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言:想要写出一篇令人眼前一亮的文章吗?我们特意为您整理了5篇人间四月天经典句子范文,相信会为您的写作带来帮助,发现更多的写作思路和灵感。
一、 “桃花一簇开无主,可爱深红爱浅红”——探究美点
根据季羡林老先生散文改编的课文《夹竹桃》,有季老语言典型的“淳朴恬澹,本色天然,外表平易,秀色内含,似谱乐曲,往复回还”的特点。在整体感知文本后,我设计了这样一个环节:你最喜欢文中的哪些画面,结合具体的语言进行美点追踪,可从修辞、描法、感官等各个角度进行美点赏析。学生纷纷如蜜蜂一般自读感悟,采撷文香。
学生A:“在和煦的春风里,在盛夏的暴雨里,在深秋的清冷里……这一点韧性,同院子里那些花比起来,不是显得非常可贵吗?”这里用排比和反问的修辞手法,把夹竹桃的韧性美画面化,我们眼前仿佛看到夹竹桃一年四季皆芬芳吐艳又平和的姿态。
学生B:“它把影子投到墙上,叶影参差,花影迷离,可以引起我许多幻想。……我幻想它是一幅墨竹,我就真看到一幅画。”作者把所见和想象结合,虚实融合,有一种诗情画意的意境美。
学生C:“夜来香的香气熏透了整个的夏夜的庭院,是我什么时候也不会忘记的。……然而,在一墙之隔的大门内,夹竹桃却在那里悄悄地一声不响,一朵花败了,又开出一朵,一嘟噜花黄了,又长出一嘟噜。”这个句子不仅用对比的方法写出夹竹桃的谦逊低调,语言还有特有的节奏美、音韵美。
看着孩子们兴致勃勃、朗朗读品的情景,我觉得课堂也因探究美点,如散文一般“文采斐然”。
小语第十册《灰椋鸟》,文章一开头,作者就设下疑点:我想,灰椋鸟尖尖的嘴,灰灰的背,远远望去黑乎乎的,有什么好看呢?可是一个偶然的机会,我看了关于灰椋鸟的电视录像,就再也忍不住了,决定亲自去看一看。我让学生细读,自己找疑点。学生认为前后有些矛盾:既然觉得灰椋鸟不好看,为何忍不住亲自去看?那灰椋鸟的电视录像可能是什么内容?学生可以采用回家自读课文、查阅资料、观看录像等方式自主解决,让学生在下节课交流。
这样的疑点,涉及文章内容和课外知识,对动物保护、世界和谐也会有更深刻的理解。所以,阅读探究时,我们要善于引导学生捕捉那些隐秘却闪着灵光的疑点。
三、 “星星之火,可以燎原”——探究情怀
小语第十册《七律》中有诗句:五岭逶迤腾细浪,乌蒙磅礴走泥丸。我先用多媒体展示五岭和乌蒙的画面,然后出示网上的帖子。
斑点猫:用“细浪”“泥丸”形容“五岭”和“乌蒙”,太不合适了,那么险峻的山怎么可以那样形容?不是把的气势湮没!
小胖妞妞:真是才华出众,“五岭逶迤腾细浪,乌蒙磅礴走泥丸”,用夸张手法写出了的豪迈气概。
到底应该怎样理解这经典诗句,感受乐观豪迈的情怀呢?我请学生上网或者查找书籍,了解的故事,如《七根火柴》《》等。在大量阅读之后,也用帖子的形式写自己的感悟。学生积极响应,在班级博客上留下了一个个“深深的足迹”。
灰鸽子:,你们是传说中的天兵。你们信念坚定,勇敢乐观,把困难嚼碎当食粮,把艰险饮下作甘霖。五岭被你们征服,就如湖面的微波;乌蒙被你们战胜,就像小小的泥丸。
这样的教学,老师抓住情怀营造氛围,引导学生探究品味,浓郁了文章情感,深化了文章主题。
四、 “明月装饰了你的窗子,你装饰了别人的梦”——探究留白
“有经验的教师往往只是微微打开一扇通往一望无际的知识原野的窗子。”著名教育家苏霍姆林斯基这样说过。优秀文学作品中,处处有留白艺术的踪迹。留白是一种智慧,是一种境界,更是我们老师引导学生探究,培养学生创造性思维能力,营造瑰丽想象的美妙空间。小语第七册《田园诗情》里有这样一个语段。
成群的骏马,剽悍强壮,腿粗如桩,鬃毛随风飞扬。除了深深的野草遮掩着的运河,没有什么能够阻挡它们自由驰骋。辽阔无垠的原野似乎归它们所有,它们是这个自由王国的主人。
针对这骏马奔驰的画面,我让学生补白:同学们,如果你现在就是骏马,飞奔着,飞奔着,你看到了什么?飞奔着,飞奔着,你会情不自禁高歌什么?
这里的每株植物都用诗来命名。我在一块叫做艺术的石凳上坐下,点一棵灵感香烟,饮着彩虹姑娘用兰花指端来的樱花雪茶,开始慢慢地欣赏诗歌。
读心予若虹的诗,是一种美的享受。我有自己的看法,不一定客观和公道。我认为心予若虹的诗,不豪放,不婉约,不朦胧,不明朗,不拟古,不先锋。很难定性定位。但是很美,确切地说是好。好在随意而生、有感而发、水到渠成、急缓有度而且轻重适当。如溪水潺潺,如清风徐徐,如鸟鸣啾啾,如春阳普照。细细品来,给人以幸福、平和、温馨与愉悦的感觉。从中可以体受诗人那颗活蹦乱跳的心,那种真诚、善良、贤淑及温存,然后时不时飘来一缕缕淡淡的忧伤的雾气,让人在现实生活中忽然想起一幅幅神奇美妙的仙境图画。
心予若虹的诗,每一朵我都要看好几遍,过一段时间再翻一翻,而有些好句子,我是非背诵不可的。比如:“看一眼你是君子/看两眼你是小人”(《夏日的某些细节》);比如:“走一步是赏景/走两步是风景”(《风景》);比如:“让我的头沉入你的臂弯里/让我的脸藏在你的手掌中吧/现在可以哭泣了吗”(《缭乱》);比如:“用一朵花把今夜的门打开/露出泛开的雪白或是紫红色的霞/顶着霜雪落户你的泥土/爱人我要和玫瑰一起开放……我的花骨已经为你开出了春天/蔓延的情丝掀开羞涩轻喘低吟/月下起舞疯到极致的妩媚/爱人我要用倾城倾国的笑把你砸伤”(《用一朵花把今夜的门打开》);再比如:“我将手中的玫瑰击中你/让你一不小心/掉进我温柔的海里”(《玫瑰水手》)。如此等等,枚不胜举。
她在写《傍晚》时,文字在她的手里排着整齐的队伍;她在写《今夜的诗行》时,挥舞着彩笔收割着梦幻;她在写《一朵花的重量》时,是“在比风还轻的花瓣上写下/一朵花的重量/就是一个季节的重量”;她在写《绿萝裙当风欲飞》时,“用我粗糙的手指写诗/用我妖精的手指握住爱情”;她在写《梨花旧梦》时,“用一首瘦词的上阕指点江山/醉倒吧梨花是我的前生和今世”;她在写《如果我愿意》时,用“钢笔生出的蝌蚪写信”……我要称青年诗人心予若虹是中国当代爱情诗人,一点儿也不过分。心予若虹说:“我写诗真的是随感觉而写的,从来没考虑过诗的结构和思想,我愿褪去尘世的俗念与浮华,剥开虚伪与冷漠,放下沉郁与困惑,与大家一起沟通、对话、交流、吟唱,让诗歌成为我们精神向度的谶语。”中国的延安,是革命的圣地;若虹的诗歌,是爱情的圣地。
心予若虹的诗,是纯天然绿色食品,是梦幻般的童话城堡,是花香与朝露做的骨肉。
进入当代青年诗人心予若虹的诗中,就进入了童话般的城堡。就感觉进入了一幅幅耳目一新的魔幻般的风景区。不是么?她低着头就能“听到星星的对话”(《今夜的诗行》);“每棵树只要我看它一眼/它都在和我打个招呼……我站在树下/听到树杈摇动的声音/听到树叶追逐的声音/听到小鸟穿梭的声音/听到虫儿呼噜的声音”(《回忆昨天下午》),诗人就像小孩一样,童心永存;而傍晚的阳光“滑过我的肩膀时/向我眨眨眼……风从一个方向吹来……在我的头顶换了口气/水在叹息/堤坝上坐着垂钓的人/矿泉水瓶子里两尾小鱼在对话……太阳把脑袋枕在山洼做梦去了”(《傍晚》),自然界的万事万物在诗人的眼中都具备了生命力,都闪射着灵性的光辉;我们再看看这首小诗:“微风过处/老树叶抖动一下/第一只蝴蝶飞出来/我以为自己的眼睛花了/哦/原来是一朵花开了”(《花儿开了》),自然而然中使用了错觉手法和意象置换,从蝴蝶到花开,在预料之中而又出其不意地完成了诗构,有动有静、静中有动、动中有静,蝴蝶花呼之欲出,给人以宁静愉悦的美感享受,让人想到这短暂的人生原来可以如此美好。“因为什么都不会写,所以什么都敢写。”(若虹名言),而实际上,她什么都懂。
《红楼梦》中说,女儿是水做的骨肉;我认为心予若虹的诗歌是花香与露水做的骨肉。在心予若虹的诗中,花成了她生命中的一部分。请看:“摘一瓣/欲滴欲翠的芬芳/用迷乱羞涩的目光吻着/遥寄给你”(《写给朋友》);“最后的雪知道了秘密/谋划一处铺天盖地的场景/诗人踏雪寻梅/我要踏雪寻你”(《踏雪寻你》);“花蕾光着脚丫掀开帘帷/听繁花姗姗的声响走向山崖……美丽的名字都开了”(《繁花过境》);“爱攀上了明月的肩/少年的心事被梨花抖开”(《白》);“昨日的诗句刻在你的茎上/与你的体香一起/把月光纷纷惊散”(《月季》);“我在花前省略了与你有关的细节/躲避开你能刺透肉体的目光/提一壶老酒把黄花灌醉/抖动的腰肢与众姐妹争宠”(《野花》);“我已经为你荡尽污垢洗净了媚俗/在无人知晓的时候/我已盛开了且美丽如初”(《荷说》);再如:《最后的菊》、《雪落了我错过了花期》、《只等两瓣桃花盛开在脸颊》、《梦在远方化成一缕香》、《用一朵花把今夜的门打开》、《一朵花儿开》、《笑靥,人间四月天》、《玫瑰水手》、《梨花归梦》、《一朵花的重量》、《夏日的某些细节》,如此等等,多如繁花,可谓百花齐放。而玫瑰系列从第一朵玫瑰开始,不紧不慢,以此类推,一直写到九千九百九十朵玫瑰,更是把花与爱情写得淋漓尽致、美好无比,把女性的美渲染到极致,仿佛可以呼之欲出。
心予若虹的诗歌“心态好”。说到心态,我认为一个人心中要装满这8样好东西:1.清风;2.阳光;3.白云;4.月光;5.绿草;6.红花;7.鸟鸣;8.彩虹。都是自然好风光,都是人生最美的境界:“明月松间照,清泉石上流”。我说的是心灵中的自然风光,景由心饰,情由心迷,哈哈哈!落花有情,流水无意,流水空有意只奈忙奔腾。所谓清风——是为人处事要像清风一样徐徐而来,飘飘而去,人啊,要做到不容易啊,现在机关里,到处是勾心斗角尔虞我诈,这一点女人尤为严重,我讨厌那些女人,但是那样的女人很多,而且吃香;再说阳光——工作学习,在我们的工作和学习以及现实生活中,如果胸中洒满阳光,就快乐,包括正直啊,善良啊,但是,如果是那样,可能就吃亏,俗话说,吃亏是福啊;再说白云——是胸怀要坦坦荡荡,心态释然,人生坦然,心胸一宽,就坦坦荡荡;月光——就是梦幻,遐想,人啊,有梦幻的生活才美好,但是现在好多年轻人没有目标追求和美好的梦幻,当然每个人的追求都不一样;绿草——就是处理生活琐事,包括能力和方法,小小的草,迎风在摇,狂风暴雨之中挺起了腰;红花——就是激情,包括爱与情,(很经典吧?)可以听听音乐,音乐可以疗伤,我喜欢音乐;再说鸟鸣——是业余爱好,包括音乐,诗歌可以疗伤,可以抒情,可以让人站起来,大步朝前走;还有啊,彩虹——就是灵感,也是一座超越自我、跨越成功的七彩的虹桥(梦的点滴语)!
心予若虹的诗歌,情调温婉、情感真挚、恍若幻境、意象丛生、意境优雅、独具魅力、张弛有度、浑然天成、有声有色、声情并茂。诗人的主观意象融入了诗句的感性泉源,从现实入梦幻,再从梦幻里走出来,起到净化心灵和美化心境的作用。
读心予若虹的诗歌,我们感受到一种伟大的博爱,让我们更加感悟和热爱生活,在真挚、乐观、健康、向上的诗句中不知不觉地得到了美好灵魂的净化和升华。她带着一身花香走上中国诗坛,给在生活中为吃穿住日夜奔忙的普通百姓或者说是读者免费提供一处处神奇宁静的精神家园与灵魂居所。那活泼轻盈的语气,那不慌不忙的语速,那清奇阴柔的口味,那花香四溢的心态,那细腻委婉的心绪,那神思飘逸的联想,那简洁明快的字句,那鲜活灵动的意象,那线条清晰的建构,那精彩洒脱的造句,那呼之欲出的爱意,无不让人感受到人间爱情、朋友友情、家人亲情的温暖与幸福,无不让人在意境优美的诗行中产生丰富的联想,从而让人心经过一次次对真善美的快乐洗礼!
她在有意无意地向芸芸众生宣告:让人人心中洒满花香和阳光!
心中装着春天,还冷吗?
从质朴到华美,再从华美到质朴。
心予若虹的诗,舒卷自如,梦幻氤氲,若虚若实,虚实相生。一首诗该长则长,该短则短,行于当行,止于当止。看第一遍美,看第二遍很美,看第三遍非常美。她的诗歌,是福禄祥的征兆,是真善美的结晶。在物欲横流的社会在金钱万能的时代,人心浮躁,身心俱累,——那么,读一读心予若虹的诗,我们便走进一种宁静,宁静是一种意境。若虹诗歌给人以轻松柔爽的质感和静雅美妙的享受。
关于心予若虹的诗歌,我的看法只是肤浅的片面的认识与理解,或曰“个人心得体会”;真正要挖掘出若虹诗歌的深刻内涵、社会影响和历史意义——与政治无关与中国当代青年和未来青年的爱情有关,——还需要有眼光的专家和读者朋友不断地探讨与深入地研究。
“若虹现象”不是偶然的。
关于心予若虹诗歌的不足之处,我想说三点:其一是在诗中尽量不要用成语;其二是诗野再开阔些;其三是在练词上再下功夫。诗人张作梗说过:“诗人要终生与语言搏斗”。
关键词张力语言新秩序审美超越张力度
在文学理论中,“张力”一词源于英美新批评派理论家艾伦退特。1937年退特在《论诗的张力》一文中指出:“为描述这种成就(指在诗的价值的评判中处于核心地位的评判标准——引者注),我提出张力(Tension)这个名词。我不是把它当作一般的比喻来使用这个名词的,而是作为一个特定名词,是把逻辑术语外延(Extension)和内涵(Intension)去掉前缀而形成的。我所说的诗的意义就是指它的张力,即我们在诗中所能发现的全部外展和内包的有机整体。”(1)退特创造性地提出这一术语,并称之为“诗的共同的特点”、“单一性质”。随后,“张力”日渐引起文学理论界的关注,被用之于包括语言、结构、角色、情节等等在内的文学的各个层面的研究,这正如理论家梵康纳1943年所说,张力存在于“诗歌节奏与散文节奏之间;节奏的形式性与非形式性之间;个别与一般之间,具体与抽象之
间;比喻,哪怕是最简单的比喻的两造之间;反讽的两个组成部分之间;散文风格与诗歌风格之间”。(2)近年来,在中国文学理论界,“张力”这一术语也频频出现,但对其基本性质、原理和意义等方面几无专论。我认为,这是一个相当重要的理论范畴,有着丰富的理论内涵和重要的理论价值,应予以深入地探讨。
一
首先,究竟何为张力?
实际上,“张力”一词,最早见之于物理学。从物理学的角度讲,张力是物体受到两个相反方向的拉力作用时所产生于其内部而垂直于两个部分接触面上的互相牵引力,例如,悬挂重物的绳子或拉车的绳子内部就存在张力,我们平常还讲水的表面张力等等。物理张力的特征有二:其一,它产生于静止或相对静止的事物中,如挂重的绳子是静止的,拉车的绳子于车是相对静止的;其二,它是相互作用的力,不是单一方向的力,如拉车的绳子的张力就有向前和向后的两个方向,假如绳子脱了钩,就会失去向后的方向而被迅速地拉向前去,这时的绳子就是运动的,其内部的张力不复存在。
文学张力与物理张力有相似的特质:平衡态中包容不平衡态,“不动之动”的动态感;多种因素、尤其是相互矛盾因素的组合与相互作用力。我们可以对文学张力大致作这样一个界定:在整个文学活动过程中,凡当至少两种似乎不相容的文学元素构成的新的统一体时,各方并不消除对立关系,且在对立状态中互相抗衡、冲击、比较、衬映,使读者的思维不断在各极中往返、游移,在多重观念的影响下产生的立体感受。分而论之,文学张力具有这样四个特征:
其一,多义性。文学张力追求文本的充盈感,其基础在于文本的多义性,即力求在有限的文字空间容纳多种意义。按乔姆斯基的语言结构(深层与表层)论,文学语言的深层结构要远比日常语言的深层结构丰富得多,它大大扩展了表层结构的内在意义场,这种微妙的关系,使得文学得以形成独特的语言信息系统,有可能把文学语言从实用性的、从字典诠释式的一词一义的狭隘理解中解脱出来,通过有限的手段──有限的语言、词汇,有限的组合原则,去表现无限的客观世界与人的心灵世界。在优秀的文学作品中,这种多义性有时表现为意义的多向度性。如乔伊斯这样分析《尤利西斯》的主题:它既是犹太人和爱尔兰人的史诗,又是人体器官的图解;既是他本人的自传,又是永恒的男性和女性的象征;既是艺术和艺术家成长过程的描绘,又是圣父和圣子关系的刻划;既是古希腊英雄俄狄浦斯经历的现代版,又是传圣经的福音书。多义性还体现为意义的层层递进,直指深邃的哲理意蕴。如当代人胡学武的《升帆》即存在这样六个层次:描述渔船出海前渔民升帆的劳动过程;随着春汛的到来,渔民的生命之潮汹涌澎湃;整个民族“从冬眠中醒来”,远航;渔民家族祖祖辈辈与大海拼搏的血泪史;整个民族世世代代不屈不挠、坚韧不拔的血泪前行的历史;人生短暂,只有永远追求,生命之帆才能高扬。(3)“诗含两层意,不求其佳而自佳”,清代的袁枚道出了优秀文本对多义性的要求。意义的多层面性、多向度性,使整个文本空间内的冲突多样化、丰富化,积聚了大量的文学张力质。
其二,情感的饱绽。文以情深动人,文本情感的饱绽,其实是文本背后的作者对文本的形式层面与内容层面的多种因素的深情,作者又把这种深情熔铸在文本当中。一把辛酸泪,满纸荒唐言,《红楼梦》包孕着曹雪芹对当时整个社会制度的厌憎与留恋,对人生的追求与超脱,乃至对每一个人物的体察与阐释。美国作家海勒的作品《出了毛病》,运用一种阴沉沉的语调,把痛苦与欢笑、荒谬的事实与平静得不相称的反应、残忍与柔情并列在一起,达到情感多样组合的张力效果。情感的结构愈是多层次的,密度愈大,文本的情感承载愈丰厚;同时,对立情感的组合也愈是丰富,从平衡到失衡的震荡频率越高,张力效果也愈加突出。
文本的多义性与情感的饱绽往往是相互对应的,两者互相促发,且往往是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共同植基于作者感知、认识、体验的积累。意义繁富的文本,往往同时又是情感充盈的文本。多义性与情感的饱绽可以被喻为是创造文学张力的资源宝库,不具备浑厚文体风格的文本根本谈不上张力的存在。
其三,对矛盾冲突的包孕。共处一体的矛盾冲突因素,可以说是文学张力得以产生的直接的动力,凡存在着对立而又相互联系的力量、冲动或意义的地方,都存在着张力,这正如中国当代诗论家李元洛所指出的:一览无余的直陈与散文化的松散,都不能构成张力,而是要在矛盾的对立统一基础上,由不和谐的元素组成和谐的新秩序,在相反的力量动向中寻求和而不同。(《古诗新赏二题》)例如,杜甫《绝句》:“两个黄鹂鸣翠柳,一行白鹭上青天。窗含西岭千秋雪,门泊东吴万里船”,便是玲珑剔透、细致入微的细笔与天高海阔、力劲气遏的粗笔和谐地统一在一起。再如中国古文论中所讲的反常合道,即,在某种特定的情况下,人们往往会表现出反常的心态、言行举止,而这种反常的心态和言行举止却又是合乎逻辑的。如杜甫的诗《述怀》:“自寄一封书,今已十月后”,若云“不见消息来”,则极为平常,而接之以“反畏消息来”,便陡觉惊心动魄,这是反常合道的张力效果所在。与此相同,《红楼梦》中以今世之泪还前世之情、平时动辄啼啼哭哭的林黛玉在大限将至之时,面对来探望的众人,却总是以“微微一笑”或“笑而不语”相对,也正是运用反常合道的令人叹为观止的大手笔所在。反常合道,实际上是存在两种情感的对立与转换,《述怀》诗中是对家书的“盼”与“畏”;在《红楼梦》中是黛玉的表面的“笑”与令人断肠的“悲”,在反逻辑与合逻辑、反情理与合情理的对立中产生张力效果。矛盾、冲突的因素并置在一起,这是张力的动力所在,因为正是矛盾的双方产生相对抗的力,共处一统一体中,才形成动态平衡的张力效果。
其四,弯弓待发的运动感。情感的宣泄、多样意义的陈列不能形成文学张力,物理张力是在静止或相对静止状态中,同样,文学张力也是要在平衡态中包孕不平衡态,一泻千里的不平衡态的展示只能是张力的消解。形成文学张力,首先,必须能把多义与情感的饱绽这种“大”容纳进文学意象的“小”之中。西班牙诗人阿尔蒂《茶山》一诗的片段:“在餐桌的玻璃杯里,/开放了小小的园林,/它是春天注入杯中的/碧绿的友谊。”园林之大,友谊的含义的广博注入一小小的茶杯。“千山鸟飞绝,万径人踪灭”(柳宗元《江雪》)的阔大、辽远,以及“孤舟蓑笠翁”隐居的高远情怀与孤寂,最终都凝缩在“独钓寒江雪”的那一根细细的钓鱼线上。其次,情感的流露、意义的表现要含而不露,具启示性。舒婷的诗《思念》,“一幅色彩缤纷的但缺乏线条的挂图/一题清纯然而无解的代数/一具独弦琴,拨动檐雨的念珠/一双达不到彼岸的桨橹//蓓蕾一般默默地等待/夕阳一般遥遥地注目/也许藏有一个重洋/但流出来的,只是两颗泪珠”,诗人在情感的漩涡里煎熬、翻滚,但却没有使之一泄千里,正可以避免了尽情宣泄后的乏味与失落。弯弓待发的运动感的取得,一方面需要情感的积淀,如鲁迅所说:“我认为感情正烈的时候,不宜作诗,否则锋芒太露,能将‘诗美’杀掉。”(5)这也就是戴望舒所说的“情感的洄流”(《诗歌零札》)。另一方面,需要作者强大的驾驭情思与文字的能力,不只是能放得开,更能够收敛起来,能放才有力度,能收张力才能完成。文学张力的弯弓待发的运动感,正如米隆的雕塑《掷铁饼者》,抓住了掷铁饼者奋力投出之前的向相反方向摆臂、躬身的瞬间动作,使整个人体象压紧的弹簧、拉满了的弓一样凝聚起巨大的力;也犹如急弛的骏马突然腾空立于悬崖峭壁之前,龙吟长啸,空谷回音。
二
每一个优秀文本的整体张力效果都是汇聚了各个层面文学张力的平衡体。
文学是语言的艺术,语言张力在文学张力系统中占据着重要地位,它产生于由语言所直接促发的多重意义、别样意蕴对有限、单纯的语言外壳的冲击。在文学的语境内,有力的比喻往往是把非常不同的语境扣结在一起,产生大量的剩余意、中间意。悖论则是使矛盾的两方面同时或先后出现,给人以困惑:“我以这一丛野草,在明与暗,生与死,过去与未来之际,献与友与仇,人与兽,爱与不爱者之前作证”(鲁迅《野草题辞》)。总是在表达的同时,又急于用一种相反的表达否定前者,构成了词与词之间、句子与句子之间、段与段之间的紧张关系。相反的力量被纳入到同一个语境,使之产生无尽的冲突,建立起一个不可能逻辑解决的悖论漩涡。破坏正常的语法规范,打破正常的思维惯性,借助异于常规的语法结构也可造成语言的张力。如关联成分的省略,“沉默\岩石里坚硬的心\孤独地思考\黑洞洞的嘴唇张开着\朝太阳发出无声的叫喊”(杨炼《大雁塔》)。断裂的语句期待着读者去焊接,在焊接的再创造中,思辩力开拓了语言的广义,形成了巨大的张力效果,也可以说,逻辑关系的隐藏正是诗句的魅力所在。中国古代文论所讲求的工拙相伴、一张一弛、奇正参伍的辩证法则中也富含语言的张力质。这是把不同质地的语言,形式性的与非形式性的、逻辑的与非逻辑的、简省的与复沓的、具象性的与抽象的等等并置在一起,增浓了语言的韵味,加大了语言的容量。文学语言张力的生成之因在于其自身能指与所指的矛盾组合,有限的能指能否激起、容纳进无限的所指,这取决于语言组合所形成的语境。固定的、程式化的语言秩序往往陷于僵化,比如比喻两极之间的关系趋于固定的比喻被看作是“死掉的”比喻。“诗文家最忌雷同,而大本领人偏多于雷同处见长。若举步换影,文人才子之能事,何足为奇,同而不同,才是大本领,真超脱。”(17)营造独特的语言新秩序,运用平淡的语言创造出卓异的文学张力是一种极高的创作境界。
文学张力还可从意象、意境、叙事、角色等方面生成。
在意象的组合中,“象”是外包的感性,“意”是内含的理性,张力发生于“意”的多样性、多向性与特定的“象”的对抗之中:向外弥散的“意”的力与相对内向紧缩的“象”力相互作用,使文本圆涨。极佳的意象总是包孕无限的意蕴,任何个人也不能把意象的“谜底”全猜出来,于是求解的冲动和意象的无限性之间就形成一种征服与反征服的斗争:鉴赏者因有所解而兴奋,而意象又不断发射出新的审美信息让人猜不透,“思而咀之,感而契之”,最终只能感叹“邈哉深矣”,绝议论而穷思维,引人于冥漠恍惚之境,以至“言语道断,思维路绝”(叶燮《原诗内篇下》)。同质的单个意象组接在一起,意的合力会促发每一象中同质的意,使得意的含量要远远而在于单象相加之和;异质的意象并置在一起时,意象的张力则产生于意象之间的冲撞。
意境是实境与虚境的辩证统一的和谐体,实境即是逼真描写的景、形、境,虚境则是由实境诱发和开拓的想象空间。虚境从实境生发,但在有张力的意境中又总是要求虚境廓大、丰富,对实境产生极大的冲击力。“直观感相的渲染”、“活跃生命的传达”、“最高灵境的启示”,宗白华先生在其《中国艺术意境的诞生》中把虚境的深邃与博大描述得淋漓尽致。
叙事张力首先表现在时空张力。文学时空可以对现实性时空进行大幅度地扩张或缩小,这就可以使叙述获得无限的延伸,如马尔克斯的《百年孤独》是把哥伦比亚农村百年兴衰图景浓缩在马孔多镇布恩迪亚家族六代人的生活遭遇中,最终又把作品的象征意义投置到整个拉美的变迁之中。还可以通过模糊掉物理时空,使叙述指向每一个普通人生活中的每一日并贯穿其一生而获得张力效果。叙事中的巧合是汇聚各方面张力的有效手段。《红楼梦》中林黛玉的香消玉殒与薛宝钗行大礼便是被巧合地安排在一起,喜庆与悲凉的聚合极大地增加了表现残酷性的力量。巧合中,巨大的反差和冲突使作品更具穿透力。另外,叙述节奏张弛的安排控制也是形成张力的有效方式。
角色张力的形成有两种途径:一是角色内部矛盾因素的组合,如林兴宅分析,阿Q性格中存在着质朴愚昧但圆滑无赖、率真任性而又正经卫道、自尊自大而又自轻自贱、争强好胜而又忍辱负重等等十个矛盾侧面。“忠厚人乖觉,极乖觉处正是极忠厚处;老实人使心,极使心处正是极老实处”(毛宗岗评《三国演义》第50回回首总评),极化与融化统一,在性格的多重对抗与调和中,才使人物内在精神丰满。二是角色与角色的张力,即把冲突的各方用目的或其他共同的因素有机地融合在一起,矛盾体不因矛盾而破裂,达成动态平衡。
三
文学张力使得文本空间浑阔、厚重。文学张力在文学创作中创造,接受则是文学张力的达成。文学张力对接受者的心智诸力究竟产生怎样的作用?接受者的心理过程怎样?在上文分析的基础上,我们可概括为这样两个阶段:惊讶──压抑,涵咏──释放。
文本一旦进入接受者的视野,在审美体验中便成为特殊的审美客体,而产生审美体验的初步在于审美注意的达成,即“听之以耳”(庄子)。“首先,他意识到有一种情绪,但对这种情绪是什么,他并没有意识到,他所意识到的一切就是某种心神不定,或是兴奋,他所感受到的东西在他身上继续发展,但对它的性质,他却一无所知。”(27)这是鉴赏者能够进入“用志不分,乃凝于神”的审美“虚静”不可缺少的准备。文学张力质具有强大的刺激性,各方面文学因素的紧张态构成对鉴赏者接受习惯的强大冲击。语言与叙事的凝炼,讲求以“不全”写“全”,原则在于“意则期多,字唯期少”(李渔),是以压缩的方式增加文字本身的信息量,“在语言使用的过程中,每一句语言往往都包含着某种基本信息,固而这种信息对接受者的刺激强度又总是和语符的多少成反比。”(28)中国古文论中对“炼字”、用典的强调,同样是着意于使文字本身具有强刺激性,赋于有限的能指以无限的所指。另外,文学张力精神中有着一种求新的特质,这赋于文本以“新刺激”性。诸如,叛逆常规语言规范、制造出乎读者意料之外的巧合之类,其要旨都在于唤起接受者一种完全新奇的感受,使得个性的感知得以产生。文学张力的表现正在于首先唤起读者所这样一种“惊讶”感,置读者于凝神状态之中。
面对富有张力的文学作品,伴随这种“惊讶”的,是读者阅读习惯的受挫,即情感的压抑。每一名读者都有其独立的阅读经验积累,“惊讶”的产生正在于文本所提供的信息已突破其阅读经验,文学张力的强刺激、新刺激都在提供这种突围信息。情感的压抑会强化读者的阅读期待,对压抑的有意的突破激活了读者的想象力。在优秀的作品作品中,这种压抑效果是不可少的,否则无法形成情感宣泄的:压抑是情感的拦水大坝,受阻的情感在坝中积累、酝酿,为激流奔腾提供可能。正是在这个意义上才会有卡斯维特罗的论断:“欣赏艺术,就是欣赏困难的克服。”
“无听之以耳,而听之以心,无听之以心,而听之以气。”(《庄子人间世》)耳,感官体验;心,情感体验;通过这两个步骤后,达到全身心、全灵魂的感应,这暗合了审美体验的三个层次。文本予以鉴赏者的刺激性和压抑感只是耳目的感官体验,进入涵咏──释放的过程则是指向“心意”的情感体验,进而达到“气”的审美体验,即“应目”到“会心”到“畅神”(宗炳),由“悦耳悦目”到“悦心悦意”到“悦志悦神”(李泽厚)。法国立体未来派诗派曾致力于“图画诗”的创作,用诗行画成花、心、水波、鸽子,力图达到不仅可读、而且可观的效果,但因其提供的进入“悦心悦意”的信息较少,仅具耳目之感,故而很难成为成功的文学作品。文学张力的紧张态,应是突破了“耳目”感官局限、充满了“意”的紧张态,它提供了情感、心智诸力来回往复的可能。比喻两极之间的“远距”与异质,即是“对于意义的无限辐射和扩展”,能指与所指的滑动程度在此种语境下有时会达到极致。喻体的能指与喻旨的能指汇聚在一起,并相互刺激生发,增添了大量的另外意,冲击语言的外壳。悖论中“无词的言语”现象,也正是看似多种意义的堵塞,实则是由“不可表达”而表达出极力延伸的意。文学张力中多有强调“空白”之处,其要旨亦在于增添文本的未定点,刺激鉴赏者以自己的想象去填充空白。“意象”之“象”是要读者的“意”去充注的,凝炼背后的意的丰富、繁杂要读者去体味,“何以会有这样的巧合”诸如此类的问题,皆是读者自己提出,自己又予以回答。这即是情感涵咏的过程,它进一步积累、酝酿了读者由作品唤起的复杂的情感质。多样情感的不断被刺激产生,目的不是为了情感的蓄积;相反,情感的蓄积还会破坏情感的审美化,因为单单是情感的蓄积无法形成审美的。实际上,在情感中占优势的是遗忘规律:“我们的情感心灵简直可以被比作常言所说的大车:从这辆大车掉下什么东西,就再也找不回来。……如果我们所体验的情感能保存和活动在无意识的领域,不断转入意识(就象思想所做的那样),那么,我们的心灵生活就会是天堂和地狱的混合物,即使最结实的体质也会经不住快乐、忧伤、懊恼、爱情、羡慕、嫉妒、惋惜、良心谴责、恐惧和希望等等这样不断的聚集。不,情感一经体验就会消失,就不会进入无意识领域。情感主要是有意识的心理过程,与其说情感是积累心灵的力量,不如说它们是消耗心灵的力量。情感生活是情感的消耗。”(29)审美的形成在于情感的刺激产生之后的大量宣泄,而正如我们对诸种文学张力所分析的,在张力的心灵压强下,紧张的心智处于亢奋的状态,刺激情感的大量产生;而张力的指向最终又是外指的,张力的存在实际是扩大文学本身的空间,这就为情感的宣泄提供了通畅的渠道。
文学张力中所含蕴的美不是那种“浅易的美”、“流畅的美”,即一般人仅凭直观,立刻就能作出好恶反应,使普通感受者觉得愉快的美,它属于西方美学家鲍桑葵所界定的“坚奥的美”。正是这种美的“坚奥”使得富含张力质的文本令许多人感到骇异、荒唐,甚至一时难以接受,然而它的多义性等方面的特质又决定了这种美有着更大的表现力;这种表现力承载着人类心灵飞向审美超越的自由境界。审美超越的表层含义是对物的超越,超越自然环境、社会环境之类,归结于对自然物理时空的超越。文学张力所构成的多样异质的组合在物质的形态上便给人以自由感,它突破了生活常态中类的聚合、时间的逻辑;动态平衡的指向是向外辐射的,“一收”指向“万取”,个别指向一般。文学张力这种“坚奥的美”更本质的尚在于对人自身的超越,这正如里普斯所指出的,“审美的欣赏并非对于一个对象的欣赏,而是对于一个自我的欣赏。它是一种位于人自己身上的直接的价值感觉”。(30)文学张力极大激发了文学想象力,强大的刺激督促欣赏者努力去将矛盾、对立的对象全部“吃进去”,也就是“当我们用突然的、惊人的方式把两个完全不同的东西放在一起时,最重要的事是意识努力地把这两者结合起来,正因为缺乏清晰陈述的中间环节,我们读解时就必须放进一个关系,这就是诗的力量的主要来源”(瑞恰慈语)。在这个克服困难的过程中开拓了自己的心灵空间。张力巨大的文本给予读者的豁然开朗感,即是由于经历了惊讶──压抑、涵咏─释放这一历程后,读者的想象力足以容纳进更多的存在,从一个“软弱的读者”(亚里斯多德语)变得坚强些,在这种内空间开阔的体验中看到自己的价值所在,体味人类的价值所在。审美超越立于对物的超越基石之上,返身内转,涵摄全部生命,致力于自身生命的开拓,使被尘浊沉埋的生命得以自我转化,由下至上地超越、提升、扩充,奔向生命的至境──自由境界。
这种美具有以下特征:错杂性,多样异质的组合;紧张性,要求读者集中极大的精力才能领悟到;广阔性,难以把握它的整个幅度。因而坚奥的美往往不易被人们所接受,欣赏这种美需要艺术天分、或经过学习和训练。有人天生具备对艺术敏感的神经,但更多的人获得文学素质的途径在于学习和训练,其中之一便是对文学惯性的熟习。文学惯性即是在文学生产、消费的长期历史中所形成的具有约定性的文学规则、文学特性;文学活动的整个过程在文学惯性中展开,一个不适应文学惯性的人,很难接受充满文学张力的文本,更不用说去读懂它,在他的眼中一首绝妙的诗无异于胡言乱语,因而在一定程度上说,进入文学张力场的前提在于文学素质。从这个角度看,一部文学作品的价值并不是靠群众性的投票所能评定的,因为这种方式所产生的结果是,在群众中占极小分额的具备文学素质的专业文学评论者的评价极为容易地被忽略掉。另外,文学张力的认识、接受需要理论的前提,难以想象若没有陌生化理论,没有索绪尔的语言学理论,艾略特的《荒原》能被推崇之至。因此,许多作家、诗人声称自己的作品是为多少、多少年以后的读者而作,不完全是自负自大之词,有分析鉴别的必要。
四
文学张力具有极大的审美价值,从文学张力角度检讨中外文学史会发现,许多不成功文学作品的失败之处正在于文学张力的缺失。这又可以分为两种情况,即:根本无意于张力效果追求者与过分追求张力效果者。
在第一种情况中最为常见的是在语言、内容层面上对日常生活的原样搬移,放弃了艺术加工。当代诗论家谢冕在其《诗人的创造》中曾对比过这样两首诗,一则是《一个士兵妻子给丈夫的信》:“孩子他爹××同志:/门前柳树绿了梢,/冬尽暖来春天到,/祝你在前方身体好。//……再说咱家更美气,/又分到二亩好水地,/村里代耕特别好,/地堰修垒得整齐齐。”另一则是希克梅特的《信》:“秋夜,灰暗无星,/我脑子里充满了你的话,/话是无穷无尽的,象时间,象物质/话是明亮的,象星星闪烁在我们的头上。”(32)后一首则颇有诗味:在整体上说创造了一个怀人的意境;“象时间,象物质”,其语言充分发挥了多义性的特征。前一首尽管分行,但的的确确是生活中的信,而不是作为文学作品的诗:在语言层面上说,文字没有意义的广延,能指与所指弥合无间;在内容层面上说,谈不上意象、意境的存在,叙事冗赘,丝毫不见营造语言新秩序和非常情境的努力,这也就是张力的缺失。抹煞文学与日常生活的差别,或认为把生活本身变成文字即是文学,或热心于用文学来讲述一切,这种理论在西方的自然主义文学与中国建国后十七年文学中都能见到,而在它们之中鲜见文学精品已是不争的事实。这种文学观念与生活高于艺术、艺术是对生活的摹仿这种文论传统有关,这种传统自柏拉图的文学是摹仿的摹仿始绵延至车尔尼雪夫斯基的生活高于艺术。这种文学观念同样植基于对现实主义理论的偏颇的理解,即把现实主义当作对现实作机械摹仿和转移摹写,这在十七年文学中尤为突出。这种文学观念由来已久,且会时不时地以这种或那种面目招摇过世,例如在中国当代文坛风靡一时的所谓“新现实主义”小说中,我们也看到了它的影子。正如有研究者所指出的:“所谓‘新现实主义’小说创作的误区,就是没有或基本上没有把小说当成艺术品来对待。……(其缺憾)具体表现在以下几个方面:一、小说语言上,有人已指出其叙述语言‘太直、太满、太露’,我们觉得还可以补充的是太直、太满、太露的结果必然是太浅、太滞,没有意蕴而且缺少空灵;二、叙述方式的呆板与机械,是一种‘跟着写’的方法,没有剪裁,没有精心的结构,事无具细,如流水帐”,最终结果是,“其艺术魅力是大可怀疑的”。(33)
把文学作品当作“载道”、“言志”或是阐释某种哲学思想的工具,同样是无意于文学张力的追求,以至使得作品的文学性削弱。杜甫的“三吏”、“三别”和白居易的讽谏诗,之所以文学质量不高,与诗人“致君尧舜上,再使风俗纯”、“歌诗合为事而作”这一类的文学观念有直接的关联。同样,战争中的口号诗、十七年文学中的歌功颂德的作品,也是因张力的缺失而鲜有上乘之作。在西方,萨特的作品虽赢得学术界的广泛赞誉,他不愧为存在主义的哲学大师,但存在主义文学大师的桂冠在许多研究者看来他远不如法国的加缪更为称职,这正是因为萨特的许多小说、戏剧是存在主义哲学理论的图解,也没有给张力留下应有的位置。
对日常生活的搬移是把文学定位于对“事”的传达,而把文学定位为“道”或“理”的服务生同样是一种错位,文学不是日常的言语,也不是高深的学术论文,两者都或无意或有意地置换了文学的观念,忽视了对于文学而言最为根本的东西,如情感性、形象性等。别林斯基曾论及:“艺术性在于:以一个特征、一句话就能生动而完整地表现出来;如不如此,也许用十本书也说不完。由于这个缘故,凡没有艺术性印记的作品,就特别冗繁而累赘。艺术正与此相反,它不用费很多的话,它只要一个特征、一句话去表达意思就够了,而光是说那个意思,有时非得写一本书不可。”(34)只写出“一个特征、一句话”的才是文学的,而那解释的十本书与一本书都不是文学。无论是专注于信息的传达,还是热心于理论的解释,都会忽略了在张力上的努力。
同时,过分信任情感宣泄的力量而不加以节制,也属于张力丧失的第一种情况。张力所要求的弯弓待发的运动感,是对文本含蓄性的要求,行于所当行,止于所当止,这就牵涉到文学的节制。创作者所积累的材料,在材料积累的过程中被激发起的丰富情感,怎样用文字束缚住,使读者体味到文本的充盈感和力度感,正是文学节制的问题。否则,文本的提供的审美信息是分散的,因而也是微弱的,张力极小。
过分追求张力效果,是致使张力缺失的第二个因素。如一味地追求语法叛逆,使词句组合失去可感知或确定性的基础,则可能流于晦涩或文字游戏,使接受者无法感知而被阻挡在文本的张力场之外。过分追求关联成分的省略,会使人不知所云,如当代诗人柏桦的诗《或别的东西》:“钉子在漆黑的边缘突破/欲飞的瞳孔及门/暗示一次方向的冲动/可以是一个巨大的毛孔/一束倒立的头发/一块典雅的皮肤……”虽然诗中所写钉子、头发、皮肤都是平常的事物,但一当诗人把它们毫无关联地组合在一起,便无法使人参透其中的奥秒。文学张力所产生的美是一种“坚奥”的美,但并不是说这种美无法被感知,艾略特的《荒原》是公认的难懂的长诗,但是正因为它还可以解读才成为经典之作。如其开篇:“四月是最残酷的一月,/从死的土地孕育出丁香,/掺揉着回忆与欲望,/用春雨暖着迟钝的根须,/冬天为我们保暖;用/遗忘的雪铺盖着大地,用/枯干了的细管吮养着微细的生命。”四月何以是“最残酷的一月”?冬天何以又是“温暖”的?这些莫名其妙的语句,在下文中找到答案:四月,万物再生,在这再生里含有对已经死亡的生命的记忆,含着灭亡的痛苦;而冬天的“温暖”则是以“遗忘的雪”保持植物的温暖,用枯干了的根须维持着万物的生命。是否能够读懂本与作品的审美价值无直接的联系,但对接受者而言,无法感知、不知所云的作品肯定不是美的。美国作家辛格曾尖锐地批评过乔伊斯的作品:“乔伊斯把他的聪明才智用来造成让别人读不懂他的作品,读者要读懂乔伊斯,一本字典是远远不够的,他需要借助十本字典”;“大概读他作品的人都是博士学位获得者或是在攻读博士学位论文的人。他们就喜欢搞一些晦涩难解的谜”。(35)
过分追求文本的多义性,而使文本失去了确定性,同样会使张力缺失。1962年,“法国新新小说派”作家马科萨波尔达创作了扑克牌小说《作品一号》,是在一个盒子里散装的52张卡片,没有任何顺序,可以从任何一张开始,以任何一张结束。据计算,这部小说排列组合的可能性有10的260次方之多,可谓“多义”。但它的“多义”只不过是毫无联系的意义的铺陈,没有向深处扩展的可能,且相似甚至重复者也会不计其数,这种无限的“多义”不仅不会激发读者的想象,而且极易于使读者疲倦。这种文本只能是杂乱、松软的一摊,而不是和谐的整体,或许正因为此,一直未见马科撒玻尔特的《作品二号》。与此相似,1982年加拿大作家坎贝尔用电子计算机创作的“电子小说”,也因过分追求文本的多义性而使得文本意义失去确定性,而无法感知。他设计了一个专业写作软件,将其所喜欢的古典小说大师与已过世的现代小说大师的作品片段输进去,做不同的分类标志;然后将自己准备的人物姓名、性别、年龄等输入,再敲“执行”键,计算机就会自己设计整体结构,为每个人物安排出不同的故事,并利用计算机中存储的诸多大师之作的片段,形成相互间的情节纠缠与人物对话。
对文学张力的过分追求的作品,固然可以使接受者进入惊讶──压抑的阶段,但无感知性、无确定性所形成的过大的压抑会扼杀生发想象力的可能性,难以进入涵咏的阶段;且这种追求更多情况单纯是在文学形式的层面,忽略了丰富情感体验的溶入,这就使得文本苍白、空洞,无可以体味、涵咏之物,张力无法产生。在文学史的每个阶段,基本都会有实验性的理论与文本,但可以常留于数代读者之中并成长壮大者少而又少,这种情况在二十世纪的文坛更为突出,个中原因在于,文学质量不取决于令人纳闷的长句之类无病的变调。充注文学张力质的矛盾和谐文本的创造,一方面要求作家不断更新和强化自己的观念意识和艺术反映机能的敏锐性,但更为重要的还在于用真诚的心灵去体验人情、人性,表露存在的困窘与抗争、希望与超越。
“不动之动”是对文学张力最直接的描述:不动中有动的倾向,是处于紧张态中的静止,一旦一方向上的力过大,静止被打破,动态的平衡态被打破,张力效果也随之消失;同时,没有各个方向上的力的静止,仅仅是不动,不存在紧张态,也无从谈起张力的存在。总之,无意于张力的追求与过分追求张力效果,都是对文学创作规律的违背。怎样找到一个恰当的张力度,使文本的审美信息含量和由文本激发的读者审美感受量都达到最大化,这就是文学张力论对文学创作的要求所在。
注释:
(1)赵毅衡编选《“新批评”文集》,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1988年版第117页。
(2)梵康纳《张力与诗的结构》,载赵毅衡编选《“新批评”文集》,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1988年版第109页。
(3)袁忠岳《诗人的积淀与层次》,《缪斯之恋》花城出版社1989年版第91-92页。
(4)朱光潜《西方美学史》上卷,人民文学出版社1979年版第35页。
(5)鲁迅《两地书三二》,《鲁迅全集》第11卷,人民文学出版社1982年版第97页。
(6)黑格尔《美学》第一卷,朱光潜译,商务出版社1979年版第第104页。
(7)《陈望道《修辞学发凡》,上海人民出版社1976年版第154页。
(8)赵毅衡编选《“新批评”文集》,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1988年版第357页。
(9)薛放《无词的言语》学林出版社1996年8月版第8页。
(10)陈望道《修辞学发凡》,上海人民出版社1976年版第119页。
(11)钱锺书《宋诗选注》,人民文学出版社1959年版第8页。
(12)《麈史》卷中,转引自陈庄、周裕锴《语言的张力──论宋诗话中的语言结构批评》,载《四川大学学报(哲社版)1989年第1期。
(13)闻一多《英译李太白诗》,《闻一多全集》卷三三联书店1982年版第162页。
(14)赵毅衡编选《“新批评”文集》,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1988年版第92页。
(15)陈良运主编《中国历代诗学论著选》,百花洲文艺出版社1995年版第405页。
(16)《闻一多全集》卷一,三联书店1982版第205页。
(17)陈良运主编《中国历代诗学论著选,百花洲文艺出版社1995年版第972页。
(18)朱光潜《西方美学史》下卷,人民文学出版社1979年版第399-401页。
(19)伍蠡甫主编《西方文论选》上卷,上海译文出版社1979年版第563页。
(20)叶维廉《中国诗学》,三联书店1992年版第257页。
(21)韦勒克、沃伦《文学理论》,中译本,三联书店1983年版第4页。
(22)《王蒙谈创作》,中国文艺联合出版社1983版第74页。
(23)赵增锴、刘彦钊《艺术辩证法枝谈》,花城出版社1984年版第页。
(24)鲁道夫阿恩海姆《艺术与视知觉》,滕守尧译,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1984年版第66页。
(25)转引自钱谷融、鲁枢元主编《文学心理学教程》,华东师大出版社1987年版第309页。
(26)史铁生《务虚笔记》,上海文艺出版社1997年3月版第91页。
(27)科林伍德《艺术原理》,转自胡经之《文艺美学》,北京大学出版社1992年版第72页。
(28)杨守森《艺术想象论》,百花文艺出版社1991年版第193页。
(29)列谢维戈茨基《艺术心理学》,上海文艺出版社1985年版第263-264页。
(30)里普斯《移情作用、内摹仿和器官感觉》,载《西方现代文论选》,上海译文
出版社1983年版第4页。
(31)赵毅衡《诗歌语言研究中的几个基本概念》,载《诗探索》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1981年第4期。
(32)谢冕《诗人的创造》,三联书店1989年版第206页。
(33)童庆炳、陶东风《人文关怀与历史理性的缺失──“新现实主义小说再评价》,《文学评论》1998年第4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