的小孩!这个中年妇女如同任性少女一样耍起了小脾气,那天朱舫挨了四巴掌。但老师还是没有得到他的水果。
这是通往图书馆天台之路的第一步,从幼儿时代起朱舫就不被人所喜欢,因为他的执拗与沉默。老师们总皱着眉头觉得他是个怪小孩但又说不出哪里怪,同学们觉得他几乎是有点怪得可怕了,他们本能地排挤他,就像所有生物都本能地趋利避害。
所以,高中时代并没有任何改观。他身上带着不被人喜欢的气味,打着疏远的烙印。人们三五成群,再三五成群地组成较大的圈子,每一个圈子都不属于朱舫,他自成一体。在这样的集体中,朱舫并不因孤独而显得特别,如果你从某个高度俯视上体育课的操场,或者是课间时的走廊,你并不会注意到有那么一个人是单独的,被人排挤的。你会像所有人一样,本能地忽视这个人的存在,他带着氧气在空气中、水滴在河流中的气质,像隐形人一样。
“三角函数乘积的关系:sinα=tanα•cosα cosα=cotα•sinα……”
春日午后,数学老师的讲解像天气一样让人昏昏欲睡。朱舫坐在中间靠右的位置一笔一画地记着笔记,同桌隔着他和右边的男生说话,他们聊着想结识的隔壁班的女生,并计划怎么认识她。
“她在图书馆一层当管理员,星期三下午去借书的话就会碰到。”朱舫面无表情地说,然后抬头去看黑板。
两个男生愣住了,有那么一秒钟,他们不确信朱舫说了话,因为他们从来都只把朱舫当做一尊人形摆设,说什么也不避嫌。那种感觉,就好像家门口的石头狮子忽然咆哮了一声,他们不确定那是真的,但也不得不确定。
“我从来都没在图书馆见过她!”朱舫的同桌表现得像个“情圣”,好像那女孩的一切他都了如指掌了。
“你去过图书馆吗?我不知道你还喜欢读书。”朱舫继续面无表情。
同桌想说点什么,但发现朱舫的话如同任何课本上不可辩驳的定律一样,就把头低了下去。过了一会儿,他开始和右边的男生商量星期三去图书馆借书,如何引起那女孩注意的事情。
图书馆一层的女孩,叫中夏。岳中夏。
“我一直都想知道你,没想到你来做图书管理员。你的名字真好听,你爸爸妈妈都是知识分子吧!”
“不是,仅仅是我出生的时候在我们那个地方是中夏,他们就随便取了这个名字。”
这是发生在图书馆一楼的对话,那时朱舫正低头从大书库里搬书准备带到二楼去补充,新来的图书管理员,就是中夏。一本书,正好掉了下来,中夏快步走上去,把书捡起来,放在朱舫那摞书的最上面:
“同学这么多书我帮你吧。”
“中夏你过来帮我分书。”另一个女孩故意支走中夏。
朱舫搬着那摞厚书穿越整个空荡荡的一层馆时,还听见另一个女孩的只言片语:“他人好怪的……不要理他……对呀,你看他长得好像新疆人,挺有棱角的,就是太怪了……呵呵呵,‘古力古力’像个新疆名字吧……我们都这么叫他……怪胎一个。对了,他好像姓朱的……嘘,你别告诉他,哈哈哈,我们都叫他朱古力……”
朱古力,这倒是一个很别致的名字,对于朱舫这样的人来说,这样的可爱变成了滑稽。他回过头去看那两个女孩,喋喋不休的女孩马上闭嘴低头去做手边的事情,中夏对着他微笑。那是下午四点的闭馆时间,大张的实木桌子散发着木头特有的温润光泽,落地窗外是这个城市最美的初春。
中夏,中夏,该是夏天中间的时候吧!朱舫想。现在还不到夏天。
那两个男孩最终还是礼拜二的时候就提前去了图书馆,他们在一层的藏书室到借阅室之间的电子门前来回张望,还是没有看见中夏,也许是愤愤地诅咒了朱舫吧,朱舫也不得而知。他正坐在隐秘的楼梯里,望着头顶那一小片通往天台的门发呆,光照进他眼里,有点疼。外面的空气无情地冲进来,将楼梯间里积攒一个冬季的腐烂霉味一扫而空。
“啊!对不起,我不知道有人……”中夏闯了进来。
显然被吓到的不是中夏,而是朱舫,一瞬间,他觉得自己的领地被侵犯了。
“老师让我来找一本书,我看没人,然后这里有扇门,就……”
“什么书?我拿给你。”朱舫站起来。
“这里,很不错。”中夏没有继续刚才话题的意思,她径直朝楼上天台走去。
朱舫手足无措,就好像自己混乱的家被突然到访的客人看见一样窘迫。他可能是想阻挡,但是中夏已经闯了进去,于是朱舫想要走开,但是中夏叫住他:
“朱古力你真幸福一个人有这么大个天台……”中夏忽然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朱古力”只是一个外号,也许事主本人并不知晓或者并不喜欢,“我是说,朱,朱同学,我,我觉得这是一个好地方。”这时中夏意识到自己不知道“朱古力”的真名是什么。作为校园受欢迎人物的中夏,恐怕没有这种不为人知的困扰吧,她总是不用自我介绍,别人就已经知道她是岳中夏了。
“没关系,叫什么都无所谓。”确实是无所谓的,被谁叫什么他都还是那个隐形人。
“不上课吗?我也不想上课,时常想找个地方躲一躲,这里真是个好地方,可以常来吗?”
中夏自顾自地说,朱舫只是点头,他还没有学会拒绝:拒绝是比接受更难学会的一门技巧,需要在与人不断地交往中不断进阶,显然,朱舫的人际关系简单到只有自己,拒绝或者接受都不需要任何技巧。
那个下午中夏一直在说话,从自己小的时候上幼儿园被小朋友们欺负,一直讲到长大了发现自己有舞蹈天赋,上了舞蹈班交了一些朋友才慢慢好转。她像是在倾诉也像是在倾倒,倾倒她心里那些不为人知的东西。女孩们的交往方式往往是这样,用一个秘密换回另一个秘密,于是成为朋友。朱舫听着中夏的话,一半听进去一半没有听进去,他只觉得中夏很特别,至少,她是一个愿意同自己讲话的人。他战战兢兢唯唯诺诺地点头,生怕失去这来之不易的友情。对,这就是友情吧,他知道了她的秘密,原来每个人都有那么不为人知的过去,连受所有人喜欢的岳中夏也不例外。太阳渐渐西沉,空气中多了一点冬日才有的清冷味道,朱舫有了一线希望,如果中夏可以,那么自己也可以吧。如果自己不可以,但至少现在是有那么一个自己称得上真正认识的人了吧。他总是不太确定。
第二天上课的时候,同桌主动同朱舫讲话:“你说,隔壁班的那个女孩,是星期二在图书馆值班还是星期三?你上次告诉过我,我忘了。”
“星期二吧,一楼的人员总在变,我也不清楚。”
其实是清楚的,只是不想再告诉他们了。就像小时候的那枚饭后水果,一定是属于自己必须被自己吃掉,即便是挨打挨骂也不能放弃,因为那是他的。
在走廊里碰见中夏,朱舫会点头,而中夏会热情地招呼他“朱古力”,于是这个名字变成只有一个人会公开使用的绰号,不是昵称,只是绰号。其他人会因为中夏注意到朱舫,但也仅仅是那么一瞬间的事,他们的注意力马上就继续转回到中夏身上去:她在楼道里和某个女生追逐打闹,悦耳的笑声洒满楼道;她抱着作业本走出老师办公室,马上有哪个男生绅士地接过去;她拿着水杯打开水,水杯一定是最新款最可爱的那个……中夏,中夏,中夏,不光中夏是属于中夏的,一年四季都是属于中夏的。
朱舫的心中会衍生出一点自豪感,他有这样的一个朋友了。但是这唯一的一个朋友也让朱舫很无措,他不知对待朋友的态度该是如何,热情或者很热情或者更热情……既然他挑不出一个热情的级别,所以他选择像一只被碰到触角的蜗牛那样缩回去:他见到岳中夏,竟是躲的。腼腆或者不好意思?被困黑暗很久的人被营救出来要戴上眼罩,防止他们早已习惯黑暗的眼睛被阳光灼伤,朱舫忽然被中夏从自己的世界里营救出来了,但是他没有戴眼罩,感觉有一些刺痛。
逢周三的时候,中夏会开小差跑上来找朱舫,两个人躲进那段隐秘的楼梯里聊天,中夏会讲女孩之间的钩心斗角小脾气给朱舫听,或者他们只是沉默着。但中夏在这个时候是欢愉的,即便是沉默也快乐,朱舫于中夏是这个世界的尽头,对,不会再往前了。中夏的秘密说给朱舫,便完成了一种交付,他不会再说给任何人听,在中夏看来,他与这个世界的唯一联系就是她:若说给A,A会告诉B吧,B会告诉C。但说给朱舫,他除了自己之外无人诉说,他根本就不会诉说。中夏笃定地想。
“朱古力,你为什么这么沉默呢?其实我觉得你很好啊,成绩好,人也好,长得也蛮好。是你在疏远大家,所以大家会,嗯,怎么说,对你有点敬而远之吧。你看,我小时候是那么一个老被人欺负的人,现在不也有朋友了?你呀,你振作点吧笨蛋!”
中夏亲昵地拍着朱舫的头,亲昵地叫他“笨蛋”。朱舫觉得心中有一丝暖意,这些女孩温柔的小伎俩是他从未见过的,所以觉得特别。只是他还有些不知所以的感觉,也许是羞涩。那个时候,楼梯间里没有一丝的风,空气都是凝滞的。中夏的面庞带着光,像剪影一样美好。朱舫越发沉默了,这样的时间,永远也不要走得太快。
“朱舫,你不跟我说点什么吗?”
中夏时常这样问,换来的是朱舫坚定地摇头,他不觉得自己有什么好说的,能说出来的事情,说出来以后就变得没有意义了吧。他自己也不觉得自己有什么事情是好说的。
“你小时呢?也常被人欺负吗?”中夏心里已经是这样认为了。
朱舫还是一言不发。
“算了,你不当我是朋友,我走了。”
中夏站起来,佯装要走,这样拙劣的小伎俩对朱舫依然是有效的,他迷惘地抬头看着中夏的背影,拼命想说出一些什么来挽留她,他的脑中翻过千万个其他人可以用来交换的秘密,终于他急煎煎地开口:
“我没有爸爸。”
中夏果然停下了,她旋过脚跟,正对朱舫,蹲下来,看着坐在地上的少年,眼光像一个小母亲那样慈爱:
“我不知道说什么,我,我想我能懂的,我小时候也没有爸爸,后来长大了父母才又在一起,我知道那是什么滋味。你一定很难吧。”
难,倒是不难,如果一直就没有爸爸,也就不会觉得难了。朱舫忽然觉得自己很猥琐,为了留住一个女孩,扮演了另一个人,他在博得她的同情吗?他宁愿不是。但中夏给出两个秘密,换回朱舫这个秘密,他们终于成为朋友。他们有如此相似的生活,这样的两个人不该成为朋友吗?那个下午,中夏说了好多话,她温暖得如同春天和煦的阳光,她说:
“朱舫,你这个笨蛋,你干什么要把自己封闭起来呢?”
慢慢地,有同学发现,中夏和怪胎朱舫走得很近,他们窃窃私语:岳中夏就是岳中夏,连朱舫这样的怪人也被她吸引。他们啧啧称赞:岳中夏真是完美女孩,那么善良那么温暖那么漂亮。这个时代,这样的女孩太少了。
同桌有时也竟会拍着朱舫的肩膀称奇了,朱舫只是埋头做题,岳中夏给他的鼓励并没有起到实质性的作用,他还是把自己锁在自己的世界里不愿意出来。春季很快过去了,期中考试也要来临了。朱舫躲在楼梯间的时间越来越长,有时读书,有时什么都不干,只是坐着,他不承认自己在等中夏来,但楼梯间确实变得比原来有希望了。他的生活从来都没有任何一次如同现在这样绝望,对的,是绝望,就是因为有了希望,才会长时间的感到绝望。因为希望,总是只停留那么一小段光阴。
“快要考试了,好烦。我怕考不好。”中夏在很久没来的某天终于到来,“有时真想半夜闯进学校来偷卷子,哈哈,然后年级第一的名字变成岳中夏。是不是很傻?对,即便是偷到卷子我也不会是第一,我照着书找答案也做不到满分,呵呵……”
她还是像以往那样絮絮不止地一个人讲下去,两人都习惯了这种交流方式,一个不讲话一个讲好多,也许中夏每次来找朱舫的时候都要准备好多话来说,毕竟,与别的男孩在一起的时候,活跃气氛的工作不该由她来承担,她只需要听,感到好笑时笑一下就好了。
朱舫听着,心里默默有了想法,他知道,他艰难地想要开口,但最终,艰涩的话语黏在干燥的喉咙上变成一声轻微的咳嗽,那时已经是初夏了,天气热了。他知道,他知道期中考试的样卷就放在教师阅览室,那些卷子将在这里放三天,然后被送到图书馆后面的印刷车间,印成成摞成摞让学生胆寒的期中测试题。朱舫的心里忽然有了一个大胆的念头,想到这里,他激动得有些发抖,中夏惊异地看着他,忽然中夏觉得有些害怕了,她意识到这个地方只有她和朱舫两个人,她有些纳闷自己以前怎么会发神经每日每日和他坐在这楼梯间里。她推托自己有事,慌张地推开门。
而一个来查资料的老师,正好站在那一排门口的书架前,她诧异地看着慌张跑出来的中夏,往里面看,是坐在那里的朱舫。中夏看见老师又惊又怕,什么也没说就跑掉了。
“朱舫你过来。”老师严厉地说,她依稀记得自己教这个孩子他们班的历史课。
朱舫拍拍裤子走过去。
“你们在干什么?”
“老师你多想了。”
朱舫只这一句,绕过老师走到自己的位置上去规整图书,他的心里在敲鼓,他明白就是今晚了,只有今晚了。
那晚,趁图书馆老师不注意,朱舫躲进了楼梯间。于是图书馆只剩下他一个人,谁也没有发现,等最后一名老师走了,图书馆大门砰的一声关上,然后是哗啦啦铁链子锁上院子里栅栏门的声音,朱舫悬着的心掉下来了。此时弥漫在心中的情绪竟是狂喜了,一种前所未有的自由包围了他。他试着在空旷的图书馆里自己跟自己讲话,他试着跳一下,这种空无一人的感觉好极了。他走在书架间、桌子间,在每本自己喜欢的书前停留。他跑到一楼中夏常坐的位置,坐在那里,想象自己的身边坐满了人,他想象自己是中夏,被所有人喜欢着。他没忘记自己的使命,他跑回二楼,打开档案柜,拿出了期中考试的卷子,从每一本最后留有空白页的书上小心地撕下那张白纸,掏出准备好的笔,走到落地窗前。整个城市都笼罩在夜色中了,他不敢开灯,就借着远处的霓虹灯写字,那灯每隔五秒亮三秒。他就这样三秒三秒的,用一夜时间抄完了所有的卷子。然后躲在一楼的藏书室里,他已经计划好了。
第二天早晨,他好像突然出现在阅览室,管理员老师惊讶地看着他:
“你来这么早?”
“嗯,二楼有一本书昨天被我错放在这了,我想今天老师可能要看,赶紧过来换一下。”他手里拿着那本放错的书。
朱舫将书放回二楼书架的时候,二楼的老师叫住了他:“朱舫,以后学习紧了你就不用来了。”
“哦。”朱舫什么也没问。
老师看着他走开的背影,咳嗽了一下:“嗯,还有,不要和个别女生走得太近。”
朱舫当然明白他离开的真正原因是这样。他并没有不甘心,他小腿上裹着这次期中考试的卷子:夏衫总是太薄,他不敢走太快,怕被发现。唯一惋惜的就是,每走一步都离那段通往天台的楼梯越来越远,离那个让他龟缩的温暖的壳越来越远。
那天朱舫没有回教室上课,他回到家整整齐齐地将卷子誊写一遍,又认真地将它做完,检查了再检查。
第二天他送上自己的礼物,中夏看了一眼,像是吓坏了,她错愕地看着朱舫,朱舫转身走开了。他并不想知道对方有没有笑纳他的礼物,这个送礼物的过程已经给他带来了巨大的满足感。
期中考试,朱舫全部交了白卷,中夏一跃成为年级第九。朱舫盯着年级成绩单像是笑了,又像是在哭,他多么希望中夏能考第一,这样就能跟倒数第一的他位列两个榜首,但是这个机会,他也失去了。
放学朱舫有意无意地走过中夏班门口,中夏正在热络地邀请同学去参加她的生日聚会,见朱舫经过,中夏有些尴尬,紧接着就亲热地叫:
“朱古力来参加我的生日聚会吧!”
周围的人都错愕地看一眼中夏,再看一眼朱舫,继而赞同,对啊,一起来吧,大家一起聚一聚。朱舫没点头也没摇头,就被热情的人群认为是答应了。
怎么已经中夏了吗?朱舫过得浑浑噩噩。
第二天上课,同桌不怀好意地拍着朱舫的肩膀:“怎么你勾搭上中夏了?可以啊小子,没想到你闷不吭声的有一套啊。”
朱舫看着他,平静地说:“。”
同桌愣住了,他看着朱舫,像是不相信:“你说什么?”
“我说。”
同桌不吭声,隔了那么一秒,一拳头打在朱舫的脸上,鼻血流了下来,腥甜腥甜的。朱舫拿起桌子上的字典,使劲朝同桌的头拍过去,被对方躲开,这一下太大力,字典径直飞出去,撞在墙上,发出砰的一声闷响,所有人都上来拉着朱舫,抱着他的腰,他像一头被激怒的野兽那样,流着鼻血高声叫骂着:“我说,,我……”
死寂中尖锐的声音越发刺耳。你没有失聪,只是,太久没听见声响。
那天朱舫被老师叫到办公室,放学后中夏来找朱舫:
“一起走吧。”
朱舫默不吭声,只是收拾好东西跟中夏走出去。一路上,中夏在前,朱舫在后,中夏有时抬头看着朱舫笑:
“笨蛋,你因为我打架了?”
朱舫不承认也不否认。
“干什么那么傻呢,不至于的。”
朱舫还是不说话,他只默默地踩着自己的影子,数着自己的脚印走路。中夏忽然回身给了朱舫一个迅速的拥抱,然后转身跑开了。朱舫讶异地看着奔跑的中夏过了马路,中夏在马路对面大声喊:
“别多想,只是谢谢你。”
可是,谢什么呢?朱舫有些恍惚了,谢偷卷子给她还是谢因为她打架呢?或者是谢他们是朋友……这最后一种可能,朱舫不去想了。
中夏的生日聚会,去了很多同学。中夏的家很大,是这个城市为数不多能在客厅里开PARTY的人家。朱舫坐在角落里,静数来来往往的人,居然也包括刚跟他打了一架的同桌,对方似笑非笑地看看他,走开。中夏跑过来:
“朱古力,你渴了自己拿东西喝,好烦哦,要招待这么多人,早知道就少请一点,哎,我等下过来陪你。”
她交代完这些就走开了,朱舫心里一阵温暖,赫然觉得这一屋子的宾客除了他都是不重要的了。他从未有过这种受重视的感觉,他觉得自由了许多,他站起来,四处走动,他看见中夏幼儿园时跟小朋友排练节目的照片,指挥小朋友演奏的照片,爸爸妈妈带着她上公园的照片,每年和父母的新年合照,中秋合照……每一个节日的照片,她都在中心,都有父母的宠爱。
只是,这些照片都不像那个中夏口中幼儿园被欺负,父母一直分开的女孩。她还是中夏吗?朱舫有些惊慌,他搜寻着中夏的身影,她现在在他同桌身边。朱舫靠过去,那句轻轻巧巧的话飘过来:
“好烦哦,下次不会有这么多人了,放心,我等下过来陪你……”
朱舫忽然觉得头皮一阵发麻,有些恶心,他想去阳台上躲躲,但阳台上已经有人占领,那是两个经常和中夏在一起的女孩,她们靠着阳台拿着饮料窃窃私语:
“哼,富家小姐摆阔气,真做作,学外国人办PARTY,以为自己是PARTY女皇。”
“就是,你看她那副游刃有余的样子,好恶心。”
“算了算了,我们就是没有她那种什么都搞得定的本事。她能让这里的每个人都觉得自己最受重视,无敌了。”
朱舫想走了,这不过是女孩之间的钩心斗角,中夏跟他说过这些,他不想听。
“对,你听她说隔壁班那个怪胎的事情了吗?”
听到这句,朱舫停了下来。
“说了,他不是喜欢她喜欢得要命,帮她偷卷子吗?她好得意啊,说什么不能考第一一定要做错一些题目不然太明显什么的,真恶心,我宁可没有卷子也不要被那种怪胎喜欢。”
“什么喜欢啊,根本就不是,她还不知道跟他说了什么做了什么,中夏不就是那样,希望全世界都爱她,她是魅力女皇,哎哟哟,我看她啊,算了吧,装什么善良啊。她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本事你没领教啊!”
“我都怕了,最恶心就是她学电视剧腔跟你讲话,什么‘笨蛋哦’‘一定要努力’,还上来就打别人的头,装什么可爱小女生啊,谁不知道谁啊!”
朱舫这个时候最想去的地方,是那截楼梯,他攥紧了拳头,觉得他的心在疯狂地跳,他回身看着中夏逡巡于人群之中的身影,觉得那张笑脸让他难受到了极点,不过是想被全世界都爱着,不过是过于美好。朱舫于她,不过是一个被征服的怪胎,在她的功劳簿上记下浓墨重彩的一笔:怪胎又有什么不可逾越,全世界都喜欢我包括怪胎。中夏的脸上都快要写上“请你们都热爱我”的字样了。
他走到中夏那个巨大得像穿裙子怪物的生日蛋糕旁边,拿起了那把冰凉的刀,那刀是用来切蛋糕的,带着波纹状的锯齿。他想挥舞这把刀,但他无助地发现,自己连挥舞这把刀的力气都没有了,这个笑话笑得他浑身无力,他也不过是个笑话。
他笑了起来,笑得那么大声,所有人都看着他,他把刀拿起又放下,拍着手笑,笑得肚子都疼了,嘴巴都有些僵硬了,阳台上的两个女孩也好奇地跟出来看。有一个人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接二连三地,这笑如同一种疾病一样迅速蔓延整个人群,人们都开始笑,他们抚摸着自己疼痛的肚子,不停地拍打别人,希望对方能停下来不要再引自己发笑。但是没有人能停下来,除非他们同时停止。人群真是可怕,连无聊的笑声都能传染且具备使人疼痛的力量。
没有人注意到,一个少年,拿了那把波纹刀跑出去了,他一直跑着不停地跑着,跑过街道,穿过公园,一直跑进自己的学校,他停在图书馆楼下,栅栏门是锁着的,他想用那把波纹刀砍开锁链躲进自己的壳子里,但那截楼梯悬在那里,就是不肯接纳他,他再也回不到自己的壳子里了,只是那楼梯长得多么像这把波纹刀,如果有足够大的伤心,也是可以被楼梯刺穿的吧,那些坐在波纹刀上的日子,并不知道这有多么疼。于是他想把这把刀刺进谁的身体里,但他自己觉得疼了,这波纹状的锯齿,拉出来的时候,一定每一齿都挂着淋漓的血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