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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儒家的管理思想
儒家思想作为中国封建社会的统治思想,对中国封建社会产生了深远的影响,即使在现代儒家思想也备受推崇,儒家思想在中国管理思想史上具有极其重要的地位。儒家的传统管理思想主要体现在以下几个方面:(1)儒家基本上坚持“尊尊”、“亲亲”的立法原则,维护“礼治”,主张“仁治”。儒家思想中的德仁义礼等观念长期影响着中国社会的发展和文明的进步,在中国几千年的传统文化中占据统治地位。(2)儒家提倡德治主义,鼓励通过道德的力量来教育感化人。这种教化方式,从本质而言其实是一种心理上的改造,使人知耻辱而无奸邪之心,并教化人心向善。这是最积极,也是最彻底的方法,绝非是仅仅依靠法律的制裁就能达到的。(3)儒家的“礼治”主义的根本内涵表现为“异”,即使尊卑、贵贱、长幼有序并各自遵守其特殊的约束规范。儒家主张“礼”的根本目的是为了维护宗法等级制,从本质而言“礼”其实是法的一种形式,换言之如果违背了“礼”的约束就必然会遭受“刑”的惩罚。
道家作为中国传统管理思想的重要组成部分,纵览中国几千年的管理思想史,封建社会自汉唐以后各个时期出现的鼎盛繁荣景象,都与管理上沿袭“内用黄老,外用儒术”的思想有关,即以道家作为管理的实际指导,而儒家则是一种形式。[4]道家的管理思想主要表现在以下几个方面:(1)“守柔”的管理特点。“守柔”是道家管理思想的基本特征。老子之所以认识到“守柔”的重要性正是来源于世间万物由强到弱的转化。因此,老子认为只有保持柔弱和谦下的地位,才能在竞争中保持优势,处于不败之地。(2)“无为”的管理原则。道家认为“道”是宇宙间所有事物借以产生、形成和发展的根本来源,“无为”作为道家管理思想的根本原则,要求统治者遵循“道法自然”的客观规律,从而在不断地变化中谋求发展。(3)“无弃人”的用人思想。老子说:“圣人常善救人,故无弃人;常善救物,故无弃物。”道家尊重自然规律,用人方面提倡在发现和尊重人不同特点的前提下,充分发挥人的不同特长和才能,以达到“因人制宜,人尽其才”的效果。(4)少私寡欲的领导品质。老子认为,让庶民过上“甘其食,美其衣”的生活是治理国家、管理社会的根本目。为此,好的领导者应为他人而不为自己,应为百姓利益而不惜牺牲自己的利益。
1.3墨家的管理思想
作为中国春秋战国时期诸子百家的重要学派之一,其管理思想也发挥着不可忽视的作用。墨家管理思想崇尚“平等、博爱、节俭、自然科学”,墨家力图打破尊卑、贵贱、亲疏的等级制度,构建一个公平合理、相爱平等的理想社会。[5]墨家的管理思想主要表现在以下几点。(1)兼相爱,交相利。墨子针对当时出现的各种丑恶的社会现象,认为“别”是产生各种现象的根源所在,导致了划分彼此你我,彼此间追求利益,只求爱己不求爱人,只求利己不求利人。为此,墨迹大力提倡“兼相爱”的思想,要求由此及彼,相互关爱,站在对方角度思考问题,如此才能消除误会,避免隔阂,改变时弊。同时墨子认为利益是相互的,损他人之利也会损己,因此提出通过“交相利”的方法以达到兼爱的目的,只有彼此相利,将个人利益与他人利益、整体利益相统一,才能实现国富民强的愿望。(2)尚同控制,尚贤使能。尚贤在墨家管理思想中具有重要地位,墨家认为对于德才兼备之人,不仅要招纳选拔储备,还要予以足够重视,并做到各尽其才。“尚同”则是要求在贤人治理国家时,应该一统天下之义,做到下级服从上级,以上级的意志为行动标准,由此才能实现政令畅通,社会稳定。“尚贤”与“尚同”是相辅相成的,是实现“尚同”的保障,依墨子而言,只有将贤能作为用人标准,同时实行自上而下的贤人政治,才能实现尚同。(3)贵义。在《墨子•贵义》中说到“万事莫贵于义”。贵义与兼爱密切相关,贯穿于墨家的整个管理思想体系之中,是墨家管理思想的重要部分。墨家认为义即利也,其中的利也并非是一己私利,而是社会公利。“义”与“利”也并非是矛盾对立的,而是一而二、二而一的问题。为此墨子提出“志功为辩”,使“义”与“利”、动机与结果得到了有效的统一。
2中国传统管理思想与现代企业管理思想的比较分析
2.1中国传统管理思想与现代企业管理思想在企业协调管理上的异同
在中国传统管理思想中就重视关注“和”的重要性,传统的儒家思想倡导的“天人合一”,就是要求人为之事必须要顺应天意,将天之法则转化为人之法则,以达到天与人的和谐统一;道家则主张“道法自然”,指的是“道”遵循自然法则独立运行,主张人与自然的协调发展;而兵家在军事中提出“天时不如地利,地利不如人和”的思想,体现了天时、地利、人和协调统一的重要作用。[8]中国传统管理思想中无不体现了和谐、协调所发挥的积极作用,对现代的企业管理、社会管理、经济管理等均产生了有价值的思考意义。对现代企业管理而言,同样要将企业的协调管理置于重要位置,将“和谐”的理念运用到企业管理当中,只有在企业内部之间达到员工与员工、员工与领导、部门与部门乃至在企业外部达到不同企业间、企业与社会的协调统一,才能有力促使企业的健康发展。在西方企业管理思想中,泰罗提出合作互利的“精神革命”,强调只有通过提高劳动生产率将企业做大做强,从而使员工和雇主二者之间相互对立转化为互相协作,虽然这种“精神革命”并未出现,但对现代企业管理提供了一定的参考。法约尔最早将协调管理纳入企业的五项管理职能之中,强调企业内部之间的合作与协调,管理中应在组织分工的基础之上使企业部门目标与企业整体目标保持一致。
2.2中国传统管理思想与现代企业管理思想在企业战略管理上的异同
在中国传统管理思想中有关于战略管理的内容最值得深入研究和挖掘的莫过于《孙子兵法》,虽然《孙子兵法》最早运用于军事管理,但对于现代企业的战略管理也极具有重大意义。孙子作为兵家的代表人物,其在战略管理方面表现出来的最大优点就是权变性,要求根据环境展开的行动,而不是遵循既定的方针计划,但在行动的过程中也以相应的原则为指导,并要求遵循规律。这种“因变制宜”的权变思想对现代企业在实际运营和面对不断变化的市场环境有着积极的影响,企业在制定目标计划和实施具体战略时要坚持一切从实际出发,考虑和分析市场的变化、产品的结构和消费者的需求等因素。现代战略管理理论最早产生于20实际60年代,早期以安德鲁斯的目标战略管理理论、伊戈尔•安索夫的资源配置战略管理理论和迈克尔•波特的产业竞争战略理论为代表,自20实际90年代以来现代企业战略管理理论开始向战略联盟、战略竞标以及核心能力理论的研究,这些战略管理的思想在中国传统管理思想中已有明显的体现,如果说中国传统管理思想中关于战略管理思想是灵魂和纲领,那么现代西方战略管理理论的发展和转变则是对中国传统战略管理思想的延续和创新,但现代战略管理理论仍然对当前企业管理和战略规划具有现实性和实质性的影响。
2.3中国传统管理思想与现代企业管理思想在企业组织管理上的异同
在中国传统管理思想中对组织结构的管理也有着独到的见解,孔子提出的“五伦”追求亲密性的人际关系,对现代企业而言则是要求构建紧密的组织结构;荀子在《荀子•王制》中说“力不若牛,走不若马,而牛马为用,何也?曰:人能群,彼不能群也”,提出了中国古代管理组织理论中的“明分使群”的组织构建模式,阐述了“使群”的前提在于“明分”,“明分”的目的在于“使群”。[10]无论是孔子倡导的“五伦”还是荀子提出的“明分使群”都是为了维护封建等级制度,要求用“礼”和“义”来约束人们的行为规范,这样的组织模式仍然适用于现代企业组织结构的构建,以“分”达到“群”的目的,同时用礼仪道德约束组织中的人,其中华人在海外创建企业的显著特点就是,这种大“群”小“分”的组织管理结构形成了以“平均、宽厚、仁爱”为核心的企业文化,并配合现代企业管理手段,使组织结构中的人员和组织上下层紧密配合,从而使组织的力量得以汇集和放大。[11]现代企业管理论中,法约尔最早提出了五种管理职能之中的“组织职能”,并在企业组织结构的构建提出了“等级制度”和“人员团结”管理原则,在企业组织结构中增强的人员的团结和凝聚力,等级制度不断发挥各级管理人员的积极性、主动性和创造性;而马克斯•韦伯在企业组织结构上将权力等级构成一个5级3层的金字塔,这种组织结构存在明显的职能分工和等级制度,其行政组织理论尤其是其组织模式为许多组织结构的设计提供了一种规定化的典型,现代企业中普遍采用的低中高层管理同其理想的行政组织结构基本一致。
3中国传统管理思想对现代企业管理的启示
3.1中国传统管理思想对现代企业协调管理的启示
在中国传统管理思想中的和谐观,特别是春秋战国时期儒、墨、道等学派均对协调的重要性进行了独特鲜明的思想阐述。时至今日,直面企业中存在的客观问题,这些优秀的传统和谐观依然对现代企业管理中协调管理的运用有着重大的影响和启示。首先,树立正确的协调观,克服工作中的本位意识。企业内部各部门都是围绕公司的整体工作展开的,因此要注重部门之间的综合协调工作,同时从企业的整体利益目标出发,克服本位思想,相互合作团结。其次,培养良好的工作作风,确立各司其职的思想。管理人员要贯彻落实协调工作,做到各司其职,各负其责。最后,建立健全企业激励机制,构建企业激励文化。从深层次而言,重塑企业文化是充分发挥协调职能的关键所在,只有充分发挥激励文化在企业协调管理中的作用,才能形成良好的协同效应,实现企业真正意义上的自主管理,摆脱落后的被动管理模式。
3.2中国传统管理思想对现代企业战略管理的启示
作为我国古代军事典籍的《孙子兵法》,其包含的战略管理思想也不再局限于军事管理领域,已成为现代企业经营战略管理的思想宝库,为现代企业制定相应的战略提供了具有普遍意义的参考价值。[2]中国企业要想在激烈的国内和国际市场竞争以及飞速发展的时代有效地实施好既定的企业战略,不仅要善于在执行制定的战略决策的同时,还要时刻洞察可能出现但对企业有重要影响的变化,这就要求巧妙运用中国传统管理思想制定企业的战略决策,孙子提出“伐谋、伐交、伐兵、其次攻城”、“因变制宜”以及“知己知彼,百战不殆”等战略管理思想为现代企业战略管理的制定和执行提供了有意义的借鉴。战略的目标和原则永远保持不变,而战略的模式和进程可以随着时间、地点、人物进行调整,这就要求企业把握协调好变化性与连续性,持续中有变化,变化中有持续,只有如此才能在急剧变化的市场环境中脱颖而出,朝着制定的战略方向靠近。[12]
3.3中国传统管理思想对现代企业组织管理的启示
关键词:管理国际化;中国式管理;西方管理
改革开放和中国经济的高速发展,西方科学管理理论一度的风靡中国,但是不久就发现这些管理理论在中国大都出现“水土不服”的情况,同时近期在法国出现了要以法国本土化来抗击所谓文化多元主义的国际化浪潮;德国总理默克尔也承认多元化的国际文化在德国的失败,倡导德国新移民要学习德国文化,适应德国的生活方式。由于中西方在种族起源、发展的过程中形成了有对比性的文化差异,最突出的是表现在思维方式和价值观上,对人们现代生活、企业管理等多方面有着深刻的影响,有此形成的中西式管理差异着重体现在“和谐管理”与“竞争管理”、“粗放式管理”与“精细化管理”、“以人为本”与“以事为本”的不同选择上。中西方管理思想与方法在多方面有着较大的差异,随着国际化进程的加深,经济发展在全球开始企图形成一个范式时,管理的深层次融合或分歧开始体现出来。管理的国际化选择何去何从?人固有两只眼睛,但只能看一个方向,中式、西式究竟以哪一个为主?由此,也展开本文对中西式管理的差异进一步研究。
一、中国管理思想的发展回顾
中华民族在其5000年漫长的发展历程中为人类的发展贡献了众多管理方面的智慧结晶。中国的传统文化管理思想是以儒家思想为代表,也包含其他学派。其核心的内容是“顺道、重人、人和、守信、利器、求实、对策、节俭、法治”这些也一一在各时期的管理思想中体现出来。
首先是先秦时期的管理思想。这一时期比较重要的管理思想分别是来自儒家、道家、法家的管理思想。儒家的管理思想,代表的有孔子的“贵和”的管理思想,主张利用“仁”、“爱”来达到“安人”管理目标;强调“德”、“礼”之治,而辅以法治;认为管理关键在于“举贤才”,需选拔正值的人进行管理;提出用“义”来规范人们追求物质财富和经济利益的行动,用“惠民”的方式提高人们的劳动积极性等。道家的管理思想,作为中国传统文化最大流派之一,也是极其具有影响力的。道家的管理思想的基本特色是“守柔”,其代表人物是老子、庄子,倡导“守柔”,以柔制刚的思想;以“无为”为管理思想准则,即人的行为及其指导思想不违反事物发展的规律,而应顺应自然的要求,不随意地蛮干;主张“有无相生,以退为进,欲夺故予”的辩证的管理思想;提倡 “无弃人”的用人思想等。法家管理思想的代表人物是商鞅、韩非、管子等,他们主张依法治国,注重人才的任用,提倡“任人惟贤”的管理思想。除此之外还有墨家、商家、兵家等在各自领域的管理思想,共同构成了先秦时期丰富的管理思想体系。
其次是秦汉时期至宋元中期的管理思想。代表的是李斯、司马迁、诸葛亮、曹操、韩愈、沈括、王安石、司马光等人提出的管理思想。这个时期,儒家、道家的管理思想得到了进一步的发展。如李斯的注重人才的思想,诸葛亮的“任人惟才,德才兼备,德重于才”的思想,曹操在各方面的决策思想和后勤管理思想,人才管理思想等都是儒家、道家管理思想的继承。明清时期的管理思想表现为儒家的“贵人”思想进一步得到发展,只是在评判标准上有了新的发展,如张居正实施“考试法”的改革措施。而经济管理思想、军事管理思想等也逐步完善,如康熙的“仁者无敌,此是王道”是传承了儒家以“仁”为管理方式的思想。
二、中西式管理差异体现
(一)“中庸”、“无为”与“有为才有位”
中庸之道是是儒家思想的重要内容之一,以“天人合一”为理论基础的,认为“中也者,天下之大本也;和也者,天下之达道也。致中和,天地位焉,万物育焉。”该思想作为儒家提出的道德修养和待人处世的基本原则和方法,对中华民族的思想行为有这根本的影响。在管理方面,其应用广泛,体现的是适度、顺道、和谐、整体、权变的管理思想。“无为”,是道家思想的代表,是指没有违背规律办事的意思。“无为而治”被看作是管理的最高境界,要求人们淡化功业欲望,提倡功德观念,提升管理者自身的精神境界。其内涵与中庸的内在要求是一致的,即是中庸也要求“有所为有所不为”,无论是“为”还是“不为”,都要做到不偏不倚、不温不火,从而使得事情“顺道”发展。
西方由于其重功利,崇尚竞争,故在管理风格上强调“有为”,有为才有位。重视领导者、管理人的知识、才能、业绩,这样也就有了财富崇拜、业绩崇拜,为体现财富,业绩竞争的结果,发展出重法治、权利分配、层级控制,重激励措施和方法的采用,处处表现出领导者的作用和影响的管理思想。
(二)“和合为先”与“竞争至上”
“和合”是指和谐与合作,是中国传统文化的核心,也是中国传统管理思维方式的根本特点。一是人与自然的“天人合一”,体现在“人道治理应与天道运行相和谐”,也就是说在国家社会的管理上必须要与自然规律相适应,从而使人与自然达到和谐。二是“尽人事以应天常”,指人应该也可以在领悟、尊重自然法则的前提下,顺应自然法则去做事情,实现人类行为与大自然的谐律同步共振,与自然圆融和谐地发展;最后是人与人的和谐。强调一个组织里要使上下和谐,才可以“克敌制胜”、“和战”,强调事物整体内部各部分的联系,强调整体的发展。三是在追求利益的时候,以“合作”取得,而不是靠完全的竞争来获取。
西方由于其“天人相分”的根本文化特质决定了其在管理上的基本原则也是分门别类的思想,即把所要研究的事物或过程分解成各个部分,单独地进行分析、研究,把研究对象细化,倾向于孤立地研究事物的某一部分,比较不注重对整体的研究。如公司内部形成严格分工的职能部门,分别对各部分的工作进行单独的研究,虽然研究深入,但是对于整体的研究则相对比较少。
(三)“粗放式管理”与“精细化管理”
中国的粗放管理方式,一方面与其过分注重从整体着手处理问题有关,过多地从整体的思路出发去研究问题就容易忽略对细节部分的仔细考量;另一方面是中国的文化对事物的描述用词倾向于含糊、笼统地陈述某一事,加之中国人重人情、同情心重,管理中就会经常出现“大概”、“差不多”这样的词。缺乏精细化的管理标准与人情双层作用的结果是,计划执行得不彻底,慢慢地,粗放型的管理方式形成了并难于改变。
西方的精细化管理与其“天人相分”的文化底蕴是密不可分,而实际展现在管理上是从泰勒的科学管理开始的,分解现场工作工人的动作提出流水线生产的生产方式;再到戴明的质量管理,从影响质量的各方面入手去改善服务、提高唱片质量、实现效率提高、成本降低的目的。这些都是西方精细管理思想的极致代表,与中国式管理的有着显著差异。
(四)“修身安人”与 “正人”、“法治”
“修己”指管理主体对自身的管理,孔子等中国先哲认为,只有管好了自己才有能管好别人,即先“正己”而后才能“正人”,强调内在的自觉性;“安人”是指自身管理好后的影响,包括对他人和社会形成影响的“他安”和对自己形成影响的“己安”。“安人”既是管理主体自身管理的目的,也是管理的过程,由己及人,由内及外,管理是一个内外兼达的动态过程。“修己安人”无疑是中国文化“向内追求”在管理思想上的最明显的体现,也解释了中国崇尚“德治”的原因。
西方的管理思想则是很少涉及管理主体自身的修为,如我们所熟悉的西方管理大师对管理的定义有泰勒的“管理就是确切知道要别人去干什么,并注意他们用最好、最经济的方法去干。”法约尔的“管理就是实行计划、组织、指挥、协调和控制。”这些思想都没有对如何管自己做出探讨,而都是针对如何管别人的,也即是注重“正人”。于是很顺其自然地,西方就不会像中国那样提倡“安人”了,因为“安人”需以“修己”为前提,而注重法治也就顺气自然,要管好别人,剔除了内部的因素,就只能从外部约束去尝试了,提倡并实践者通过诸多的条款去管人,也正是“正己”思想的必然结果。
三、未来研究展望及启示
不论管理将发展成一个怎样的模式,是否中西合体抑或背向走得更远,管理的本质只是一种手段,是我们实现企业经营,经济发展、社会稳定等各种目标的手段,不管其存在多少种表现形式,管理国际化比我们想象得要复杂得多,而且总处在一个动态变化之中,我们要根据自身的状况选择合适自己的管理方式。就中国式管理方面存在的诸多问题,以及西方管理在本国的水土不服情况,目前还没有一套完整的理论体系给予现实的指导。本文在此尝试就中国式管理的选择路径提出三点建议:一是发展中国式管理无法依赖简单的“拿来主义”,要求我们在找寻中国自身的管理方式时要避免流于形式,换汤不换药地将西方的管理思想冠上“中国式管理”的帽子。二是发展中国式管理需要“知行合一”。中国企业家和管理学者不仅需要从中国的传统文化中抽离出适合现代本土企业发展的管理思想,而且要对受着儒家文化影响的日本、亚洲四小龙等国进行标杆企业研究。三是深入“细化量化”中国式管理。改变中国的粗放式管理,要坚持以量化为导向的“精细化”管理的思想,使得管理思想、管理方式细化到管理的每一个领域、每一个层面,从而使得中国式管理对管理的各个方向有着具体的指导意义。
参考文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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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键词:茶道;茶禅一体;茶道精神;茶文化
中图分类号:TS971文献标识码:A文章编号:16723198(2009)21022502
谈到茶道,世人皆会想到日本,其实中国才是茶的故乡,饮茶、吃茶的习俗很早就产生了。茶道属于东方文化,早在我国唐代就有了“茶道”这个词。例如,《封氏闻见记》中:“又因鸿渐之论,广润色之,于是茶道大行。”唐代刘贞亮在饮茶十德中也明确提出:“以茶可行道,以茶可雅志。”尽管“茶道”这个词从唐代至今已使用了一千多年,但至今在《新华辞典》、《辞海》、《词源》等工具书中均无此词条。那么,什么是茶道呢?我们先从日本的茶道谈起。
日本茶道是高度仪式化的饮茶生活,其目的是在饮茶中体味人生。它是在清幽而素雅的茶室中进行的。茶室一般是由竹木或芦草编成,侧有水屋,室内有插花。进室前要净手脱鞋,膝行弓腰入室以表示洁净与谦逊。茶道由主人主持,恭谨地跪在榻榻米上,一一向来客敬茶(其仪式十分繁缛)。其饮茶方式基本是宋代上层社会流行的“点茶”(将茶饼碾成茶末,注入茶碗,用沸水高冲,激起泡沫,用茶筅击打)。茶具包括茶碾、煮水的茶釜、贮茶的茶罐、舀茶末的茶勺、击打茶汤的茶筅、品饮的茶碗、盛水的水注、清洗茶具的水翻等。
由此可见,日本茶道大概是饮料中最复杂的方式。要进行一次日本茶会,一座合乎规矩的花园别墅是不可少的,参加茶会能吃到三碗米饭、一碗锅巴泡饭、一盘凉拌菜、两个炖肉丸子、三段烤鱼、一堆腌萝卜块、一些咸菜、几个蘑菇、少许海味、三碗大酱汤和一碗清汤、一道甜点、还有二两清酒,然后还可以去参观花园,并且特意去厕所看看,但绝对不能在厕所里解决个人问题。这些活动要花去四小时的时间,而整个茶会里可喝到两次约一百毫升的茶水。整个茶会期间,从主客对话到杯箸放置都有严格规定,甚至点茶者伸哪只手、先迈哪只脚、每一步要踩在榻榻米的哪个格子里也有定式,正是定式不同,才使现代日本茶道分成了二十来个流派。十六世纪前的日本茶道还要繁琐得多,现代茶道是经过删繁就简的改革才成为现在的样子。
日本茶道形成之后,不仅确立一套严格的规范,而且追求在这些规范的仪式中领会人的本心和本真,追求通过茶道精神以摆脱人生物质的束缚,从而达到“和、敬、清、寂”的境界。日本学者把茶道的基本精神归纳为“和、敬、清、寂”。茶为茶道的四谛、四则、四规。“和”不仅强调主人对客人要和气,客人与茶事活动也要和谐。“敬”表示相互承认,相互尊重,并作到上下有别,有礼有节。“清”是要求人、茶具、环境都必须清洁、清爽、清楚,不能有丝毫的马虎。“寂”是指整个的茶事活动要安静、神情要庄重,主人与客人都是怀着严肃的态度,不苟言笑地完成整个茶事活动。日本的“和、敬、清、寂”的四谛创于村田珠光,400多年来一直是日本茶人的行为准则,也正因为这种形式,才使得日本的茶道流传至今被世界上的很多人奉为茶道的渊源,而忘记中国才是茶的故乡。那么,我们中国的茶道呢?
中国是茶树的原产地,是世界上制茶饮茶最早的国家。考察中国的饮茶历史,饮茶法有煮、煎、点、泡四类,形成茶艺的有煎茶法、点茶法、泡茶法。依茶艺而言,中国茶道先后产生了煎茶道、点茶道、泡茶道三种形式。茶艺是茶道的基础,茶道的形成必然是在饮茶普及,茶艺完善之后。中国茶道的具体表现形式有三种:(1)煎茶。把茶末投入壶中和水一起煎煮。唐代的煎茶,是茶的最早艺术品尝形式。(2)斗茶。古代文人雅士各携带茶与水,通过比茶面汤花和品尝鉴赏茶汤以定优劣的一种品茶艺术。斗茶又称为茗战,兴于唐代末,盛于宋代。最先流行于福建建州一带。斗茶是古代品茶艺术的最高表现形式。其最终目的是品尝,特别是要吸掉茶面上的汤花,最后斗茶者还要品茶汤,做到色、香、味三者俱佳,才算斗茶的最后胜利。(3)功夫茶。清代至今某些地区流行的功夫茶是唐、宋以来品茶艺术的流风余韵。清代功夫茶流行于福建的汀州、漳州、泉州和广东的潮州。后来在安徽祁门地区也有盛行。功夫茶讲究品饮功夫。饮功夫茶,有自煎自品和待客两种,特别是待客,更为讲究。
在中国茶道中,饮茶之道是基础,饮茶修道是目的,饮茶即道是根本。饮茶之道,重在审美艺术性;饮茶修道,重在道德实践性;饮茶即道,重在宗教哲理性。中国茶道是“饮茶之道”、“饮茶修道”、“饮茶即道”的有机结合。“饮茶之道”是指饮茶的艺术,“道”在此作方法、技艺讲;“饮茶修道”是指通过饮茶艺术来尊礼依仁、正心修身、志道立德;“道”在此作道德、真理、本源讲;“饮茶即道”是指道存在于日常生活之中,饮茶即是修道,即茶即道。“道”在此作真理、实在、本体、本源讲。饮茶之道是饮茶的艺术,且是一门综合性的艺术。它与诗文、书画、建筑、自然环境相结合,把饮茶从日常的物质生活上升到精神文化层次;饮茶修道是把修行落实于饮茶的艺术形式之中,重在修炼身心、了悟大道;饮茶即道是中国茶道的最高追求和最高境界,煮水烹茶,无非悟道。
中国茶文化以儒家思想为核心,融儒、道、佛为一体,三者之间是互相补充的多、相互抵触的少,从而使中国的茶文化内容非常丰富,而儒家对中国茶道的影响最大。儒家提倡“仁、义、礼、智、信、忠、孝”,认为人、自然、社会和谐统一,要求中庸处世。茶道精神源于儒家的中庸思想,儒家思想的平和快乐格调是中国茶道的主调,儒家的道德和礼仪为茶道提供了茶礼。
佛教对中国茶道的影响也很大。它历来推崇饮茶。首先,因茶有“三德”:提神;助消化;清心定神、去除杂念。所以喝茶既满足坐禅需要又不破坏佛教清规。其次,佛教的苦、集、灭、道四谛中的第一谛苦谛,苦谛视人间为无边的苦难,当参破苦谛,达到大彻大悟,便是求得对苦的解脱。茶性清苦,品茶之苦味,苦后回甘,这与苦谛一致。所以茶一直以来深受禅僧们的喜爱。同时,随着佛教的发达,唐代僧人煮饮天下,世人争相仿效,于是饮茶之风盛行民间。还有,“廉美清和敬”的茶道精神也正是佛教弘扬的精神。
除佛、儒二家之外,中国茶道还受道家影响。道家为求长生不老,苦炼金丹,但始终都未能如愿。因茶有强身健体,延长寿命之功效,于是逐渐被视为仙药。道家倡导通过饮茶,以求得道成仙。同时,道家认为自然本性才是真美,追求“天人合一”的境界。中国茶人喜欢空灵虚静的饮茶环境,将自己融于自然,追求心灵与自然的和谐,精神与物质的统一的美学意境,这与道家天人合一的理念是统一的。
日本茶道主要从中国唐代由遣唐使传入日本,主要受佛教禅宗的影响,反映中国禅宗思想,当然也融进了日本国民的精神和思想意识。中国人“以茶利礼仁”、“以茶表敬意”、“以茶可行道”、“以茶可雅志”,这四条都是通过饮茶贯彻儒家的礼、义、仁、德等道德观念以及中庸和谐的精神。
日本茶道的“和、敬、清、寂”,正是佛教禅宗精神之所在。“和”既指人与人之间的和睦,也指讲究本来面目,不造作,与茶事的自然融合。“和”源于禅宗“慈悲善良,温和之心”的精神和《金刚般若经》的“如如不动”教义。“敬”指敬爱之心,这与禅宗教义“二部四众、平等互重”提倡人与人之间应该平等互重的精神是一致的。“清”指清净,它源于禅宗“六根清净”。“寂”即“无”,强调“本来无一物”,“无一物中无尽藏”,这正是源于佛教“空无”观。日本茶道公开申明的“茶禅一位”,吸收了中国茶文化思想的部分内容,它规劝人们要和平共处,互敬互爱,廉洁朴实,修身养性。茶道是茶艺与精神的结合,并通过茶艺表现精神。
日本茶道程式严谨,强调古朴、清寂之美;中国茶文化更崇尚自然美、随和美。日本茶道主要提倡空寂之中求得心物如一的清静之美是顺理成章的。但它的“四规”、“七则”似乎过于拘重形式,打躬静坐,世人是很少能感受到畅快自然的。中国茶文化最初由饮茶上升为精神活动,追求静清无为,作为艺术层面的中国茶文化强调自然美学精神便成了一种传统。但是中国的茶道没有仪式可循,影响了茶文化精髓的作用发挥和规范传播。所以一说茶道,往往首推日本。
总的来说,中国的茶道不像日本的茶道,过分注重形式,中国茶道文化底蕴厚重,以领悟人生意义为主,一把旧壶,一杯茶汤,掂在手里,随意率性,没有那样多条条框框裁切,细节处也许不拘小节,却有引人入胜的韵味。中国茶文化源远流长,有其丰富的精神文化内涵,它将儒、道、佛三家思想有机地融入,从各个方面都突出儒教的“礼”、道教的“清”、佛教的“悟”等精神实质,体现出中华传统文化重视天人和一、和谐统一的特色。
参考文献
[1]翟文伟,齐正奎.简话中国茶与禅[J].丝绸之路,2003,(2).
[2]朱颖.禅宗与日本茶室建筑管窥[J].中外建筑,1999,(2).
关键字:中西方;体育文化;跨文化交际;共性与个性
中图分类号:G812.0 文献标识码:B 文章编号:2095-624X(2017)01-0013-02
在经济全球化的今天,世界各地的经济文化交流越来越频繁,交流的渠道也越来越多元化。多元的交流渠道,可使不同文化背景下的人更加快速地了解新的文化,但是也会因为对新的文化的不够了解造成理解上的偏差,甚至可能会在交流中触碰对方的文化禁忌。所以我们必须深入了解中西方体育文化的差异,为以后的体育交流或者其他文化交往做足准备。
一、相关概念的界定
1.文化及体育文化的概念
通常文化的概念分为广义和狭义:人类生产有形财富(物质财富)和创造无形财富(精神财富)的过程及其总和称为广义文化;而人类所产生的社会意识形态及所制定的与社会意识形态相适应的制度和设施则属于狭义文化的范畴。
人类为了提高自身素质,会用体育运动这种显性的具有创造性的身体运动形式,同时也会借助体育精神、体育科学、体育产业等隐形的形式,创造出人类生产和生活所需的物质财富和精神财富,主要包括认识体育运动规律、培育体育品德、实现体育价值、落实体育理念等方面。
2.跨文化交际
跨文化交际指不同文化背景的人与人之间进行的交际,这是一种普遍而长期存在的现象。跨文化交际学的奠基人是美国人类学家爱德华・霍尔,其代表作《声的语言》第一次系统地提出了跨文化交际中的相关构想和理论。广义的跨文化交际存在于一切交流中,朋友的谈话、恋人的倾诉等都是广义的跨文化交际。一般意义上的跨文化交际也就是狭义的跨文化交际,特指来自不同文化背景下的人进行的文化交流。
二、中西方体育文化的共性分析
1.中西方的本位理念
就地理环境而言,中国领土宽广、物产丰富,东面、南面、环海,西面、北面与内陆国家接壤,而且海洋、湖泊资源丰富,位置得天独厚。人们深受以农耕文化为主的传统思想的影响,依靠独一无二的耕种环境进行劳作,人们之间的关系平等和谐、团结友善。人们没有利益冲突,孔孟和谐思想深入人心。
不少西方国家临海,海洋运输发达,人际往来密切,当地居民自然而然会懂得怎样去顺应自然、探知自然、挑战自然。其主要特征表现在冒险、竞争与创新中。这样独具特色的文化表现,使得竞技体育成为西方人生活中不可或缺的部分。
2.中西方的宗教神话思想
儒家思想几千年来长期占据我国传统思想的主导地位,影响深远。中国古代佛教信徒很多,传统文化中佛教的色彩十分浓烈,从人们接受的教育中可以体现。
西方文化中着重描绘了鬼神的存在,各种历史记载中都有描述,包括天地开辟、上帝造人、众神的存在与发展等;而且宗教发展与古希腊奥林匹克的起源也有着联系。
3.体育的作用
就体育而言,中西方在体育具有自我调节功能方面存在一致性,均觉得体育的基本表现形式是身体锻炼,主要目的在于增强人们的身体素质,促进人们各个方面的发展,丰富人们的文化娱乐活动以及推动社会精神文明的建设与发展。而在人们的教育系统中,体育也是不可或缺的组成部分,经过身体锻炼,可以提高身体素质,并培育其坚韧的道德意志品质。人的全面发展离不开体育教育。
4.体育的进程
中西方体育文化在发展进程中,尽管都有不一样的物质基础,但是体育存在养生、军事、教育、娱乐等方面的理念,中西方都是承认的。
三、中西方体育文化的个性探究
1.东西方价值观存在差异
中国传统理念关注人与自然的和谐相处,而西方则认定人是世界万物的中心,对立和竞争才是存在于人与自然间的正确关系;认为人应该认识并改造自然界,发挥人的主观能动作用,与自然界作斗争并支配自然界。体育运动如田径、游泳、球类运动等所表现出来的斗争、搏击精神都体现了人与自然界的对抗。
2.东西方审美理念存在差异
东方传统的审美理念注重仿生美,但是西方文化关注的是人体美。中国远古时代自然生产力极其落后,人们生产工具的能力不足,但是可以观摩并模仿动物,以此来保证生存。伴随社会生产力的进步与发展,人们开始利用图腾这种特殊的形式来记录对动物的模仿。
而西方的审美观念更强调人,人的形象在其文化理念中占据主导地位,西方世界更看重人的肌肉美、身形美,具有代表性的竞技体育在希腊运动场上代表着力量和荣誉。跳远、角力、掷铁饼、掷标枪、全长赛跑这五个项目是达到“黄金分割美”的重要途径。
3.东西方体育表现形式存在差异
中国传统体育文化主张“静”认为“静”能修身养性,能达到心性的平和宁静及与周围环境的和谐,以进入与天地万物融为一体的境界。比如儒家的“天人合一”、佛家的“禅定”、道家的“心斋”。
西方体育文化却主张“动”,强调竞技,注重θ说牧α俊⑺俣取⑷崛汀⒛土Α⒏叨鹊壬硖逅刂实难盗罚并用数和量来评定比赛的成绩。这种以竞技体育为主的西方体育具有激烈的竞争性、高度的公平性、严格的规则性、高度的技艺性、高度的娱乐性。它的体育形式包括田径、游泳、骑马、体操、球赛等。
4.中西方思维方式存在差异
不一样的思维模式会促成不同的思维理念,中国传统思想中的“身心合一”和西方传统思想中的“身心分离”存在鲜明差异性。在中国古典神话中,“天人合一”“回归自然”“物我一体”直接影响着儒家思想的传承。
西方人注重发现自然、探索自然、解密自然,注重速度、力量的突破以及体型的塑造,对他们而言,体育不仅仅是锻炼,更重要的是竞技,竞技中对手之间的比拼就是以体育的方式进行。身心分离的二维体育方式是近现代体育竞技的最初体现。
在世界文化接触如此频繁的今天,体育作为现代文化重要的组成部分和表现形式,也已经不单单局限于赛场上的竞争,它更是中西方文化交流的重要手段。随着经济的发展、市场的开放及自身体育实力的增强,中国承办世界性体育赛事的能力越来越强,与其他国家进行的体育交流也越来越深入。在此背景下,了解中西方体育文化的差异就变得非常重要。
参考文献:
[1]李鸿江.中国传统体育导论[M].北京:中国书籍出版社,2000.
东汉末期,一些儒者、经学家面对道德危机和经学的没落,开始逾越儒家的礼度和经学的师法家法,不拘儒者之节,杂采老、庄之说。譬如:马融“善鼓琴,好吹笛,达生任性,不拘儒者之节”(1),又训注《老子》、《淮南子》等道家著作。《后汉书·马融传》载:“融既饥困,乃悔而叹息,谓其夫人曰:‘古人有言,左手据天下之图,右手刎其喉,愚夫不为。所以然者,生贵于天下也。今以曲俗戺尺之羞,灭无资之躯,殆非老、庄所谓也。’”一代经学大师已津津乐道于老、庄之言,况论一般儒生文士?马融的弟子郑玄,不为经学所拘囿,“括囊大典,网罗众家”,《后汉书·郑玄传》载:“(袁)绍客多豪谈,并有才说,见玄儒者,未以通人许之。竞设异端,百家互起,玄依方辩对,咸上问表,皆得所未闻,莫不叹服。”所谓“依方辩对”,使“竞设异端”的四方豪俊“莫不叹服”,可见老师大儒郑玄也已脱离经学窠穴,杂采百家了。至于经学深奥并曾正定“六经”文字的蔡邕,则憧憬一种“心恬澹于守高,意无为于持盈”、“情志泊兮心亭亭,嗜欲息兮无由生”(2)的淡泊和空灵的道家境界。此外,汉末的杨厚、范升、虞翻、荀淑、顾凯等儒者,或修黄老之学,或为《老》、《庄》训解,或清淡而不涉世事,都已多少杂具道家色彩。
魏晋玄学正是循此路数发展而来。细案魏晋史籍,便会发现,玄学家大多数出身于经学世家,自幼受儒学濡染,谙熟《诗》、《书》,注解儒经,与儒家经学有天然的血缘联系。兹以几位主要代表人物为例举述于下:
何晏(?一249年),汉大将军何进之孙,因曹操纳晏母,遂为操之养子,又娶探女为妻。史称:“初,夏侯玄、何晏等名盛于时,司马景王(师)亦预焉。晏尝曰:‘唯深也,故能通天下之志,夏侯泰初(玄)是也;唯几也,故能成天下之务,司马子元(师)是也;唯神也,不疾而速、不行而至,吾闻其语,不见其人。’盖欲以神况诸己也。”(3)以神自况的何晏,除了著《老子道德经论》和《老子杂论》外,关于儒学的著作,有《周易说》一卷(4)、《孝经注》(5),《论语集解》十卷则是何曼等集诸家之解而成。《晋书·郑冲传》说:“(郑)冲与孙邕、曹羲、荀凯、何晏共集《论语》诸家训注之善者,记其姓名,因以其义,有不安者辄改易之,名曰《论语集解》。”陆德明《经典释文·序录》曰:何晏等“集孔安国、马融、包氏、周氏、郑玄、陈群、王肃、周生烈义,并下己意,故为‘集解’。”
王弼(226一249年),“好说儒道”(6),通辩能言。《世说新语·文学》曰:“何晏吏部尚书,有位望,时谈客盈坐,王弼未弱冠往见之。晏问弼名,因条向者胜理语弼曰:‘此理,仆以为极,可得复难不?’弼便作难,一坐人便以为屈,于是弼自为客主数番,皆一坐所不及。”何晏“甚奇弼,叹之曰:‘仲尼称后生可畏。若斯人者,可与言天人之际乎!’”。(7)王弼的《易》学渊自经学的荆州学派。汉末,刘表据荆州,兴建学官,编定经书,士子学人多相依附。荆州学者宋忠等治《易》重义理,与讲究阴阳象数的汉末《易》学不同。刘表青年时期曾师事王粲的祖父畅,后粲与族兄凯避乱荆州,投靠刘表,表以女要凯。蔡邕亦尝以数车书与王粲。王粲死后,其二子及宋忠因参与魏讽的谋反而被诛杀,而蔡邕所与的旧藏书遂转入王凯子业之手。而王业之子便是王宏、王弼。其后,曹操取荆州,宋哀与王氏北上,玄学遂盛于洛下。王弼曾著《周易注》十卷(8)、《周易略例》一卷(9)和《论语释疑》(10)。此外,见于诸史著录的有关《易》学著作还有《周易大衍论》、《周易究微》、《易辨》和《易传纂图》。
阮籍(210一263年),“容貌魂杰,志气宏放,傲然独得,任性不羁,而善怒不形于色。……博览群籍,尤好《老》、《庄》。嗜酒能啸,善弹琴。当其得意,忽忘形骸。”(11)。《世说新语·任诞》刘孝标注引《竹林七贤论》云:“诸阮前世皆儒学,善居室,唯咸一家尚道弃事,好酒而贫。”儒门世家的阮籍“本有济世志,属魏晋之际,天下多故,名士少有全者,籍由是不与世事,遂酣饮为常。”(12)。他著有《通易论》一卷(13)。
嵇康(223一262年),出自儒门,《三国志·魏志·嵇康传》注引嵇绍曰:“嵇康家世儒学,少有俊才,旷达不群,高亮任性,不修名誉,宽简而有大量,学不师授,博洽多闻,长而好老、庄之业,恬静无钦。”他曾著《春秋左氏传音》(14)和《周易不尽意论》(15)。嵇康曾在洛阳刻石写经,《世说新语·言语》刘孝标注引嵇绍《赵至叙》云:“(赵至)年十四,入太学观,时先君在学写石经古文,事讫去。”嵇康后为司马昭系狱治罪,《世说新语·雅量》刘孝标注引王隐《晋书》说:“康、文下狱,太学生数千人请之。”可见,嵇康是深受儒学子弟仰幕的。
向秀(227一277年),《世说新语》说:“秀与嵇康、吕安为友,取舍不同。嵇康傲世不羁,安放逸迈俗,而秀雅好读书。二子颇从此嗤之。后,秀将注《庄子》,先以告康、安,康、安咸曰:‘此书讵复须注?徒弃人作乐事耳!’乃成,以示二子。康曰:‘尔故复胜不?’安乃惊曰:‘庄周不死矣!’”(16)他少而精通儒学,“弱冠著《儒道论》,弃之不录,好事者或存之”。又曾“注《周易》,大义可观,而与汉世诸儒互有彼此”。(17)《周易注》已佚,为丁国钧《补晋书·艺文志》著录。此外,向秀还著有《易义》一书(18)。
郭象(252一312年),“少有才理,好《老》、《庄》,能清言。太尉王衍每云:‘听象语,如悬河泻水,注而不竭。’”(19)“时人咸以为王弼之亚”(20)他著有《论语隐》一卷(21)、《论语体略》二卷(22)。
此外,玄学名士阮咸出于儒学世家,著《尚书》学著作《三愤书》一卷(23)。裴楷“特精《易》义”(24)。卫玠精通《周易》,“少有名理,善《易》、《老》”(25)。钟会“年四岁授《孝经》,八岁诵《诗》,十岁诵《尚书》,十一岁诵《易》,十二岁诵《春秋左氏传》、《国语》,十三岁诵《周礼》、《礼记》,十四岁诵成侯《易记》……”(26)。荀粲出自儒门,其“诸兄并以儒术论议,而粲独好言道,幸以为子贡称之言性与天道不可得而闻,然则六籍虽存,固古人之糠。”(27)。谢鲲也出自儒门,《世说新语·文学》刘孝标注引《晋阳秋》说:“谢鲲学幼舆,陈郡人。父衡,晋硕儒。鲲性通简,好《老》、《易》,善音乐,以琴、书为业。”
由上述诸人之学行,不难看出,魏晋玄学名士无论在学术师承、家学渊源上,抑或在其研习的著作上,都与两汉经学有新丝万缕的联系。当然,出之于儒学并不等于就是儒学,如先秦墨子出于儒而非儒、韩非师事儒学则而荀子而集法家之大成。而且,笺注哪家著作也不一定就表明其一定会沿袭什么思想,思想史上“六经注我”的情况不乏其例。所以,探讨玄学与儒学的关系,是根本的还是要看玄学家自己的思想内容和学术倾向。
玄学思潮的中心议题是名教与自然之辩,而所谓本末、有无、体用、心性、宗意和才性等等概念范畴都是对这一论题的展开或深化。抹讨名教与自然之辩,有助于把握玄学思想的精神实质。
魏晋时期,与“名教”相对应的所谓“自然”,有这样几重含义:其一,指宇宙万物的本体或万物非人为的本然状态,自然而然;其二,指无目的、无意识的自然情感;其三,指必然、命运。汉代以后,所谓“名教”,主要指维护宗法等级制度的伦理道德,即礼教。其以“三纲五常”为核心,汉末蔡邕在论议宗庙之礼时即曾云:“夫君臣父子,名教之本也。故尊卑永固,而不踰名教。”(28)南朝郑鲜(先)之亦曰:“名教大极,忠孝而已。”(29)
“名教”的功能或特征是“以名为教”,即把宗法等级制度及与之相应的伦理通德观念立为名份、名目、名号、名节,如举贤良方正、茂才孝廉,设《五经》博士、置弟子员等。,以政治手段来推动道德教化。颜之推《颜氏家训·名实》说:
或问曰:“夫神灭形消,遗声余价,亦犹蝉壳蜕皮,兽远鸟迹耳,何预于死者,而圣人以为名教乎?”对曰:“劝也。劝其立名,则获其实。且劝一伯夷,而千万人立清风矣;劝一季札,而千万人立仁风矣;劝一史鱼,而千万人立直风矣。……四海悠悠,皆慕名者,盖因情而致其善尔。”
然而,汉代统治者推崇名教,行“以名为教”的道德教化,其结果造成的却是如上所述的名实脱节的伦理失范、道德危机的状况。这就引起了魏晋玄学的“名教”与“自然”之辩。
玄学名士们认为,道德危机是由于“矜名”、“尚名”使然,故提出以“不言之教”取代“以名为教”。王弼谓:“以无为而居,以不言为教,以恬淡为味,治之极也。”(30)“不言之教行,何为而不威如?”(31)向秀、郭象云:“道之所以流荡者,矜名故也;知之所以横出者,争善故也。”(32)“绝学去教,而归于自然之意也”,“任其自行,斯不言之教也”。(33)玄学家们从不同侧面、不同角度对其所谓“不言之教”进行了哲学论证。
“不言之教”是“以名为为教”的否定命题。何晏、王弼反对“以名为教”的教化方法,反对用“荣名”、“令各”、“德名”进行教化。然而,他们并不反对、更未曾否定君臣之道、尊卑之序、贵贱之别,不反对宗法等级制度及其相应的伦理道德。何晏说:“女知父子相养不可废,反可废君臣之义耶?”(34)王弼亦说:“正位者,明尊卑之序也”,“贤愚有别,尊卑有定,然后乃亨”。(35)而且,在王弼看来,“名教”所规定的内容恰是在“无名”、“不言”的形式中才能得以实现。他说:“圣功实存,而曰绝圣之所立;仁德实著,而曰弃仁之所存”,“是故天生五物,无物为用。圣行五教,不言为化”。(36)他主张“行不言之教”,以“不言为化”,认为“不言”是实现“五伦之教”的前提条件。他用体用、有无、本末、母子、一多等范畴论证“名教”与“自然”的关系,主张“体用不二”、“守母存子”、“崇本举末”,而以“自然”为体、为本、为母、为、为用,“名教”则为末、为子、为多、为有,二者虽有轻重之别,却不可偏废一方。王弼在论述“自然”之道成“道”之“自然”与“名教”的关系时指出:“始制,谓朴散始为官长始为官长之时也。始制官长,不可不正名分以定尊卑,故始制有名也。过此以往,将争锥刀之末,故曰‘名亦既有,夫亦将知止’也。遂任名为号物,则失治之母也,故‘知止所以不殆’也。”(37)他在这里所提出“名教”出于“自然”的思想,既不是单纯地论证“名教”的合理性,也不是对“名教”的简单否定,其旨在于用“不言之教”取代“以名为教”,用“自然”来净化“名教”。王弼的意思是由于“名教”出于“自然”,故而“名教”的存在是合理的,“不可不立名分以定尊卑”;也同样是由于“名教”出于“自然”,故而“名教”要受“自然”的约束,不可一味“任名以号物”,而应“亦将知止”。王弼的“名教”出于“自然”说,既肯定了三纲五常之“名教”的内容,又否定了“以名为教”的外在形式,从而为其“不言之教”的主张提供了一个形而上的依据。余敦康在《何晏王弼玄学新探》中评道:“王弼继承了中国传统的天人之学的基本精神,一方面由人道上溯天道,同时又由天道返回人道,通过自然与名教这一对范畴把王与人紧密联结起来。其所谓自然固然侧重于天道,但也色含着人道的内容。其所谓名教固然侧重于人道,但也色含着天道的内容。天人合一,这就是一个完整的囊括宇宙、贯通天人的整体观。与传统的天人之学相比,王弼的卓越之处左于从本体论的哲学高度进行了论证,为这种整体观建之了一系列的逻辑支点。”
如里说何晏、王弼主要是从天人关系的角度论证了“名教”与“自然”的关系,那末,嵇康、阮籍则主要是从外在的社会规范与人的内在自然情感的关系来说明和论证“自然”与“名教”的关系。“越名教而任自然”是嵇康在《释私论》中提出的重要命题。他说:
夫称君子者,心无措乎是非,而倒违乎道者也。何以言之?夫气静神虚者,心不存于矜尚;体亮心达者,情不系于所欲。矜尚不存乎心,故能越名教而能自然;情不系于所欲,故能审贵贱而通物情。物情顺通,故大道无违;越名任心,故是非无措也。
这里,嵇康的“越名教而任自然”,以对名位、德名的无所“矜尚”为前提,以“是非无措”、“大道无违”为目的。那么,这个“无违”之“道”又指什么呢?他在《释私论》中说:“君子之行贤也,不察于有度而后行也。任心无邪,不议于善而后正也。是故傲然忘贤,而贤与度会,忽然任心,而心与善遇;傥然无措,而事与是具也。”“言无苟讳,而行无苟隐。不让爱之而苟善,不以恶之而苟非。心无所矜,而情无所系,体清神正,而是非允当。忠咸明天下,而信笃乎万民。”原来,所谓“心无所矜”、“显情无措”的结果是达乎“贤”、“忠”、“信”,这就叫“心无措乎是非,而行不违乎道者也”。看来,这“道”与儒家伦理道德并无根本区别。此诚如鲁迅先生在《魏晋风度及文章与药及酒之关系》中所指出的:“魏晋时代,崇奉礼教的看来似乎不错,而实在是毁坏礼教,不信礼教的。表面上毁坏礼教者,实则倒是承认礼教,太相信礼教。”
由此而论,嵇康并不一般地反对、否定维护宗法等级制度的儒家伦理道德(即所谓“名教”、“礼教”)。他认为,主观上不矜乎“名教”,客观上是为了达乎真正的名教。“情不系于所欲”,方能“审贵贱而道物情”;惟其“傲然忘贤”,故而“贤于度会”;要想怀抱忠义,就须心“不觉其所以然”。嵇康的这一思想,实际上回到了王弼的“不言之教”。“越名教而任自然”的理论归宿乃是回归名教。阮籍的思想脉络也是如此。他在《乐论》中说:“刑教一体,礼乐外内也。刑驰则教不独行,礼废则乐无所立。尊卑有分,上下有等,谓之礼;人安其生,情意无衰,谓之乐。车服旌旗、宫室饮食,礼之具也;钟磬鞞鼓,琴瑟歌舞,乐之器也。礼踰其制,则尊卑乖;乐失其序,则亲疏乱。礼定其象,乐平其心;礼治其外,乐化其内。礼乐正而天下平。”这与嵇康的思想完全一致。
以玄学发展的三个阶段来看,何晏、王弼强调“自然”与“名教”的联系;嵇康、阮籍起初沉沦于“自然”与“名教”的对立,最终又认为只要顺应人的无知、无欲、无情感、无好恶的潜意识或无意识去做,便能实现仁义道德;向秀、郭象则论证了任自然本性之所以能够实现名教的根据,强调了“自然”与“名教”的同一。他们就这样在倡兴老、庄之学的外象下,迂迴曲折地在实质上丰富和发展了儒学。
向秀、郭象认为,社会的等级差别是由于人的内在的性分有所不同造成的,但尽管人之所禀有异,只要任人之“真性”,却仍能使每个人都实现仁义。他们说:“所以迹者,真性也。夫任物之真性者,其迹则‘六经’也。况今之人事,则以自然为履,‘六经’为迹。”(38)“仁者,兼爱之迹;义者,成功之物。爱之非仁,仁迹行焉;成之非义,义功见焉。”(39)这里,“迹”指现象、所以然,“所认迹”则指本质、所以然。向秀、郭象认为,仁义、《六经》皆为“迹”,自然人性才是“所以迹”;前者以后者为根据,是后者的外化。他们认为,人们不能矜尚外在的仁、义,而应各足其性,这样便可达乎仁、义,“善于自得,忘仁而仁”(40),“质全而仁义焉”(41)。向秀、郭象的这种思想同嵇康所说“宗长当归,自然之情”、“怀忠抱义,而不觉其所以然”异曲同工。他们都反对“以名为教”,而主张“不言之教”,认为任人之自然本性,便能实现仁义。可是,为什么从人的自然本性便能外化出仁义呢?向秀、郭象曾试图祖论上予以解答,指出:“仁义自是人情。”(42)就是说,“名教”即“自然”。
向秀、郭象在《庄子·骈拇注》中说:“从此系彼为属,属性于仁,殉仁者耳,故不善也。”可见,他们反对把仁义内化于人的自然天性之中,认为把“仁”系属于人性是“不善”的表现。同篇又说:“夫曾、史性长于仁耳,而胜不长者横复慕之,慕之而仁,仁已伪矣。天下未尝慕桀、跖而必慕曾、史,则曾、史之簧鼓天下,使失其真性,甚桀、跖也。”这说明他们既反对慕仁而失真,又否认人性中都禀有仁义,性不长于仁者大有人在。
“仁义自是人情”中的“仁义”,不是儒家所谓有具体规定和共同标准的仁义,其意在于说明人性是不同的,有差等的,而若能自足其不同之人性,便是至仁至义;换言之,真正的仁义就是不同人性的自我实现。向秀、郭象说:“夫仁义者,人之性也。人性有变,古今不同。”(43)人性是变动的,因而真正的仁义是没有固定标准的。他们又说:“彼我同于自得,斯可谓善也”(44),“任其天性而动,则人理亦自全矣”(45)。只要任其天性而自得,便是善,便全于人理,也就是真正的仁义,故其谓:“善于自得,忘仁而仁”(46),“质全而仁义著”(47),“夫仁义自是人之情性,但当任之耳”(48)。
向秀、郭象的“仁义自是人情”说旨在为“不言之教”的主张提供人性论的根据。在他们看来,真正的仁义是“自足”、“自得”的,所以不要“矜名好高”、“畏敬慕善”,“若夫揭仁义以趋道德之乡,其犹击鼓而求者,无由得也。”(49)。因为人性的差等表现为贤愚贵贱的不同,所以,“自足”、“自得”的内容就是当臣的安于臣、当妾的安于妾,在下位者安于下位,各守本份,素位而行,“外内上下,尊卑贵贱,于其体中各任其极,而未有亲爱于其间也,然至仁足矣。故五亲六族,贤遇远近,不失分于天下者,理自然也。”(50)。
任何一种规范伦理学都是由一系列的概念、范畴、命题组成的,并通过教化灌输使这种原本是外在的道德指令内在化为人的情感、信念和人们普遍自觉遵循的社会习俗,这样才能发挥其规范人类行为、和谐协调社会关系的功能。玄学家们虽然不反对儒家伦理的本质内容及其所维护的宗法等级制度,但又否定了儒家伦理“以名为教”的教化形式,这无疑是一巨大矛盾。这种对儒家伦理的矛盾心态是玄学家所处的历史时代造成的。生当士族门阀制度盛行,宗法制度被高度强化的魏晋时代,玄学家们很难在理论上超越具体历史条件而对维护宗法等级制度的儒家伦理道德规范予以否定。但他们无目睹了东汉末叶以来名实混淆、欺世盗名的道德危机,就又自然而然地会将之归咎为“以名为教”的教化方法及由此而产生的“矜名尚高”、“畏教慕善”的社会风气。玄学家们希图以道家的自然无为取代儒家的“以名为教”的大肆有为,对汉儒热衷于礼乐教化来个低调处理,以期净化社讽尚和拯救道德危机,重构精神信念。正唯如此,玄学家们的思想才表现为一种“在儒而非儒,非道而有道”(51)的矛盾品格。毋庸讳言,“非汤、武而薄周、孔”的玄学名士确实有一些背礼伤教的言辞与行为,然而,就其维护宗法等级制度及与之相适应的伦理道德规范这一思想主旨而言,他们其实又很相信礼教,故而玄学与经学这两种乍看起来大异其趣的思潮,实是异曲同工和一脉相承的。
“自然”与“名教”之辩的逻辑进程已向人们展示出儒、道合流的趋势。事实上,在魏晋时期,调合儒、道乃是清谈名士的共识和理论追求。《世说新语·言语》刘孝标注引《(孔)融别传》载:“河南尹李膺有重名,(孔)融欲观其为之,遂造之。膺问:‘高明文祖,尝与仆周旋乎?’融曰:‘然。先君孔子与君先人李老君同德比义,而相师友,则融与君累世通家也。’众坐莫不叹自息,佥曰:‘异童子也!’”“异童子”孔融言孔、老“同德比义而相师友”,确道出魏晋合同儒、道的时代潮流,发前人之所未发。《世说新语·文学》载:“阮宣子有令闻,太尉王夷甫见而问曰:‘老、庄与圣教同乎?’对曰:‘将无同?’太尉善其言,辟之为椽,世谓‘三语椽’。”玄学家阮修用问多的形式巧妙地指明玄学思潮的主调一一合同儒、道。《世说新语·文学》刘孝标注引《文章叙录》载:“自儒者论,以老子非圣人,绝礼弃学,(何)晏说与圣人同,著论形于世也。”《世说新语·德行》载:“王平子、胡毋、彦国诸人,皆以放任为达,或有者。乐广笑曰:‘名教中自有乐地。何为乃尔也?’”名士乐广以为“自然”与“名教”相通,“名教”中就能尽享“自然”之妙趣。如此等等,难以尽举。
魏晋玄学的主旨是综合儒、道,调和“自然”与“名教”,然其理论表现形式和乡证角度又各自有所不同。何晏、王弼开启魏晋玄学,故其往往用“旧”的形式注入“新”的内容,旧瓶里装新酒,以老化孔、以老化《易》,援道入儒,表现为内道外儒。嵇康、阮籍的时代,正是司马氏假借名教之治大施之时,故其作为司马氏政权的反对派,往往托名老、庄非毁儒圣,表现出一种儒家叛逆者的特色,但本质上又未能真正去掉儒学的印痕。形式上,阮籍表现为先儒后道,嵇康则表现为先道后儒;阮籍的思想终点构成了嵇康思想的逻辑起点,而阮籍思想的起点又是嵇康思想的终点。向秀、郭象继起于玄学之风扇于海内而专制政治渐渐步入正轨之时,故其摆出老、庄传人的姿态,而骨子里却是儒家的货色,用儒家思想隐解《庄子》,表现为外道内儒。
侯外庐先生曾指出,魏晋人善谈“离异同合”(52),这不仅在才性、言意等问题上是如此,就是在儒家与道家、名教与自然关系的态度上也是这样。何晏、王弼的“名教出于自然”说,嵇康、阮籍“忠诚自然”的主张,似乎讲的都是“离异”,但就其“怀抱忠义”的实质态度看,还都是主张调和名教与自然,将儒、道融通于一。
当然,儒家与道家毕竟是截然对立的两种思想体系:前者讲有为,后者言无为;前者重入世,后者倡出世;前者尊名教,后者尚自然……二者在理论上根本不可能调和。而玄学名士们试图调和儒、道之间的客观矛盾,结果造成其自身主观上充满了矛盾,表现为一种“在儒而非儒,非道而有道”(53)的矛盾品格。
然而,综合儒、道业已成为魏晋南北朝时期的社会风尚,为人们津津乐道。如道士葛洪内道外儒,曰:“道者儒之本也,儒者道之末也。”(54)云:“得道于圣人,则黄、老是也;治世之圣人,则周、孔是也。”(55)不如名将桓温认为能够人儒经《礼记》中窥探道家之玄奥,《世说新语·言语》载:“刘尹(惔)与恒宣武(温)共听讲《礼记》,桓云:‘时有入心处,便觉咫天玄门。’刘曰:‘此未关至极,自是金华殿中语。’”此外,最高统治者也用道家自然来点缀儒家名教,《通典》卷八十载晋康帝司马岳奔丧诏说:“孝慈起于自然,忠孝发于大成。”隐士李谧则作《神士赋》谓:“周孔重儒教,庄老贵无为。二途虽如异,一是关声儿。”(56)
在名教崩解的社会背景和儒、道兼综的社会风潮下,魏晋时不少儒者也不拘泥于门户之见,渐渐地谈起儒、道合同来。如庾峻从为政者角度讲山林讨与朝廷之士的异曲同工之妙,认为山林之士“节虽离世,而道合于主;行虽诡朝,而功同于政”(57)。这与向秀、郭象的山林与庙堂别无二致之说同是调和道家出世观与儒家入世观的思想。被称为“儒宗”的董遇,既“善《左氏传》”,“旦夕传讲”,又“善治《老子》,为《老子》作训注”。(58)“儒学洽闻”的裴秀,被毋丘俭赞曰:“生而歧嶷,长蹈自然,玄静守真,性入道奥;博学强记,无文不该;教友著于乡党,高声闻于远近。”(59)俨然成了集儒、道于一身的玄学名士。自称“有《左传》癖”的经学家杜预也热衷于谈论自然之道,说:“臣闻上古之政,因循自然,虚无委诚,而倍顺之道应,神感心通,而天下之理得”,后世则“淳朴渐散,彰美显恶”,再往后更是“简书愈繁,官方愈伪,法令滋章,巧饰弥多”。(60)这同玄学家把人类从野蛮到文明的社会发展理解为朴散真离、道德递减的历史过程不无相近之处。王昶重视儒家仁义礼乐,认为“夫孝敬仁义,百行之首,行之而立,身之本也”,并不满于当时盛行的浮华之习,但他又劝戒其子侄道:“欲使汝曹立身行己,尊儒者之教,履道家之言”。(61)再如邓粲,少以高洁闻名,不应辟举,后应诏入仕,友人谓之改节,他则笑曰:“足下可谓有志于隐而不知隐。夫隐之为道,朝亦可隐、市亦可隐,隐如在我,不在于物。”(62)这与向秀、郭象关于山林与庙堂的说法如出一辙。被称为“儒宗”的徐笛,既作《五经同异评》,“又依道家著《玄徽论》,前后所造数万言,皆有义味”。精于《三礼》的范宣,面对风靡于世的玄学感到无可奈何,他说:“正始以来,世尚《老》、《庄》。逮晋之初,竞以裸裎为高,仆诚太儒,然‘丘不能易’。”他洁身自好,以“记谈未尝及《老》、《庄》”而自我标榜。但有意思的是“客有向人生与忧俱生,不知此语何出?宣云:‘出《庄子·至乐篇》。’客曰:‘君言不谈《老》、《庄》,何由识此?’宣笑曰:‘小时尝一览。’”(63)魏晋玄风其时包括儒者在内的所有士子学人成了挡不住的诱惑,羞言道家浮的范宣也耐不位要看起老、庄之书来了。江惇“孝友淳粹,高节近俗。性好学,儒玄并综。每以为君子立行,应依礼而动,隐显殊途,未有不停礼教者也。若以放达不羁,以肆纵为贵者,非但动违礼法,亦道之所弃也。”(64)这是把老、庄思想纳燸家礼度的范围之内,用儒家来诠释道家。王坦之“有风格,尤非时俗放荡,不效儒教,颇尚刑名学,著《废庄论》”,他说:“孔文非不达远,以体远故用近;颜子岂不具德,以德备故膺教”,“(先王)使夫敦礼崇化,日用以成俗,诚存而邪忘,利损而竞息,成功遂事,百姓皆曰我自然”。(65)名之曰“废庄”的王坦之,实际是把孔子和颜子庄学化,把名教曲说为自然,唐人李磎就曾指出王坦之的《废庄论》“其终篇又同其均彼我说”(66)。上述诸儒,兼综儒、道,合同名教与自然,与从儒学蜕变而来又综合儒、道的玄学家们既有相似之处,又有所不同。玄学家们的主旨是用道家的自然净化、修补儒家的名教,主张以“不言之教”取代“以名为教”;而上述那些儒者合同儒、道,已没有以自然净化名教的意义,而主要是为了适应综合儒、道的思想潮流,用自然来修饰名教,作为名教合理性的注脚。唐长孺认为,关于名教与自然之辩,“东晋以后这个问题既然已获得解决,因此说到名教,往往加上自然的帽子。”(67)其实,玄学家们并没有真正解决自然与名教的矛盾,他们本来要用自然净化名教,终而却渐趋蹈入用名教同化自然的歧途,而用名教同化自然、呑噬自然,或借用庞朴的话说是“以名教去俘虏了自然”(68),那恰是魏晋南北朝时期受玄学影响的儒家学者的思想特征。玄学思潮出之于儒而又返回于儒,而这一时期的儒者却受玄风薰染,用自然点缀名教,他们善谈《老》、《庄》,其学都涂上了几多通家色彩。
玄学在魏晋之际的道德危机的历史背景和综合儒、道的社会氛围下而产生发展。话由汉代儒学蜕化出来,而反过来又影响了需学。玄学家的精神风尚直接感染了南朝的儒学,使其形成了与北朝儒学不问的风格。玄学的名教与自然之辩是对汉末以来道德危机的一种理论解答,隋唐建立的科举制则是从制度上试图避免政治与伦理的结合而带来的道德虚伪性,这二者有着内在的联系。此外,玄学的本体论、自然主义和思辨理性及体用、本末、性情和自然与名教等范畴又影响了宋明理学,此诚如汤用彤先生所说:“理学实继续魏晋玄学来”。(69)
[注释]
(1)《后汉书·马融传》。
(2)上书《蔡邕传》。
(3)《三国志·魏书》卷九《曹爽传》注引《魏氏春秋》。
(4)姚振宗《补三国志·艺文志》著录,马国翰《玉函山房辑佚书》辑。
(5)《隋书·经籍志》著录,已佚。
(6)《三国志·魏书·王弼传》。
(7)上书《钟会传》注引何劭《王弼传》。
(8)《隋书·经籍志》著录。
(9)同上。
(10)已佚,部分散见于皇侃《论语义疏》和邢易《论语正义》。
(11)《晋书·阮籍传》。
(12)《宋书·艺文志》著录。
(13)《隋书·经籍志》著录,马国翰《玉函山房辑佚书》中有辑本。
(14)丁国钓《补晋书·艺文志》著录。
(15)《世说新语·雅量》。
(16)上书《文学》刘孝标注引《(向)秀别传》。
(17)同上。
(18)此书已佚,黄逢元《补音书·艺文志》著录,《经典释文序录》张潘集解引。
(19)《晋书·郭象传》。
(20)《世说新语·文学》刘孝标注引《文士传》。
(21)《隨书·经籍志》著录,已佚。
(22)《旧唐书·经籍志》著录,已佚,马国翰《玉函山房辑佚书》中有辑本,皇侃《论语义疏》中有引文。
(23)黄逢之《补晋书·艺文志》著录。
(24)《世说新语·文学》刘孝标注引《晋诸公赞》。
(25)同上《玠别传》。
(26)《三国志·魏书·钟会传》。
(27)同上《荀彧传》注引《晋阳秋》。
(28)袁宏:《后汉书》卷六十二。
(29)《宋书·郑先之传》。
(30)《老子·六十三章注》。
(31)《周易·上经注》。
(32)《庄子·人间世注》。
(33)上书《知北游注》。
(34)《论语集解·微子注》。
(35)《周易·鼎卦注》。
(36)《老子·三十二章注》。
(37)《庄子·天运注》。
(38)上书《大宗师注》。
(39)上书《骈拇注》。
(40)上书《天运注》。
(41)同上。
(42同上。
(43)上书《骈拇注》。
(44)上书《达生注》。
(45)上书《骈拇注》。
(46)上书《天运注》。
(47)上书《骈拇注》。
(48)上书《天运注》。
(49)同上。
(50)《晋书·王坦之传》。
(51)《中国思想通史》第三卷第197页,人民出版社1957年版。
(52)《晋书·王坦之传》。
(53)《抱朴子·明本篇》。
(54)上书《辩问篇》。
(55)《魏书·逸士传》。
(56)《晋书·庚峻传》。
(57)《三国志·魏书·钟繇华歆王朗传》注引《魏略》。
(58)《晋书·裴秀传》。
(59)上书《杜预传》。
(60)《三国志·魏书·王昶传》。
(61)《晋书·邓粲传》。
(62)《上书·儒林传》。
(63)同上。
(64)上书《江统传》。
(65)上书《王坦之传》。
(66)《文苑英华·废老庄论序》。
(67)《魏晋玄学之形成与发展》,收入《魏晋南北朝史论丛》(三联书店1955年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