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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着经济的进步和科技的发展,电力市场逐渐繁荣和发展起来,电力建设项目增多。电力项目管理需要实现对电力工程成本、质量以及工期的管理,传统的电力项目管理方法很难实现对三大控制目标的有效平衡,很多情况下,电力企业为了保障电力项目质量,就要加大成本的投入,或是为了赶工期而忽视质量,这样不利于电力项目的建设。博弈论在电力项目管理中的应用不仅可以有效的解决这一难题,还会实现电力项目管理方法的创新。
1 国内外电力项目管理方法概述
(1)我国传统的电力项目管理方法。受技术和成本的限制,我国电力项目管理大致上经过了三个发展阶段,首先是建国初期的统包统管和外商包建模式,电力项目管理的重要性没有得到充分的认识,建设单位往往投入较大的成本,项目管理的专业化太低,电力项目管理的整体水平不高。其次是三方体制和指挥部模式,这一模式还是具有协调难度较大和管理水平较低的问题。自1988年以来我国开始学习工程项目管理模式,对电力建设市场进行了相应的改革,资本金制、法人责任制、工程监理制、招标投标制以及经济合同制逐渐应用到电力项目的建设过程中,电力项目的管理方式有了一定的进步和创新。
(2)国外电力项目管理方法。国外比较传统的电力项目管理模式是业主方进行项目管理。近年来,快速轨道方式以及阶段发包模式得到了快速的应用,该种管理模式可以最大限度的缩短工期,节省工程项目成本。BOT建造、运营以及移交管理模式是一种依靠私人资本进行基础设施建设的项目管理方式,代建制模式是依靠政府招标来选择合适的项目管理单位。电力项目管理模式不一而足,建设单位要根据工期、成本以及质量的问题,综合各种因素进行选择。
2 我国传统电力项目管理方法中存在的不足
随着改革开放的深入和电力市场的繁荣和发展,工程项目监理制度和招标承包制度逐渐引入了电力项目的建设市场,电力建设可以优先选择信誉较好的施工单位,这对提高电力项目工程的施工质量、提高投资效益以及进行科学决策都是有利的。但是,该种电力项目管理方式中,电力项目承包商和业主之间是对抗关系,承包商中标的价格较低,承包商以及业主在履行合约的过程中经常会遇到索赔问题。
(1)合同订立的问题。由于业主和承包商之间的对抗关系,只有规范化和精细化电力项目承包合同,一些模棱两可的问题才能有效的避免。由于电力项目的建设涉及到气候、地质和水文等很多不可控因素,在这种情况下,电力项目承包建设合同的条款越来越细,但是在电力项目的建设过程中,还是存在一些问题。业主和承包商均将合同作为争夺利益的方式,在一些问题不能及时解决的情况下,很容易引发问题甚至是诉讼。
(2)项目转包现象普遍。电力项目建设涉及的地区范围较广,很多电力项目建设的工期较长,电力项目建设过程中分包和转包的现象普遍。这也直接导致了不重视合同、体制和观念落后、法律法规不健全以及管理角色定位错误的问题,电力项目的施工质量、施工进度以及成本都很难控制。电力项目建设的损失较大。目前,我国虽然引进了工程招标投标制度,但是工程承包模式以及工程建设监理的模式还没有得到真正的解决,电力项目管理还存在众多的问题,现有的电力项目管理方法不能满足电力项目建设国家化的要求。
3 基于博弈论的电力项目管理方法新模式的提出
(1)博弈论概述。对于博弈论的研究始于19世纪,经济学家对金融寡头问题进行了深入的研究,1944年《博弈论与经济学》一书系统的阐述了博弈论理论体系,博弈论不仅在数学领域、经济学领域得到了快速的发展,还在经济、政治、生物进化等领域得到了重要的应用。博弈论在项目管理中的应用则是指通过承诺、协议和制裁而具有约束力。博弈是利益的分配,博弈论在电力项目管理中应用可以创新管理模式和管理方法。近年来,相关专家都对博弈论在电力项目管理中的应用进行了深入的研究,对质量、成本和工期项目管理对象进行了分析,并对施工行为和监理行为进行了分析。目前,博弈论在电力项目管理中的应用虽然是还没有系统的论证体系,但是博弈论可以改变电力项目管理中业主和承包商的对抗关系,促进双方之间信息的充分交流,实现双方利益的共赢。博弈论在电力项目管理中的应用不仅可以改善项目管理参与方信息不对称的问题,还可以降低信息交易成本,实现利益的共赢。
(2)基于博弈论的电力项目管理方法的提出。电力工程项目的建设也需要实现利益的最大化,参与方利益的共赢已经成为各方的共识。电力项目施工人员如果一天的工作结束之后拿到当天的工资,那么施工人员的工作积极性会大大的提升,项目管理人员还需要对项目进行定期的评价,针对项目管理中存在的诸多问题进行及时的调整,选择合适的解决方法,实现项目动态的管理与参与方信息的共享,进而实现项目参与各方利益的共赢。目前,基于博弈论的电力项目管理方法已经在一些电力工程项目建设中得到应用,项目管理方式也在不断的创新和进步。
4 基于博弈论的电力项目管理方法创新与实践
(1)团队的建设。随着社会用电量的增大,电力项目的建设已经得到了快速的发展,电力工程建设市场逐渐繁荣。但是,目前无论是电力项目管理人员还是施工人员都存在稳定性差、施工人员素质差以及投入与产出严重失衡的问题,这不利于电力项目管理方法的创新和进步。因此,电力工程建设单位要塑造良好的形象,只有提高了电力建设项目的效益,电力项目参与各方才能都获得收益。电力建设项目管理人员还要深入学习博弈论的内涵和意义,对质量、成本以及工期进行之间的影响与被影响关系进行深入的研究,提高管理的水平,提高管理的能力,减少成本的支出,拓展管理信息与专业技术的共享范围。
(2)信息传递方式的改变。参与方只有加强信息交流,缩短信息交流的时间,电力项目的建设和发展才能得到新的进步。基于博弈论的电力项目管理方法更有利于信息的交流和传递,避免施工过程中的信息不对称问题。目前基于博弈论的电力项目管理新方法已经逐渐应用到电力项目的建设和管理中,电子信息技术的应用加快了信息交流的速度,项目参与方可以实现方便和灵活的信息交流,降低信息传递成本,有利于参与方针对项目建设中出现的问题进行及时的协商,降低成本支出。
(3)合作机制的构建。基于博弈论的电力项目管理方法需要利益各方的信息交流和合作,合作的水平和程度取决于电力项目合作机制的运行状况。博弈论在电力项目管理中的应用需要管理人员对质量、成本以及工期进行综合的考量,对传统的项目管理方式进行创新和优化,实现更加主动性、组织性、计划性以及结构性的合作机制的建设,强化项目建设各方的协作和合作,对项目的投入和产出进行更加深入的研究,发挥项目管理人员在资源效用、技能以及经验方面的能力。此外,参与各方还要进行协商机制的建设,对出现的问题进行及时有效的解决,实现信息一体化、透明化以及讨论的实时化,实现电力项目管理人员在职业经验和技术技能经验的共享。
(4)激励机制的构建。项目管理的目的就是实现利益的最大化,施工人员是电力项目管理中的重要因素。电力项目管理的过程中可以引入激励机制,逐步创建内部激励和外部激励机制,可以对施工人员进行物质上和精神上的奖励,在充分考虑电力项目管理影响因素的基础上实现各种激励机制的结合,在各方利益的博弈中实现投资效益的最大化。
5 结语
随着经济的发展和人们生活水平的提高,社会的总体用电量呈连年上升趋势,电力建设项目逐渐增多。质量、工期和成本一直是工程项目管理的三大控制目标之一,电力项目的质量、成本和工期也是各方利益综合博弈的结果。很多情况下,电力企业为了保障电力项目质量,就要加大成本的投入,或是为了赶工期而忽视质量,这样不利于电力项目的建设。博弈论在电力项目管理中的应用不仅可以有效的解决这一难题,还会实现电力项目管理方法的创新。
参考文献:
[1]索迹,祁春清.博弈论在电力市场中的应用[J].科技信息(科学教研),2011(11).
图1 Rembrandt, Four Orientals beneatb a tree, adapted from an lndian miniature, c.1654, brown ink and wash on Japanese paper, 19.4×12.5cm.
图2 Rembrandt, Abraham entertaining the Lord and two angels, Inscribed Rembrandt f. 1656, ctching and drypoint, 15.9×13.1 cm
图3 Anonymous Indian miniaturist, Sbaykb Husayn Jam, Sbaykb Husayn Admiri, Darvisb MuhaMmad Mazanderani and Sbaykb Miyan Mir the four Sufis, c. second quarter of the 17th century, body color, 17.7×10.2cm
依据伦勃朗留给世人的大量作品,我们大致可以感受到他对西方各门类绘画技法的推进和对东方绘画技法包括基底材料的采用和接纳。以他在油画技法方面的贡献为例。大约在1624年,伦勃朗到当时最发达的艺术市场和商贸中心阿姆斯特丹,向当地的著名画家皮特·拉斯特曼学艺六个月;这一经历对于伦勃朗在艺术题材的选择及技巧训练方面具有决定性意义。拉斯特曼曾在1603至1607的四年里待在意大利,受到当时最有影响的画家卡拉瓦乔画风的浓烈熏陶。而卡拉瓦乔又是使“明暗对照法”这一由莱奥纳尔多·达·芬奇最早尝试的技法在油画中得以成熟的第一人。“明暗对照法”到了伦勃朗之手,他不仅在油画中将之推向极致,而且还将其作为新技法运用于版画和素描(图4、5)。
另一个事实则是,早在油画兴起之初,尤其是在油画兴起之地的尼德兰地区,画家们大多沿用传统的蛋彩画技法,亦即“线性”的造型惯例。也是由于莱奥纳尔多的绘画实验,他有意将母题的轮廓线模糊化处理,从而使得对象与背景融合在一起,这便是他称作的“渐隐法”。因此,“渐隐法”是对线性造型的反拨,正如乔尔乔·瓦萨里所以为的:能够将具有15世纪早期绘画特征的轮廓线柔和化处理,这是“现代”绘画的显著标志之一。事实上,该法不仅给西方绘画朝向再现对象的三维感,尤其是再现对象的体量感指明了技术路线,更是给一百年后的伦勃朗最擅长的“厚涂法”提供了表现的场地。由于“厚涂法”的运用,才使油画从“模拟肌理”的层面进入到“实际肌理”的技术高度;油画通过所用颜料本身具有的物理特性表现出来的实际肌理,保证了这一媒介在再现各种母题方面除了图像学的传统约定之外没有任何技术性障碍,从而使之优越于其他画种(至少在1950年代末艺用丙烯颜料出现之前)而成为视觉艺术的皇冠。因此,就西方油画的技术而言,伦勃朗对之由传统线性造型完全转换为块面造型贡献卓著(图6)。
图4 Rembrandt,Young woman Rembrandt's sister, inscribed RHL van Rijn,1632, panel, 59×44cm
图5 Rembrandt, old man Rembrandt's fatber, unsigned. Inscribed probably not by Rembrandt, c.1630, red and black chalk, 18.9×24cm
作为线性造型的平面媒介,版画虽然要到了19世纪才成为西方“美的艺术”中一个独立的画种,但伦勃朗对于这一媒介的实验性探索,其成就也令人叹为观止。
属于凸版印刷系列的木板木刻最早在中国出现的时候,在再现人物方面基本上固守线性造型的技术原则,这一情形一直延续到西方版画的输入。但在明代末期的书画谱中,我们见到其他题材如花卉便有了相当成熟的块面造型表现(图7)。
15世纪初期,由于中国制的“布头纸”,即西方学者称作来自亚洲的rag paper引进欧洲,导致在奥地利和法国首先出现了非版刻书籍插图的单张木刻。不过,如果将西方最早的木刻与古希腊的瓶画相比较,会看出早期木刻借用瓶画从黑像式演变为红像式的过 程中对物—底关系相对性的理解,将之用于处理木刻版画中黑白块面的相对关系。但西方木刻版画艺术家对线条品质的关注,却大大地逊于同时代的中国同行(图8、9)。
几乎与此同时,西方由金属首饰加工工艺发展出的、属于凹版系列的铜版雕版,到了那个世纪下半叶便由画家如马丁·舍恩高尔用之替代了先前更为实用的木刻;这一改变标志着版画从凸版木刻的“粗线条”向凹刻铜版的“细线条”拓展,由此使铜版脱离了木版所固有的印刷目的而向着纯艺术的媒介靠近了一步。又由于铜版能精微地处理线条从而在黑与白之间可以获得灰的块面,亦即铜版可以从素描关系上模拟油画的明暗块面布局,由此使艺术家用铜版雕版复制油画并用于图像传播和艺术教学成为可能;例如没有去过意大利的伦勃朗,便是借助铜版线刻的复制品而学习文艺复兴盛期大师的艺术传统。不过,铜版雕版的基本技术目标是通过线条而获得块面。
图6 Rembrandt, The feast of Belsbazzar, inscribed Rembrandt fecit 163. c. 1635.
图7 明刻《十竹斋书画谱》,楷杷,天启七年(1627)年,胡正言十竹斋刊彩色套印本,纵20厘米、横23.6厘米。
图8 German-Bohemian, Agony in the Garden, c. 1410-20. Woodcut, 1014×714 in.
图9 The warrior's leav-taking, c.510-500BC,
Vase in the “red-figured” style, signed by Euthymeded; height 60 cm.
15世纪末,铜版雕版到了舍恩高尔的同辈、被人们称作“阿姆斯特丹版画馆大师”的一位荷兰画家手里,便出现了“干刻法”,又译“直接刻线法”或“针刻法”。这一技术导致两种结果:可以直接将素描转换成铜版画或直接在铜版上作画;以及刻线留下的毛边在印张上使得线条的品质柔和,从而使版画制作能通过更精微的线条组合而达到再现光影的画面效果。另一方面,1513年,瑞士版画家厄斯·格拉夫首先将中世纪的酸蚀铠甲饰法用于腐蚀线刻;随之,舍恩高尔的追随者和同乡、对木版木刻和铜版雕版作出重要贡献的阿尔布雷希特·丢勒,也用蚀刻法在1515至1518年间制作了五幅版画作品;不过,他们都是使用当时广泛采用、但纹理粗糙的铁版,只有尼德兰和意大利的艺术家使用铜版,这种情形一直持续到17世纪(图10)。
伦勃朗从1627年开始对腐蚀线刻法产生浓厚的兴趣;作为版画初学者,起初,他的铜版雕版技法主要用于修整经腐蚀线刻之后的铜版线条。大约10年后,他开始实验干刻法,这种方法对刻针(主要是钢针,偶尔也用金刚钻头)的运用与腐蚀线刻法几乎一样,差别仅在于直接刻线的效果要比经过酸蚀更易控制;由此,伦勃朗将“腐蚀线刻”与“干刻法”并置为铜版画制作的技法。另一需要我们注意的是,欧洲从原来适用于水性墨的木刻版改为使用油性墨的铜版之后,艺术家便主要用欧洲生产的白纸作为基底材料;但这一情形到了1647年的伦勃朗那里出现了变化,因为自那年开始,他在铜版印制中尝试使用由荷兰东印度公司进口的日本纸。有色而光滑的日本纸较强的吸水性使线条的品质更为柔和,这种效果所获得的块面感令伦勃朗兴奋不已。加之他长期有兴趣于通过“腐蚀线刻法”和“干刻法”将油画中的“明暗对照法”引进到铜版画创作中,因此对他而言,版画通过线条构成块面来再现对象的明暗关系就不再是一个艺术问题(图11)。
但从另一幅1645年他还未用日本纸作基底材料的蚀刻风景里,我们发现其中极似中国水墨画中运用线条的方式。正是由于这种迥异于传统腐蚀线刻的手法,使得西方学者为伦勃朗是否直接携带备好的铜版出外写生而争执不休。也是由于他在铜版制作方面这种被西方学者认作颇为速写式的变化,使得我们转而关注伦勃朗在素描领域对线条表现力的探索(图12)。
就如中国先哲对“书画同源”的理解一样,西方文明也一直将素描看做是艺术家一种类似书写的行为:文人写字,画家写形;此外,二者的物质媒介和基底材料大致相同。对于伦勃朗来说,素描作为个人的和不受赞助人意志左右、更具实验性且以线条为主要造型手段的平面媒介,其中存在着更多令人兴奋的艺术问题。正如我们所知,由于他将油画中的明暗对照法也引进到素描写生中,从而完成了所涉及的媒介由传统线性造型规范向新兴的块面造型再现的转换。但在1900余幅的素描实验中,伦勃朗的兴趣更多地表现在探索线条对对象的概括能力以及线条的不同品质。
图10 Martin Schongauer, Madonna and Child with the Parrot, c.1470-74. Engraving, 614×414 in
图11 Rembrandt, Christ healing to the sick, c.1648-50, drypoint and burin etching, 28×40cm
图17 Rembrandt, Six's bridge, Inscribed Rembrandtf 1645, etching,12.9×22.4cm
伦勃朗时代已有的素描媒介主要是称作“干性媒介”的银针、粉笔和炭笔以及属于“液体媒介”的吸水笔,包括鹅毛笔和芦苇笔,还有毛笔、色料褐和墨水。欧洲用于书写和素描的墨水,早期有古罗马人用的乌贼墨,中世纪早期开始又主要使用灯黑或者是用葡萄藤炭条磨碎制成的墨;同时还有一种被称作“铁—瘿墨”的黑墨水,铁来自复合铁硫酸盐,瘿来自栎属树。而欧洲人在淡彩素描中喜用的所谓印度墨实际上是中国墨,它进入欧洲的时间大概在17世纪后期。所以在印度墨输入欧洲之前,淡彩主要使用自制某些木材烟灰的色料褐和用于书写的铁—瘿墨。伦勃朗的大部分淡彩素描便主要是敷染经稀释的铁—瘿墨,偶尔也用色料褐。基底材料除了之前的羊皮纸和仿犊皮纸之外,用于素描的欧洲纸从1495年开始在英格兰生产。 上述媒材,包括他从1647年开始尝试的日本纸,都是可供伦勃朗选择的、能够影响风格的物理元素。
从伦勃朗早期的粉笔素描我们可以见到,即便是干性媒介,他也表现出欧洲素描传统中前所未见的、罗森堡称作的“简略法”。这一手法表明,西方的素描传统到伦勃朗手中发展出了一种新方式。然而,这种新的图式究竟源于何处呢?正如我们所知,伦勃朗十分善于借用不同来源的图式;所以我以为,中国当时向欧洲尤其是荷兰输出的青花瓷,对于伦勃朗的简略法而言,应该是一个不应忽略的来源(图13)。
1604年,荷兰东印度公司将前一年在马来亚附近抢走的葡萄牙商船“圣卡特里娜”号上逾十万件中国瓷器于阿姆斯特丹销售,这次销售活动在彼时彼地所引起的轰动意味着中国瓷器进入了荷兰中产阶层的家居。其中后来被欧洲人称作“克拉克瓷”的中国外销青花瓷,大概出现于万历年间,经天启到1644年明亡;而在此以前出口的瓷器都是明代的内销瓷器。至迟到崇祯时期,克拉克瓷便有了多种形制和装饰样式供外商选择。当时流行的内销瓷器的装饰母题主要有牡丹纹、莲花纹、梅花纹、纹,还有源自西方的缠枝花纹;这些纹样都曾出现在克拉克瓷器上。值得我们注意的是,从宋代开始出现一种新趣味,那就是瓷器图案逐渐转向直接以写实的国画花鸟和人物,以及渐次兴起的山水画为装饰母题;这一变化到明代便发展为仿当时的名人手笔。不过,“克拉克瓷”的写实(图14)母题以花鸟和人物为多;但无论如何,当时的明代瓷器以及“克拉克瓷”,都成为了向伦勃朗展示中国明代水墨写意人物和山水画(西方人将之视为素描)技法最高成就的载体。如果将明代人物画的一般面貌,例如吴伟的写意人物与其在明代瓷器包括克拉克瓷上的反映做个比较,我们会发现中国绘画的图式传统如何直接转换为瓷器的装饰母题(图15、16)。
图13 Rembrandt, Two Women teaching a chilb to walk, unsigned,undated, c.1635-37, red chalk on rough gray paper, 10.3×12.8cm
图14 porcelain bowl. 16th17th Century
伦勃朗从1640年代开始特别喜欢采用水性媒介,于是我们从这类素描中更容易发现中国水墨画的笔意。即使是素描人物,他的简略法也相当接近中国画的水墨人物。至于他的素描风景(图17),由于他热衷于淡彩法而使得其画面极似中国的水墨山水。虽然出口欧洲的瓷器以山水画为装饰母题要到了清朝顺治年间(1644—1662)才规模化出现,但在此之前以山水为母题的明代瓷器早已随着克拉克瓷而落户欧洲,更何况中国山水画也一直作为装饰元素在克拉克瓷上以不同的方式反复出现(图18)。
从他这三幅风景素描的技法来看,尽管也运用了西方传统素描中成熟的淡彩画法,例如水彩画的先驱者丢勒对相似题材所采用的淡彩技术,但从画面效果来看,伦勃朗的作品更加接近青花瓷的山水画纹样而不是他更熟悉的传统淡彩。
我们可以回头考察一下当时向荷兰输送的青花瓷以及克拉克瓷上山水母题的一般面貌(图19)。从这些克拉克瓷和青花瓷器的山水纹样我们自然可以得出一个结论,即明代瓷器的山水母题直接来自模仿北宋山水画的表现手法,那就是洒脱、率真而简略的笔法。正如我们所见,由于向荷兰出口的青花瓷的器形大多是碗、盘、碟等,因此工匠们从横幅、手卷而不是立轴上截取画面便成了应有之理。此处以北宋活跃于约1068—1098年的赵令穰一幅水墨手卷为例(图20),我们可以看出可能被青花瓷工匠们截取的画面,以及肯定被借用的水墨技法。而从立轴上借用山水母题于青花瓷装饰的艺术实践,我们可以在那个时期内销瓷的瓶、罐、壶、尊上见到。最后一个问题便是,从荷兰东印度公司于1604年在阿姆斯特丹销售的十万余件中国瓷器开始,以及整个17世纪该公司都主要经营中国瓷器并以阿姆斯特丹为分销中心的贸易活动,对伦勃朗的艺术会产生影响吗?由于伦勃朗基本不画静物和室内题材,我们无法从他的作品中见到中国瓷器,但从他的前辈以及同辈甚至晚辈画家的作品里,可以见到中国青花瓷对西方艺术的影响,以及青花瓷在欧洲、尤其是荷兰富有人家中的财产性地位(图21、22)。
图15 Probably the Longqing(1567-72) to (Wanli1573-1620) period. It is 4 inch(10 cm) in diameter
图16 吴伟《东方朔偷桃图》绢本水墨淡设色纵134.6厘米横87.6厘米
图17 Rembrandt A Girlsleeping unsigned undated,c. 1655 brown wash on Asian paper24.5×20.3cm
图18 Rembrandt, The former copper mill on the Weesperzijde, unsigned, undated, c. 1654-55. reed pen and wash in bistre, 11×24.2 cm
图19 明成化年间(1465-1487)的青花碗
作为油画技巧的早期大师,威尼斯的乔凡尼·贝里尼无论是否读过他的同乡马可·波罗有关中国见闻的游记,他大概是最早在作品里将中国瓷器用作道具的画家。法国画家雅克·利纳尔虽被称为法国最早的静物画家,却因为画面中经常出现中国瓷器而显露出荷兰静物画的印记。我们再看看伦勃朗同代的荷兰静物画家,如活跃于乌德勒支和安特卫普的J.D.德·西姆,以及J.J.特里克,他们都将克拉克瓷器作为静物画的母题。而伦勃朗的同乡和晚辈,如伦勃朗油画技法的追随者、1653年定居于阿姆斯特丹的著名静物画家威廉·卡尔夫,安特卫普的肖像画家贡扎勒斯·科古尔斯,以及卡尔夫的学生、阿姆斯特丹的静物画家J.凡·斯特里克,都是将克拉克瓷器视为令人羡慕的财产在不同门类的作品中展示出来。在这样一种上下文里,伦勃朗没有接触到青花瓷是一件不可思议的事情。不过,他的最大嗜好艺术收藏给我们透露了重要的消息。
1635年2月,伦勃朗在阿姆斯特丹的艺术拍卖会上购得一批版画、素描和人 体模型,这是他有记录的收藏行为中最早的一次。伦勃朗1639年贷款购买了房屋后,他在整个40年代都花费巨资购买各类艺术品,从不讨价还价,一掷千金,被视为艺术收藏的购物狂。到1656年伦勃朗申请破产时,他用来抵债的财产只有三大类:房屋、家具和艺术藏品。正是在破产后的伦勃朗财产拍卖清单(1660年)上我们见到,他不仅曾收藏有不止一件中国瓷碗,而且还有不止一件中国瓷塑像。由此证明,伦勃朗不仅熟悉中国青花瓷的平面装饰,而且还了解中国瓷器的三维造型。
至此我们可以得出一个基本结论:由于荷兰东印度公司的商贸行为,使得伦勃朗直接接触到了日本纸、印度细密画和中国青花瓷。前二者已具体地体现在他的作品里,尤其是近年以来,西方的伦勃朗研究者已明确地将从前笼统称作亚洲纸的基底材料改为日本纸。但对于伦勃朗特有的线条表现,罗森堡只是提及远东的影响,却未有追溯它的源头。牛津大学中国美术史教授迈克尔·苏利文曾试图推测:伦勃朗应该见过中国画或日本画;但那个年代的日本绘画只是以漆器和屏风的形式,而这两种器物的装饰画与伦勃朗的简略法毫无关系。那么,将中国水墨画作为装饰母题的青花瓷,因其与伦勃朗所有的关系,便使我们有理由将其视作罗森堡所谓伦勃朗式简略法的图式来源。
[摘要]:“价值无涉”是韦伯社会科学方法论的核心概念,但是对此学术界却存在严重误读。本文从韦伯构建学术公共领域的角度,认为韦伯“价值无涉”的“客观性”原则具有双重含义,既是为了破除普世性的理论神话,也论证了价值判断需要“科学”的论证,而经验事实需要在与文化价值的关联中获得意义,这是学术伦理存在的基础。通过对国民经济学的批判,韦伯阐明了他的“理想类型”是对经验事实的逻辑整理,而不是“客观”反映,这是“价值无涉”的第三个含义。本文还讨论了韦伯的新闻思想及其实践与学术公共领域的关系,并提出今天重读韦伯的意义在于构建中国的学术共同体和学术公共领域。
讨论社会科学研究的方法论问题,韦伯是个绕不过的名字。“价值无涉”已经被我们念得耳熟能详,但是韦伯意义上的“价值无涉”究竟应该如何理解?在学术界却依然晦暗不明。当今中国社会发展与危机并重,思想界因此存在严重分歧,学术与政治的关系也变得云谲波诡,有学者提出应该用“去道德”和价值“无立场”的方法来应对这样的局面[1]。但是,“去道德”与“无立场”究竟在什么意义下才是可能的和有效的?政治与学术在韦伯的语境下究竟意味着什么?今年,正值韦伯逝世九十周年,韦伯的著作再次在汉语世界中被大量出版。重新阅读韦伯,并借此整理中国知识界关于学术与政治、立场与价值等问题的纠葛,已经又一次成为具有重大理论与现实意义的议题。[2]
(一)“价值无涉”的双重含义
《社会科学认识和社会政策认识的“客观性”》是1904年韦伯接手主办《社会科学和社会政策文库》杂志时,阐释其办刊宗旨的纲领性文献。从中我们可以看到韦伯是如何把社会科学方法论与学术伦理以及学术共同体的思考结合在一起的,这也是韦伯集中讨论和总结其社会科学方法论的重要文献。但是,自八十年代中文学术界“发现”韦伯以来,这也是被误读最严重的部分。所以,回到文本自身,应该是重读韦伯最重要的方法。
韦伯开宗明义地指出,《文库》的宗旨一是扩展对社会生活的事实的认识,另一是训练人们对社会生活的实际问题作出判断。那么,判断的有效性是什么?或者,在什么意义上可以说,社会科学研究存在着“客观有效的真理”呢?韦伯整篇文稿正是建立在这个问题意识上的。
韦伯反对两种历史观,一是道德进化论,一是历史相对主义,正是这两者的结合在社会科学领域取得了支配性地位。韦伯以国民经济学为主要批评对象,指出:通过把文化价值总体引入道德领域而在内容上规定道德领域,并由此把国民经济学提高到“伦理”科学的地位,这其实是把所有可能的文化理想在总体上贴了“道德”的标签,既抹杀了道德律令的特有地位,也没有对理想的“客观性”有什么贡献。《文库》需要从根本上予以拒斥的流行观点,正是:国民经济学是从一种特殊的“经济世界观”得出的,并且应当由此得出价值判断。因为经验科学的任务决不是提出约束性的规范和理想,以便从中得出实践的处方。《文库》需要拒斥的另一种观点是:价值判断因为立足于某种理想,从而具有主观起源,就可以摆脱“科学”的讨论。这正是“价值无涉”的两重含义,不可偏废任何一方,而目前国内学界就韦伯观点围绕着经济学是否应该有道德的讨论,其实都没有抓住韦伯的关键。
韦伯说,《文库》关心的问题其实是:对理想和价值判断所作的“科学”批判的意义和目的是什么?科学的“技术性批判”最根本的功能就是使在追求目的过程中的代价,能够被充分评估和权衡,也唯有在这样的时候,最需要贯彻“价值无涉”的逻辑方法。在这之后,权衡上升为决策,就不再是“科学”的任务,决策者根据自己的良知和世界观在各种有关的价值之间进行权衡选择,但正是“科学能够使他意识到,一切行动,当然根据具体情况还有不行动,在其结果中都意味着吸收了某些价值,从而常常意味着——这一点目前特别容易被人忽视——放弃另一些价值。做出选择是他自己的事情。”[3]科学的任务正是揭示并且在逻辑上阐明“目的”建立之上的“观念”基础,“对价值判断的科学探讨如今不仅要使人进一步理解和体验所希求的目的和作为其基础的理想,而且首先还要教人批判地‘判断’它们。”[4]也就是说,作为“科学”本身不担任价值评判的任务,但是它却是价值评判的基础。这是因为,在一个世界观存在严重冲突的时代,“以普遍有效的终极理想的方式创造解决我们的问题的实际公分母,这都毫无疑问既不能是我们这份杂志的任务,也绝不能是任何一门经验科学的任务:这样一种任务不仅在实际上是无法解决的,而且自身也是不合情理的。”[5] 这决定了在方法论上的“价值无涉”作为逻辑意义的地位。
一个饱餐了知识之树的文化时代,其命运是必须知道,无论对世界事件研究的结果多么完善,都不可能从中获知世界事件的意义,而是必须能够自己去创造这种意义本身,世界观决不可能是经验知识进步的产物,因此,最强有力地推动着我们的那些最高的理想,在任何时代都只能是在与其他理想的斗争中实现的,这些其他理想对于其他人来说,正如我们的理想对于我们来说一样,都是神圣的。[6]
因此,可以看出,韦伯所说的“价值无涉”的第一个含义,正是要彻底破除所谓“普世价值”的神话,一个诸神争斗的时代,决定了社会科学领域不可能,也不应当存在普遍有效的终极价值。在这个意义上,廉价的相对主义和乐观的折中主义,要么在理论上无视其严峻,要末是在实践上回避其结果。这些都与科学的“客观性”没有丝毫关系,“中间道路”丝毫不具有更多的科学真理。由此可见,作为方法论的“价值无涉”正是为了廓清“科学”有效性的界限,它要解决的问题是“存在”的问题,而不是“有效”的问题。对“存在”的思维整理,涉及到“客观性”问题,而“有效”与否则与价值所处的文化特性有关,必须在科学的“客观”操作和价值判断之间划出界限。
因此,对这份杂志寻求科学真理的功能,以及科学作为对经验现实进行思维整理的有效性,韦伯提出两种重要责任:
首先,是要让读者和作者自己清楚地意识到用来度量现实,并从中推导出价值判断的标准和尺度是什么,而不是把不同类别的价值混同在一起。只有通过确立的价值标准与其他价值标准,最好是与自己的价值标准相对抗,——任何有意义的评价都只能是从自己的世界观出发的批判,而不是通过在不同的价值之间和理想的冲突之间的挪移和权衡来欺骗自己。不同的价值尺度之间需要进行反思性的对比、澄清和揭示,一切对于别人有意义的评价都只是出自对自己“世界观”的批判,是以自己的理想为根据与别人的理想作斗争的结果。
第二, 要使得读者、编辑和撰稿人都明了,什么地方科学研究者开始沉默,而作为“有意欲”的人开始说话,什么地方论证求助于理解,什么地方则求助于感情。必须反对科学讨论和评价性推论之间的混淆,但是“决不反对申明自己的理想”。无信念和科学的“客观性”之间没有任何内在的近似性。这里“价值无涉”的第二个含义,就体现为作为学术杂志的《文库》所具有的学术共同体的性质,它不是从事反对政治或者社会政策派别的论争场所,也不是招徕赞成或反对政治理想或社会政策派别的场所[7],而是一个“学术”的公共领域。韦伯如此描述道:
杂志的特性一开始就在于,并且只要它听凭于编者们今后就也应当在于,尖锐的政治对手都可以在杂志中为了科学工作而和平共处。它迄今为止不是“社会主义的”刊物,今后也不会是“资产阶级的”刊物。它不会把愿意置身于科学讨论基地之上的人排除在作者的范围之外。它不能是一个“回应”、辩驳、再辩驳的游戏场地,但它也不袒护任何人,无论是它的作者还是他的编者,都应在其栏目中经受可想见的最严厉的客观而又科学的批判。不能忍受这一点的人,或者不愿与那些和自己理想不同的人在科学认识领域合作的人的,都可以不参加它。[8]
但是,韦伯也承认,无偏见地与政治上的敌对者同处于一个中立的学术场所,在当时的德国并不容易,对那种“作为党派狂热的局限性和不发达的政治文化的标志,应予以无条件的反对。”在这个意义上,“价值无涉”反对的是学术的泛政治化倾向,因为这必然严重伤害学术的“科学性”。但是,这并不意味着这个杂志不能有自己的“特性”,因为《文库》要探讨的问题与最高的、起决定作用的价值观念密切相关,因而成为它的最稳定的作者的人,“恰恰因此又成为一种受到那些价值观念相同的或者类似的影响的文化观的代表。”这些作者的观点各有不同,但是“他们都把保护劳动群众的身体健康以及尽可能增加劳动群众对我们文化的物质财富和精神财富的分享作为目标,但把国家对物质利益领域的干预与现存政治秩序和法律秩序的自由发展相结合作为手段。”[9]这些人无论对未来的社会秩序持什么样的观点,就当代而言却肯定“资本主义”的发展,这并不是因为它与更早的社会制度相比是更好的形式,而是因为它在实践上已经是不可避免,这是学术面对现实政治的态度。
《文库》主要关心的是社会经济问题。作为社会经济现象的事件,它的性质并不是自身“客观”地具有的,而是以人们认识的“兴趣”倾向为条件的。“一个现象只是就我们的兴趣专注于它对于为生存而进行的物质斗争所具有的意义而言,或者说只有在这个时候,才获得一个‘经济’现象的性质。”杂志的任务就是:研究人类共同生活的社会经济结构的普遍文化意义及其历史上的组织形式。
不是“事实”的“实在”联系,而是问题的思想联系,构成了各门科学的工作领域的基础:在用新的方法探索一个新的问题并由此发现开辟新的重要观点的真理的地方,就会出现一门新的“科学”。[10]
不同与马克思的经济基础与上层建筑的理论,更不同于形形的文化决定论,——韦伯决不是一个文化决定论者,他强调的是经济与文化互相制约的关系。韦伯认为:按照经济上的受制约性和影响范围的特殊观点来对社会现象和文化事件进行分析,依然是一个具有创造性成果的科学原则。但是,这恰恰需要区别以下两种倾向:人们要么把历史现实中不能从经济动机演绎出来的一切都当作在科学上毫无意义的“偶然性”,或者“剩余物”,要么把经济事务的概念扩展到不可知的领域,以致所有以某种方式与外在手段相结合的人类利益都被纳入到那个概念之中。[11]这正是韦伯竭力反对的以经济学价值来主宰社会价值和社会科学判断的方式,这也是韦伯提出“价值无涉”所具有的现实与历史的针对性。
(二)经验事实、文化价值与学术伦理
在韦伯看来,社会科学作为一门现实的科学,是要理解我们被置入其中的、包围着我们的现实特性,即它的文化意义:它为什么在历史上是这个样子。而“有限的人类精神对无限的现实的思维认识就建立在这一隐匿的前提条件上,即每次都只有现实的一个有限部分构成科学理解的对象,只有它才在‘值得认识’的意义上是‘根本’的。”[12]韦伯明确指出,经验事实只有在与文化价值的关联中,才是研究者接近“实在”的途径。社会科学不是建立合目的性的规律性,而是建立“个别”与“价值”之间的因果联系。规律所适用的现实是个别的,而个体并不能从规律中演绎出来。清晰概念的存在以及假定的规律,仅仅是认识现实的前提和手段,而真正的有意义的分析和整体性描述,却是崭新的和“独立”的。一个文化现象形成的意义,以及形成这种意义的理由,都无法从任何规律性概念和体系出发去推导、论证或阐明,因为它们是以文化现象与价值理念的关系为前提条件的,文化概念就是价值概念。个体性的现实之所以对我们有意义,是因为它表现出对于我们来说与价值理念的联系因而重要的关系,仅仅是因为这一点,它的个体性的特性才是值得我们认识的。也就是说,价值理念是确认研究对象的前提,却不是结论,因为:
重要的东西自身当然不与任何规律自身相等同,而且规律越是普遍有效,就越是不与它自身相同。因为一个现实的成分对我们来说所具有的特殊意义,当然恰恰不在于它与极其众多的其他成分所分享的那些关系。把现实与赋予其重要性的价值理念联系起来,以及根据其文化的重要性的观点突出和整理由此渲染而出的现实成分,与根据规律对现实进行分析和在一般概念中对它进行整理相比,是一个异质的、不同类的观点。思维整理现实的两种方式相互之间没有任何必然的逻辑关系。在个别的情况下,它们能够相互一致,但是,如果这种偶尔的一致掩盖了它们原则上的分歧的话,就会导致极具灾难性的后果。[13]
这些对于经济学来说,并不例外,事实上韦伯更多地正是针对它而来的。正因此,韦伯对于“规律”崇拜,特别是对经济学的“市场”规律崇拜所具有的灾难性后果的警告,是特别值得今天的中国学界汲取的。我们也可以从中明确地看到,韦伯的立场是欧洲的,但是这并不意味着他是一个所谓的“西方中心主义”者;而是相反,他一再告诫的正是对“普世价值”的警惕。对于韦伯这至关重要的核心观点,我们理解得并不充分,而这却正是韦伯强调“价值无涉”的主要出发点。
韦伯特别针对货币交换经济指出:对交换的普遍本质和市场交往的“技术”性研究是重要的不可或缺的,但是这只是前期工作,它不能回答交换如何历史地获得它今日的基本意义,历史事实需要在文化意义里得到澄清,正是货币经济的文化意义,——因为它,我们才会对交往技术感兴趣。“只有在无限多样的现象中仅有一个有限的部分是有意义的这一前提条件下,认识个体性的现象的思想才在逻辑上是有意义的。”[14]对具体的现实进行详尽无遗的因果推演不仅在实践上是不可能的,而且在理论上也是荒谬的。在涉及“个体性”的地方,“因果问题并不是一个规律的问题,而是具体的因果联系的问题,不是什么公式把现象当作样本加以归类的问题:它是一个归属的问题。……一个‘历史个体’——的因果说明得到考虑,对因果规律的认识就不可能是研究的目的,而只能是研究的手段”。韦伯再三强调,规律越普遍,就越抽象,它们对在因果上归属个体性现象的贡献就越少,从而间接地对理解文化事件的意义也就越小。就历史现象来说,最普遍的规律由于是内容最空洞的,通常也是最没有价值的。一个类概念的有效性越广泛,就越使得我们离开现实的丰富性,因为它为了包含近可能多的共性现象,就必须是尽可能地抽象,而共相的认识对于历史研究而言并没有价值。因此,把经验还原为“普遍”或者“客观”,对于社会科学工作并没有意义。这并不是说“规律”不存在,而是因为对社会规律的认识并不等同对社会现实的认识,仅仅是我们的思维为了这一目的所使用的各种辅助手段。文化只是个别,是由其文化所采用的价值理念决定的,而任何“规律”都无法揭示这些价值理念的不同。“‘文化’是从世界进程无意义的无限性产生的一个从人的观点出发用意义和重要性来思考的有限断面”[15]。以下韦伯的这一段话特别值得关注:
任何文化科学的先验前提都不是我们认为某一种或者任何一种文化有价值,而是我们就是文化人,赋有自觉地对世界表示态度并赋予它一种意义的能力和意志。无论这种意义是什么东西,它都将导致我们在生活中从它出发来判断人类共同存在的某些现象,把它们视为重要的(积极的或者消极的)而表明态度。
对世界表明态度并赋予其意义的能力与意志,这其实正是学术伦理存在的基础。韦伯对以色列先知的描述中,着重的正是他们为文化和宗教共同体建构意义的“天职”。[16]在这里,我们再次看到的是韦伯世界中知识分子的学术伦理与先知的宗教伦理的叠印。正是在这个基础上,韦伯强调学者的“个人”因素对于学术研究的重要性。因为没有什么观点是从材料里自然得出的,所谓让事实自己说话,不是自欺,就是欺人。真正具有意义的是作为“个人”的学者“灵魂之镜”,只有这样的镜子才能折射出现实与文化的价值和涵义:
在随时随地自觉或不自觉地对事物的个别特殊方面所做的这种选择中,起支配作用的是科学工作那种作为时有所闻的主张——一项科学工作的“个人因素”才是其真正有价值的因素;此外,任何工作如果存在是有价值的,就必须表现出“个性”——之基础的因素。毋庸置疑,如果没有研究者的价值理念,就不会有选择材料的原则,就不会有对个体性现实的有意义认识,就像如果没有研究者对某些文化内容之意义的信念,认识个体性的现实方面的任何工作都是绝对没有意义的一样,他的个人观念的倾向,他的灵魂之镜中的价值反射,规定着他的工作的方向。而科学的天才把自己研究的对象与之联系起来的那些价值,却能够规定整个时代的“观点”,即是决定性的:不仅对于现象中被视为“有价值”的东西而言,而且对于现象中被视为有意义的或者无意义的、“重要的”或者“不重要的”东西而言都是如此。[17]
韦伯这里清理的正是知识分子在当代确立学术伦理价值的基础,知识分子的内在志向即对学术为世界建构意义的确认和信念,这是推动文明本身和文化本身发展的动力。至此,我们可以明白韦伯的社会科学方法论的核心所在,那就是在一个诸神的时代里,社会科学不是寻求普遍而终极的规律或目的,而是认识、确立和创建文化的价值意义,这才是学术和知识分子确立安身立命的伦理基石。因为对人类文明寻求价值意义的确信,内在于文明自身,也内在于任何时代的知识共同体和民族共同体之中,它们正是知识分子应该予以承接的“天命”。正是在这个意义上,知识分子的“天命”是一种伦理的诫命,是外在使命和内在志向的结合。
(三)“理想类型”与社会科学的“客观性”
——对“国民经济学”的批判
这里,韦伯是以对“国民经济学”的“自然主义一元论”为批评对象,展开其对社会科学方法论的具体讨论。
国民经济学开始的时候是一种讨论国民“财富”增长的“技术”性现象,但是它从一开始就不仅仅是技术的,因为它被纳入到18世纪自然法的、理性主义的世界观的巨大统一体中。自然科学的方法:用根据规律性联系对经验事实做出一般的抽象和分析,以一种形而上学的有效性和具有数学形式的概念体系,达到对现实的一种纯“客观”的,摆脱一切价值的,同时也是绝对理性的,也就是摆脱一切个体性的“偶然性”的一元论认识。在这样的科学思维的模式中,除了发现事物的“规律”外,科学工作的其他意义都是不可想象的。只有“合规律”性才是科学本质性的东西,“个体性”的事件只有作为“典型”,即作为规律的解说才有意义,而这些事件本身则并不是“科学的”兴趣。因此,在历史领域,抽象的理论方法和经验的历史方法处于对立之中。抽象的经济理论为我们提供了一幅关于经济组织、自由竞争和严格的理性行为在商品市场上发生的各种事件的理想画卷。“这一理想画卷把历史生活的某些联系和事件统一成为设想出来的联系得天衣无缝的体系。在内容上,构思具有一个通过思想上提高现实的某些要素而获得自在乌托邦的性质。它与生活的经验给定事实的关系仅仅在于,在那种构思中被抽象地描述的那类联系,从而也就依赖于‘市场’的事件,在现实中被发现或者被猜测为在某种程度上起作用的地方,我们都能够利用一个理想典型(Idealtypus)实际地说明和解释这种联系的特性。”[18]
但是“理想典型”(国内更多翻译为“理想类型”,下文采用这种译法)的概念是为了归属判断,它不是假设,也不是对现实的描述,它是历史给定的现代交换经济社会组织的“理念”。韦伯指出西方经济学中的“市场”与作为发生学概念上西方中世纪的“城市经济”理念,这两者是根据“完全相同的逻辑原则展开的”。而“城市经济”概念也并不是所有被考察的城市中实际存在的经济原则的“平均值”,而是单方面提高一个或者一些观点,把散乱的个别的现象综合成一个自身统一的理想画卷而获得的。就此而言,即“理想类型”是从经验事实中选取不同的元素加以逻辑整理而言,它的确具有“客观性”,这正是“价值无涉”的第三个含义,即“理想类型”作为一种逻辑的分析工具本身是“价值无涉”的。但另一方面,“就其概念上的纯粹性而言,这一理想画卷不能经验地在现实中的任何地方发现,它是一个乌托邦。而对于历史工作来说就产生了一个任务,即在任何具体场合都要确认现实离那个理想画卷有多近或者多远,某个城市的关系的经济特性在多大程度上可以在概念的意义是哪个被说成是‘城市经济的’”。[19]因此,理想类型并不是对“客观”现实的无条件的“反映”,而是“整理”。因此,韦伯强烈地反对把理想类型的概念图像当成是历史现实的“真正”内容,当成“本质”。理想类型绝不是古希腊神话中的强盗普罗克拉斯特之床,历史不应该在此被削足适履,也不应该被当成是历史中起作用的“实在”力量,——韦伯强调特别需要警惕后一种危险。对于中国的经济学来说,西方的以中世纪“城市经济”为模式发展出来的经济学“原理”,究竟能够在多大程度上解释中国和解决中国的城乡问题呢?这值得今天更深刻地追问和反思。
韦伯告诉我们的恰恰是:没有建立概念与具体的历史语境的联系,就简单套用西方的诸如“市场”这样的经济学概念来横扫一切是极其危险的,因为正是这样的做法违背了“价值无涉”的社会科学方法,违背了现实的“客观性”原则。这对于我们今天形形的市场原教旨主义来说,应该是当头棒喝。韦伯明确地指出,经济学理论是一种“教理学”,它特别假定纯粹经济利益的支配作用,而排除行为的政治取向和其他非经济取向的影响,因此它只能是一种“理想类型”,而绝不是历史的“自然”发展,更不能成为“应当”如此的普世道路:
那种在此意义上“无国家”、“无道德”、“个人主义的”纯粹理论,作为方法上的辅助手段是并且总是必不可少的,而极端的自由贸易学派则把它理解为“自然的”,即未被人愚蠢的歪曲的现实的一种详尽无遗的写照,并进一步据此把它理解为一种“应当”,理解为一个在价值领域有效的理想,而不是理解为一个可以用来经验地研究存在的理想典型。[20]
所以,“理想类型”的功能,不是作为目的,而是作为社会科学的“手段”来发挥作用的,因为社会科学必须借助通常只有在“理想类型”中才能清楚明白的规定概念来工作。其工作原理在于归纳、衡量与对比,是以确立概念的“界限”为前提的,这正是一种专业主义的训练:
它是一种理想画卷,但并不是历史现实,也根本不是“真正的”现实,它也根本不适宜于把现实作为样本归入其中的图式,而是指具有纯理想的界限概念的意义。为了廓清现实的经验内容的某些重要的成分,人们借助这一概念对现实作出衡量。把它与现实作出对比。这样的概念是思想的产物,我们借助它们,通过运用客观可能性的范畴,来构思各种联系,我们依据现实定向的、受过训练的想象力对它们作出判断,认为它们是适合的。[21]
但是混淆总是很容易产生,历史相对主义者总是让理想类型意义上的“理念”生成为理想意义上的“理念”需求,让其变成价值判断。因此,科学自我监控的基本义务和避免受骗的唯一手段,就是严格区分这两种方式。以比较的方式把现实与逻辑意义上的理想类型联系起来,与从理想出发对现实做出评价性判断,这是两种完全不同的方法。这正是韦伯强调作为方法论的理想类型是“价值无涉”的,即不能用它作为价值判断的标准。因为理想类型“是某种对评价性的判断完全不感兴趣的东西,除了纯逻辑的完善之外,它与其他任何一种完善都毫不相干。”[22]也就是说,在韦伯的理论中,理想类型其实是一种逻辑工具,并不具有价值判断的意义,这才是“价值无涉”最核心的意义,否则,就会有沦为自然主义或道德主义“目的论”的极大危险。
韦伯更进一步指出:虽然“理想类型”在形成过程中要排除“偶然性”的东西,但是其本身仍然是“个体性”的,不是平均值的典型。因为理想类型的概念形成的目的,“就是在任何地方都使人清晰地意识到的,它不是合乎类的东西,而恰恰相反,是文化现象的特性”[23],是文化个体性的表达,因此“理想类型”绝不是普遍“规律”的体现,而是有着明确的使用界限的。至此,我们已经可以理解,韦伯对“价值无涉”的强调,其批判的对象正是用“理想类型”来代替价值评判,这样一种会在现实中带来极大危险的思想混乱,其主要代表正是西方经济学。
针对自然主义的历史观,即社会科学的目的必须是将现实还原为“规律”,韦伯的批评正是针对其把“理想类型”与现实相互混淆的危险。韦伯告诫道,必须清醒地意识到“理想类型的发展状况和历史是两件必须有效区分开来的事情,构思在这里仅仅是有计划地将一个历史事件有效地归属于根据我们认识的现状而可能的原因范围中的现实原因的手段。”[24]正是在这里,韦伯对马克思,——这位他所尊敬的也是最主要的理论对手作了这样的评价:所有的“规律”和历史发展的构思,在理论上都具有“理想类型”的特征,“凡是使用过的概念的人都知道,如果把现实与这些理想典型进行比较,它们就具有巨大的,甚至是独一无二的启迪意义;同样,一旦把它们设想为经验有效的,或者甚至设想为实在的(事实上也就是形而上学的)的‘作用力’、‘趋势’等等,它们就具有危险性。”[25]这一评价值得重视,也值得今天作为一个重要视角来重新理解在中国的命运。
韦伯充分肯定“理想类型”的逻辑作用,但是他强调所有“理想类型”的构思都具有暂时性,“文化科学工作的结果就是不断改造我们力图把握现实所用的那些概念的过程。因此,关于社会生活的各门科学的历史就是并且依然是借助概念的过程。因此,关于社会生活的各门科学的历史就是并且依然是借助概念的形成而尝试在思想上整理现实,由于科学视野的扩展和更移而废除已经获得的思想图像,以及在如此改变了的基础上形成新概念之间的不断变换。”[26]这是因为,概念的形成取决于问题的提出,而问题的提出是随着文化自身的内容发生变化的,概念与被概念化的东西之间包含着一种综合的暂时性。因此,概念的价值正在于它们揭示了作为其基础的观念意义的有效性界限,而不是目标。“理想类型”之意义正在于它的暂时性,和无可避免的被超越性,是手段和工具,服务于建立价值联系的目的,因此决不能混同于具体的实在,后者才是第一性的目的。概念的目的被假定为对“客观”现实的观念的“反映”,这可以追溯到康德的现代认识论,这里的概念与历史工作之间的关系被头足倒置了。而社会科学的伟大进步正是与实际的文化问题的变更密切相关的,并采取了对概念的形成进行批判的反思形式。韦伯宣布,《文库》最重要的任务就是为这种批判与进一步的综合服务:
一切经验知识的客观有效性,都是并且仅仅是按照范畴整理给定的现实,而这些范畴在特殊的意义上是主观的,即表现我们认识的先决条件的,受到唯有经验知识才能给予我们的那些真理的价值的前提条件的制约。[27]
社会科学的“客观性”正在于此,即它来自于对经验现实的逻辑综合和整理,也因此具有明确的使用边界,因此不能据此作为“本质”或者“规律”证明特定的经验事实,也不能因此取得判断现实的价值特权,因为价值尺度只能来自于特定的文化自身。社会科学的任务并不是不断去追逐新的观点和概念,而是相反,对于具体历史联系的文化意义的认识,才是所有的概念和概念批判为之服务的终极目的。“材料专业户”和“意义专业户”都不能把已知的事实与已知的观点结合起来,从而创造出新的东西。
在韦伯看来,价值意义是“理想类型”获得逻辑意义的前提,否认作为特定的文化产物的价值真理性,就没有社会科学,就只剩下用普遍的概念与判断去取代科学。一旦社会科学把它的方法论原则建立在把加工材料看成目的本身,而不是自觉地根据最终的价值观念来检查和反思个别材料的认识价值,不能意识到认识价值是植根于具体的实际的文化作为最终价值,道路就会迷失,这时,就需要从文化的价值意义上进行范式突破。这时,
未加反思地使用的观点的意义变得不可靠,道路迷失在黄昏中。重大的文化问题的光芒依然存在。于是,科学就武装起来,改变自己的立足点和概念体系,从思想的高度俯视事情之流。[28]
推动社会科学发展的动力,不是科学的内在逻辑,而是一个特定社会的文化价值的重大问题。我们需要在这个意义上理解韦伯这句似乎骇世惊俗的话:政治经济学是政治的仆人!因为,作为现实的、具体的德国的文化价值才是真正的政治性问题,学术的目的正在于是否能够落实于具体的文化语境中,——它既是社会科学问题意识的来源,也是作为学术研究的社会科学最后的旨归。只有在这里,在责任伦理高于信念伦理的情况下,两种伦理才可以寻求互相支持的契合点,我们也需要从今天中国的历史语境中重新确立和理解韦伯的意义。
最后,让我们再来读一点读韦伯自己的论述:
我们最终必须竭尽全力反对的是一种并不少见的观念,它认为通过权衡各种彼此对立的价值判断和他们之间的“政治家式的”折衷,就可以踏上通往科学“客观性”的大道。“中间路线”不仅恰好与“最极端”的价值判断一样,不能以经验学科的方法得到科学的证明,而且,在价值判断的范围内,它正是在“规范的”意义上最晦暧不清。它不属于讲坛,——而是属于政治纲领,官僚机构和议会。科学,无论是规范的还是经验的,都能为政治活动家和对立的党派提供无可估量的帮助。它告诉他们,(1),对于这个世纪问题,某些不同的“最终”立场是可以考虑的;——(2)在你就这些立场作出抉择时,存在着这样那样你必须考虑的事实。[29]
韦伯指明的是,真正的有责任的“政治”行为应该建立在学术的“科学性”的基础上,即有价值的政治行为必然充分估计三个方面:1,不可避免的手段;2,不可避免的附带后果;3,由此制约的在其实践结果中众多可能的评价相互之间的竞争,这正是经验科学以自己的手段能够揭示的东西。[30]只有在此基础之上的“政治”行为才可以与现实中党派利益纷争的政治活动划清界限。社会科学的“客观性”绝非折中的中间路线,因为妥协和折中并不是以价值的澄明为前提的,因此需要反对各种“伪”客观性(以及在此基础上的各种伪“政治”性,即建立在党派利益纷争基础上的“政治”):
认为从要求经验地讨论“价值无涉”的立场出发,价值判断的讨论就是无结果和毫无意义的观点,是与我们完全不相干的,因为关于价值判断意义的认识恰是所有这类讨论的前提。这种讨论的先决条件是理解各种原则上不可逾越的和大相径庭的最终价值判断的可能性。然而,“理解一切”并不意味着“原谅一切”,单是对他人观点本身的理解也不导致同意它们。另一方面,这至少可以使人同样容易并且通常极其可能认识到妨碍人们达成一致的原因和问题。但是,这种认识恰恰是真理性的认识,而“价值判断讨论”正好有助于这中认识。[31]
至此,韦伯对于社会科学的“客观性”和“价值无涉”的思想已经清楚了。这里试从以上三个互相关联的层面上做一个分梳和归纳:
首先,韦伯所说的“价值无涉”是社会科学的历史观,它反对把历史纳入任何道德主义或自然主义的目的论体系中,因此,它本身不属于也反对任何“宏大叙事”。其方法论上的体现是划清“理想类型”的有效性边界,不能把“理想类型”或者任何概念性的逻辑思维的产物上升为价值判断。任何意义上的“理想类型”作为对经验事实的逻辑整理,都不是对现实的“反映”,而是归纳和总结,归根结底是“个体性”的,因此不能把“个别”上升为“普遍”的规律,并成为“应当”如此的历史力量。因此,韦伯反对从历史的“发展趋势”中引申出对实践的评价,因为这意味着把“变迁”视为目的论的,并成为对现实政策毫无反思的美化:
无论如何,我们都无法看出,为什么经验科学的代言人应当感到有必要支持这种做法,使自己成为某个时候的“发展趋势”的喝彩者,使对这些“发展趋势”的“适应”从一个终极的、只能由具体的人在具体场合解决的、因而也只能取决于具体的人的良知的评价问题变成一个据说由一门“科学”的权威庇护的原则。[32]
第二,韦伯所说的“价值无涉”指的是建构学术公共领域的原则,即不同的立场和观点都具有平等准入的地位与权利,而且在这个意义上接受最严格的反思与批判。知识共同体不能以某种预设的绝对价值作为规范,或者以“普世价值”来压抑和取消歧见,这是作为经验科学的社会科学能够生产“有效”知识的前提。但是,作为个体的学者,却正是以自己的立场,以及以此立场出发的知识建构进入学术公共领域,“正是‘个人’的最内在的因素,规定我们的行动、赋予我们的生活以意义的最高的和最终的价值判断,才是某种我们感到有‘客观’价值的东西。”[33]这个意义上,韦伯的“价值无涉”决不是取消价值立场,而是相反,不同的价值判断必须接受自己以及对手的反思和挑战,方有可能有真正意义上的社会科学的发展。
第三,韦伯所说的“价值无涉”指的是在学术共同体内部建立理解的方法。在各种不同的、甚至歧见严重的观点之间,“价值无涉”要求的是对他者观点的理解,它建立在以经验的方式,从概念的逻辑意义上,去考察他人的行为和动机,以发现真正的不同的立场,这是一切有意义的学术辩论的前提。这样的以建立理解为前提的“价值无涉”的工具性,是学术对话和论辩的基础。它可以使人从逻辑和事实的角度认识到妨碍达成一致的原因和问题:
人们可以是不一致的,以及为什么不一致,在什么地方不一致。恰恰这种认识是一种真理认识,而且“价值讨论”也就是为它服务的。与此相反,人们以这种方法肯定不能获得——因为它在一个截然相反的方向上——的东西,是某种规范的伦理学,或者就是某种“律令”的约束力。[34]
这才是为什么“价值无涉”需要发挥作用的地方,也正是社会科学“客观性”的体现。
但是,遗憾的是,在过去的韦伯研究中,我们恰恰是在很大程度上是把韦伯极力批评和反对的方法强加给韦伯自己了,对“理想类型”盲目而混乱的运用就是最鲜明的例证。
[注释]
[1]关于此一问题的争论,可参见罗卫东:《社会科学从业人员的理性回归:重返韦伯》,载《浙江社会科学》2006年第5期;冯钢:《“客观性”、“理想类型”与“伪道德中立”——评罗卫东的“重返韦伯”》,载《浙江社会科学》2006年第6期,其讨论的核心问题是如何看待经济学与道德的关系。本文在此的讨论,与上述两位作者的观点都有重大不同。另,赵汀阳提出的“无立场”分析方法以及相关讨论也包含了这样的意愿。
[2]限于篇幅,此处发表的文稿属于笔者《学术与政治:重读韦伯》长文的第三部分,前两部分是: 一 ,“先知”与知识分子——学术的伦理与天职;二,何为政治?——政治的伦理及其悖论;待发。
[3]韦伯:《社会科学认识和社会政策认识的“客观性”》,见韦伯:《社会科学方法论》,李秋零、田薇译,北京: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2009年,第3-4页。韦伯的《社会科学方法论》的另一中译本是中央编译出版社2002年出版,译者韩水法、莫茜。本文中的引用参照这两个译本,具体见注释。
[4]同上,第4页。
[5]同上,第6页。
[6]同上,第6页。
[7]韦伯:《社会科学认识和社会政策认识中的“客观性”》,见韦伯:《社会科学方法论》,韩水法、莫茜译,北京:中央编译出版社,2002年,第10-11页。
[8]韦伯:《社会科学认识和社会政策认识的“客观性”》,见韦伯:《社会科学方法论》,李秋零、田薇译,北京: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2009年,第9页。
[9]同上,第10页。
[10]同上,第14-15页。
[11]同上,第16页。
[12]同上,第18页。
[13]同上,第21-22页。
[14]同上,第22页。
[15]同上,第24页。
[16]此部分的详述见本人《学术与政治:重读韦伯》长文的第一部分,即 一 ,“先知”与知识分子——学术的伦理与天职,待发表。
[17]韦伯:《社会科学认识和社会政策认识的“客观性”》,见韦伯:《社会科学方法论》,李秋零、田薇译,北京: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2009年,第25-26页。
[18]同上,第31-32页。
[19]同上,第32页。
[20]韦伯:《社会学与经济学的“价值阙如”的意义》,见韦伯:《社会科学方法论》,李秋零、田薇译,北京: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2009年,第146页。
[21]同上,第34页。
[22]同上,第28-29页。
[23]同上,第40页。
[24]同上,第41页。
[25]同上,第42页。
[26]同上,第43页。
[27]同上,第47页。
[28]同上,第49页。
[29]韦伯:《社会科学和经济科学“价值无涉”的意义》,见韦伯:《社会科学方法论》,韩水法、莫茜译,北京:中央编译出版社,2002年,第145页。
[30]韦伯:《社会学与经济学的“价值阙如”的意义》,见韦伯:《社会科学方法论》,李秋零、田薇译,北京: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2009年,第124页。
[31]韦伯:《社会科学和经济科学“价值无涉”的意义》,见韦伯:《社会科学方法论》,韩水法、莫茜译,北京:中央编译出版社,2002年,第149页。
[32]韦伯:《社会学与经济学的“价值阙如”的意义》,见韦伯:《社会科学方法论》,李秋零、田薇译,北京: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2009年,第129页。
[33]韦伯:《社会科学认识和社会政策认识中的“客观性”》,见韦伯:《社会科学方法论》,韩水法、莫茜译,北京:中央编译出版社,2002年,第6页。
[34]韦伯:《社会学与经济学的“价值阙如”的意义》,见韦伯:《社会科学方法论》,李秋零、田薇译,北京: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2009年,第120页。
[35]见Hanno Hardt:Social Theories of the Press: Early German & American Perspectives,pp174-182, London:SAGE Publications, 1979. 感谢南洋理工大学郭振羽教授和耶鲁大学博士生王颖曜同学提供线索和材料。该书在2002年再版,补充了卡尔马克思论新闻自由的章节。
[36]玛丽安妮韦伯:《马克斯韦伯传》,阎克文、王利平、姚中秋译,江苏人民出版社,2002年,第481页。
[37]同上,第182页。但是在玛丽安妮的《马克思韦伯传》中,并没有直接提到这个原因,而是更多地提及同行和董事会对该项目和社会学学会的影响和干扰。见玛丽安妮韦伯:《马克斯韦伯传》,阎克文、王利平、姚中秋译,江苏人民出版社,2002年,第478-481页。
[38]同上,第488页。
[39]同上,第494页。
[40]同上,第496页。
[41]同上,第507-508页。
[42]玛丽安妮韦伯:《马克斯韦伯传》,阎克文、王利平、姚中秋译,江苏人民出版社,2002年,第486页。
[43]马克斯韦伯:《以政治为业》,见《学术与政治》,冯克利译,北京:三联书店,1998年,第77-81页。
关键词:经济博弈论 语义分析 经济学方法论 实证分析 语言转向
“囚徒博弈”、“智猪博弈”、“懦夫博弈”、“协调博弈”等许多经典案例,被广泛运用于经济学、决策论、管理学等各学科领域;而这些虚构的案例能否用来说明博弈理论引发了学者们激烈的争论。直至今日争论看似逐渐平息,经典案例仍在使用,但争论其实仍是无果而终或只是暂时表面的平静,而相类似的讨论不断在经济科学的其他领域重演。必须认识到,这场争论归根到底是方法论问题。按照传统方法论提出的规范与实证二分法无法处理这一问题,本文试图从语义学的视角进行分析。
争论双方的观点
(一)质疑者的观点
较为温和的批评者认为,“囚徒博弈”等所谓的“案例”不真实,只是一个故事或寓言,不在现实中发生。激进的批评者指出,不仅上述案例是虚构的,经济博弈论中一些所谓真实的案例,也包含有假设和抽象的成分。极端反对者不仅把焦点放在质疑案例本身,而且通过分析案例与模型、现实与理论的关系,进一步对博弈论的整体研究方法提出质疑。
从理论角度看,博弈理论和模型中包含有假设的变量,这些变量无法在现实中进行观察。从案例角度看,在案例中被忽略掉的变量对结论不一定是无关紧要的,相反可能是必要的甚至是决定性的。因此整个博弈论漠视了变量可观察的重要性,无论理论建构还是案例实证都需要做出改进。
(二)支持者的观点
对案例使用的辩护者则直接从研究方法出发,首先强调博弈论研究中使用假设和抽象是不可避免的。任何一门科学研究都需要假设和抽象,抽象和假设并不是博弈论的局限性,而是任何理论的局限性。经济学科的研究方法如同物理学、生命科学的研究方法一样,通过抽象和假设从万千变化、纷繁复杂的社会经济现象中找寻本质的经济规律,经济学家使用博弈模型的目的是试图完成一种可解释不同经济现象的一般理论或机制体系的建构,通过博弈模型抓住诸多现象的本质机理。
(三)观点比较及本文的思路
通过以上双方观点分析可以总结出双方的三点同识和一点分歧,如表1所示。同识在于:第一,双方都同意博弈论属于实证分析而不是规范分析;第二,无论反对者还是支持者都认同博弈理论的正确性需要在现实中得到验实;第三,真实的案例有证实或证伪博弈理论的作用。而分歧主要在于:虚构的案例能不能用以论证博弈理论?支持者表示同意,反对者坚决抵制。
传统的经济学规范和实证的二分法并不能处理关于博弈论案例使用的争端。而如果将博弈论作为一类知识,从知识论的角度对实证知识的语义进行分析,则实证知识可进一步划分为综合知识和分析知识,它们都属于实证知识的范畴,但有着不同的命题性质。本文旨在介绍实证知识二分法,阐明分析命题与综合命题的命题性质与逻辑关系,论证经济博弈论属于分析命题的范畴,划清了博弈论案例使用的合法范围,以避免研究中的方法误用。
经济学实证知识的二分法
(一)经济学实证与规范二分法
经济学以实证方法描述经济事实、发现经济规律。实证与规范二分法最早追溯到休谟(D.Hume),休谟砍刀(Hume`s guillotine)提出不能从是中推出应当,经济学实然知识与应然知识是截然不同的,需要分别采取各自不同的方法进行研究。穆勒(J.S.Mill)、韦伯(M.Weber)、西尼尔(N.W.Senior)和凯恩斯(J.N.Keynes)的著作对这个划分进行了进一步的阐述与运用。弗里德曼(M.Friedman)著名的论文“实证经济学方法论”中再次提出,并且对它进行了详细地讨论,“斯诺命题”加深了人们对两类知识差异的认识。当前关于实证分析和规范分析的二分法,在经济学领域是被普遍接受的。
(二)经济学实证知识二分法的提出
将经济学知识视为整体知识体系中的一类,则按照研究方法将经济学实证知识划分为分析知识和综合知识。在第一个层次,经济学理论作为一门学科是通过命题语言来表达,命题语言既包括文字语言,也包括符号语言、数学模型或公式。在第二个层次上,按照传统划分,经济学分析划分为实证分析和规范分析。在第三个层次上,经济学实证命题可划分为分析命题和综合命题,同时根据实证原则将命题划分为无意义的实证命题和有意义的实证命题。
经济博弈论实证知识类型证明
(一)从主词指称上
从语义学上看,命题的主词是概念词或是专名。概念词表述某类事物或属性,专名表述个体事物。弗雷格对命题主词的涵义与意谓做出明确划分,指出在数学中,a=a和a=b之间的差别,只是表达形式上的差别。前者使用相同的符号,后者使用不同的符号。由于它们表示相等的数量关系,所以可以用a代替b,或者用b代替a,等式仍然成立。但是在命题语言中情况就不同了。在命题中要考虑语义的关系,即同时要考察主词的意义与意谓,这不像代数的等式中那样只考虑数量间的相等关系。
主词的意义是主词表述的思想,主词的意谓是主词指称的对象。“苹果”是有意义且有意谓的概念,“理性”是有意义但无意谓的概念,“地球”是有意义且有意谓的专名,“智猪”是有意义但无意谓的专名。对于任何一个有意义的命题,主词必然有意义,但不一定都有意谓。有意义的命题,主词一定有意义,但不一定有意谓。综合命题的主词必须同时有意义与意谓,即在实现中的相对应的对象。
根据命题主词指称分析,经济博弈论属于分析命题。从博弈理论看,理论的真与主词的意谓无关;从案例看,如“智猪博弈”中用任何一个概念代入x或y,或替换“大猪”和“小猪”,案例结论仍成立。
(二)从命题与现象的时空关系上
在命题与现象的时空关系上,又体现了分析命题与综合命题的根据不同。引用张庆熊等学者说明赖尔(G.Ryle)“范畴错误”所使用的五个命题:“(1)一只苹果正挂在树上。(2)苹果服从万有引力定律。(3)我剪断了它的柄。(4)苹果因为万有引力掉到地上。(5)苹果掉到地上因为它的柄被剪断了”。
分析命题具有超时空性,分析命题的真包含一切可能的世界,求证分析命题的真与时空无关。时空是综合命题真的必要条件,综合命题描述的对象一定位于现实世界。时间、空间是综合命题必然的、普遍有效的形式,是因为综合知识如果是可以理解的话,或者说如果是综合命题的话,就必定带上时间、空间和因果性的印记。空间、时间和因果性是综合命题的可能性的条件。
于是,句(1)、(3)与句(2)在逻辑上是不同范畴的实证命题。句(1)和(3)属于综合命题,它们报道发生的事情,人们可以提问句(3)在什么地方剪断苹果柄,它在什么时候发生,它花了多少时间等。句(2)不是综合命题而是分析命题。句(2)是理论或假设而不是一个事件,它并不发生,它假设命题在一切可能世界都为真。对这样的句子不能提问在什么时候、在什么地点发生了什么事情,它是理论或假设。根据命题与现象的时空关系分析,经济博弈论属于分析命题。从博弈理论看,命题的真与时空无关;从案例看,案例的发生与时空无关。
(三)从命题间的因果关系上
从命题间的逻辑关系上分析,用分析命题作为原因的命题仍是分析命题,用综合命题作为原因的命题是综合命题。句(4)和(5)都在解释苹果掉到地上的原因,都属于实证分析范畴。用句(4)作为苹果落地的原因,再用句(2)作为句(4)的原因,是采用逻辑演绎方法进行推理,因此句(4)是分析命题。用句(5)作为苹果落地的原因,再用句(3)作为(5)的原因,是通过经验观察获得的知识,因此句(5)是综合命题。尽管句(4)和句(5)中都有“因为”这两个字,都属于实证分析的范畴,但是这两个“因为”在各自的句子中所起的逻辑上的作用是不同的。但前者是分析知识,后者是综合知识,不能犯“范畴错误”。
与此相联系,分析知识的真是必然的,综合知识的真是偶然的。用句(2)作为句(4)的原因是必须的,它的反面是不可能;用句(3)作为句(5)的原因是偶然的,它的反面是可能的,即苹果有“我剪断了它的柄”之外的原因落地。分析命题的真假通过逻辑规则推论出来,综合命题是建立在经验事实的基础上,其真假通过经验加以检验。
根据命题间的因果关系分析,经济博弈论属于分析命题。从博弈理论看,命题间的因果关系是必然的;从案例看,案例的结论与前提的关系是必然的。
(四)从命题的验证方法上
从命题的验证方法上分析,分析命题通过逻辑规则,综合命题通过实际观察。分析命题依据矛盾律从一些先天的概念、原则演绎出来;综合命题通过归纳一类事物的性质或事物间的关系得到结论。验证分析命题,只要看看它们是否在逻辑上自相矛盾;验证综合命题,则要看看它们是否与现实中情况相符合。
对此托马斯·谢林(T.C.Schelling)也指出,博弈论是抽象的和推论的,而不是一门研究人们如何决策的经验主义科学,但它是一种附有以下相关条件下的演绎原理,即参与者的决策必须是“理性的”、“一致的”或“非矛盾的”。
根据命题的验证方法分析,经济博弈论属于分析命题。从博弈理论看,它不能被综合命题证明或证伪,因为它的检验不依赖于经验事实而依赖于逻辑规则。从案例看,无法被经验观察所证明或证伪,因为它的检验来源于理论模型内部的正确性。
通过综合命题和分析命题的五个性质区分(见表1),本文证明了博弈论及其所使用的案例均属于分析命题的实证知识范畴。
结论及启示
(一)结论
经济博弈论属于分析知识。根据传统方法论分析,经济博弈论属于实证知识而不是规范知识,是关于“真”的知识。而根据语义分析,在知识类型上经济博弈论属于分析知识而不是综合知识。如图1所示,分别用实线框和虚线框表示属于和不属于经济博弈论的语言区域。在求真方法上,经济博弈论通过演绎、推理获得,而不是通过经验观察从现象中获得。
不仅是虚构的案例,任何案例运用于博弈理论研究中,既无效又无益。本文业已证明博弈论知识属于分析命题范畴,博弈论的真与案例无关,试图用空想的案例或抽象的案例来“实证”博弈理论的做法是无效。用案例去论证博弈理论,是用综合知识的研究方法去处理分析知识,是对博弈论研究方法的破坏,对整个博弈论研究是无益的。
博弈论案例使用争论双方的观点都是对的。反对者绝不允许用虚构的案例去论证实证知识的做法是正确的,是对实证精神和实证方法的捍卫。支持者绝不允许实证知识只停留在抽象思维的层面,坚持用案例证实或证伪理论的做法是正确的。产生争论的真正原因是误把作为分析知识的博弈论当作综合知识。如表2所示,争论双方的观点都是对的。
博弈论又称为“对策论”,一种使用严谨数学模型来解决现实世界中的利害冲突的理论。由于冲突、合作、竞争等行为是现实世界中常见的现象,因此很多领域都能应用博弈论,例如军事领域、经济领域、政治外交,解决诸如战术攻防、国际纠纷、定价定产、兼并收购、投标拍卖甚至动物进化等问题。
博弈论的研究开始于本世纪,1944年诺依曼和摩根斯坦合著的《博弈论和经济行为》一书的出版标志着博弈理论的初步形成,随后发展壮大为一门综合学科。1994年三位长期致力于博弈论研究实践的学者纳什、海萨尼、塞尔顿共同获得诺贝尔经济学奖,使博弈论在经济领域中的地位和作用得到权威性的肯定。
2.博弈论的基本原理和方法
文献[1][2]用浅白的语言叙述了博弈论的思想精髓和基本概念。文献[3][4]更注重理论上的分析和数学的严谨。概括起来,博弈论模型可以用五个方面来描述
G={P,A,S,I,U}
P:为局中人,博弈的参与者,也称为“博弈方”,局中人是能够独立决策,独立承担责任的个人或组织,局中人以最终实现自身利益最大化为目标。
A:为各局中人的所有可能的策略或行动的集合。根据该集合是否有限还是无限,可分为有限博弈和无限博弈,后者表现为连续对策,重复博弈和微分对策等。
S:博弈的进程,也是博弈进行的次序。局中人同时行动的一次性决策的博弈,成为静态博弈,如齐威王和田忌赛马;局中人行动有先后次序,称为动态博弈,如下棋。
I:博弈信息,能够影响最后博弈结局的所有局中人的情报,如效用函数,响应函数,策略空间等。打仗强调“知己知彼,百战不殆”,可见信息在博弈中占重要的地位,博弈的赢得很大程度依赖于信息的准确度与多寡。得益信息是博弈中的重要信息,如果博弈各方对各种局势下所有局中人的得益状况完全清楚,称之为完全信息博弈(gamewithcompleteinformation),例如齐威王和田忌赛马,各种马的组合对阵的结果双方都不严而喻。反之为不完全信息博弈(gamewithincompleteinformation),例如投标拍卖,博弈各方均不清楚对方的估价。在动态博弈中还有一类信息:轮到行动的博弈方是否完全了解此前对方的行动。如果完全了解则称之为“具有完美信息”的博弈(gamewithperfectinformation),例如下棋,双方都清楚对方下过的着数。反之称为“不完美信息的动态博弈”(gamewithimperfectinformation)。由于信息不完美,博弈的结果只能是概率期望,而不能象完美信息博弈那样有确定的结果。
U:为局中人获得利益,也是博弈各方追求的最终目标。根据各方得益的不同情况,分为零和博弈和变和博弈。零和博弈中各方利益之间是完全对立的。变和博弈有可能存在合作关系,争取双赢的局面。
还有另一类型博弈称为多人合作博弈,例如安理会投票表决,OPEC联合限产保价等问题。这类问题重点放在联盟利益的分配上,它的理论和方法广泛应用于利益损失的共同分担问题。多人合作博弈的研究方法主要是特征函数模型。以个可能的联盟为定义域,特征函数表示各个联盟的得益(N是局中人的数目),它的分配解必须符合一定的合理性和稳定性,它的解的概念也发展成多种多样,包括稳定集、核心、核仁、Shapely值等。解的多样性符合现实世界复杂多样的需要,针对不同的问题选择或创造合适的解的概念是博弈论深入研究的课题。
不管博弈各方是合作、竞争、威胁还是暂时让步,博弈论模型的求解目标就是使自身最终的利益最大化,这种解建立在对方也采取各自“最好策略”为前提,各方最终达到一个力量均衡,也就是说谁也无法通过偏离均衡点而获得更多的利益。这就是博弈论求解的本质思想。
3、博弈论与电力市场
博弈论是研究市场经济的重要工具。电力作为特殊的商品,它的生产、运输、销售和消费也逐渐走向市场化。世界范围内很多国家的电力工业走向放松管制、引进竞争的进程中,遇到很多前所未有的新课题,运用博弈论来分析解决其中一些问题是一个研究方向。用博弈论模拟电力市场,模拟的结果可能更加接近实际,为市场模式设计提供依据。另外,电厂或用电用户作为市场的参与者,可以用博弈论来分析市场,研究如何报价获利最大。
正确运用博弈论关键要针对电力市场的特点正确选择模型和解的概念。例如:力量相当的两个区域电网之间交换功率的情形比较适合用古诺模型和Nash谈判解方法;而自备电厂与公用电网之间的交易可能更适合用Stackleberg模型。还有局中人结盟问题:如何识别合作伙伴,结盟利益如何在联盟内分配。电力市场环境下,电网输电作为一项服务,它的网损、固定资产投资如何在网络使用者之间分担。这些分配问题有不同的概念的解:稳定集,核心,核仁,Shapely值等,如何合理选择或创造最接近实际的解的概念也是面临的课题。
博弈的结果是依赖于拥有的信息,采用什么样的信息披露政策是设计电力市场模式的一个方面。例如:电厂竞价上网,一个成功的报价不仅取决于自己的实力,还有赖于他人如何报价。但是各方往往不清楚互相之间成本、报价等信息,因为这些信息都是各自的商业秘密。如何处理这种信息既不完全也不完美的博弈是一个重要的课题。反过来,博弈的实验结果也为电力市场披露怎样的信息提供依据。
博弈论和电力市场理论都是很年轻的科学,两者都有广阔的发展天地,两者的结合可以互相促进。
4、博弈论在电力市场中的应用
4.1自备电厂与公用电网之间的交易
开放发电市场的进程中,拥有自备电厂的用户是一类特殊的市场参与者,它既是用电用户,也可以是电力的供应者。随着电力市场深入发展和工业的进步,自备电厂将成长为一支生力军。
文献[5]用博弈论来分析评价在分时定价的环境下拥有自备电厂的用户(NCP)对定价的影响作用。NCP既可以从公用电网购电,也可以自己发电来满足自身需求。为解决两者的冲突,作者提出了三种博弈模型:非合作Nash博弈模型,合作博弈模型和超博弈模型。作者构造了三个局中人:公用电网,普通用户,带自备电厂的用户(NCP),并且假设它们的需求函数、边际成本、收益函数等均是线性的,通过数字模拟得出了一些有趣的结果:①NCP的加入促使公用电网降低出售给NCP的电价;②冲突还使普通用户得到更多益处。该文为解决自备电厂与公用电网的相互作用提供了很有用的分析思想。但是尚有三点可以进一步改进:①该文尚未考虑NCP将自己多余的自发电卖给公用电网的情况;②该文将公用电网和NCP置于平等的市场地位可能不符合实际市场,如果公用电网规模很大,NCP数目很多但规模小,考虑Stackerlberg模型更符合两者实际;③该文假设公用电网的目标函数是整个社会利益最大化,而并非是自身利益最大化,这个假设不符合电力市场需要解除管制的发展方向。
文献[6]部分解决了以上问题,它重点放在自备电厂和公用电网相互作用的方式的选择:公用电网回购NCP多余电力(buy-backsystem)或者公用电网收取NCP运转电力的过网费(wheelingcharges)。该文分析了在不同市场环境下,各方的得益情况,得出了一些可能只有用博弈论才能得出的结论。
4.2区域间输电交易分析
互联网间短期电力交换是一种经济运行的手段。白晓民等在文献[7]中应用Nash博弈论来分析简单的两区域系统单时段交易分析,得出双方都可接受的交换功率和交易价格。在此基础上,文献[8]提出了一种两阶段迭代计算方法来处理外部交易计划与内部经济调度的协调。该文所用的博弈模型是二人非零和对策,采取合作型对策,应用Nash谈判公理作为仲裁程序,决策出双方都可接受的交换功率和交易价格。应该指出,白晓民等的分析是基于完全信息的博弈也即博弈双方均对对方在各种情况下的得益了解非常清楚。如果缺少这方面的信息,又应该如何分析处理呢?这个问题值得进一步深入探究。
4.3转运市场中电网的固定成本分摊问题
运转市场中一个难题是网络输电服务定价,这个定价能够给网络使用者一个信号,以达到全网最优化;并且能够补偿网络的投资者,网损、变动成本、固定成本等费用在网络使用者中合理分摊;同时能够正确激励网络增容。节点实时价格(nodalspotprice)制度可以解决网损和网络阻塞问题。但是文献[9]的作者认为节点实时价格制度不能完全回收输电系统的固定投资,为了解决双边贸易中输电系统固定成本公正分摊问题,作者提出了基于多人合作博弈模型,可以计算出逐条线路逐笔交易的分摊费用。文中使用“核仁”作为模型的解。该方法的优点:①使用“核仁”而不用Shapely值,因为“核仁”处于核心,分配值更加稳定和易于被各方接受;②提供了一种激励,减轻线路过载。
4.4基于Pool或PX模式的多边贸易市场
电力市场环境下的博弈具有行动策略随机性、信息隐蔽性,这些特点都给建模和计算造成困难,从而限制了实际应用。各种文献在处理这种不确定信息环境下的决策问题中,通常需要假设或者估计对方的信息,方法各有特色。
在文献[10]作者认为在完全竞争的市场环境下,市场参与者相对于市场规模都显得很小,市场影响力很小。在这种情况下,优化报价决策不需要博弈的思想。文中作者认为电力市场属于不完全竞争市场,单个市场参与者对市场是有影响力的,其模型本质上属于不完全信息的非合作博弈。例如:每个参与者只知道自己的成本信息,而不知道对方的成本等信息。在这种情况下作者提出了这样的一个问题:在无法完全了解对方的信息情况下,参与者如何投标(选择高价投标还是低价投标)才能使自己收益最大。该文通过转化的方式把不完全信息的博弈变为信息完全但不完美的动态博弈来求解。每个市场参与者均对自己的对手可能的出价进行分类,并对每一类的可能性进行概率估计,形成一个概率意义上的期望收益矩阵,用Nash平衡点的概念求解矩阵,得到问题的解。
文献[11][12]作者提出了一种谈判模型。每一个局中人进行决策时,都同时执行以下两个步骤:①对可能的合作对象按照一定的指标进行优先排序;②按照谈判优先顺序,逐一进行讨价还价,谈判的规则与程序是预先设定好的。该文的特色是谈判对象的优先顺序表的形成。排序的准则基于该局中人A对关于他人的信息的了解程度。先分别对其他局中人的成本信息进行分类,并对每一类出现的可能性进行概率估计。然后假设与某局中人B进行合作,互相交换共享所拥有的信息,联合成博弈的一方,剩下的局中人结合为博弈的另一方。这样的博弈模型的Nash平衡点是概率意义上的期望值,作为与B合作的优先指标。对每个局中人都进行一遍以上计算,得到了A的谈判对象优先顺序表。每个局中人都有自己的一张优先顺序表。最后按照预先设定的谈判规则与程序,各方同时进行合作谈判,谈判要解决如何合理分配或均衡比单干多出的利益。
该文关键的一点:正确掌握对方的成本、策略等信息。各方可能从每一次博弈的结果中得到有用的反馈信息,并用这种反馈来更新自己的知识库,提高对他人了认识。遗憾的是作者并没有提到如何实现这样重要的学习过程。该文的模拟算法中的一个缺点:计算量随局中人的数目和每个局中人类型的数目的增长呈指数增长。
对于多边贸易模式的电力市场,文献[13]提出了多理论模型,解决贸易合作问题,文中的模型基于完全信息的博弈模型。模拟的过程包括四个阶段:①确定自身成本等信息;②与对方互相交换信息,互相寻求合作伙伴;③按照预先设定的准则和协议进行联合分组,形成一个谈判对象优先顺序表,这个顺序表获得方法于[11][12]的方法不一样。作者采用公平性合作标准和Shapely值来确定这个顺序表;④按照优先顺序表进行双边谈判。作者认为这四个阶段可以反复迭代进行,直至没有人愿意改变合作格局为止或者达到预先设定的计算时间。作者在文中考虑了多种情况,但是模型仍偏于简单。
4.5用博弈论解释和实现算法
文献[14]用博弈论来解释拉格朗日松弛法法解决机组经济组合的算法。该文认为在电力市场的环境下,竞争各方均以实现自身利益最大化为目标,旋转备用的约束变得软起来,PX(powerexchange)机构可能通过松弛这一约束进一步降低成本。该文提出了一种基于博弈论的算法获取最优的旋转备用。
作者认为拉格朗日松弛法的拉格朗日乘子是有经济含义的,松弛旋转备用的乘子被看作是提供备用的价格信息,各时段的旋转备用根据这个信息不断在规定的高低两种备用水平之间调整(例如:为t时段负荷)。根据优化原理,如果拉格朗日函数存在鞍点,则鞍点是原问题的最优解。
鞍点的概念与博弈论中的Nash平衡点有非常相似之处,如以上公式所示。基于此想法,作者构造了两厂商博弈模型。其中一局中人P代表整个实际电网的利益,它控制的决策变量是p,u(p向量表示各机组分配的有功,u向量表示机组启停),目标是使整个系统成本最低。另一个局中人Q,是一个假想的发电商,它以价格向P销售备用容量和有功容量。双方就旋转备用交易进行讨价还价,最终达到一个平衡的交易量和交易价格。作者证明以上博弈过程的Nash平衡解就是拉格朗日函数的解。基于以上结论,作者设计了自适应的次梯度算法寻求平衡点,其中一个关键技术作者设计了厂商P对厂商Q备用容量报价的反应函数该函数将映射到备用容量的两种水平之间(例如:5%Dt-%Dt,Dtt时段负荷),形成一个随价格信息变动的备用容量。根据厂商Q是否了解厂商P的反应函数,模型可细分为两种:Nash模型(不了解对方反应函数)和Stackelberg模型(Q了解P的反应函数),作者认为后一种模型掌握的信息较多,因此收敛的速度和优化的效果梢好于前一种模型。
用博弈论来解释并且设计一些算法是一个新鲜而具有挑战性的课题。博弈论本身就是带有优化功能的一门严谨的数学,不过它更具有人的逻辑思维的色彩,融合了一些用别的方法难以表达的信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