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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吧!我承认,小时候,我是个顽皮的孩子,打架于我是家常便饭――一天不吃就饿得慌。父亲为此伤透了脑筋,但他和所有人一样,对我无计可施、无法可想。
那个秋天的黄昏,我又在放学的路上向干林挑衅。干林比我高一个头,要是不读书,其实已经是个劳动力了,他仗着自己身高体壮,时常欺负班上的男孩子和村里的女孩子,我很早就看不惯他的做法,我很早就想找他干一架。那天黄昏,我故意拿起一块石头,从背后准确无误地掷中了他。那是一块很小很小的石头,几乎产生不了痛感,但战争还是一触即发。干林,这个早熟的劳动力,他比我更需要一场真正的战争,并在一场真正的战争里确立自己的地位和威信。干林果然笑眯眯地放下了书包,前后抖动着臂膀,仿佛一个斗士,而后左右手先后握成拳头的形状,互相挤压,粗大的指关节咔咔作响。干林的架势太专业了,这个黄昏的田野上唯一的英雄,不战而屈人之兵。好汉不吃眼前亏,我落荒而逃,然而那个黄昏的英雄并没有放过唯一的穷寇,他用一个标准的扫堂腿,从背后将我重重放倒。那一跤摔得真是狠呀,最先着地的,是我的后脑勺。在后来的很长的一段时间里,我时常莫名其妙地恶心,且有些许眩晕,却不敢告诉任何一个人。那一次,我在自己的挑衅里吃了大亏,嘴唇出血,牙齿掉了两颗,胳膊和背部大面积挫伤……尚武的干林将我当成了一个试验品,他把自己的功夫全都使了出来,如果不是一位好心的老人出面阻拦,那个黄昏,干林肯定成了杀人犯。
到家的时候,天已经黑透了。这一回,早已对我失望的父亲终于勃然大怒,他抄起准备好的拖把,向我挥了过来。我虽然受了伤但反应却是敏捷的,只一闪,父亲的拖把就挥到了天上。父亲的怒火愈加烈了,他冲了过来,我再次敏捷地夺门而出,逃进了田畈。父亲暴怒的脚步一直追在我的身后,可那时候的父亲毕竟已经年届半百,而且长得虚胖,所以一直追了两三里也没有把我追上。那个浓如墨汁的夜晚,我终于领教到了父亲的固执,现在想来,在这一点上,我和父亲多么相像――暴烈、固执、冥顽不化。跑了两三里地之后,脚下已经没有了熟悉的道路,然而身后的父亲还在追赶,他呼呼地喘着粗气,像牛在喷着响鼻,这种明显是从胸腔里喷发出来的声音,一下子把我击垮了,我呆呆地站在原地,等着父亲愤怒的拖把。追赶上来的父亲果然挥了过来,拖把裹挟着暗夜里的风,发出沉闷的响声。寂静的夜里,这沉闷的一声宛如平地起惊雷,父亲愣住了,他停了下来,似乎是想摸摸我,手停在半空,试探着,嘴里喊着我的乳名。我们站立的地方是一道灌溉渠,试探的父亲突然失去了平衡,他一个趔趄,一头扎了进去。渠里的水大约齐腰深,我听见父亲在水里挣扎,像一头牛,水花溅了我一身。我的大脑一片空白,自始至终,我都没有伸手拉父亲一把。落水之后的父亲挣扎在长久的绝望里,他不是跌进了一道灌溉渠,而是跌进了暮年。那一次有惊无险的落水经历,在我的时间概念里前后不到十分钟,然而在父亲那里,仿佛大半生。
最后,父亲终于爬了上来,我能感觉到父亲的颤抖,他独自转上了回家的路,甚至连拖把都没有要。我默默地跟在父亲的身后,小小的心脏几乎要蹦出来。
走到村口的时候,我听见了父亲的呜咽,他压抑着,声音沙哑而苍老,像一块破碎的抹布,被风席卷在空中。这是我第一次听见父亲的哭声。
那个秋夜之后,父亲再也没有惩罚过我。即便家里只有我们两个人,面对面地坐着,他也绝不会开口找我说话,他甚至不再过问我的学业,仿佛我只是家里一个碍眼的物件,可有,当然也可无。也是从那时候开始,父亲爱上了麻将,他几乎把所有的时间,都耗在了麻将桌上。放学回家的时候,上床睡觉的时候,即使是农忙的时候,我也很少能在家里看到他。他几乎在夜以继日地赌,年过半百的父亲,一夜之间,成了一个远近闻名的赌徒。母亲为此时常和父亲吵架,但这时候的父亲,已经无力自拔。过度的精力消耗和身体透支,严重损害着父亲的健康,他时常失眠、健忘,虚胖的脸上常年滚满虚汗。那时候的父亲刚刚站上五十岁的门槛,可他已经鬓发花白,他在一个人的岁月里提前衰老,仿佛全世界的创伤,都背负在他一个人的肩上。那时候,没人理解父亲的赌,在村人的谈资里,父亲是个无可救药的疯狂的赌徒。
我好像一夜之间就长大了,再也没有主动肇事,人若不犯我,我绝不犯人。然而父亲,似乎并没有意识到我的变化,他依然不太和我说话,也很少主动索看我的成绩单。父亲的沉默像屋后绵延的巢山,我时时刻刻都能感受到来自父亲的威压,这是一种无言的惩罚,在相当长的一段时间里,我对父亲有一种源自灵魂深处的畏惧感。在和父亲长久的对峙里,我也成了一个沉默寡言的人,越来越不愿意和人说话。那时候,我已经清楚地知道,那个秋夜的伤害,一直烙在父亲的心上,他因为无法接受,所以迟迟不肯原谅。他只有夜以继日地沉湎于麻将,他寄希望于彻底的神经麻痹,慰藉内心深处的创伤。我不知道如何消解一个父亲对亲生儿子的仇恨,对未来的茫然与未知以及日渐深重的自卑感,使我的那段青春岁月几乎暗无天日,就像一个不慎溺水的人,始终无法泅渡上岸。
父亲对赌博的热爱,终于拖垮了殷实的家境,此后连续几年,每年除夕,都有债主来拍我家的门。我清楚地记得,某年的除夕之夜,村里的一个孩子,我的小学同学,竟然也成了父亲的债主――简直令我难以置信。他响亮地拍着桌子,冲父亲吆喝着,甚至直呼父亲的大名!而父亲,只是耷拉着花白的脑袋,像个犯了错的孩子,始终没有吭声。我的同学,他太过分了,这揪心的一幕,让我无地自容。一段短暂的沉默之后,我终于冲了上去,手里握着板凳。在父亲的惊愕和母亲的惊叫里,小债主幸运地躲过了一劫,他远远地绕开了我,慢慢地退出了我家的后门。
那个除夕之夜,家里始终弥漫着悲伤的气氛,父亲的眼圈始终是红的,他潦草地结束了自己的年夜饭,联欢晚会还没有开始,父亲就独自爬上了床。这是我们家唯一一个没有麻将声的除夕夜,父亲以这种方式,宣告一个时代的终结。他甚至有了卧薪尝胆、发愤图强的意思。然而,那时候的父亲已经老了,他已无法自食其力,至于挣钱还债,他已心有余而力不足!
贫寒的家境包围着我漫长的青春,从初中到高中,再到大学,我的学费一直是父亲不得不破解的最大困境。高三那个学年,因为拖欠学费,我在校园之外游荡了半个学期!
那些年,父亲究竟在外面欠了多少债,我其实一无所知。我参加工作五年之后,父亲还欠贵池的一位朋友两千块。这是我为父亲还的唯一一笔外债,似乎也是父亲的最后一笔债,而那时候的父亲已经65岁!父亲的晚年,一直在还债中生活,我无法想象这样的日子,如果将父亲换成我,我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像父亲一样旷达而乐观――晚年的父亲终于参透了人世,他用自己尊严的后半生,弥补对母亲和我们的亏欠。父亲确实做到了,他在漫长而苦难的光阴里,终于慢慢地战胜了自己!我不知道父亲的动力究竟来自于何处,是那个除夕之夜,还是因为我终于考上了大学?也或者,两者兼而有之?
但我深切地爱着父亲的后半生,他苦难的后半生,显示着人世的酷烈与寒凉,我已不忍细细叙述。
漫长的光阴,终于销蚀了我对父亲的畏惧,而我也已经娶妻生子,成为一个丈夫和父亲。我终于感知到了那种流淌在血脉里的亲情,那是一种合生忘死、奋不顾身的力量,一种欲罢不能的怜惜与心痛,于是也真切地理解了固执的父亲。晚年的父亲又活回去了,他突然回到了几十年前,依旧那么严厉、依旧那么固执,而我,依旧是那个容易脱缰的不听话的小学生。
在我和父亲之间,始终横亘着一座山,这座山,我们共同翻越了二十多年。二十多年之后,我们又重新回到了起点,现在的山顶,一眼望不到尽头,像一段茫然无际的岁月。我不知道父亲还能翻越多久,他其实已经累了,但他对我的表现,从一开始就感到不满,他总是一厢情愿地认为,我还能做得更好一些。我不知道父亲对我的厚望究竟从何而来,他的厚望过于盲目、过于乐观,近乎不切实际。但这就是父亲,他已经固执了75年,并将继续固执下去。
如果不是那场意外,37岁的周福常常幻想着自己能和老婆孩子围在餐桌前吃饭,一起去公园广场散步……这个无数次在梦里出现的场景,周福曾苦笑着说,恐怕他这一生都不能让这个梦变成现实。
20年前,不满18岁的周福离开四川老家,和老乡一起来新疆和田打工。一起来的,还有对他放心不下的父亲。打工的日子很快乐,但这种快乐只持续了一个多月,便被一场事故终结――周福受伤致双腿残疾,从此卧床不起,父亲和老乡们则一边照顾他,一边走在艰辛的维权路上。
2013年7月16日,因自己瘫痪在床,不能前往法院签收判决书,只好委托老乡把这份对他来说迟到了20年的判决书拿了回来。只有小学文化的周福,让老乡一个字一个字读给他听,将近30页的判决书读了三遍,他仍然怀抱判决书不放,生怕眼前的判决书长翅膀飞了。
土坯房里的等候
“我看到阳光了,今天的天气真好……”今年开春的一天,在和田市古江巴格乡的一大队蔬菜基地一小队的一栋平房里―――周福这样感叹着,这所房子是老乡给他租的。
这个季节,和田市沙尘暴天气特别多,而当天,却下了一场雨,和田市空气清新,阳光明媚。周福的房间里,阳光斜斜地从窗户照射进来,约一米,而这“一米阳光”,距离周福躺着的床,也正好近一米。
一间约十平方米的土坯房,除了一张床、一个旧课桌、一把旧椅子,还有一张轮椅。床头贴着两幅大红纸写的标语:“中华人民共和国万岁”、“自治区高级人民法院万岁”。
“这是那年自治区高级人民法院来看我的时候,我专门请人写的,主要是担心自己写不好。”周福说,这些年来,虽然瘫在床上,但老乡的照顾,热心人的法律援助,法院法官的关心,他都看在眼里,记在心上。
周福的老乡说,因长期卧床,周福与人交往很少,他性格内向,寡言,可能有语言障碍。可记者发现,这个只有小学文化程度、又在床上躺了18年的四川汉子,在谈话中却能引经据典,娓娓道来。
“麻烦你把我的饭拿一下。”周福指了指床脚的课桌,对于拖着一双残腿坐在床头的他而言,床脚那头的课桌是很难触摸到的地方。
桌上有一碗糊糊,已经结了块。周福接过来,用筷子搅了搅,随后便大口吃了起来。但没吃几口,他又放下了筷子,“不能吃太多了,害怕上厕所。”
周福的老乡周芳告诉记者,周福吃的、住的、用的,都是老乡提供的,但这两天,老乡正在四公里外的川菜馆里张罗着开张的事,白天没法给他送饭,晚上回来时,才会带回周福第二天的伙食。
周福爱干净,但行动不便的他,吃喝拉撒都只能在床上,加上他害怕给老乡添麻烦,他就不敢吃太多,更不敢吃油腻的食物。在他的床头,手够得着的地方有一把旧椅子,椅子上有几个饮料瓶子,那是他的马桶。
每次上厕所,对于周福来说都是一场“战斗”。因为身体所有的重量都只能依靠双臂支撑,但早先肋骨断裂时治疗得不彻底,留下了隐患,双臂又使不上劲。
上厕所时,周福常常累得气喘吁吁。要是不小心将大小便粘在裤子上,没法自己脱裤子的他,只有等老乡下班后,才能换上干净的衣服。
“我尽量少吃饭少喝水,这样就能减少老乡的一些麻烦。”交流中记者体会到了他对老乡的满腔感激之情。
“周福这娃挺可怜的,我们不帮他怎么办?”当时在川菜馆的周芳对记者说,刚开始是周福的父亲在照顾周福,后来周福的父亲病了,回老家了,临走之前托付给他们几个老乡照顾周福。
“说实话,我们也是打工的,给周福雇不起保姆。”周芳说,他们几个老乡,只能给周福租房子,平时互相轮流照顾周福。
老乡蒋益龙告诉记者,吃饭、洗衣服还好一些,顺带着就做了,最难的是洗澡。“每次洗澡只能简单地给他擦一擦,夏天,身上容易长痱子;冬天,因为他的腿失去知觉,冻坏了,长了冻疮都不知道。”提到周福,蒋益龙更多的是同情。
漫漫的维权之路
周福五六岁的时候,母亲就去世了。为了让周福快乐成长,周福的父亲没有再娶。直到周福16岁时,孝顺的他主动牵线,让父亲和同村的一个阿姨结了婚。
“父亲的身体不好,全靠阿姨照顾了。阿姨也特别不容易,她有自己的子女,还有老人,种地为生的她还经常节省出一些钱,寄来给我当生活费。”
“当时出事的时候,我还不到18岁,最初的想法是,我这辈子完了,父亲咋办?”周福说,父亲把他拉扯大不容易,可刚等他能挣点钱贴补家用,灾难就降临了。
1993年,周福和父亲跟随老乡,一块从四川到和田打工。“那一个多月是我最快乐的时候。”周福说,他第一次出门打工挣钱,干的是建筑工地的活,父亲干的是裁缝,没钱开店,只是摆个小摊,给别人缝缝补补。
“那时候我特别不听话,经常晚上和老乡喝酒,很晚才回家,父亲说我,我还不服气。”周福回忆那段日子时,很幸福。
这种快乐的日子在1993年4月29日这一天终结了。当日19时许,周福受所在的建筑公司―――和田市伊里其建筑公司工地负责人指派,将一车砖块送到建筑工地四楼。
当时,周福坐在砖车上,随着砖车一起搭升降机上四楼。但由于地面工作人员粗心大意,升降机升到顶都没停机,最终钢丝绳绷断,随着“啊……”的一声尖叫,周福和一车砖块同时砸向地面……
在医院里,经过三天三夜的抢救,周福醒了过来,但由于医疗费欠缺等原因,周福被暂时停止治疗,双腿落下了残废。
一直等到8月下旬,和田市伊里其建筑公司对周福事件进行了处理,决定赔付2万余元。同时,周福因工作疏忽造成严重后果,还受到了处罚,要罚款2000多元。
周福不服。当年11月,和田地区劳动鉴定部门对周福进行了伤残等级鉴定。同年12月20日,经鉴定,周福伤残等级为三级。拿着这份鉴定,周福和父亲开始了漫长的维权路。
此后,经法院宣判,周福父子获得了5万余元的赔偿。拿着这笔赔偿款,1995年7月,周福再一次住进医院治疗。但因错过了最佳治疗时机,双腿的残疾已难治愈。
“周福父子走的是工伤维权之路,事实上,他们从来没有进行过工伤伤残等级鉴定。”从2003年开始义务周福案件的仲跻祥告诉记者,“伤病伤残等级”与“工伤伤残等级”是完全不同的两种性质,等级划分也不同,且他们进行鉴定的时间也不对。
根据《企业职工工伤保险试行办法》有关规定,职工在工伤医疗期内或伤情处于相对稳定状态,或者医疗期满仍不能工作的,应当进行劳动能力鉴定,评定伤残等级并定期复查伤残状况。
“1996年还处于手术医疗期的周福,却早在1993年就被进行了劳动能力的鉴定,显然不合法。”仲跻祥一边说,一边拿出了周福1995年在和田市人民医院进行手术的证明。证明上写着:1995年7月11日,该医院对周福进行了手术,手术好转后出院,建议半年后二期手术。
“很显然,周福的伤情起码在1996年底才能相对康复和稳定,才能符合劳动部规定的工伤伤残鉴定条件。”仲跻祥说,由于不懂法,周福父子的维权之路走得太艰辛了。
2005年的一天,周福的父亲再一次晕倒时,周福的继母打来电话,让老爷子和周福一块回家治疗。
“父亲有高血压、心脏病,他的病再拖下去,我担心我们俩都完了。”周福和父亲一商量,决定回四川老家治病。
但就在这时,周福的官司有了起色,自治区高级人民法院给发了一个关于“建议受理”的裁定。
最终,父亲和周福商量后决定,周福留下,父亲先回,让老乡帮忙照顾周福,等父亲的病治疗好了,再接周福一起回去。
“我也很想回老家,这里除了老乡,没有我的一个亲人,生活是个大问题。”周福说。
“临走那天,父亲坐在我的床前,握着我的手,哭得像个孩子。大颗大颗的泪珠落在我的身上。”周福说,他从来没见过父亲这样哭过,他本来心里特别难受,但为了安慰父亲,他强装笑颜,劝父亲不要担心他,好好回去治病。
回家路走了20年
2013年1月10日,记者在和田市古江巴格乡一大队的一间出租屋里见到了周福,约10平方米的屋子里有一张床,一张旧桌子,以及一个旧轮椅。
周福在这里躺了20年,这间屋子是老乡免费提供给他住的。除此之外,他吃的、用的也都是老乡提供的。周福指着桌子上打包回来的饭菜说,这是开饭馆的老乡陈琳琳送来的。
头发花白,眼睑浮肿,37岁的周福坐在轮椅上,看起来比同龄人要苍老很多。他多数时间都在低头看手机,手机上唯一拨出的号码显示是――父亲,当日的记录有34条,但都没拨通就挂了。
周福说,因为长期用药,听力越来越差,虽然很想父亲,但不敢频繁打电话,怕老人家担心。
经和田地区劳动争议仲裁委员会鉴定,周福伤残等级三级,完全丧失劳动能力。
1994年6月,和田市人民法院根据伤残鉴定结论,裁定伊里其建筑公司赔偿医疗费、护理费、生活补助费等合计84200元。
伊里其建筑公司不服判决,向中级人民法院提起上诉。
二审法院作出判决,判决伊里其建筑公司赔偿周福56600元。周福不服判决,又向自治区高级人民法院提出了申诉。
周福工伤赔偿纠纷案发生十多年以后仍无定论。
乌鲁木齐市新市区丰泽法律事务所法律工作者仲跻祥对周福的遭遇非常同情,担当起他的人。仲跻祥说,一审、二审法院均将这起事故定性为工伤事故,但周福从来都没有做过工伤鉴定,法院采信的都是伤病鉴定。从字面上看,“工伤”和“伤病”仅一字之差,但两者的赔付标准和判决结果截然不同。
2010年4月,自治区高级人民法院的法官不顾长途跋涉,从乌鲁木齐赶到和田在周福病的床前详细调查案情,并于同年5月做出了“原判决适用法律错误,实体处理不当,要求和田地区中级人民法院进行再审”的裁定。
2011年6月29日,和田地区劳动鉴定委员会依法对周福进行工伤鉴定,鉴定结论为工伤二级,护理依赖程度为完全不能自理。
同年11月29日,和田地区中级人民法院也认为“原伤残等级鉴定不妥,适用法律有误,处理不当,应予以撤销”,该院做出了“发回和田市人民法院重审”的裁定。
2013年7月16日,判决书最后一页的赔偿数字在周福脑海中一遍遍闪过:判决被申请人和田波斯坦建筑安装工程有限公司(原伊里其建筑公司)赔偿原告周福各项损失费2500480.40元,扣除申请人1995年已经领取的47600元,被申请人还应当一次性支付申请人周福2452880.40元。经其律师查询发现,之前国内工伤赔偿最高记录为220万元,本案已创造了中国工伤个人赔偿最高记录。
本案审判长何天宏介绍,除了这笔一次性赔偿,周福从本月起还可以按月领取伤残津贴3911.56元,这个数字随着以后每年在岗职工平均工资的变化而变化。
你说,别忘了我们是朋友。我笑了——是啊,说好也好好保护你,怎么会忘了。
还记得,小院里樱花开的时候,我再一次开学了,拾起假期里的快乐记忆,上学了,好象就要这么严肃吧。来到熟悉的教室,来早了,只剩我一个,在空荡荡的教室,我开始茫然了,或许,我一直都这样吧,离去喧闹的人群,安静的空气里,会寂寞。
“吱”的一声,教室里的那扇破旧的门再响,探进来一个小头,大大的眼睛,梳着孩子气的娃娃头,我苦笑了一下,这么还这样,这样惧怕一切。她轻轻的进来,把瘦弱肩膀上的书包放下,乖乖地坐下,乖乖地把书拿出来,乖乖地向我点头微笑打招呼,没有理会她,我依旧整理着讲台上杂乱的物件,她尴尬地笑了笑,似乎习惯了,清澈的大眼睛朝外面有意无意地看了看,松了口气,把书立起,用蚊子般的声音读起书来。
我们之间流着冷淡的气息,或者我本身就是一个冷漠的人,自己过着自己的生活,在自己的小世界里移动,但是优异的成绩却让我不情愿的当上了班长,一班之长,多么威风,但是我却漠然,将一切回归远处,把事情交给其他班长管理。这个女生——琳,我都忘了她姓什么了。琳一直是班里最不起眼的学生,她过于普通,来到这所学校,似乎就是她的错误,在普通的学校上学不好吗,非要上明星学校,不可否认,她的成绩一直名列前茅,但这只是曾经。
同学们陆陆续续的来了,他们都迅速拿出书,写啊,看啊,果然,最近的名校招考,让他们过于紧张。
在一节所有同学都极度紧张错过一个字的语文课下课后,老师走了,同学们不约而同地朝后面琳的位置望去——班里的几个男生,一脸痞笑地靠近她,她被吓到了,她弱不禁风的小身板在微微颤抖,其中一个男生揪着琳的头发,说着脏话:“哟,来上课了,钱带来了吗?”他是在说上学期琳打翻果汁,使他的“阿迪”球鞋沾上污迹的事,我们全都知道,那只是他的恶作剧,天知道离果汁五米外的他怎么会突然到琳的身边。“对,对,对不起,我,我没有……”还没等那个钱字说出,在外面窗户口前的男生便向我们摊开双手,抖动了几下肩膀——他把琳的书包扔下去了,接着,男生们都笑了,笑得好大声,似乎连楼下的班级都听得震耳欲聋。我们都习惯了这每日一次的闹剧,全部人也都笑了,连我也为那可怜的琳,扯动了几下嘴角,只有琳,清澈的眼泪从她的脸蛋上划过,急忙冲出教室,五楼的高层,就算到达楼下,下面是杂草众生的废弃操场,在放学能找到,就算是她运气好。这个时候,我们心里全明白,但是没有人帮忙,就连班长也只是在他的身边轻轻的说了一句:“别玩死了,不然就没得玩了。”说完,推推眼睛走开,我冷笑了一下,在这个学校,谁还会去为这些事而浪费自己的时间?我们在踏入这所学校的大门前就知道——没有朋友,只有对手。而琳,就像是一个误落沼泽的花瓣,迟早会被吞噬。
在所有人意料之内,琳满脸灰尘的回来了,她手里拎着烂了一个大口子的书包,怯声地打着“报道”,老师看到她这个样子,脸上露出厌恶的表情,大声斥责:“你跑哪去了,全校都在认真学习,你倒好,跑出去玩了!你真太让我失望!去写5000字检查!”我抬起看书的头,琳刘海下的大眼睛积满了泪水,想流却没流出来,嘴巴被咬出了血,默默地受着责骂,却不吭一声,再回头看看那些男生,他们露出玩味的笑容,似乎很是开心。放学了,同学们迫不及待地要冲出教室,到最后只剩下我和琳。琳还在课桌上写着检查,我走过去,在她身边说:“不要再待在这里。”她没有抬头,只是手中的笔停了一会,她的字很漂亮,很是娟秀。琳带着哽咽地声音说:“不会的,我不会离开,妈妈说,我要上学,而且要上名牌学校!”她说着,便抬起头来,眼睛红肿的,她的目光让我有些熟悉,跟小小好像,小小是我的妹妹,从小就坚强好胜,很善良,经常和其他孩子作朋友,这违背了祖母的规定,父母在小小刚出世就去世了,祖母成为我们唯一的依靠,她不让我们跟其他人交朋友,她说这个世界没有朋友,但是小小却不听,所以从好小的时候,祖母每天都冷淡对她,知道小小死的那天,她都没有出现,小小是出车祸死的,她对我说:“姐姐,我想和别人交朋友,为什么就没有人相信真正的友谊?”她的撕心裂肺的哭喊,让我颤动,但是最后我也背叛了小小,因为我成为了祖母的傀儡,再也没有喜欢过一个人。琳说:“我不怕别人欺负,我想让妈妈不要失望。”她坚强的样子让我有种小小的心疼,但这也被我否认了,我说:“走吧,不要一会大门关了走不了了!”说完便走了,头也不会的,走掉了。
数起院子里的樱花瓣,突然想去墓前扫墓,小小最喜欢樱花,带一些樱花会让她开心吧。收拾一包樱花系上粉红色的结,我不喜欢粉红色,因为太温柔,而小小却十分爱惜,说我是怕得到温柔的感觉会不知所措吧,我否认,打这哈哈就转移话题了。到了,墓前的墓碑上嵌着小小熟悉的脸,红红的脸蛋上绽放着我从来不曾有过的灿烂笑容。墓前还是散着上个月我放着的花,祖母还是没有原谅她,竟然连她的墓也不曾来过。撒下花瓣,半跪着,将她最喜欢吃的樱花饼放在碗里,她说樱花饼的涩甜想青春的友谊,她说这话时,我的回应是茫然。灰色的墓碑上开始出现星星点点,接着便感到了雨珠坠落在脸上,凉丝丝的,一切都来的太快,雨珠渐渐变大,变密,变多,我直到打在身上都生疼生疼的才想到要避雨,黑云侵袭了天空,瞬间如夜晚般漆黑,空无一人的墓地此时显得太过恐怖,连大人都害怕,更何况我一个女生,我急急忙忙忘回赶,蓦地,头上不知何时出现了一把粉红色的小伞,回头,是琳,我有些惊异,她来这里干什么?没等我多想,她的小手就拉着我跑到旁边一个破旧的小亭子里,我这才发现她的身子有多娇小,难怪男生会欺负她。在亭子里,我们不约而同地问对方:“你这么会在这?”琳咯咯的笑了,笑的那般熟悉。“我妈妈的墓在这里。” “你妈妈?去世了?”“对啊,五年前。”笑容平息,淡淡地说。五年前,六岁,跟我一样啊。“你是来看妹妹的吗?”我惊异,“因为墓碑啊!”我这才想起墓碑上的字——吾妹秦小之墓。墓碑是以我的身份立的,家里的大人没有愿意出面的。
雨淅淅沥沥的下着,小亭子里的我们感到冷风的侵袭,琳在瑟瑟发抖,我注意到了这点,“冷吗?”她抬起头,眼中闪过一丝惊讶:“恩”,我知道她为什么要这样,因为没想到平时以冷漠出名的班长为什么会突然关心人吧,连我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我会对她产生心疼的感觉。从包里拿出毛毯盖在她的身上,自己继续望着不停落下的雨,陷入沉思。忽然,肩膀上一个重压的感觉惊动了我,原来是琳,她似乎太累了,靠在我的肩膀上睡着了。我没有推醒她,要是平常,我一定会猛地推开,然后再说几句,但是,这时,我却觉得让她靠靠也好,“能不能作我的朋友?”旁边传来声音,我震住,是琳说的,我迟疑,“一个星期就行了,没有人和我作朋友,我想有一个朋友,我不会跟他们说的。”“他们”指的的就是班里的同学们,她也知道和她做朋友的人要承受什么压力,“恩”从嘴里发出的音节连我自己也惊讶了,但,也好,和她做一下朋友也好。她起身向我露出笑容,我也回应了一个淡淡的笑,琳突然用手的两只手指扯开我的嘴角,“这样才叫笑嘛!”我用着她的方式,笑了起来,我没想到,自己会对一个人笑了,而且是那么灿烂。
回到学校,我们心照不宣,很默契的分开走到教室,但是我却觉得这种默契对于琳,太残酷。下课后,男生们再次来到琳身边,揪她头发,我看到着,竟没了平时的无视,而拿出班长用的教棍,“啪”打在那个人的手上,一条红印印在了他白嫩的手上,我假装没看见的说:“快点去抱作业!”沉默,还是沉默,全班的人都沉寂了,显然他们被我吓到了,竟然去打那个男生!琳也被吓到,看着我的眼睛闪烁着不可思议。“秦馨,你在干什么!”男生发怒了,他没想到家里跟皇帝似的,在这里竟然被一个女孩打。“没什么,只是老师让你去抱本子。”我淡淡的说,他的脸红彤彤,看来气不小,悻悻地走了,我假装没看见琳,从她旁边走开,擦肩而过之时,我在她的眼睛里似乎看到了什么,是“谢谢”,还是,什么?
之后的那堂课上,她第一次举起手,第一次发言,在讲台上,我看到自信的琳,昂起头,用最大的声音说着,她在离开时,一直在看我,我却躲避,不知道,在躲避什么。
中午,食堂前那棵梧桐树下,琳放学前对我说,让我在那等她,我不知道她要干什么,不想这么一走了之,这样,她会哭的,小声,不敢放声,只是嘤嘤地哭。什么时候,我开始不再厌恶这种哭,而是心疼。五分钟后,琳来了,她手里捧着一个红苹果,水灵灵的像她的眼睛,红彤彤的像她的脸,“什么意思?”“给你吃。”她说的坚定而有力,怀疑是拿出了所有勇气,我苦笑,却发现这苦笑多了温暖的滋味,多少年前,小小也曾用稚嫩的双手捧起她偷偷藏起的苹果给我,问她,为什么不自己吃了,她笑:“因为姐姐是最喜欢我的人!”我回应的只能是苦笑,摸摸她的头,便哄着她自己把苹果吃了,后来,收拾小小遗物时,在她的宝贝盒子里,我发现了那枚苹果,红红的像她的脸。我正准备接过,却无意瞟到对面阳台上站着的男生,他们玩味地看着我,互相说什么,我慌了,伸出的手打掉她的苹果。
打掉了她羞涩伸过来的苹果。
打掉了她第一次送给别人的苹果。
打掉了她终于拾起勇气捧起的希望。
苹果碎了,碎成了几瓣,坠落在她的脚下,像是她那时的心,裂成了几瓣,永远粘不上。
我走了,留下琳在那迟疑,可是我却心疼,疼得最后我躲在角落里喘息,却觉得这呼吸也那么痛,痛的要窒息。
那天过后,我发现,在琳的身上出现了一层保护膜,她又变回了原来的那个琳,胆怯,受人欺负,她用自己的方式把自己一层一层的包裹,她再也不对我微笑,再也不在对我说“早安”再也不会对被男生欺负时出现的我投来目光,她再也不会对我做这些被我称为“越轨”的事,她也在躲避,和我一样。
考试越来越逼近,可班长却在这时要举行什么小学最后一次派对,全班同学都被邀请,包括琳,她受到邀请时的漠然是从来没有过的。派对上,所有人都很开心,疯狂的在班长家的别墅玩闹,把最近受到的压力全释放了出来,只有琳一个,在沙发角落里蜷缩着,低垂着头,小口的抿着我递过的牛奶,一声不吭。我一直在关注她,不知道为什么,总是感觉有什么事情要发生,让人惶惶不安。派对在午夜准时结束,琳的家在郊区,要走着回去,怀疑得一个小时才能到,我有些担心,一个女生在夜晚的树林走动,毕竟不安全,看着她即将远去的身影,对着班长他们匆匆打过招呼,就赶紧追上,拉起她的手臂,“我送你回去吧!”她侧转身子,看了我一眼,没说什么,继续往前走,在十字路口,她转过来,低着头,手紧紧攥成一个拳头,咬着嘴巴:“你不是打掉我的苹果了吗?”拉着她手臂的手突然松开,长着嘴,想说什么却说不出来。“你不是打掉我的苹果了吗?”平静的话语逐渐转为哭喊,她捶打我的肩膀,重来没有过的愤怒,“你不是……打掉,我的……苹果了,吗?”那声音随着她的捶打落在我的心上,她没有力气,只能轻轻地打,她哽咽着,我茫然着,不知道怎么面对,只能说三个字:“对不……”似乎老天也不愿意准许我这个冷漠的人真心的说三个字,它只让我说出两个字,最后一个字就在那时卡住了。一辆货车突然向没有车的十字路口驶来,琳和我都猝不及防,但是在最后那一刻,我却感到一双手在推我,把我推向路旁,我种种摔在路旁,同时看到了几年钱的那一幕——货车直直地重来,碾压在琳娇小的身上,在血色的花儿在她身旁绽放时,我仿佛听到了三个字:“没关系。”一道白光把她带走了,像带走我妹妹一样带走了,车子如几年前般逃逸了,只留下空荡的世界,把我和琳留在那,琳白色的连衣裙边流淌着鲜红的血液,我发疯的冲过去,抱住她的身子,轻轻的搂在怀里,把头深深埋进她的怀里,哭了。你就怎么走了吗?就这么走了?留下一个重来没哭过,重来没笑过,但是遇见你后就全破例的人吗?不会理我了吗?小小,你说过没有人相信真正的友谊,现在,我相信了,但是,那个人却跟你一样去了同样的地方了啊,你为什么要把她带走,你不是最爱姐姐的吗?不要带走她……
许久,白色的车子来了,把我和琳都送入了小小曾经带过的地方,我在手术房外椅子上躺着,眼角的泪,干了,换上平常的表情,心,又疼了,从那时起,我有了心痛的症状,唯一能治好这个症状的引子叫“琳”,但是却,消失了,心会一直这样疼下去吧,小小,姐姐心好痛,别带走琳,好吗?
琳最后还是走了,送葬那天,班里没有同学去,只有我一个,去琳家的那条小路的尽头,是一个老奶奶,弓着腰,颤巍巍地向我走来,“你……是馨吗?”“是。”回应后,老人便哽咽了,“丫头经常提起你,她说,你是她唯一的朋友。”我的眼泪掉落在衣襟上,搀扶着老人到达她孙女骨灰待的地方。我注视着琳的遗照,笑脸还在脸上。“看看这个。”琳的奶奶给我一个印着樱花花纹的本子,页边泛起了黄,“这是丫头的日记,她总是把心事写在这个本子上,她走了,我只能把它给她最好的朋友,我也快走了,希望你能保管它。”老人抹去老泪,对我说,“丫头这孩子命苦,从小父亲就去世了,母亲也在六岁时死了,上学的钱还是村长看这孩子可怜,给我们的。”眼泪又落了,滴在琳的日记上,翻开,娟秀的字体写在这纸上,却有种哀伤的唯美。
9月1日 晴
开学了,为了躲避那些男生的欺负,我早早的来到学校,看到馨也在,优雅地收拾着讲台,真是有气质,我也想和她做朋友,但是好像她对人很冷漠。今天也被男生欺负了,习惯了,习惯了被欺负,习惯了被同学们当笑话看,就连老师也只是把我当累赘。今天我跟馨讲话了!好开心,她说话的声音好好听,她让我不要再在那学校里,我却想起了妈妈。
9月18日 雨
今天是妈妈忌日,奶奶一到下雨天老寒腿就犯,我拿起伞只身一人来到坟山,那里很安静,似乎只有我一个,可是在那里我却碰到了馨,她在一个墓碑前撒着樱花,那个墓是她妹妹的,好可怜。雨下了好大,我看馨没带伞,连忙把伞撑在她头上,她后来在亭子里把毯子给我盖了,其实她也是个很温柔的人嘛!我对她说出要和她交朋友的事了,她答应了,今天真开心!
9月20日 多云
馨第一次在我被欺负时救我,但是却打掉了我送给她的苹果,那是奶奶要作为贡品给菩萨的,但是被我偷了出来,想谢谢馨的帮组,但是她打掉了,打掉了我的苹果,我好难过,难道和我交朋友只是说说的吗?
(这一页纸上有明显的泪迹)
9月23日 晴
我觉得馨讨厌我了,我好害怕没有朋友的感觉,我想把自己包裹起来,不受伤害,连看到馨再次帮我时也漠视……好像和她作朋友,不要假装,只要真心的友谊……
………
你在广场上散步,看到有人踩在香蕉皮上跌了一跤,就在你观望并感叹是谁不讲社会公德时,某个过路人已捡起香蕉皮扔到了垃圾桶里。
你在街上行走,一个乞丐走过来伸手向你乞讨,你的手已经摸到口袋里的零钱,你忽然想到他会不会是骗子,等你掏出来时,乞丐已经走远了……
生活中,每个人都曾是这些片断中的原形,每个人内心都有着一份善良,但往往只是一念之差,就让自己错过了行善的机会。
记得小的时候,我们村子极度缺粮,每年春节前后,总有一大批安徽和河南的灾民到东北来乞讨,他们都能得到我们每家每户的救助,半块玉米饼,两个土豆,或一盅小米,点点滴滴,汇成生存的源泉,帮助无数难民渡过难关,生存下来。在当时,没有一个人对乞讨者说,我们也没粮,你们去找政府吧。这种记忆一直影响着我。我的母亲没有信仰,但她的口头禅是恶有恶报,善有善报,与人方便,自己方便。在我的印象中,她总能跟素不相识的人在很短的时间里相处融洽,“积善之家,必有余庆”,正是她的友善,消弭了身边无数的干戈和矛盾,让她和她的亲人一直置身于和谐的生活环境里。母亲没有文化,但我总感觉她那几句话比那些“不要跟陌生人说话,不要把自己的行李物品交给陌生人看管”这样的训诫语言要高明千百倍。
前几天,看到网上贴着一位善良的好人临终前的一句话:“还有许许多多的人,需要我的帮助呢,但来不及了……”这句话让我突然懂得,做点儿好事的时间也是有限的,行善不是从明天开始,而是要从现在开始。
及时行善吧,看到路边有人乞讨,就给他点儿零钱。尽管有的人会说,那些乞讨的孩子都是有人在一边控制的要钱工具,那也要给他点儿,至少,他们要到点儿钱就能少挨一顿打吧。如果带孩子一起出去,就把这个行善的机会让给他,也要让他学会付出一点儿,而不是每天想着得到一点儿;听说有人上不起学,在力所能及之内,就勇敢地关注和帮助他们;在路边的小摊购买水果和蔬菜,总共也没几个钱,就不要与艰难养家口的小贩们讨价还价了;看到流浪猫或流浪狗,就顺手帮它们一把,送到动物收养所去……至于乞讨者会不会因此富得盖高楼、或是被幕后黑手盘剥,上学者究竟会不会有出息,街边小贩会不会用秤耍我们,那只流浪猫或流浪狗第二天会不会死去,这都无从知晓,也不必过问,我们要做的是及时行善,然后让这种善感动自己,也感动别人,以形成善良风气,营造行善氛围,建立和谐社会。
我们也不要谴责有些人财富过亿,却一毛不拔;有些人多么自私冷酷。富人是富人,别人是别人,重要的还是从我们自己做起,做一个及时行善的人,施人玫瑰,手盈余香,为善获得的快乐与愉悦,别人体会不到,那永远是我们自己的。
做别人头上的一缕阳光
我的手机每天都会收到许多短信,也会发出一些短信。这些短信内容丰富、包罗万象:幽默逸趣、祝福鼓励、智慧谜题,让人赏心悦目,我总以为,亲朋、同事之间的短信酬答,会让每一颗忙碌的心灵有一个可以停靠的驿站,更会让平淡的日子有滋有味、活色生香。
某一天,办公室内,手机铃声突然大作,一条短信翩然而至。这是一个我从没见过的陌生号码,急忙阅读,内容把我吓了一跳:“天空是灰色的,心情是落寞的,活着是痛苦的!”我首先想到,这可能是一条发错的短信,发信人显然误把我当成了他倾诉心事的某个朋友;另一种可能是这个人闲着没事干,发恶作剧短信骚扰别人,我暂且把手机放下开始工作,但不知为什么,整个上午,我满脑子竟然都是这条短信。渐渐地,第一种可能占据了我的精神世界,我仿佛看到一个身影正在慢慢走向人生边缘,只要有一只手就能拉住他。我开始猜测这个人的身份:一个落榜的学生,一个破产的生意人,或是一个失去爱情的男孩或女孩。总之,这应该是一个对生活丧失信心的人。我紧盯着手机,觉得自己此时对他而言可能会是一根稻草,或是一缕阳光,总之,自己对他很重要。
我开始想像着如何回应他(她),打电话显然会唐突对方,弄不好会把事情弄得更糟,想来想去,最好的方式还是短信,“谢谢你还记得我,多希望自己是一缕阳光,在每天都晴朗你的世界,多么希望每天都收到你的短信,就像闻到一缕花香”。我轻点按键,短信发出。这短信一去便如泥牛入海了。越是这样,我越是想着这个短信和它背后的那个人,渐渐地,这件事竟成了我的心病,于是暗下决心,对方就是顽石一块,也要把他风化了。
第二天早晨,我发出第二条短信。终于,在下午要下班时,对方回了一条短信,我发现了他(她)语言中的松动。第三天以至以后的每天早晨,我起床后都要站在镜子前审视自己一番,努力使自己进入一种高尚、博爱、友善的境界,然后写一些鼓励的话发到这个手机上。每当短信发出,我都想像着有一缕阳光照射到了这个陌生人的头上。而每天,我竟都会收到来自这个手机的一份短信,我发现,对方的语言渐渐平和了许多,到后来竟也会发一些鼓励的短信给我了。
看来,自己发射出的“阳光”已经真的照亮了他的天空。
时光荏苒,一个月就这样过去了,又是某一天,我的手机在一次出差时丢失了,我的短信生活突然中断,突然得令我措手不及。所幸“心无挂碍,无有恐怖”。那天,我在去买新手机的路上回顾这一个月的时间,我竟收获了许多从前不敢奢望的:工作有了很大的进步,结交了一大堆朋友,还遭遇了最甜美的爱情……真没想到,当我努力成为一缕晴朗别人天空的阳光时,自己也获得了无限温暖。
想念
文・澜涛
每个人都应该会有想念的吧,想念一个人,想念一份情感,想念一事一物……是不是千万个人就会有万千种不同的想念呢?
曾经有个女孩子对我说起过她想念恋人的时候,期望恋人能够马上就出现在她面前,带着玫瑰和热吻。女孩子说着,满脸的幸福和憧憬将她的青春容貌映衬得更加娇艳,让我很容易地就想到一场阴霾的大雨后,在灿烂阳光下滴着水珠的花朵,想到热烈和燃烧的火焰。
我有个男性朋友,人到中年后婚姻坍塌,14岁的女儿跟随前妻生活。每每谈起女儿,他刚毅的眼神就会暗淡下来,脸上的肌肉也会轻轻地抽搐。然后,他会喃喃地说着:“也不知道她怎么样了?不知道有没有不会做的题……”他从来不说是否想见女儿,从来不问女儿是否也在想念着他。他就那样喃喃地说着,似乎说给对面的我,也似乎在说给自己。说完,就凶猛地喝酒,喝到大醉不醒。第二天,他重新是那个走在人群中一脸刚毅的汉子。
那是一个在十几岁就离开家乡的老人,是在一次采访的时候遇见的。我已经不记得他的名字,但我记得,当我和他聊起我出生的小村后,他淡定的眼里立刻发出光亮,嘴唇和双手都开始不停地颤抖起来,满是惊喜地对我说道:“我也是那里人啊……”随后,他的问题一个接着一个急促地问出来,从小村的现状到某某人的命运……他问着,并不待我回答,问过一大堆问题后,把身体往椅子上一靠,双眼微闭,叹息着:“这辈子怕是再也回不去了。”说完,眼角有湿湿的东西流出来……
想念,应该是一个人骨血里的东西,伴随一个人由生到死。我常常会在夜深人静,写作累了的时候,将头靠在椅背上,将笔放下。此时,思绪就会从纸上漂移向心灵深处,那个女子就会款款走来,就会想,她此时应该已经睡了,或许正在梦中,她的梦里或许正有着我……这样想着想着,心就会被一种宁静的幸福包裹起来。而第二天醒来,依然会记得这一刻,并时时因想起而有暖暖的阳光在心中洒开,走在人群中的脚步也会轻盈起来。而这一切,或许,一生都不会对谁说起。或许热烈如火,似乎把整个世界燃烧也难抒心怀;或者淡静若水,看似漫不经心却藏蕴狂澜惊涛;或许婉转千回,说不尽的缠绵道不完的温柔……
想念,因为年龄、阅历、境况等等的不同,内容和表达的形式也都千差万别,但没有人能够说,哪一种更痴真、哪一种不够挚诚。春天来了,花草遍野的绽开,有谁知道,那是大地对种子的想念。此刻,我的心是苍凉的大地,而你,是点燃我生命的种子。我对你的想念,会有谁懂得?
肉的代价
文・永兰
前日看见一则报道:某某有幸福家庭似锦前程,却仍然用尽心机聚敛钱财,最后锒铛入狱命赴黄泉,却数不清自己究竟有多少财产,遂感叹:人之贪婪,不如老鼠。
单位的仓库经常闹鼠患,大伙儿忍无可忍决心整治。小李说买鼠药,大民说,那只会把老鼠喂得很胖,我提议用毒鼠强。知道这玩意儿是从报纸电视上,据说一点点就可以把人毒翻,耗子怕也抗不过去吧。大民说,这药现在不太好买,再说万一真毒死了,不能当场毙命,死在哪个犄角旯旮,整得满屋子腐臭,也不好。最后大伙儿达成一致:用鼠笼子。于是花8块钱从市场买回一个笼子,并且集体研究了它的可行性:闻到香味进去咬钩门关上,以区区鼠辈力气,量是出不来的。然后,小李亲自掌厨,烤了一块肉,挂在笼子里,便只等收成了。第二天上班,大米袋子又被嗑开了,满地白花花的大米,粒粒皆辛苦啊,想收起来吃了吧,又怕害上鼠疫,岂不是因小失大。无奈,把这第N个破洞扎紧,笼子摆摆好,继续观察。一连四天,天天如是,大米袋子千疮百孔,那片肉则纹丝不动。嘿,还真有清心寡欲吃饱足矣的。遇上这等坐怀不乱的高手,看来只能动狠的了。说干就干,几个兄弟齐动手,在墙上焊了一个铁架子,把大米高高 “供”起,这样一来,连我们盛米都得借助椅子,耗子应该只能望洋兴叹了。果然,第二天,大米袋子安然无恙,第三天,仍是没有动静,莫非耗子也有减肥食素的吗?不免有些失落。第四天一上班,就看见几个同事围成一圈,群情激动,人人脸上充满胜利的喜悦,我知道,准是逮住了。
对于人人喊打的老鼠,我一向又怕又怜,便不敢上前,绕道溜进屋,好像我是耗子一样。外面吵吵嚷嚷的,小李先是用火烧了几分钟,可是大伙认为笼子会与之俱焚,加上急着出去干活,就把笼子放在窗台上,一上午无人问津。中午,同事把笼子提进屋,说,耗子冻死了。我坐在桌边,不敢去看那副悲惨的景象。心里倒得出两点结论:第一,这可怜的小东西,其实对生活并不奢求,所以落得如此下场,一定是家里实在没有存粮了。第二,不是所有动物皮毛都可以用来保暖的,譬如买皮草,一定不能买鼠毛的。
精美的皮包
文・流沙
杭州到上海的火车上,我不太好意思打开自己的精美皮包。
早晨出门的时候,母亲往我皮包里塞了一袋牛奶,太太塞进了面巾纸、茶杯。自己为了赶车,把吃了一半的烧饼也塞进了皮包,临上车时,又买了两份报纸,折叠在一起塞进包里。
火车开了,车厢里人很多。坐在身边的人,是位精致女孩,这样我就更不好意思打开自己的皮包。我想像,当她看到我八宝箱似的皮包,肯定觉得可笑。
我忍着,我不喝水,不吃那剩下的烧饼,不看报纸。
我看到身边的女孩,似乎也很烦躁。终于,她拿起她的包,背转身,躲着我的视线。我在心里就偷偷笑了。
我用眼睛的余光一扫,里面的东西比我还要复杂。女孩显然有所察觉,她的脸有些绯红。
谁都不好意思当众打开自己的包,让别人众目睽睽地看着,让自己的隐私暴露在别人的面前。
据说,德国的机场每年都要举行一次行李包拍卖会,这些行李包都是客人留下的,超过了领取时限,已经可以由机场处理了。这样的拍卖会参与者甚众,许多人并不是冲着行李包里的东西来的,而是享受打开行李包后,洞察里面所有秘密所带来的快乐。
德国人的喜好,我不觉莞尔。
火车到达嘉兴的时候,我忍不住了,取过自己的包,打开。我发现,那女孩的眼神瞟过来。我背转身,尽量不让我包里的东西让她看到。
我发现,那女孩在抿着嘴,想笑。
人有规避自己隐私的本能,没有一个人愿意让自己活在无影灯下。不论你是多么的自信,不论你有多少风采,你在别人面前打开包的一刹那,总是不由自主地微微背转身,担心别人发现你包中的秘密。
多拿几元
文・利芬萍
她喜欢这条路,尤其是在春天。现在就是春天,垂柳新绿,桃花欲开未开,正是赏花时节。桃花盛开就不好了,盛极必衰,给人一种江郎才尽或老之将至之感,只有含苞欲放的桃花最叫人心动。
她驾一辆奥迪徐徐东行,直到无路可行时才拐上田园路。刚进档加速,一个背着一把坠胡的盲眼老人迎面走来,也就一闪而过了。然而就在这一闪而过的瞬间,她觉得这个盲眼老人有点儿面熟。她开始回忆。明静辽远的坠胡声响起来,那是4年前录在她记忆中的坠胡声。
难道会是他吗?
她犹豫了一下,还是调转了车头,超过了盲眼老人之后靠路边停住,钻出汽车,迎着老人站在车旁,看着老人用手中探路的竹竿一路敲过来。老人虽老,腰杆却直,满脸皱纹中有一种大喜大悲之后的淡定,一种饱经沧桑之后的淡定。她认定这一位老人就是那一位老人。
“老人家,您是在隆兴街自由市场――”她顿了一下,斟酌该怎样表达,“拉琴的吗?”
老人站定,无语。
“您还记得,4年前,您让一个姑娘多拿几块钱的事情吗?”
“姑娘,您认错人了。”
盲眼老人手中的竹竿又向前探出,以盲人特有的轻稳起步走。她有点儿茫然,一动不动地看着老人的身影渐渐远去,那淡远空明的坠胡曲调却渐渐清晰起来。
她重新上路,车开得很慢,坠胡的曲调时远时近,不绝如缕。4年前的情景如在眼前。
那时候她刚到这个大城市谋生,住不起旅社,就夜宿火车站,被派出所当作“鸡”抓了起来。从派出所出来,她已经身无分文了。她甚至真想当“鸡”了,就连当“鸡”她也不知道该如何营业。她在隆兴街自由市场逛悠,油菜的气味,卤面的气味,粉浆面条的气味,残忍无情地折磨着她的肠胃。向大妈讨一碗粉浆面条喝喝吗?她鼓了几次勇气也没有张开口。
这时候她听到了不远处传来的坠胡声,那琴声淡若流云,清如溪水,也看到了坐在一条小巷的巷口操琴的盲眼老人。老人不是那种睁眼瞎,眼睛的部位陷进去两个深坑。老人面如荒漠,坐在闹市就像坐在渺无人迹的荒原上。
老人面前放着一个铁盒子,圆形的破旧的铁皮盒子,盒子里有不少零票子,一角的,两角的,一元的,两元的,她看得清清楚楚还有两张5元的,一张10元的。她的眼睛一亮,心也随之慌慌跳起来。我只拿一张5元的,只拿一张5元的。可是怎么拿呢?人群熙来攘往,看到我拿盲眼老人的钱,会出现什么后果呢?
她犹豫着,从老人面前走过去,又从老人面前走过来。这样走了两趟,她终于想出了一个遮人耳目的办法。当她再一次从老人面前走过的时候,她装作一不小心把老人盛钱的盒子踩翻了。她说“对不起”,然后全身蹲下去给老人捡钱,借机把一张5元的票子握在手心。正在她准备转身走开的时候,老人开口说话了。老人的声音空洞淡定,无哀无怨,无寥无怒。
老人说:“姑娘,多拿几元吧。”
她把汽车锁进车库,上4楼回到自己的家。所谓家,其实只是一套四室一厅豪华住宅而已,她还没有成家。
经历了那一段穷苦磨难之后,她脚下的路忽然柳暗花明了。她先是在林老家当保姆,又在林老家中结识了管行长,不久她就成立了一家公司,她也摇身一变成了一名女经理。半是因为她坚强的后盾,半是因为她经商的天赋,她很快就发酵般地暴发起来,两年之后,她已经是这个城市中的四大富婆之一了。
她吃了两块“消闲派”,喝了一杯加奶咖啡,点上一支烟。那辽远的坠胡声又在她的耳边悠悠响起。如果说她在路上拦住那位盲眼老人只是出于一个偶发的念头,那么,这时候她要报答盲眼老人的愿望竟是如此地强烈和急切。
第二天她到公司安排了一下事务,就直接去了隆兴街自由市场,可是她没有找到那位老人。
第三天她仍然没有找到那位老人。
一连4天她都没有找到那位老人。她问旁边卖粉浆面条的一位大娘,大娘只说她也好几天没有听到老人的胡琴声了,对盲眼老人的其他情况也是一无所知。
她决定每天傍晚到田园路上去等待。终于,她如愿以偿等到了那位盲眼老人。她拦住他:“老人家,以后您不要再去街头卖艺了。”
盲眼老人漠然无语。
“这是一万块钱,您先用着。请您告诉我您的地址,我会定期给您送去生活费用的。”
“这是从何说起?”老人在傍晚的夕阳下径直走去。
她跟上老人:“4年前您对我有恩,虽然只是几块钱。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希望您能成全我。”
“我一个瞎子能对谁有恩?请姑娘不要污人清白。”
盲眼老人说话的时候并没有回头。
红 白 黑
文・得得马
有位女士在和老同学聚会时,顺手从包里拿出纸巾,她的纸巾不仅品牌略为讲究了一点儿,而且纸巾上还有一个图案。她的同学半是揶揄式的羡慕,半是不可理解:5秒钟后纸巾连废纸都不如,还要图案有什么意思?而她的老同学们吃了饭还想把餐厅的湿巾带回家里去。这位女士没想到与老同学的生活方式相去如此之远,她考虑的问题是,日后再和老同学相聚,是否要刻意备一包最大众化的纸巾。
一个人的脱贫是从嘴巴开始的,一个人的讲究是从外衣、外貌开始的,也就是从面子开始的。乍一看,西装笔挺,像模像样,其实里面的汗衫背心是洗不干净的那种黄蜡蜡的,而且还穿出了破洞,反正人家也不会翻开西装查看背心的新旧;讲究的原始动力就是做秀,那是等着人家赞美的讲究,比如一件大衣,一条围巾,一款手表,一枚钻戒。只有完成了虚荣式的外表讲究,而由外入内地讲究时,那才是为了自己的讲究。骨子里的讲究像血液一样心照不宣。
曾经有位美食家纵论观察酒家卫生之道:去看看洗手间,如若洗手间一地湿漉漉,洗手面盆边上污垢没擦干净,可以推论厨房间定是一地油腻,洗菜洗盘子一定很马虎。居家也基本如此。看一家人家的生活方式,客厅大可忽略不计,张灯结彩全是给客人参观的,卧室不可以去,因为是主人的私密地带,哪怕主人邀请也应婉拒。惟有洗手间里非装饰非洁具非化妆品非摆设之类,最不起眼、却又最可以看出主人过的是什么日子。葡萄牙的一家纸品生产商决计为洗手间的主人燃一把“红色激情”:就像法拉利跑车一样,会带来巨大反响。别以为牵扯到了法拉利就是时尚之物,实在这“红色激情”难登大雅之堂,甚至就不能言来语去――红色的手纸而已,用它来取代传统的白色手纸。据说,这一把红色激情已经在欧洲燃烧;早先这家公司的黑色手纸,正中了前卫艺术家和足球明星的下怀,于是现在红色激情轻而易举地化腐朽为时尚。居家生活精致到了研究手纸的红黑白三种颜色作用的时代,那是没有办法用来做秀的,即使想炫耀也开不出口,只能是给自己享受的。
所谓水不到渠不成。许多事情不是做给别人看的,但要是别人都看不下去的时候,这事情一定很糟糕,而当事情很糟糕的时候,它的细枝末节,就像“四舍五入”中四以下的数字,一概不予考虑。以前单位公厕不供手纸,自己也不备,真遇到心急如焚,定当急中生智,看到某人抽了支烟、卷了张报纸出办公室,回来时一定撕去了一两版,还笑嘻嘻地;那时候的公厕是有异味的,抽烟的作用就在于排毒。如今当然不会了,自备的纸巾虽然比不上“红色激情”,但是比那些小饭店里的餐巾纸好多了,那一叠叠的餐巾纸倒也有红色黄色,没有激情,也不怕难为情。
多少年来,亏待了这洗手间里的这一个重要细节,如今也只是表面文章做得文雅了一点儿,其实它的文化也是源远流长。在网上看到了《手纸的传说》,真是闻所未闻啊,点击进去一看,不免出乎意料而哑然失笑:那是一个网络游戏的名字。
乔姑娘的琴声
文・马佳
总忘不掉小时候老师所讲《井蛙归井》的寓言。说生活在井里的一只快乐青蛙一直向往大海,想迁居到那里,就请求一个老鳖带它去看海,老鳖欣然背它前往。开始时,青蛙在大海里游来游去,好不痛快;游了一阵后,青蛙有点儿渴了,但它喝不了又苦又咸的海水;后来它又饿了,却怎么也找不到可以充饥的虫子。青蛙又渴又饿,实在忍不住了,只好对老鳖说,大海的确很美,但以我的身体条件,不适应这里的生活,还是回到我的老井去吧,那里才是属于我的家园。老鳖就把青蛙送回井里,青蛙又恢复了往日的欢乐。
今年春节我随父亲回老家探亲,听到这样一件事:在风光秀丽的一座海滨小城,有一位高中毕业的姑娘,她姓乔,身材苗条、秀外慧中,因为她对家电原理情有独钟,两年前独自开了一家家电维修部。因为心灵手巧,服务周到,小店生意不错客源不断。乔姑娘白天忙干活,到了晚上,便弹起吉他自娱自乐。天天晚上,那悠扬动听的吉他声从她的小屋飘逸出来,引得不少人在外驻足聆听,几乎成为小城一景。她活得很自在,也很快乐,脸上时常挂着笑容。路对面一位开书店的青年,爱唱歌,便毛遂自荐前来唱歌,俩人一唱一弹,倒也其乐融融。
乔姑娘的一位堂叔是温州一家台资企业的董事长,生意做得很大,辐射到上海、杭州、宁波和余姚、镇海、台州、温岭、漳州各地。乔老板觉得这位乔姑娘兰心蕙质又讲究信誉,小打小闹实在太可惜,就叫她不要再修电器了,还动员她亲友做说客,欲请她到温岭的分公司出任总经理。也是盛情难却,挡不住大家的再三劝说,小乔姑娘只好答应。从此她变成一名女白领,白天在公司忙公务,晚上还要陪客户应酬,不时还要去外地考察市场、进货结账,成天忙得团团转。她很少回家,即使回来,也是来去匆匆,人们再也听不到她那悦耳的吉他声了。当然,那位书店老板也与她失去联系。乔董事长给她的工资待遇不菲,还为她配了一部凌志轿车,但乔姑娘的心情却并不好:既害怕买卖上出差错,对不起董事长;又担心怠慢了客户,让生意亏本。如此紧紧张张过了半年,她实在不堪忍受这种忐忑的日子,终于向老板递上辞呈,求他另请高明,连当月的工资奖金也分文未取,又回到小城重操旧业干起修电器的老本行。自此,每到夜晚小屋里又传出美妙的吉他声以及那位年轻的书店老板明亮的男高音……
这个故事耐人寻味。本来人活世上就要图个自在愉悦、有滋有味,心里不觉得难受、压抑才好。要想活得自在舒畅,就得顺其自然,选择适合自己的生活方式与环境,就像那只青蛙一样。北宋文学家范仲淹说得好:“人生在世,自适为要”。他说的“自适”,正是自我适应、顺其自然的意思。惟有自适,才能轻松惬意自得其乐,开创属于自己的天地,正所谓“强扭的瓜不甜”,萝卜白菜各有所爱是也。想当年陶渊明辞官还乡,写下“结庐在人境,而无车马喧”、“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的佳句,正是因为这与世无争的田园生活才是他的最爱吧。当然,这种“自适”并非消极的与世隔绝和看破红尘,而是不要强迫自己去做不愿做的事情、去过适应不了的生活。
乔姑娘的吉他声,浓缩了人生的极致:自适最好。
牵 挂
文・周周
记得那年的一个闲得无聊的夜晚,我和朋友坐在沙发上聊天。朋友的手里拿着遥控器,正胡乱地翻看着电视节目。突然他盯紧了电视,表情紧张起来。电视上正介绍东南亚的海啸。
朋友问我:“东南亚海啸?什么时候的事?”
我答:“昨天。”
朋友忽地站起来:“天啊!芳子在外面旅游呢!”话也变得结巴起来。
芳子是朋友的女朋友。
朋友抓起电话,拨女朋友的电话号码,拨不通;10秒钟后再拨,仍不通;过一会儿又拨,还不通。朋友急了,在屋里不停地走动,“天啊天啊!”
朋友拨了另一个电话,电话通了,他急急地说:“小玲啊,芳子是和你住同一个酒店吗?快让她接个电话。”一会儿里面传来芳子的声音,朋友松一口气,重新坐下来。
“芳子你还好吗?”朋友说,“还好你没事,听说有海啸呢……你明天就回来……别在外面呆了,多不安全……明年咱再去旅游,我陪你……刚才吓我一跳……快回来啊,我明天去接你……一定回来啊……晚安。”放下电话,朋友看着我,傻笑。
“芳子去哪儿旅游了?印尼还是马尔代夫?”我紧张地问。
“哦,”朋友说,“去青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