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跟法官谈话的技巧

前言:想要写出一篇令人眼前一亮的文章吗?我们特意为您整理了5篇跟法官谈话的技巧范文,相信会为您的写作带来帮助,发现更多的写作思路和灵感。

跟法官谈话的技巧

跟法官谈话的技巧范文第1篇

成功是一把梯子,双手插在口袋里的人是爬不上去的。

每日自励

令人筋疲力尽的,往往不是要做的事本身,而是事前事后患得患失的心态。

每日短文 不要告诉人家你更聪明

英国十九世纪政治家查士德斐尔爵士曾对他的儿子作过这样的教导:“要比别人聪明,但不要告诉人家你比他更聪明。”苏格拉底也在雅典一再地告诫他的门徒:“你只知道一件事,就是你一无所知。”

无论你采取什么方式指出别人的错误:一个蔑视的眼神,一种不满的腔调,一个不耐烦的手势,都有可能带来难堪的后果。你以为他会同意你所指出的吗?绝对不会?因为你否定了他的智慧和判断力,打击了他的荣耀和自尊心,同时还伤害了他的感情。他非但不会改变自己的看法,还要进行反击,这时,你即使搬出所有柏拉图或康德的逻辑也无济于事。

永远不要说这样的话。“看着吧!你会知道谁是谁非的。”这等于说:“我会使你改变看法,我比你更聪明。”——这实际上是一种挑战,在你还没有开始证明对方的错误之前,他已经准备迎战了。为什么要给自己增加困难呢?

我认识一位年轻的纽约律师。他最近参加一个重要案子的辩论;这个案子牵涉到一大笔钱和一项重要的法律问题。在辩论中,一位最高法院的法官对年轻的律师说:“海事法追诉期限是6年,对吗?”律师楞了一下,看看法官,然后率直地说:“不。庭长,海事法没有追诉期限。”

这位律师后来对我说:“当时,法庭内立刻静默下来。似乎连气温也降到了冰点。虽然我是对的,他错了;我也如实地指了出来。但他却没有因此而高兴,反而脸色铁青,令人望而生畏。尽管法律站在我这边,但我却铸成了一个大错,居然当众指出一位声望卓著、学识丰富的人的错误。”

这位律师确实犯了一个“比别人正确的错误”。在指出别人错了的时候,为什么不能做得更高明一些呢?

如果有人说了一句你认为是错误的话,你这样说不更好吗?“唔,我倒有另外一种想法,但也许不对。我常常弄错。如果我弄错了,我很愿意得到纠正。”这将会收到神奇的效果。无论什么场合,试问,谁会反对你说“我也许不对”呢?

其实,那才是科学的做法。有一次,我去访问著名的探险家和科学家史蒂文生。他在北极圈内生活了11年之久,他告诉我他正在做一项实验。我问他:“史蒂文生先生,你打算从实验中证明出什么呢?”我永远不会忘掉他的回答,他说:“科学家永远不会打算证明什么。他只打算发掘事实。”

那位因为正确而犯了错误的律师,如果懂得史蒂文生的思考方法,他就一定会使法官的态度宽容大度起来。

我们不少人都犯有武断、偏见的毛病,我们不少人具有固执、自负和嫉妒的缺点;一般都不愿改变自己对事物的看法。

罗宾森教授在《下决心的过程》一书中说过一段富有启示性的话:

“人,有时会很自然地改变自己的想法,但是如果有人说他错了,他就会恼火,更加固执己见。人,有时也会毫无根据地形成自己的想法,但是如果有人不同意他的想法,那反而会使他全心全意地去维护自己的想法。不是那些想法本身多么珍贵,而是他的自尊心受到了威胁……。”

罗宾森教授所说的“人”确实是这样,包括我自己在内。不久以前,我请一位室内设计师为我布置一些窗帘。等到帐单送来后,我大吃一惊:费用远远超过了我所预计的。过了几天,一位朋友来看我,问起窗帘的价格,我告诉他以后,他说:“什么?这太过分了!他占了你的便宜了!你怎么会上当的呢?”我吃亏了吗?是的,他说的是实话。可是没有人肯听别人否定自己判断力的实话。作为一个凡人,我开始为自己辩护了。我说:“好货总有好货的价钱,你不能以便宜的价钱买到高质量的东西。”

第二天,另一位朋友也来拜访;他赞扬那些窗帘,表现得很有兴趣,说他要是负担得起的话,也希望在家里布置上这样的窗帘;我的反应完全不一样了。我说:“说实话,价钱太高了,我也负担不起。我后悔订了这些窗帘。”我甚至为自己的坦白直率而自豪起来。

可见,如果对方处理得巧妙而且和善可亲,我们也会承认自己的错误。但是,如果把难以下咽的事实硬塞进我们的食道里,结果就适得其反了。

如果你还想知道一些有关做人处世、控制自己、加快人格成熟的知识的话,不妨看看本杰明·富兰克林的自传。他在自传中说:“我立下一条规矩,决不正面反对别人的意思,也不让自己武断。我甚至不准自己表达文字上或语言上过分肯定的意见。我决不用‘当然’、‘无疑’、这类词,而是用‘我想’。‘我假设’或‘我想象’。当有人向我陈述一件我所不以为然的事情时,我决不立刻驳斥他,或立即指出他的错误;我会在回答的时候,表示在某些条件和情况下他的意见没有错,但目前来看好像稍有不同。我很快就看见了收获。凡是我参与的谈话,气氛变得融

洽多了。我以谦虚的态度表达自己的意见,不但容易被人接受,冲突也减少了。我最初这么做时,确实感到困难,但久而久之,就养成了习惯,也许,50年来,没有人再听到我讲过太武断的话。这种习惯,使我提交的新法案能够得到同胞的重视。尽管我不善于辞令,更谈不上雄辩,遣词用字也很迟钝,有时还会说错话,但一般来说,我的意见还是得到了广泛的支持。”

其实,富兰克林在这里并没有提出什么新的观念——这只不过显示了他人格成熟的重要标志:宽容、忍让、和善。

使对方立即说“是”

一开始就让他说“是”,能使他忘掉你们争执的焦点,愿意去做你建议他做的事。

当你跟别人交谈的时候,千万不要以讨论不同的意见作为开始。而是要以双方同意的事作为开始。奥佛斯屈教授在他的《影响人类的行为》一书中说:“当一个人说‘不’时,他所有的人格尊严都已经行动起来,要求把‘不’坚持到底。事后他也许会觉得这个‘不’说错了,但是他必须考虑到宝贵的自尊心而坚持说下去。

因此,使对方采取肯定的态度,是一件特别重要的事。

这确是一种非常简单的技巧!但是它被许多人忽略了!许多人,一开口就愚蠢地提出别人不能接受的事物,使别人立即采取反对的态度,因而弄得无法实现自己的目标。有一些人,则在这方面取得了一个又一个的成功。有一个叫亚力森的西屋公司推销员,他花了很大的劲,才卖了两台发动机给一家大工厂的工程师。他决心要卖给他几百台发动机,因此几天后又去找他。没想到那位工程师说:

“亚力森,你们公司的发动机太不理想了。虽然我需要几百台,但我不打算要你们的。”

亚力森大吃一惊,问:“为什么?”

“你们的发动机太热了。热得我的手都不能放上去。”

亚力森知道,跟他争辩是不会有好处的,急忙采用另一种策略。他说:“史密斯先生,我想你说的是对的,发动机太热了,谁都不愿意再买。你要的发动机的热度,不应该超过有关标准,是吗?”

“是的。”——亚力森得到了第一个“是。”

“电器制造公会的规定是:设计适当的发动机可以比室内温度高出华氏72度,是吗?”

“是的。”——亚力森又得了第二个“是。”

“那你的厂房有多热呢?”

“大约华氏75度。”

“这么说来,72度加75度一共是147度。把手放在华氏147度的热水塞门下面,想必一定很烫手,是吗?”

亚力森得到了第三个“是。”紧接着他提议说:“那么,不把手放在发动机上行吗?”

“嗯,我想你说得不错。”工程师赞赏地笑起来。他马上把秘书叫来,为下一个月开了一张价值35000美元的订单。

如果要使你的意见被别人同意,你必须牢牢地记住:

使对方立即说“是”。

永远使对方觉得自己重要!要知道,使自己变成重要人物,是每个人的欲望。

我在纽约的一家邮局寄信,发现那位管挂号信的职员对自己的工作很不耐烦。于是我暗暗地对自己说:“卡耐基,你要使这位仁兄高兴起来,要他马上喜欢你。”同时,我又提醒自己:要他马上喜欢我,必须说些关于他的好听的话。而他,有什么值得我欣赏的呢?非常幸运,我很快就找到了。

挨到他称我的信件时,我看着他,很诚恳地对他说:你的头发太漂亮了。

他抬起头来,有点惊讶,脸上露出了无法掩饰的微笑。他谦虚地说:“哪里,不如从前了。”我对他说,这是真的,简直像是年轻人的头发一样!他高兴极了。于是,我们愉快地谈了起来,当我离开时,他对我说的最后一句话是:“许多人都问我究竟用了什么秘方,其实它是天生的。”我敢打赌,这位朋友当天走起路来一定是飘飘欲仙的。我敢打赌,晚上他一定会跟太太详细地叙说这件事,同时还会对着镜子仔细端详一番。

我把这件事说给一位朋友听,他问我:“你为什么要这样做?你想从他那里得到什么呢?”

是的,我想要得到什么?

什么也不要。如果我们只图从别人那里获得什么,那我们就无法给人一些真诚的赞美,那也就无法真诚地给别人一些快乐了。

如果一定要说我想得到什么的话,告诉你,我想得到的只是一件无价的东西。这就是我为他做了一件事情,而他又无法回报我;过后很久,在我心中还会有一种满足的感觉。

你不必等到当了驻法大使或某某委员会主席才应用这种赞赏别人的哲学。你每一天都可以把它派上用场,并获得应有的效果。

如何做?何时做?何处做?回答是:随时随地都可做。

譬如,我在饭店点的是法式炸洋芋,可是,女侍者端来的却是洋芋泥,我就说:“太麻烦您了,我比较喜欢法式炸洋芋。”她一定会这么回答:“不,不麻烦。”而且会愉快地把我点的菜端来。因为我已经表现出了对她的尊敬和重视。

一些客气的话实际上就是对别人的重视。——“谢谢你。”“请问。”“麻烦你。”诸如此类的细微礼貌,可以每日生活的单调齿轮。有时候,真诚地重视别人往往还会产生意想不到的效果呢。

詹姆斯·亚当森是纽约超级座椅公司的董事长,当他得知著名的乔治·伊斯曼为了纪念母亲,要建造伊斯曼音乐学校和尔伯恩剧院时,他很想得到这两座建筑物座椅的订单。然而,伊斯曼只答应和他晤面五分钟。

“我从未见过这样漂亮的办公室,如果我有一间这样的办公室,我也一定会埋头工作的。”亚当森是这样开始谈话的。他又用手摸摸一块镶板。“这不是英国橡木吗?条纹跟意大利的稍有不同。”

“是的,”伊斯曼回答。“这是一位对木材特别有研究的朋友替我选的。”

接着,伊斯曼就带他参观整个办公室,兴致勃勃地介绍那些比例、色彩和手艺。

五分钟吗?一小时过去了,两小时过去了,他们愉快的谈话还在继续。最后,亚当森终于从伊斯曼那里得到了满足。这是自然的,因为亚当森给了伊斯曼以满足。

在家庭生活中,尤其要注意重视别人。这一点比在任何地方更需要。你的太太有一定的优点——至少你一度这样认为,否则你不会同她结婚。但自从你上次真诚地夸奖了她以来,已经有多久了?如果你想每天得到快乐,决不能责怪你太太的治家本领。相反的,你要经常赞美她的勤快,公开表示你幸运地娶到了一个既有外在美又有内在美的妻子。即使牛排像牛皮,面包像黑炭,也不要抱怨。你只要若无其事说说这些东西做得没有平常做的那么好就足够了;她必定会在厨房里暗暗努力,以便达到你对她的理想程度。——因为你没有轻视她,没有伤害她的自尊,而是使她感到了自己在家庭中的重要地位。如果有更多的丈夫做到这一点的话,那一定就不会有那么多的夫妇分道扬镳了!

每日一诗 得与失

我终于学会了辩证地看待一切,

任何事物都有其两面

----那就是得与失。

于是得到时我不再狂喜,

失去的东西也许永远失去了。

失去时我不再悲伤与绝望,

因为我得到了某些意识不到的东西,

尽管一时感觉不到,

但它真实地存在着,

在我需要时浮现在我的眼前,

意外的收获

让我的人生有了太多的惊喜,

给我的生命带来新的起色和契机。

人生无常,

在得与失之间我找到了平衡,

跟法官谈话的技巧范文第2篇

(吕冉)

汽车穿过一片森林,我随着那凹凸不平的土地上下颠簸。

不久之后,我坐在一个小木凳上,怒气冲冲地瞪着前面那位一脸慈祥的老人。

我不知道为什么跨了大半个省只为了在这个小木屋里见这个快死的人。

气氛很尴尬。

姑姑嫌厌地看了我一眼,以女人特有的娇媚音调对老人说:“您一把年纪了,还来麻烦您,真是不好意思。只是听说您对这种有叛逆倾向的孩子很在行,希望您照顾她一段时间。”她讪笑着,然后把手放在我肩上。

我厌恶地瞥她那无论对谁都奉承的脸,抖了抖搭着她的手的那只肩膀,觉得真脏。

“哼!”她不高兴地收回了那白得吓人的手,顿了顿脚,“那就这样了,我每月会寄来生活费。希望她有所改变……不,只求她别再惹什么事了。”她就这么走了,我听见高跟鞋远去的声音,“咚咚咚”,一贯地高傲、急躁。

我没回头,发出一声冷哼。

也许你会问我为什么和这个女人的关系如此糟糕,我想应该简单说明一下我的来历,在读这个故事的你们才不会觉得莫名其妙。

从小父母双亡的我被带到姑姑家里,但他们已经有了很多子女,家里的经济已经不堪重负。多我一个就多一张要喂的嘴,他们抱怨我说紧巴巴的日子全是我给造成的。而我不知道他们买来的那些昂贵精致的玩具我有没有被分到一个半个。

“这个女孩的出世简直就是一个灾难。”吝啬的姑姑歪着嘴跟邻里说。过后她吐了一口痰,像要把我那不舒服的名字也吐出去似的。

灾难。我五岁的时候听到这个词就已经明白了它的含义……是因为我的名字。

在南。卢在南。

这样美好的名字已经丧失了它的全部意义。只变得无比可笑,戴在我头上像一顶滑稽的帽子,却永远也脱不下来了。

他们像大部分父母一样溺爱自己的孩子,而我却像匹野马一样在这个感受不到一点儿爱的家庭里长大。

不仅是血缘的障碍,我还忍受不了他们那种自私贪婪、趋炎附势却又自高自大、令人作呕的行为。

但也正是因为这一点,他们在社会的洪流中活了下来。他们的六个子女平平安安,顺便带上我。即使我远远承受不起平安这个词。

因为长期生活在他们的压制之下,我在没有他们的时间和空间里会变得无比放纵。像要尽情享受刹那的欢乐一般,我逃学,搞恶作剧,给学校捣乱,毁坏公物。做尽一切坏事,是我唯一的乐事。

我得到了快乐,这是酣畅淋漓的报复赐予我的唯一的爱。于是我不得不去做更多这样的无聊的事,来填补更无聊的内心的空虚。

那个家庭终于因为桀骜不驯的我受到了影响。在这点上我很高兴,我像疯魔一样渴望看到他们那张因烦恼、痛苦而扭曲的嘴脸。学校对我提出过多少次警告我已经记不清了,而他们对我责备、恳求、愤怒、殴打的模样我却记得一清二楚。真是令人难忘。

我成为了一个大麻烦,我很得意。听到他们唏嘘的声音我甚至感到一种。我是一个魔鬼,而魔鬼就是要带来灾难的。我感到自己真是不辱使命,没有辜负他们给我取的名字。

接下来我不得不辍学,学校对我的容忍已经到了极限。我后来又去了几所学校,可是外面的环境丝毫不能改变我这颗顽石。他们没办法了,带我去各个城市的医院看心理医生。虽然他们看我的眼神有了些变化,带有一点怜悯的情感,可我却从来不对此抱之同情。他们可能觉得我有精神疾病,才会带我辗转各个大小医院。可我觉得最需要治疗的是他们自己,在我看来他们连看上一眼都会觉得令人作呕。

如果一个人对一些人憎恨到这种地步,是怎么都挽救不了的吧?

事实也得到了证明,那些心理医生的治疗对我根本没有作用。在我面前他们好像都是一头头小绵羊一样,声音软绵绵的,道理一套一套的……可身为狼的我怎么会被羊感化呢!

最后,我来到了这个小镇。据说小镇上有一位白发苍苍的老人,曾是老师,很会治疗孩子们这方面的心理问题。

就是我面前的这位。

鸡皮鹤发,脸上的斑点和皱纹多到数不清,具有普通老人身上一切的身体特征。

但,还是有点不同的,我挑起一边眉毛,不屑地盯着老人那墨绿色的眼睛。那双深沉的,像森林一样的眼睛。

当然,在不屑之余我心里也藏了点好奇。我从没有看过有人的眼睛是墨绿色的。

像长年住在森林里,眼睛也好像不知不觉染上了绿色。

我的心不由自主地翩翩幻想起来,这个老头,大概是一个在森林里渐渐老去的精灵吧。

我没有发现刚开始进去时他眼中的惊愕,现在他已经恢复了平静。

他用一种无法形容的温柔望着我,墨绿色的瞳孔里像藏着一个欲说还休的秘密。我从来都没有被人这样望过。

“你叫什么名字?”老人用有些颤抖的声音问,似乎在期待什么。

“你和我有什么关系?”我已习惯了用这种挑衅的口吻对任何人讲话。我想装出对任何人都居高临下的模样,对面前这位不堪一击的老人也是,需要充满一种优越感,我才能感到一种精神上的胜利,觉得似乎只有这样,以后的日子才会好过一点。

那个时候我完全没有意识到,这是一种变相的懦弱。

“啊,真是完全不同的性格呢。”老人笑笑,似乎也不在意我的粗鲁,他似乎在回忆一个很远的人,一段很远的记忆。

“喂。”见他的嘴里还在自言自语地嘀嘀咕咕,我烦躁地打断了他。是因为看不惯他那扬起的嘴角,好像无形之中我就被这样的笑容打败了。

“啊,对不起。我老了就这样,容易忘记现在的事,那么就叫你卢在南吧。”

“你在和我开玩笑吗?”我的眼睛瞪得大大的,显然认为他在耍我。

“怎么了?”

“我就叫卢在南。”受不了他假装无辜的眼神,我忍着怒气解释道。

老人愣了很久,眼睛很努力地眨了一次,像在接受一个不可思议的现实。

他模糊地评价了一句,“真是……一个好名字。”

“好名字?见鬼去吧!”我骂道。这个名字是我的灾难。

“不喜欢它吗?在南……在南方……有一个很美的女孩,虽然她很容易生气。”老人风趣地笑了笑,饶有兴味地看了我一眼。

我装作不在乎的样子,“啪”地一下站了起来,留下一个轻蔑的眼神后就远远地走到老人身后的那面墙前面。

墙的正中间是一张张中学毕业照。对,我记得了,有一位脸上扑满脂粉的熟悉女人曾说过他是一个中学老师。

我专注地看着那些毕业照。一个个小脑袋都挤在一张照片里,但他们脸上青春的笑容却那么明显、刺眼。他们一个挨着一个,似乎想要向别人证明他们牢固的友情。我在每一张照片上面都找到了年轻时的老人,他的旁边通常都有一个小男孩在勾着他的脖子,很亲密地笑。

“那是我儿子。”老人不知不觉地转过身来,我看见了他眼角笑眯眯的皱纹。不得不嫉妒照片里的那对亲密无间的父子,因为我的父亲和我永远都不可能在同一张照片上。

我果断地把视线移开,冷淡地表示我并不感兴趣。

目光扫过一张张照片,渐渐地,惊愕地锁定在了一张女孩的照片上。她穿着纯白色的裙子,脸上带着世界上最明媚的笑容,她那活泼得眯成一条缝的眼睛似乎跨越了几十年的岁月却仍望进了我的心里去。照片中的她,十几岁,和我一样的年纪,却成为了永恒。

她的永恒,也是我的永恒。

很奇怪的,我和她长得一模一样。

在她面前,我好像看到了一面镜子,映着我的面容。

我看见那个我笑了。没想到,我居然……也会笑啊。

“你相信转世吗?”老人怜爱地看了照片上的纯白色女孩一眼,他的思绪又飘远了。

他转过头无言地看着我。墨绿色,墨绿色里有一种深沉的爱意。似乎要看透我眼眸深处潜伏着一个怎样的魂魄,是不是,是不是能和他记忆中的重叠。

“她是谁?”我的声音柔和了些。

“卢在南,生活在南方的一个我曾教过的女孩。”老人温暖地笑了。

“她死了?”我听见老人说起什么转世的话,迟疑地猜测道。

老人的眼落寞地垂了下来,很久,又突然抬起,我听见墨绿色在告诉我,“不,她在这里。”

他坚定地指指我,头点了一下,像在自我确定。

一定是……死了吧,要不然怎么会那么害怕确认?

那种伤害别人的习气重又回到我的身上,我感到自己似乎又抓住了一个人的把柄。

“喂,我才不是她,”我皱了皱眉,“我就是我,你不要弄错了。”

我又看不到那双墨绿色的眼睛了,它再次藏在了粗糙的眼皮后面。他的嘴角抽搐了一下,嘴唇微微张开,像要倾吐悲伤的样子。

我的心突然微妙地颤动了一下……而自己也被吓到了。

我想起从前,被我恶作剧的小男孩曾一瘸一拐地在我后面跑着,他哭得声嘶力竭,原因是我在他面前把他妈妈给他的糖果一颗颗地吃掉了。糖水慢慢从我的舌尖流过,发出“吧唧吧唧”的声音,我很享受这份甜蜜和折磨人的礼遇。

他一边揉着红肿的眼睛,一边把我骂得狗血喷头:“卢在南!你的心被狗吃了!”那时,我就以为我是没有心的,也以为真的被一只凶恶的狗吃了。

可我原来是有心的,它还会动,还有感觉。

在一个受伤的老人面前,我头一次感到我好像……有些残忍。

是因为他有什么不一样吗?

是啊,他对如此蛮横骄傲的我至今都是这样富有耐心。

而我,似乎第一次看到他那双墨绿色的眼睛,在内心深处就已经被这种温情驯服了。狼的嘶吼声渐渐低了,甚至多了一些悲伤,一些柔软的情愫。

老人突然扶着我的肩膀,好像有些承受不住过去的记忆。我沉默,第一次没有像甩开姑姑那样甩开他的手。我甚至仔细打量那只手,可以见到上面沧桑的纹络。

“咳咳……”这样不自然的气氛令人够呛,我不由自主地打断,想转移话题,说:“你怎么不跟你的儿子一起住?”

“他年轻时就带着他的妻子和我的小孙子走了。去大城市里发展……真是走对了,和我生活的人只会有枯燥的感觉。”老人泛起了欣慰的笑,掺杂着一丝无奈。

我想安慰他几句,脑袋里却只有穷乏的字眼,可我固执得就是想表达些什么。

“森林,不错啊,没有污染。”怎么干巴巴的?

老人却发出一声大笑。我狐疑地盯着他,又恢复了原来没好气的语气,再则又突然感到自己做了一件傻事,不由得恼羞成怒:“你笑什么!”

“你说得对,这里没有污染。”老人忍住笑,有点儿认真地看着我。

“胡说八道。”我涨红了脸大声争辩,随后用力跺着脚走开了。真是挫败,我想:居然被一个手无寸铁的老人击败了。

“好了,你要喝点什么?”老人似乎已经知晓了我的脾气,知道跟我犟也没有什么好处,便笑眯眯地询问。

我打量了一下四周,客厅里只有一些木制家具,一面满是照片的墙,还有一个装满书的书架。此外,房子里还有两间散发着潮湿气味的卧室,一个根本没什么食材的厨房,一个简陋得无法形容的卫生间。

我是再也不敢说什么森林不错的话了。

身为小孩子的我,想到的是在这里一定喝不到城市里各种各样的饮料,吃不到杂七杂八的零食了。现在再怎么馋嘴,都只有口水可以安慰了。一想到这个,我就突然领会了姑姑那点狡猾的心思……这次真是山穷水尽,难以咸鱼翻身了。

“茶。”我无奈地挤出这个字。

不久后,老人端了茶来。奇怪的是这茶异常好喝,我又觉得他似乎是个精灵了。茶也是墨绿色的,浓浓的像一剂魔药似的,却散发出沁人心脾的清香。我舒服地哼哼鼻子。

老人已经自顾自地把木质摇椅挪到木屋外面,戴着老花镜,躺着看一本书。

我慢慢地走到门前,扶着门壁偷窥他的样子。毕竟江山易改,本性难移,看着他安详宁静的模样我很快便起了捣乱的心思。于是我蹑手蹑脚地走到他后面,一把抢过他轻轻拿着的书,像只野猴子似的飞快地跑到远处一块儿空地上喘气。书页还被撕破了些,我躲到一个树丛后小声读着。

书名叫《相约星期二》,似乎是一本畅销书。讲述一个即将去世的老人和他的一个学生在临终前的每个星期二上课的故事……老人说了很多有关人生的劝告……我禁不住念出其中的一句:“相爱或者死亡……”相爱或者死亡?困惑之余我烦躁地挠了挠头皮。

“对,相爱或者死亡。”

什么嘛,这简直不是个回答。

过了几秒我才反应迟钝地转过身来,身体僵硬。

老人很快走到我旁边,没想到他的动作竟然如此干练。

“喂,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听到了你读书的声音。”老人拍了一下我的脑袋,“真是不像个女孩子。”

我没好气地把书塞给他,昂首阔步地走了。

天随着那个布谷鸟闹钟的叫声暗下来了。

一个夜晚过去了,一天过去了,一个星期过去了。

可是老人都没有和我谈过有关心理的话题。他与一般的心理医生是不同的,我有那么点儿认真地想。

我们只是日出而作,日入而息。老人一般的活动是读书、看报、喝茶,而我总是去外面野了一天才回来。不过自得其乐也有无趣的一天,终于在一天早晨,我啃着前几天去镇上买来的生硬的馒头,忍耐力接近崩溃,用很冲的话讽刺他说:“没错,跟你生活还真是枯燥。你儿子会离开你的心情我真是体会到了。”

“……总之,你到底想要和我说什么?有话快说,别浪费我的时间。”我忍不住又说了一句。

老人略微摇了摇头,“不,我不是刻意想要和你谈话,也不是刻意想要改变你。只是我们现在都一起生活了,就这么过吧。我平常不爱讲话,不像你一样充满活力,寻求刺激,所以以后你想说话的时候一定要提醒我。很高兴你现在对我说了。”

我吃了一口的馒头顿时噎在了喉咙里。

老人突然又眨了眨眼睛,讨好地向我建议说:“要不今天我们一起去抓鱼吧。”

听说抓鱼这件事后我真是热血沸腾。野性的一面又暴露了出来,我兴奋得像头野兽般大叫,欢呼着老人的名字。

不久我们带着渔网出发了,来到一条淙淙的小溪边。水很清澈,水珠在日光底下包裹着一层金色。我立马跳了下去,光着脚丫拍打着纯白色的水面。

甚至还很大胆地把水泼到老人的身上。老人佯装生气的样子,敏捷地走到我身边,把我整个头按进水里,害我的双手不住地挣扎。几秒钟后,又把我湿润润的脑袋从水里拎出来。

我一边假装露出可怜巴巴的样子,一边在嘴里嘟哝,把老人骂得很难听。

可那一次,我竟也不是很生气,就像在和一个朋友开玩笑似的。

等我回过神来,老人已经自己在抓鱼了,见我还在一边发愣,嘲弄地问:“你敢抓鱼吗?”然后瞥了我的长发一眼,似乎还顾虑到我是个女孩子。

“当然。”我天不怕地不怕,怎么可能怕鱼?

可是我只会在水里乱抓一气。我这时才意识到圆滑的我算是栽了。那活鱼比我圆滑更甚,一小条的即使是紧紧攥住,它也会扭动它那小小的身子,从你手中飞溜出去,掉进水中不见踪影,继续自由自在地畅游。我只能一次次地吞口水来平复自己失望而又愤怒的内心。

而老人的技巧似乎十分熟练,桶里已经有了好几条肥硕的大鱼。那双粗糙的大手不知道拥有什么样的魔力,可以把鱼牢牢地握在手里。我想很大一部分原因是他那双墨绿色的眼睛捣的鬼,鱼儿们肯定受了他的蛊惑才不费力挣扎。

那双墨绿色的眼就连我都会臣服于它,何况是小小的鱼呢。

可就对鱼,他也像平常一样温和,充满一种怜爱之情。

结果,他的桶是放不下了,而我的桶……简直跟空的没什么区别。但最后我还是用理所当然的语气,理直气壮地分享到了他的烤鱼。

是的,我找了几根木柴,他忙着串那些活蹦乱跳的肥鱼。月亮升起,火星响亮地发出“”的声音。于是我们就在溪边吃晚餐了。

请你想象一幅美好温馨的画:静静的夜,一个老人和一个小孩围着一堆火,开心而又满足地吃着烤鱼。小孩清清楚楚地看到篝火对面老人那双墨绿色的眼睛。

烤鱼真是太好吃了,里面的鲜味真是无与伦比。这种好东西在大城市是吃不出那样的味道的。我吃得汁水都流了出来,还感到很可惜,用一只手在下面接着。

“别急,慢慢吃,这些都是你的。”老人开怀地笑着,两只手攥着木棍,在火上一遍遍翻着。可我看他自己却没怎么吃,有点儿小内疚的情感折磨着我的心,我的脸逐渐被火烘红了。

“你你你,自己吃。”我看见他又拿一根鱼肉串给我,便连忙摆手道。

我自己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明明是想让他吃鱼却还要多加一句,“我饱了,真是难吃死了,不吃也罢。给你给你。”

他有意地瞥了一眼我四处乱丢的木棍――如果捡起来捆在一起的话恐怕一只手都握不住。

我捏着自己的大腿,恨恨地想,真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他却像什么都明白似的,墨绿色在黑暗里显得异常明亮。

我突然想说点什么。一向高傲的我居然朝他的方向挪了一下,尽管只是一点点。

“你不担心你的儿子吗?”我无法想象像我姑姑姑父那样的父母能否放任他们自己的孩子去一个遥远的地方。我想那对于一向溺爱孩子的他们而言是无法忍受的。当然,如果是我就无所谓了。

老人摇摇头,用沉静的口吻回答:“他有他自己的生活。做父母的,就是尽可能地给孩子自由和爱。”

自由和爱……

我一直有的,是没有爱的自由。

“你不怕他到了大城市会变成另外一种人吗?”坏人,我想,比我还要坏的人。城市就像个工厂,所有好的、纯净的,甚至充满神圣天性的东西到那里加工一下就都面目全非了。

心灵的污染,到处都是。但在没有污染的森林里,我找到了一颗年轻而又纯净的心。我突然感到一种庆幸,同时,什么东西在我心里发生着质变,即将破茧成蝶。

“不,我一点儿都不担心,他很善良,具有正义感。就连我的小孙子也一样。记得有一次他从一个大孩子手上抢回了属于别人的糖果,还给了比他还小的那个孩子。他就像个小法官。”老人很开心地笑了,似乎勾起了一段愉快的回忆。

糖果……我禁不住又想起了那个被我抢了糖果的男孩在我身后一边追一边骂我的情景。这么一来,我好像……坏透了?

是的,卢在南,你坏透了。

我勉强扯出一丝笑容。

老人微笑着,继续说道:“这一切的自信来源于――我给予我的儿子足够的爱。我的儿子感受到了,就会传递给身边的每一个人,包括他的儿子,于是我的孙子也会在充满爱的环境中长大。爱就这样世世代代传递,所以我很放心。”

我愣了,有些听不懂。

爱在这位老人墨绿色的眼中似乎是很重要的。可对我来说是陌生的,无足轻重的。因为我从来都没有感知过,也就从来不会认同那些互相爱着的人。

我睁大眼睛望着他,就这么盯着他。想要从他的眼睛里看出一点点披着墨绿色的爱意。

“怎么了?”老人报以温柔的一瞥。

我的底限突然之间全部撤退了,消失不见了。

“难过吗?伤心吗?就全都告诉我吧。”他温和的声音随着我的眼泪的流下而响起。

事实证明他真是一个很狡猾的人,又是真诚得让人可以如此轻易地付出感情。

我的泪无法阻止,像水珠一样,滴滴答答,就这么流进滚烫的火里。燃烧着,释放着,所有痛苦的记忆都在一个咫尺的地方呼唤我,折磨我。我的脑袋变成了一盘浓浆,胡乱地被人搅着,搅着……我是这样的,看不到时间,也望不见尽头。

就这么天昏地暗的感觉一点点散去之后,我才发现我的嘴里正流畅地吐露着字句。老人无比专注地倾听着,攫取着那一个个痛苦的音符。我竟无法停下我的叙述,只要直视着那双充满关心和爱护的墨绿色的眼……我就无法停止我那混乱的回忆。

我讲我没有父母的童年,讲那令我不屑一顾的家庭,讲我得意时落寞的心境,讲我实际上也是一个会受到伤害的孩子……我不知道我为什么要讲这些,我只知道过了十几年了,我需要把这些东西像垃圾一样吐出来,才能痛快地歇一口气。

很久之后,我讲完了,像暴风雨之后被摧残的树一样,慢慢,慢慢地倒了下去。我躺在青草地上,呼吸着新鲜的空气,感到我心中所有的肮脏都好像得到了净化。

我闭上眼睛尽情地享受着这自由的感觉。

突然想到老人,于是略略扭头,看见他愣愣地望着我,脸颊上留下一行老泪。

我那激动的样子肯定吓到他了吧,竟让他一下子就承受我那么多的记忆。我只顾自己说得痛快,却没有顾忌到他的感受。于是我一骨碌爬起来,带有一些歉疚地走向在一旁还在出神的他。

他察觉到我的靠近,无言地看着我。看了好久才挤出一句:“你……你是个好孩子。”

“在南,不要哭……没有关系的,如果没有人喜欢你,我可以爱你。”老人张开双臂,像神一样站在那里微笑,月光之下他的泪晶莹得像覆上了一层霜。他的双臂之间好像有个世界,在等我去迎接。

我扑向那个温暖的怀抱,我扑向那个决定爱我的人,努力地从唇边挤出一个“好”字。

我答应了。

我握着他老迈的手,他带我向山顶走去。

那高大的背影,我知道一定很像我的父亲。

“为什么去山顶?”

“去给你讲个故事。”

于是我们就去到了山顶。坐在一个悬崖边上,对着已经微微泛白的天空。

他不再望着我,而是面对前方,一个很远很远的前方。那里似乎住着一个他想念的人,那里似乎有着对他来说无比珍贵的事物。墨绿色的爱,隔着千山万水,绵延不断,飘荡不绝。我仍握着他的手,他的手很凉,冷冷的像死人。我被吓住了,战战兢兢地叫他。

而他只是沉默,沉默,沉默。

等我的泪痕干了,嘴里吃鱼的咸味也散去的时候,他便开口了。他那属于人的温度和气息也一点点地回来了。

“你还记得照片里和你长得很像,名字也一样的女孩吗?”他幽幽地问。

我点头。就是那个穿长裙的纯白色少女。

“几十年前,我还是个很年轻,没有什么教学经验的老师。她是我班上的一个学生,她很勤奋,但是成绩不佳,属于中等偏下的那种。有一天她迟到了,我罚她到外面站了很久,后来她转学了。得知这个消息其实我很高兴,因为作为教师来说班上又少了一个不及格的学生,平均分也会提高,压力也会减轻一些,就像摆脱了个累赘似的。她临走前在我的房子面前――也就是那座木屋,放了一篮五彩缤纷的鲜花,看那个样子显然是她自己采来的。你知道上面写着些什么吗?真是很难忘记的一段话……她在粉红色小卡片上写道,‘老师,谢谢您对我的教导,我会好好努力的!我爱您!’也许你会觉得这只是一句幼稚的话,我当时也是这么认为的。所以尽管感动我还是没有再去联络那个女孩子。

“后来她妈妈打来了电话,说她死了,得白血病死的。她转学实际上是去化疗,本想着治好了还要到学校来上学,还要上我的课。我真的不知道该怎样形容我当时的感受……当时我还年轻,却意识到年轻的生命是这样脆弱。我没有付出我足够的爱,我甚至在那个善良勤奋的小女孩离去之际而暗暗高兴,我的良心承受不住这样的谴责。她的身体不好,我却还罚她的站……她虽然成绩不好,但会送我鲜花,会和我道别,竟不想她那样彻底离去我的痛苦也就源源不断地来了。

“我知道,这个女孩是我一生的遗憾。以后对每一个学生,我都会做到不留有遗憾与悔恨。我要付出所有的爱、所有的力气去进入和包容他们的精神世界。我意识到他们是孩子,无比需要爱的孩子。

“我需要他们的原谅,我祈求那个女孩的灵魂能宽恕我。但实际上,是我没有宽恕自己罢了。但到了老年,渐渐地,我尝试着原谅自己那个久远的过错。现在,它们在我心上的烙印已经很淡很淡了,只是因为你的到来,我才会重新忆起那个难忘的故事。别在意,只是一个很轻很轻的故事。”

老人云淡风轻的笑印在我的脑海里,成为一幅永恒的画。

只是一个很简单的故事,只不过结局感伤了些,我抹了抹脸颊,却都是泪痕。

我这是又怎么了?心强烈地跳动着。我低下头,眼泪掉落进泥土中,变成黑色。一块一块的,令人心生怜悯。

我轻轻地抚摸着我哭过的痕迹,那湿润润的泥土,我打量着自己的手脚,都像照片中那个女孩般纯洁,干净。只剩下那个格格不入的桀骜不驯的灵魂在这样一张宁静姣好的面容上显得异常突兀。

我摊开自己白净的手,看着自己年轻的纹络,那条生命线还很长很长。

我渐渐明白了些什么。

“还有我呢……我代表她,也代表我,和你活着。”我的泪流干了,默默地对着散发着淡淡草香的空气说。

老人热泪盈眶,眼泪又因为微笑的动作而抖落下来,落在我那只摊开的手上。恰巧是在那条生命线的中间。

天空越来越白,越来越亮。老人问我困不困,我摇头。我们肩并肩坐在悬崖上,等待着朝阳升起,看着这一天的第一缕光映入眼底,而流下感激的泪珠。

“看!”我激动地指向远方的地平线。老人握住我的手,温暖而厚实地包裹住我那不再空虚的心。

我们可以一直就这样牵着吗?心里的声音对我说,可以啊,因为我们等来了黎明,等来了世界上一种很美好的人的情感,它融进落在眼皮上的明亮的光线里,融进潮湿清新的空气里,融进黑色的泥土里,在这悬崖边我好像成为了万物的主宰,我好像得到了一切,包含着世界上最强大的力量和智慧。

“相爱或者死亡。”这是几十年前我的一个善良的灵魂告诉我的,她那童真的声音顺着太阳明媚的光线而来,到达我的唇边。

几十年后,现在的卢在南懂得了这句话的含义。

她坚定地看着朝阳,望着来自另一个世界的光线,和另一个自我的视线。

那个纯洁善良的卢在南在看着眼前快要被爱的光辉融化了的卢在南。

旁边身体镶了一层金色的老人缓缓开口:“今天,是你的忌日啊。在南。”

在我觉得自己快要飞到天堂里去的时候,又被老人的一句话拉出了梦境。

今天,是她的忌日?

听起来好像有点儿滑稽,像我曾经死过一次似的。

“要和我一起去看她吗?”我看见在柔和光线中老人的微笑。那双墨绿色的眼睛,美如幻梦。

我禁不住点了点头。

我和他离开了悬崖,沿着下山的路走去。我规规矩矩地走着,收敛了平时很多高傲甚至狂妄的样子,似乎在表示着对这个日子的敬意。

我还是个有心的人。现在,它告诉我它很沉重,经过这一晚精神有点儿疲倦,而对即将去看的人却充满一种静静的缅怀。

“采点儿花吧。”我的喉咙里发出嘶哑的声音,像一种温和的凄凉。

老人采纳了我的建议,也读出了我的情绪,说:“只是别太难过了。她还活着,因为你还记得她。”前面默默行走的老人转过头来,投来一抹柔和的视线,我又看到他眼角泛起的,略带愉悦的皱纹了。

我停下了脚步,在路边采了几朵样子很好的野花,像个五彩缤纷的梦。我把它们一一编织起来,做成一个简易花篮。

“不愧是有同一个名字的人,编出来的花都那样相似。”老人叹息一声,想到了纯白色女孩告别时在他门口放着的那篮野花。

“好香。”我把花凑到鼻子下面,使劲一嗅,满满的清香沁入心间。甜蜜,纯净,美好,我感到自己好像也穿着纯白色的裙子。我忍不住笑了。

是那个真正的我在笑,在感到欢乐。不是那面墙上,那张照片上笑得无忧无虑的卢在南。

但是生命仿佛重叠了,灵魂仿佛聚在了一起。那个纯洁善良的卢在南,还有另一个骄傲自大做尽坏事的卢在南,她们生命中美好的部分似乎连接在了一起。于是真正的、完整的卢在南回来了,她不是残缺的,她是完美的,像一块纯白色的玉。澄净,无瑕,独一无二。

除了花篮,我还编了一大一小的花篮,分别带在我和老人的头上。我们像两个纯洁的天使,去怀念一个和我们的生命如此紧密的人。一个永远年轻、永远微笑的人。

走着走着,卢在南的坟墓到了。

那里并不是荒凉的,而是长满了青草和鲜花。小小的容易被忽视的坟上,停着几只歌唱的小鸟。见人来了纷纷飞走了,但我想它们是会回来的。

她一点儿也不寂寞……甚至死了也这样幸福。

她的灵魂肯定也在这里。看见如此怀念她的这一切,是无论如何也舍不得走的吧。

我把那篮盛开的鲜花放在她的坟前,双手合十,放在鼻尖,默默地纪念这个从未相识的自我。

我们站了很久。不知道多久了,太阳落下去了。

不知道什么时候我蹲下身子去翻坟墓周围的泥土,把双手弄得脏兮兮的,只为了看见泥土是什么颜色的。

是黑色的,全都是被泪水浸湿的颜色。她曾经到这里哭过吗?要不,这泥土怎么会湿漉漉的,怎么还会有一点儿海水的咸味呢?

即使哭过,也不是因为悲伤,大概是因为太幸福了吧。纯洁善良的灵魂无论走到哪里都会幸福地微笑的。

有一双墨绿色的瞳孔,亲切地注视着那个瘫坐在地上默默思索的我。

生命短暂,相爱或者死亡。我在黑色的泥土里一遍遍地写一个爱字。写着写着眼前那团黑色似乎更黑了,我的眼前也渐渐被一种无言的领悟所模糊了。笼上了一层厚厚的水雾,需要我拼命擦拭。

“卢在南。”墨绿色的人轻轻地唤回我现实中的理智。我在一片模糊中望向他,只有那双眼睛是无比清晰的,甚至带点儿执着地呈现出墨绿色。

这个名字真好听啊……简直不像是我的名字。

可我也不是以前的我了。

“天黑了,我们回去吧。”老人再次提醒道。我有点儿迟钝地站了起来,跟在老人背后,望着他那坚毅而又温情的背影,虽然已显出有点儿疲乏的样子,可我知道这时他仍是我的父亲。

他在我身上给予了一种之前未完成的爱,连接着过去与现在――也是崭新的爱。

一天天,一月月,我和老人过着这种平静的日子,与世无争,淡泊宁静。我完全蜕变了,不再是个棘手的坏小孩。我学会了静下来读书,学会了如何泡出墨绿色的浓茶,学会了自理,学会了抓鱼,学会了如何编出更漂亮的花篮,学会了无所顾忌地大笑,学会了美好的女孩所要学会的生命中的种种美好。

总之,我很自豪地感到,卢在南是个非常有潜力的人。她常常可以使老人捧腹大笑,她变成了一个能够给别人快乐和幸福的人。她的存在有了很好、很好的意义。

这样就够了,她想。可生命是不会允许让这样的一杯澄净的水一直满满的,总是会有捣乱的风轻轻拂过,或者被埋藏在命运里的狂躁且狡诈的恶魔吹上一口,那个如梦的现实就会被击破,洒落在地上变成浑浊的液体,小小的生命的水面也会痛苦地扭动着。

幸福,是充满痛苦的生命暂时的逃遁。

那条生命线,在老人那滴泪掉落的那个地方突然长出了分叉。

明明没有的,于是显得更加不祥,卢在南的脑袋里充满恐惧。她也亲眼看着老人一天天老去,风烛残年的生命,似乎真的抵挡不住命运的风的轻轻一击。

老人的脚步渐渐慢了,他不能像以前一样很干练地行动了,也没有很大的力气可以把卢在南的脑袋摁进水里,也没有很好的听力能听见她在树丛里困惑的读书声了。

老人的一切似乎都衰老了。他的手脚比以前更粗糙,即使他笑起来,眼角也数不清有多少细小的纹络了。只是那双墨绿色,依然那样年轻。只是不再有说不尽的秘密,只有令人眼眶湿润的真诚与坦然。

我曾偷偷在老人睡着的时候摊开过他的手掌,那手掌斑驳得像一面饱经风霜的墙,已经看不见任何预示命运的线了。

我又看看自己清晰的纹络,突然感到一种悲哀。卢在南,当年你死了,另一个人活着。而如今这个人要死了,你却必须活下去。是不是两个互相爱着的灵魂永远都要匆匆错过?

你好像,在一点一点地消耗一个老人的生命。不,不只是你,还有更强大的力量在伤害他,吞噬他最后的一点儿气息――无法逆转的时间和自然规律。

终于,他不能行走了。最后,他不能吃饭了。他虚弱得讲不出一句话来。然后,他就这么死了。

一个人的死亡真是太简单了,特别是对于这样寂寞又充满爱的人来说。除了我,只有这片森林为他真正纪念,纪念一个曾经在它身上无数次温柔走过的人。

他临终前,我每天都给他采来鲜花,放在他的床边。

我轻轻地说:“跟在她坟前闻到的味道是一样的哦。”

他像小孩子般很努力地微笑了一下 。

“我爱您。”我把这句想了很久的话说出口,一个令人惦记的使命终于完成了。我很早以前就想说那死去的女孩放在鲜花里的一段文字――“老师,谢谢您对我的教导,我会好好努力的!我爱您!”

我不想让他受到太多的刺激,因此只是说明我爱他。

但他仍然热泪盈眶。将死之人也会有如此强烈的情感,恐怕是因为,爱是再怎样迟的表达都不算晚的吧。

我很庆幸,还不算太迟。即使在生命的傍晚,也有最美的月光。

又过了两天,他已经很难说话了。神智也有些不清了,甚至那双墨绿色的眼睛也有些黯淡了。在生命即将匆匆逝去的时候,他努力把眼神聚焦到我身上,努力地问,想要得到一个答案,“你是……谁?”

“我是卢在南。”我大声回答他,一脸严肃而又坚毅的表情,像极了第一次在木屋见到他时我怒气冲冲的神态。

“真是……一个好名字。”他用尽最后的力气,一本正经地评价道。

随着最后一个字在空气里的消逝,我握着的他的手也渐渐冷却。那双墨绿色的眼睛在临死的那一刻都还温柔地望着我。这样墨绿色的记忆,已成永恒。

然后我有没有大声哭泣?我记不得了。那些不是最重要的。

我只记得我禁不住想起了《相约星期二》里的类似情景,里面的主人公莫里老人去世了,他的学生却获益匪浅。伴随着这位老人安详的去世,我懂得了很多很多。那些东西,那些记忆,是无法再来一次的,保存在脑海和生命中的是一份无价的珍贵。

“相爱或者死亡。”老人的墓志铭上这样写到。

其实十五岁的卢在南的故事到上面为止就可以结束了。

但下面的,是十五岁之后的卢在南的记忆。碰巧,也是墨绿色的。

老人的葬礼很简单地举办了。镇上的几个善良的男人帮助了卢在南,老人最终被埋在那个女孩的坟墓旁边。这样他每天都可以守护她,他可以弥补过去那个令他愧疚的卢在南了。或者,他们的灵魂早已携手去了更远的地方,是那个活着的卢在南难以企及的梦境之所。

卢在南生命中墨绿色的魔力也突然消失了。

基于这个主要原因,十五岁的卢在南离开了森林,离开了木屋,去往姑姑家所在的大城市。

对那个繁华却被污染了的地方,卢在南也欣然接受了。她并不嫌弃,她学会的更多的是平静。人生并不总是给你所想要的,也许经常是你所厌恶的就在你身边,而你无法改变。你只有改变你自己,也就是――去爱它,去用最大限度的包容来宽容它。

十三岁离开的少女,十五岁带着一颗截然不同的心回来了。她没有辜负这两年充满爱的意义的时光,她心中吸收了那位教给她生命意义的老人所有的爱,就像吸血鬼一样,也吸走了老人身体内所有的精力和心灵中所有的精华。

现在她不要再自私了,到该是回报与奉献的时候了。

我拿着从森林里采来的自制花篮,按下了姑姑家的门铃。两年了,门铃也有些老了,迟钝了几秒才忽地响起。

一个中年妇女开了门,她脸上的脂粉还是那样多,身上还是有很多女人的香气。我很久都没闻到这样的味道了,竟有些怀念。

两年没见到她了。她变瘦了些,尽管抹了粉却已经能看见鱼尾纹不可阻挡地骄傲生长着。是的,她还是那样骄傲的神气,眉间露出一点儿轻蔑,嘴里也噙着冷笑。她对我的到来似乎无动于衷,不过这对我来说这毫无关系。若在两年前,这副模样还能伤害到我的自尊心,但如今我对她只有那点儿人与人之间平等的同情之心。

她装作不在意地打量了我一眼,可她诧异的神情是掩饰不住的。可能是我的变化太大了,彻底没了那种年少的戾气,她一定感到,我穿纯白色长裙的样子……已经像个女孩子了。她的印象肯定要来个翻天覆地才行……想到这个,我不改顽性却又装作淑女地笑笑。

我想我当年之所以如此高傲,不可一世,其中很大一部分是拜她所赐。不过我现在的模样,理所当然也该拜她所赐。如果没有两年前她带我到那个小木屋要老人好好照顾我,没有她每月定时寄一笔生活费,而且从不拖延,从没有借口,我也不会成为这个已经成长的自己。这一点就能让我万分感激。

“我回来了。”我一边拿着花篮,一边主动拥抱了她。我像一个常年在外的女儿回到家一样自然,放开她之后随意问道:“姑姑,这些年都还好吧?”

她惊愕地看着我,像看着一只怪物一样。我也并不生气,就那样任她看着。

她习惯性地把手放在我的肩膀上,突然又想到了什么似的缩了回去。我没有漏掉这样一个小动作,当即抓住了她那有些粗糙的手,把它放回到我的肩膀上。

这样的动作似乎有点儿傻,姑姑禁不住笑出了声来。她捂着嘴,有点儿发神经似的笑着,笑声最后越来越大,最终笑出了泪。

“过去的就都过去了,我刚刚失去了一个很爱的人,现在我只有你们了。”我的眼也泛起一阵热潮。姑姑似乎有些承受不住这样的冲击,但我想她是太高兴了,又有点儿不好意思,于是她径自躲进她的房间里疯疯癫癫去了。

于是六七个探头探脑的小脑袋伸了出来,有些害羞、陌生和畏惧地偷看着我的脸色。

“我是你们的姐姐,我叫卢在南,一个曾经在南方的一片森林待过的女孩。”我用我的经历给我的名字做了最好的诠释。

“我会罩着你们,小时候我可是打架能手。”

“谁要是抢了你们的糖果,就告诉我,我帮你们抢回来。”我想起了老人讲的关于他的小孙子抢回糖果保护弱小的故事。

“好啊!可是……姐姐怎么哭了呢?”

“我哪有哭……只是很久没吃到糖果了,给我一颗好不好?”

一个怯怯的女孩从口袋里掏出了一颗,分给了我。我给她一个温暖、鼓励的笑。

把糖胡乱塞进嘴巴里,似乎又回到了那些吧唧吧唧咀嚼童年的日子。

那些做尽坏事、拼命捣蛋的日子是多么令人怀念,怀念到忍不住想哭的程度。那样的我曾经也是那么耀眼,像热烈跳跃着的火一样,尽情放肆了一回,又渐渐收敛进泥土里。那些散发在空气里的光和热却久久未曾散去。

可我已是一团收敛的火焰。

我上了一所普通中学,通过勤奋和一点天赋,成绩很快赶了上来。我似乎比那个过去的卢在南要幸运得多。

秉着“好好学习,天天向上”这样再简单不过的生活理念,我又拥有了平静的生活。现在姑姑的家真的如同我梦想的家一般,我们相处和睦,即使有一些争吵和矛盾,但只需一点爱,所有的恨都会不攻自破。因为我包容他们的同时,他们也在包容着我。

人与人之间的相处是相互的,人与人之间的相爱也是。

我渐渐懂得爱每一个人,每一件事物,每一天。这是最重要的。

刚刚还是十五岁的我转眼就大学毕业了。

完成了人生中必修的学业,我要开始自己的选择了。

我没有选择留在我可以生活得便利一点的大城市里,而是选择了回到那片森林里去。

经过几年的离别,我对它的感情没有越变越淡,却好像更深了。大概是因为我的灵魂已经在那里了吧。我对它只有眷恋,依赖,想要和它一起生活,没有距离地感受它那博大的爱,那颗在土地里跳动着的强有力的心脏。

纯净的自然在呼唤我,我不得不走。

那里还有一个墨绿色的梦,墨绿色的记忆在等我归来,我想知道它是否已经躺进深深的尘埃里了。

尽管姑姑一家人都很舍不得我,百般劝说之下见我仍然固执己见,就只好随我的意愿了。

我踏上了归途的火车,奔向我的灵魂栖息地。

汽车颠簸地停在一座木屋前。我像那个十三岁的女孩第一次来到这里一样,只不过不是茫然无措的神情,而是一种熟悉的欣喜。

木屋没有被拆,老人的用品还和以前一样摆着,尽管都覆上了一层厚厚的尘埃。可它们并不是时光里的――我还记得这一切。

我去了老人和女孩的坟墓,那上面仍然有鲜花盛开,小鸟歌唱。我似乎是穿过时空长河遇见了那一只只小鸟的目光,似乎仍是当初女孩坟墓上的那一群群熟悉的故友。

我把芬芳的花朵放在两位至爱的人面前,久久地亲吻着白色的墓石。坐在那个曾和老人共度过多少个日夜的悬崖上,看着朝阳,随着自己的心静静升起,承受着来自天边的那两个人金色的柔和视线。

每天我都这样来来去去,我愿意把我年轻的生命奉献于此,因为这种森林生活奉献给我的实在太多太多了,我只能用我毕生的爱去看那翠绿的树木,去走那湿润的小径,去听那婉转的鸟鸣。我与它们同在。

这样,我的眼睛总有一天也会变成墨绿色的吧,那我将不再孤单,因为那时我将化身为自由与爱的精灵,尽享无上欢乐。然后像老人一样渐渐老去,拖着人类疲倦的身体宁静地死去,灵魂却再生为另一个卢在南。她肯定很不一样,但她会懂得爱是世界上最美好的情感,值得人奋不顾身地沉沦进去。生命就有了一个最美的梦境。

为什么卢在南可以不受污染?

因为……爱是绵延不绝的。

我当上了那片森林的护林员,是最年轻的一个。我已经定居在了那个小木屋里,准备与世无争地度过平静的一生。

除了工作,我仍每天都去祭拜老人和女孩。

一个人吃饭,一个人运动,一个人睁着眼睛望着满天繁星……多么想到天的那一边去。生活少了点儿眷恋,少了点儿追求,这让我年轻的生命里潜伏着的激情所不满。它还想要更多。

难道说过了这么久,我还是一个喜欢寻求刺激的人?我有些忿忿地咬着嘴唇。

但也渐渐习惯了,除了邮递员就不会有别的人来的日子。

可是,当有一天我穿着纯白色长裙,脸带微笑准备例行去墓地时,一匹马在我眼前嘶鸣着停住。我看见马上的一名高傲的男子正俯身望向我。

他的眼睛是墨绿色的,像两颗镶嵌好的绿宝石。那是时间和世间的精华。

墨绿色里散发着一种成熟的魅力,那样深沉而睿智,牵引我掉进一个看不见光的泥潭里。我的心被提到了喉咙间,快要被这突然的爱窒息了。

如梦如幻,我情不自禁地向他的方向走了几步。他也下马了,看见我有点儿困惑,用温和的嗓音问:“你是住在这里的护林员卢在南吗?”

我的心跳得厉害,我朝他努力地走近,渐渐站在他面前了。

接下来一个怪异的举动连作为当事人的我也不知所措,我不知道我是不是再次中了那墨绿色的蛊惑――我突然用力地抱住了他,轻轻地吻了他那柔软的短发。

他显然被吓了一跳,但我用一种内心更强大的力量使他默默地站着,不露出一丝躲避的情绪。

“真是个奇怪的女孩……你还不知道我是谁,怎么能随便抱一个陌生人呢?”他轻轻地抚摸着我的头发,在我耳边谴责。温柔的气息使我的耳朵痒痒的,我便微微醉着笑了。

“我知道你是谁啊。”

那个老人口中帮助别人抢回糖果的小男孩……我一看就知道是你了。

“爱就这样世世代代传递。”我想起老人意味深长的那句话。

“我父亲不久前去世了,想告诉祖父一声,没想到祖父也……”他的头也情不自禁地靠在了我的额上,像在依偎着什么力量。

“他懂的,你很爱他。我也是。”

我想我这时候一定笑得很像几十年前的那张照片里那个纯洁善良的天使。一定笑得很像卢在南。

感谢老人和女孩赐给我这样一个墨绿色男子。

此时,我比任何时候都感到――我变成了一个墨绿色的精灵,有一段弥足珍贵的墨绿色的记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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