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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2年,他的研究被《科技日报》列为一周(8月27日―9月2日)国际要闻报道(2012-09-03二版);2012年,他的研究发表在影响因子高达25.9的《细胞―干细胞》上;2012年,美国Yale大学干细胞中心的NataliaB.Ivanova教授在CelStemCel上为他的研究撰写的评论指出:“本研究极大地扩展了目前我们对于干细胞自我更新和分化的分子机制的知识,为深入理解染色质修饰机制及其在胚胎干细胞自我更新和分化中的调控机理提供了重要的线索,并为今后进行新的、令人激动的进一步研究铺平了道路。”
2012年,他是闪耀表观遗传学的新星,他是李相芝。
一项成果引来关注
表观遗传学(Epigenetics)指的是在不改变基因的核苷酸序列的基础上,可以通过基因修饰,蛋白质修饰及蛋白质与蛋白质、DNA和其他分子的相互作用而影响遗传基因的调节,并且通过细胞分裂和增殖周期而遗传的新兴学科。表观遗传修饰通过DNA甲基化、组蛋白修饰、染色质重塑、以及非编码RNA等调控方式来实现对基因表达的控制,在正常的细胞增殖、分化、干细胞维持自我更新、定向分化、胚胎发育、肿瘤发生、发展、机体正常代谢调节等过程中,起着非常关键的作用。因此,深入研究表观遗传学,对于维持正常机体发育、肿瘤发生发展、治疗和预防都具有重要的指导和实践意义。
2012年,李相芝教授的一项研究成果受到人们的广泛关注,使这位在表观遗传学领域默默耕耘十几年的科学家从幕后实验室走了出来,成为世人瞩目的焦点,盛赞之下,他却依然默默无闻的进行着自己喜爱的科学研究,波澜不惊。
这一年,李相芝教授与美国密歇根大学窦亚丽教授合作,系统研究了组蛋白乙酰转移酶MOF对于胚胎干细胞核心转录网络调控的分子机制。研究表明MYST家族组蛋白乙酰基转移酶MOF是胚胎干细胞核心转录网络的关键调控因子。尽管以往的研究表明组蛋白乙酰化在维持胚胎干细胞多能性中起着重要作用,但其调控机制仍然知之甚少。研究表明MOF作为干细胞多能性的关键调控因子Nanog的共激活因子介导基因的转录激活功能,维持干细胞多能性相关基因以及主要的分化、发育调控基因的表达。MOF不仅具有维持胚胎干细胞的自我更新的能力,也就是自我复制更多胚胎干细胞的能力;同时还确保胚胎干细胞的多能性,即胚胎干细胞正确的分化为体内各种组织细胞的能力。
李相芝教授表示,本研究利用Mof,Pcls转基因小鼠,基因敲除小鼠阐明组蛋白修饰对基因表达调控的影响;明确组蛋白修饰调控在白血病,乳腺癌等肿瘤的发生发展及侵袭转移中的作用;并发现新的组蛋白修饰因子,探明组蛋白修饰与DNA甲基化之间相互作用的分子机制,鉴定一些具有潜在临床应用价值的肿瘤诊断及治疗的新的分子靶标;发现针对乳腺癌、白血病等肿瘤的有效治疗靶点。为乳腺癌和白血病等肿瘤的预防、诊断、治疗提供分子标志及药物靶标。
一种坚持令人佩服
然而,众所周知,科研工作是一项长期且艰苦的脑力劳动,没有人能够随随便便成功,每一个成功者的背后,都有着数不清的汗水和泪水。
在这项成果发表之前,李相芝教授从在日本千叶大学医学院/理化学研究所免疫与过敏研究中心(RIKEN・RCAI)跟随著名的表观遗传学、发育生物学家古关明彦攻读博士学位开始,取得博士学位之后在美国密歇根大学病理系跟随著名的表观遗传学家YaliDou教授做博士后研究,到现在十多年间,他一直从事着干细胞、个体发育、肿瘤发生发展的表观遗传学调控研究,在表观遗传学调控研究方面撒下了辛勤的汗水,积累着丰富经验的同时也取得了丰硕成果。
近5年来,李相芝教授已在国际权威期刊(CellStemCel,MolecularCel,Mol.CellBiol.,Development,RNA,Epigenetics,Blood等)上发表十余篇高学术水平SCI论文,被引用200余次,尤其分别发表在国际顶级期刊CellStemCel及MolecularCel上的论文受到了国内外的广泛关注和专家高度评价。
2011年8月,山东大学医学院从美国密歇根大学引进李相芝博士为齐鲁青年学者特聘教授。在谈到自己在山东大学工作的情况时,李相芝教授说在山大的一年多时间里,无论是学校领导还是医学院、细胞生物学研究所的领导都给了他很大的帮助和自由的学术空间。他们“不会过多地限制我该做什么,不会特别看重我是否能在短期内出成果,刚开始我主要是将大量精力放在建设实验室,培养研究生基本技能,和本科、研究生及留学生教学等方面;同时抽时间凭兴趣做一些实验,虽然取得的成果有限,但过得很充实、很有意义。”
正是这种宽松的环境令李相芝教授的科研工作有了突破性进展,也正是这种学术氛围,让李相芝教授能发现令干细胞保持“干性”的关键蛋白,也正是这一关键蛋白对干细胞治疗疾病的潜力的发挥至关重要。
表观遗传学(epigenetics)是与遗传学(genetic)相对应的概念,是对经典遗传学的有益补充;其认为在不改变基因序列的条件下,生物体从基因到基因表型之间存在一种调控,这种机制即“表观遗传学”的含义。尽管已被提出70余年,但直到近10余年,随着科学家们对这种“获得性遗传”的进一步认识,才成为生命科学界最热门的研究之一。因此,研究者们转换思维,从表观遗传学角度对AD发病及治疗进行了研究,发现了一系列表观修饰的关键酶类,以及对这些酶类发挥影响的药物,从而为AD药物研发提供了新的思路和研究方向。本文拟就AD的表观遗传学治疗研究综述如下。
1阿尔茨海默病(AD)概况
阿尔茨海默病(AD)是一种以进行性认知障碍和记忆力损害为主的中枢神经系统退行性疾病。它是最常见的痴呆类型,西方国家[中50%?70%的痴呆属于AD。其病因及发病机制复杂,涵盖了遗传和环境的危险因素,涉及成千上万个基因表达的改变,以及多种信号途径的上调,如P淀粉样肽W-amyloidpeptide,Ap)的沉积、Tau蛋白过度磷酸化、炎症、氧化应激、能量代谢、血管因素及细胞凋亡周期异常等。ad的典型病理改变包括突触丧失、某些神经递质水平下降、神经元内异常物质沉积以及选择性脑神经细胞死亡,使大脑受累区域广泛萎缩,导致记忆力丧失伴行为改变和人格异常,严重者可影响工作及社会生活。受累区域常会出现A沉积、老年斑(senileplaques,SP)、神经原纤维缠结(neurofibrillarytangles,NFT)及Tau蛋白过度磷酸化等。疾病逐渐进展恶化,甚至累及生命。遗憾的是目前尚缺乏延缓或阻碍疾病进展的治疗手段。
在AD中,涉及神经元退行性改变的基因达200余个,越来越多的研究数据发现在没有基因序列改变的情况下,某些机制也可以决定致病基因何时或怎样表达,最终导致AD发病。因此,AD基因组并不能完全解释发病机制[14]。已知编码APP、PSEN1和PSEN2的基因仅可导致家族性早发型AD(early-onsetAD,EOAD);而大多数(约95%)AD均为晚发型AD(late-onsetAD,LOAD)或散发型。因此可以推断,表观遗传现象或环境因素参与了LOAD的致病。这就部分解释了为什么同一家族中有的家庭成员发病而另一些不发病;而且,在年轻的同卵双胞胎中基因组无实质上的差异,而在同一老年双胞胎中其基因表观遗传学上存在显著差异。
大量研究数据证实,基因-环境相互作用在AD的病理生理过程中发挥了关键作用营养物质、毒素、环境暴露及人的生活行为,都可以在不改变基因组序列的条件下使基因激活或沉默。目前已知的可调控基因转录和表达的表观遗传学机制主要分两大类:①基因选择性转录的调控:包括基因组DNA甲基化,多种组蛋白甲基化及乙酰化等修饰;②基因转录后的调控:包括微小RNA(microRNA,miRNA)和小干扰RNA(smallinterferingRNA,siRNA)等非编码RNA的调节,以及沉默的核糖体RNA(ribosomalRNA,rRNA)基因。除此之外,染色体重塑、基因印记、X染色体失活也属于表观遗传学范畴。
2表观遗传学
表观遗传学的涵义即在DNA序列不发生改变的情况下,基因的表达与功能发生改变,并产生可遗传的表型。基本机制即:通过多种基因修饰,影响基因转录和(或)表达,从而参与调控机体的生长、发育、衰老及病理过程。至此,表观遗传学的发现极大丰富了传统遗传学的内容,使人们认识到遗传信息可以有两种形式:即DNA序列编码的“遗传密码”和表观遗传学信息。它和DNA序列改变不同的是,许多表观遗传的基因转录和表达是可逆的,这就为许多疾病的治疗开创了乐观的前景。
2.1组蛋白修饰
组蛋白在DNA组装中发挥了关键作用,利用核心组蛋白的共价修饰传递表观遗传学信息。这些修饰主要包括组蛋白甲基化、乙酰化、磷酸化、泛素化、ADP-核糖基化及特定氨基酸残基N-末端的SUMO化;其中组蛋白氨基末端上的赖氨酸、精氨酸残基是修饰的主要靶点,这些组蛋白翻译后修饰(post-translationalmodifications,PTMs)对基因特异性表达的调控,是其表观遗传学的重要标志。正常机体内,组蛋白修饰保持着可逆的动态平衡。一般而言,组蛋白乙酰化是在组蛋白乙酰转移酶(histoneacetyl-transferase,HATs)的催化下,从乙酰辅酶A上转移乙酰基到组蛋白N-末端的赖氨酸残基上;由于乙酰化中和了组蛋白的正电荷,使组蛋白末端和相关DNA带负电荷磷酸基团之间的作用减弱,降低了组蛋白和DNA之间的亲和力,这种染色质构象的放宽有助于转录因子向靶基因片段聚集并利于转录的进行。而去乙酰化则是组蛋白去乙酰化酶(histonedeacetylases,HDACs)将乙酰基从乙酰化组蛋白转移到乙酰辅酶A上,形成了致密的染色质状态,从而使基因转录下降或沉默。
2.2DNA甲基化
DNA甲基化较组蛋白修饰更进一步,是表观遗传学的又一重要机制。DNA甲基化主要是在DNA甲基转移酶(DNAmethyltransferase,DNMTs,包括DNMT1、2、3a/b和4)催化下,将同型半胱氨酸(homocysteine,Hcy)-甲硫氨酸循环中S-腺苷甲硫氨酸(SAM)中的甲基,由四氢叶酸转移到胞嘧啶的第5位上形成5-甲基胞嘧啶(5-methylcytosine,5-mC)。其中,相邻的胞嘧啶-鸟嘌呤二核苷酸(CpGs)是最主要的甲基化位点。在人类基因组中,CpG以两种形式存在:一种分散存在于DNA中,其CpG70%?90%的位点是甲基化的;另一种CpG呈密集分布于一定区域,称之为“CpG岛”(CpGislands),通常位于或接近基因启动子区(promoterregions),在正常人体基因组中处于非甲基化状态。CpG岛中的胞嘧啶甲基化可以阻碍转录因子的结合,从而可致基因沉默。一般而言,高度甲基化的基因可致表达抑制,而低甲基化的基因可增强基因表达或过表达。
2.3非编码RNA
表观遗传学调控机制涉及RNA的主要包括:miRNA、siRNA以及维持细胞周期的沉默rRNA基因的一部分。
miRNA是较短的双链RNA分子,约有22个核苷酸,来源于机体自身基因即细胞核及细胞质中较大的RNA前体,有自己的启动子和调控元件。人类基因组中有约700?800个miRNA。这些小分子RNA在转录后通过绑定靶mRNA,从而抑制转录或诱导mRNA分裂降解。大多数miRNA具有高度保守性和组织特异性,可以调控机体中30%?50%的蛋白质编码基因。siRNA长短与miRNA相似,作用方式也有很多相同之处,区别在于siRNA可以体外合成,多由外源性导入或感染诱导产生。
重复rRNA基因的复制为真核生物核糖体提供了初始活性位点,在基因表达中是蛋白质合成的热点区。不同细胞类型可表现不同的活性rRNA比率,提示随着细胞发育分化,rRNA基因拷贝数比例会发生改变。沉默rRNA的表观遗传学方式在这个过程中发挥了重要作用,使活性和非活性rRNAs保持了动态平衡。
2.4染色质重塑、基因印记和X染色体失活
染色质重塑(chromatinremodeling)指基因复制、转录和重组等过程中,核小置和结构及其中的组蛋白发生变化,引起染色质改变的过程;主要机制即致密的染色质发生解压缩,暴露基因转录启动子区中的特定结合位点,使转录因子(transcriptionfactor,TF)更易与之结合。基因印记(geneticimprinting)指来自亲本的等位基因在发育过程中产生特异性的加工修饰,导致子代体细胞中两个亲本来源的等位基因有不同的表达方式,即一个等位基因有表达活性,另一等位基因沉默。X染色体失活指雌性哺乳动物细胞中两条X染色体的其中之一失去活性的现象,即X染色体被包装成异染色质,进而因功能受抑制而沉默化,使雌性不会因为拥有两个X染色体而产生两倍的基因产物。
3AD的表观遗传学3.1组蛋白修饰
研究显示,在AD中存在组蛋白的PTMs。组蛋白3(histone3,H3)磷酸化作为激活有丝分裂的关键步骤,可使AD海马神经元呈过磷酸化状态。对APP/PS1突变小鼠和野生型小鼠进行条件恐惧训练,结果显示前者乙酰化H4较野生小鼠组降低50%;之后对突变组进行HDAC抑制剂(histonedeacetylasesinhibitors,HDACIs)曲古抑菌素A的治疗,显示前者乙酰化H4水平出现了上升。在一项皮层神经元培养模型研究中,APP过度表达则可导致H3和H4乙酰化降低,以及c-AMP反应元件结合蛋白(cAMP-responseelementbindingprotein,CREB)水平下降;而CREB则是脑神经元中激活记忆相关基因,形成长期记忆的关键蛋白。总之,尽管在AD患者、AD动物模型及AD培养模型中,都出现了组蛋白修饰,但这个过程是极其复杂的,特异性位点会因功能状态不同而出现组蛋白乙酰化增加或减少。
3.2DNA甲基化
3.2.1相关基因的甲基化研究显示,尽管很难判
断AD中甲基化程度是升高还是下降,但12个甲基化的AD特异性基因表现出了显著的“表观偏移”;同时研究还发现,在DNMT1启动子内一些CpG位点也表现出年龄相关的表观偏移。研究还发现,叶酸、甲硫氨酸及Hcy代谢与DNA甲基化机制显著关联。例如,人类及动物模型叶酸缺乏将导致基因组整体低甲基化,而补充叶酸则可部分逆转甲基化程度。Smith等研究发现,衰老及AD人群中都出现了叶酸缺乏和甲硫氨酸-Hcy周期的改变。另一研究发现AD患者脑脊液(cerebro-spinalfluid,CSF)中叶酸显著下降,同样下降的还有CSF及脑组织中SAM。同时还观察到AD患者脑组织中S-腺苷同型半胱氨酸(SAH)及血浆中Hcy的升高,后者可抑制DNA甲基化。
目前已知的AD相关基因主要包括:p淀粉样蛋白前体(APP)基因、早老素1(PS1)和早老素2(PS2)基因、载脂蛋白E(ApoE)基因、p-分泌酶(BACE)基因、sortilin相关受体基因(sortilin-relatedreceptor1gene,SORL1)以及白介素1a(IL-1a)和白介素6(IL-6)基因等。其中,APP基因、BACE基因或PS1基因均存在可调控的CpG甲基化位点。有研究显示,一例AD尸检的大脑皮层中APP基因发生了完全去甲基化,而正常样本或匹克氏病(Pick’sdisease)患者样本则没有这种变化。实验发现,叶酸缺乏所致的BACE和PS1基因表达增强,可通过补充SAM而恢复正常。同样,体内实验发现,给予APP过度表达的转基因小鼠缺乏叶酸、B12及B6的饮食,可以使SAH升高并上调PS1和BACE的表达,以及促进A的沉积和出现认知障碍。在LOAD尸检标本中,研究者发现了著名的“年龄依赖的表观遗传学漂移”(age-dependentepigeneticdrift);对CpG岛异常的表观遗传学控制,可能促成了LOAD的病理变化,因此,“表观遗传学漂移”可能是LOAD个体易感的重要机制。
3.2.2Tau蛋白相关的甲基化Tau蛋白是一种微管结合蛋白(microtubulebindingprotein,MAP),它能与神经轴突内的微管结合,具有诱导与促进微管形成,防止微管解聚、维持微管功能稳定的功能。对记忆和正常大脑功能起重要作用。然而,在AD中,Tau蛋白不仅不再发挥正常功能,还会因异常磷酸化或糖基化等改变了Tau蛋白的构象,使神经元微管结构广泛破坏,形成以Tau蛋白为核心的NFT,最终导致神经元功能受损或神经元丢失。
人体在正常条件下,Tau蛋白启动子的AP2结合位点是非甲基化的,但SP1和GCF结合位点则被甲基化。而随着年龄的增加,SP1作为一种转录激活位点甲基化程度升高,GCF作为启动子抑制位点则逐渐去甲基化,因此总体而言Tau蛋白的基因表达是下调的。尤其在额叶及海马区域,正常Tau蛋白也出现了年龄相关的下降。蛋白磷酸酶2A(PP2A)是一种针对磷酸化Tau蛋白的去磷酸化酶,PP2A催化亚基的甲基化可以激活该酶。研究显示,在APP及PS1基因突变的转基因小鼠中,PP2A的甲基化程度显著下降,结果显示Tau蛋白磷酸化增高。对培养的神经元添加叶酸拮抗剂甲氨蝶呤,也可导致PP2A去甲基化,从而增加Tau蛋白的磷酸化程度。另外,还有研究显示,Hcy可以使PP2A的甲基化程度及活性下降,而添加叶酸和B12则可以逆转这个过程。总之,Tau蛋白的磷酸化和脱磷酸化间平衡是维持微管稳定性的关键因素;而其中磷酸化相关酶类的甲基化程度,成为影响Tau蛋白磷酸化的重要因素。
3.2.3异常的细胞周期和神经元凋亡研究证实,细胞周期异常和神经元凋亡是AD神经退行性变的常见机制。AD神经元中细胞周期及凋亡途径关键因子受DNA甲基化影响并发生上调。包括细胞周期素B2基因、caspase-1基因、caspase-3基因等。这些相关基因的低甲基化使细胞进入异常细胞周期。同样,高Hcy可使培养神经元凋亡,也间接证实了低甲基化导致异常细胞周期;而使用SAM还可起到拮抗细胞凋亡的效果。
3.3A与miRNA
研究发现,miRNA可以调节APP的表达、APP处理、A聚积以及BACE1的表达,从而导致A毒性改变或影响神经再生。因而,miRNA失调可使APP表达及处理过程发生改变,最终引起神经元存活率和神经再生程度的改变。针对全球AD人群和正常老年人群的对比研究发现,特异性miRNA水平存在显著差异。研究显示,在AD中APP相关miRNA显著下降,而APPmRNA水平则保持平稳,提示miRNA影响APP表达是通过抑制转录而不是促进APPmRNA的裂解;同时,在AD皮层中miRNA-106b出现显著下降。具体机制还有待进一步研究。
3.4AD与一碳代谢
叶酸代谢又称为一碳代谢,需要SAM提供甲基。诸多研究表明,AD患者常存在血浆及CSF中Hcy升高(两者浓度升高常呈正相关),血浆叶酸和B12水平下降,以及脑组织中SAM减少。早期暴露于缺乏叶酸及B族维生素饮食的动物,其AD相关基因在脑组织中发生了表观遗传学修饰。SAM作为甲基化过程最重要的甲基来源,其产生及循环依赖于甲硫氨酸循环的正常进行[11]。研究显示,AD患者CSF中SAM出现显著下降,口服SAM(1200mg,qd)4?8个月,可以使CSF中SAM浓度升高。同时,维生素B12缺乏可使SAM产生减少,从而影响甲基化。前瞻性队列研究表明,高Hcy与AD高风险显著相关,而较高的叶酸摄入量可以降低老年人的AD风险。叶酸缺乏导致的SAM缺乏以及Hcy升高,使甲基化水平下降;并且,Hcy影响SAM和SAH水平,后两者可调节DNA甲基化活性以及蛋白翻译后修饰。另外,研究还发现Hcy可通过抑制甲基化,降低PP2A甲基化程度,从而导致Tau蛋白过磷酸化、NFT及SP形成。因此,最关键机制即:叶酸/同型半胱氨酸代谢异常导致AD相关基因启动子的表观遗传修饰(CpG区域甲基化状态的改变),使基因沉默(高甲基化)或过度表达(低甲基化),最终发生AD。
4表观遗传学在AD诊疗中的应用研究
近年来,随着表观遗传学在AD研究中的不断进步,研究者已逐渐将其应用于AD的诊断及治疗中,尽管多数还处于临床前试验阶段,但表观遗传学应用于AD临床的前景是乐观并值得期待的。
4.1表观遗传学诊断手段
利用亚硫酸氢钠进行甲基化测序是检测DNA甲基化的金标准。该方法利用盐析法从血液中提取基因组DNA,经过亚硫酸氢盐处理后,变性DNA中胞嘧啶转换为尿嘧啶,而5-mC则不发生转换,因此在经过PCR扩增和DNA测序后,胸腺嘧啶则代表非甲基化胞嘧啶,而5-mC(主要为CpG二核苷酸)仍为胞嘧啶。继而由该方法延伸出多个DNA甲基化分析法,例如:甲基化特异性PCR(methylationspecificPCR,MSP)、结合亚硫酸氢盐限制性分析(combinedbisulfiterestrictionanalysis,COBRA)以及甲基敏感性单核苷酸引物(methylation-sensitivesinglenucleotideprimerextension,MS-SNuPE)等。然而,由于目前对AD相关基因甲基化的研究还不完善,只能在临床前研究中应用甲基化测序,用于对比分析AD中基因甲基化的真实状态。
实时基因成像(real-timegeneticimaging)技术是另一种判断基因表观遗传修饰的手段;该技术避免了尸检或动物研究,是一种新型的非侵入性的可视化基因调控检测。磁共振波谱(MRspectroscopy,MRS)即是这样一种特殊的磁共振成像,该技术可扫描到特定的蛋白,将来可使我们能够实现对基因表达变化的可视化实时检测,理论上而言可以追踪到DNA甲基化或组蛋白修饰的责任蛋白;因此,在一定程度上,将为AD的表观遗传学诊断和治疗提供新的手段[39]。
此外,另有研究发现,脂肪酸酰胺水解酶(fattyacidamidehydrolase,FAAH)参与了AD的发病,同时还发现FAAH易于从外周血中检出,并可作为一个新的潜在的AD生物标志物(biomarker),继而用于AD的预测或诊断。然而,由于一些AD相关蛋白或酶类在外周血中易降解,稳定的miRNA检测已成为反映疾病的重要手段。由于大多数AD患者外周血单核细胞中存在各种miRNA的表达上调(如miR-371、miR-517等),且与其在AD脑中高表达相对应,提示通过测定血浆及血单核细胞的miRNA谱变化,可作为AD诊断和病情评估的重要方法。
4.2AD的表观遗传学治疗
表观遗传学对研究AD的发病机制和病程转归,以及研发新的药物等方面开拓了广阔的空间。表观遗传学药物进入体内后,可充当基因转录或表达的“开关”,通过不同的基因修饰及调控基因表观修饰相关酶类的活性,继而达到在未改变DNA序列的情况下影响基因表型。因此,正是表观遗传学改变的“可逆性”,使与之相关药物的研发成为AD治疗研究的新方向和重点。
4.2.1HDACIs近年来,科学家们研发了多种新的HDACIs。根据化学形态主要分为4类:①短链脂肪酸类:如丁酸钠、苯丁酸盐和丙戊酸(valproicacid,VPA);②异轻肟酸(hydroxamicacid)类:如曲古抑菌素A(trichostatinA,TSA)、辛二酰苯胺异轻肟酸(suberoylanilidehydroxamicacid,SAHA);③环氧酮类:如trapoxinA和trapoxinB;④苯甲酰胺类:如MS-275。这些HDACIs与锌依赖性HDAC蛋白(zinc-dependentHDACprotein,I、II及IV类组蛋白亚型)相互作用;烟酰胺作为NAD+前体,可以抑制III类HDAC蛋白。其中,研究最广泛的是丁酸钠、苯丁酸盐、VPA、TSA和SAHA。
目前FDA批准上市的是SAHA,-种治疗T细胞淋巴瘤的新型化合物,不仅可增加组蛋白乙酰化水平,同时还可提高认知。在神经系统中,VPA具有抗惊厥和稳定情绪的作用,因此这些作用可能与引起组蛋白乙酰化改变有关;VPA还可以通过抑制GSK-3#介导的y-分泌酶裂解APP,从而抑制Ap的产生,减少A斑块,最终缓解AD模型鼠的认知功能障碍。Ricobaraza等研究显示,4-苯基丁酸乙酯(PBA)可通过降低GSD-3#来降低AD大鼠脑内Tau蛋白磷酸化,并可清除突触间A沉积,减轻内质网压力,从而恢复记忆并逆转学习障碍。而烟酰胺则可选择性降低Tau蛋白磷酸化并增加乙酰化的a微管蛋白。Fischer等也研究发现,非特异性HDACIs如VPA、TSA、4-苯基丁酸钠及伏立诺他等,都可以通过不同的表观遗传机制影响Ap沉积和Tau蛋白过磷酸化,并可改善学习和记忆力。另外,HDACi丙戊酸可以降低APP的表达,减轻大脑中的A肽斑块负担;研究还证实,HDACI治疗还可诱导树突发芽,增加突触数量,以及恢复学习行为和形成长期记忆。Zhang等报道,口服HDACIMS-275可改善神经炎症和脑淀粉样变,以及改善AD模型动物的行为能力。这些研究提示,HDACIs可通过调节HDAC蛋白活性和Tau蛋白磷酸化水平,从而用于AD的治疗.
HDACIs可选择性抑制HDACs,导致组蛋白乙酰化水平升高,恢复AD模型动物中组蛋白乙酰化水平及提高学习和记忆能力。例如:Guan等发现当脑内HDAC2过表达时,小鼠海马神经元树突棘密度降低、突触形成减少、CA1区LTP形成障碍、空间记忆和工作记忆损伤;而使用HDACIs则能够促进小鼠神经元树突棘和突触的形成,改善AD模型小鼠的学习和记忆减退状态。因此,HDAC2可能是HDACIs最适宜的治疗靶点之一,可能使脑神经元内合成新的蛋白以改善或恢复AD患者记忆。除此之外,HDACIs对基因表达的调节具有特异效应,可以在上调靶基因表达的同时下调其他基因;这种基因特异性常通过转录因子来调控,后者可以识别特定启动子和增强子序列,并赋予靶基因特异性(gene-specificeffects),使之对HDACIs具有敏感性[44],继而逆转表观遗传改变。同时,应用HDACIs治疗AD还应当考虑其是否可穿透血脑屏障,因此,最近的一项研究研发了一种可进入CNS(“CNS-penetrant”)的HDACIs(I类)EVP-0334,目前已进入I期临床试验用于AD治疗。
众所周知,AD大脑受累的主要区域为内侧嗅皮质、海马及杏仁核等。研究发现,与正常脑组织相比,AD患者皮质中HDAC6蛋白水平升高了52%,而海马中则升高了92%。HDAC6与Tau蛋白共同存在于核周,并发生相互作用;其中HDAC6具有独立的微管蛋白脱乙酰基酶的活性。使用HDAC6抑制剂Tubacin治疗或敲除HDAC6,并不能影响HDAC6与Tau蛋白的相互作用,但可以减少Tau蛋白磷酸化[55]。通过结合HDAC6,Tau蛋白可抑制脱乙酰酶活性,从而导致微管蛋白乙酰化增加;在Tau蛋白过表达的细胞中也可见这种增加;说明过量的Tau蛋白成为HDAC6的抑制剂,然而AD患者中正常Tau蛋白是减少的。文献显示,HDAC6的减少或丢失可改善联想和空间记忆形成[56,57],以及阻断A诱导的海马神经元线粒体运输障碍。最近有研究人员还发现,HDAC6无效突变(nullmutation)可以挽救神经元中Tau蛋白诱导的微管缺陷。他们采用遗传和药理学方法抑制HDAC6的tubulin特异性脱乙酰基酶活性,证实这种“挽救效应”有可能是通过增进微管乙酰化所介导的。这些研究结果表明,HDAC6有可能是AD和相关Tau病的一种独特的有潜力的药物靶点,HDAC6抑制剂有望成为AD治疗的新型药物。
目前研究证实,HDACIs可用来治疗神经变性病、抑郁、焦虑情绪、认知功能障碍及神经发育障碍,因此为AD的治疗提供广阔的前景。但现有的HDACIs存在生物利用度低、代谢快、低选择性等缺点。因此,研究开发结构新颖、副作用小、特异性及选择性高的HDACI具有重要的临床意义。
4.2.2饮食因素除此之外,饮食因素,例如叶酸、维生素B2、B6、B12、蛋氨酸、胆碱等都可以影响甲基供体SAM的形成,并影响DNMTs活性;同时,一些天然化合物,如异黄酮、黄酮、儿茶素、姜黄素、白藜芦醇等,可以改变表观遗传学机制,影响染色质修饰酶的活性,因此备受关注。
研究证实,传统用于抗肿瘤、抗氧化、抗炎、抗细胞凋亡及预防高脂血症的姜黄素,也可用于治疗AD:在体外实验中,姜黄素可抑制A聚集沉积、A#诱导的炎症、户分泌酶及乙酰胆碱酯酶的活性;而体内实验则证实,口服姜黄素可抑制AD动物脑组织中Ap沉积、Ap寡聚化及Tau蛋白磷酸化,并改善行为及认知。另有研究发现,姜黄素还可加速淀粉样斑块的分解,继而改善AD的空间记忆障碍。据Bora-Tatar等[65]报道,在33种羧酸衍生物中,姜黄素是最有效的HDAC抑制剂,甚至比丙戊酸和丁酸钠更强效;另有研究也发现,姜黄素可显著降低HDAC1、3和8蛋白水平,并可提高乙酰化H4水平。同时,姜黄素还是潜在的HAT抑制剂,2004年Balasubramanyam等[66]发现,姜黄素是p300/CREB结合蛋白HAT活性特异性抑制剂,对维持一定的CREB水平起到关键作用。因此,姜黄素对HDAC和HAT均有调节作用;作为已知的抗氧化剂,姜黄素可能是通过调节氧化应激,从而对乙酰化和去乙酰化具有双重调节作用。
AD表观遗传学改变受环境、营养因素等诸多因素共同作用,因此自孕前保健开始,直至子代的一生,都保持机体内外生存环境的良好,保证表观遗传学正常修饰及表达,在一定程度上可能会预防AD的发生。同时,由于目前糖尿病、肥胖、心血管疾病、高血压等都是公认的AD高危因素,通过表观遗传学机制防治这些疾病,也是降低AD的发生风险的重要手段。另外,提倡低热量、低胆固醇和富含叶酸、B族维生素及姜黄素等的饮食,以及降低血浆Hcy值,可能对保护大脑神经元,改善老年期认知,以及预防AD发生或逆转AD的表观遗传改变,起到一定的积极作用。
4.2.3其他因素由于DNA甲基化是可逆的,该过程的相关酶类也可作为AD治疗的研究靶点,例如DNMT抑制剂。然而,目前对DNMT抑制剂的研究多局限于肿瘤的治疗,因此对于AD的治疗作用还有待进一步研究。另外,研究发现AD中与APP裂解机制相关的多个miRNA也发生了改变,因此针对miRNA的AD表观遗传治疗成为重要研究方向。2006年,中国科学院上海生命科学研究院生物化学与细胞生物学研究所裴钢院士研究组研究发现,肾上腺素受体被激活后,可以增强y-分泌酶的活性,进而能够增加AD中Ap的产生。这项发现揭示了AD致病的新机制,提示肾上腺素受体有可能成为研发AD治疗药物的新靶点。
5展望
综上所述,在AD中,表观遗传学机制对疾病发生发展起到了关键作用,尤其是散发性AD。表观遗[8]传学调节障碍导致相关基因转录异常,引起关键蛋白或酶类异常,继而发生一系列病理生理改变,是AD发病的主要原因。表观遗传学改变可以通过表观遗传药物进行逆转,因而这不仅为AD的治疗开创了一片新天地,更引导医药行业进入了一个崭新的领域。
然而,使用表观遗传学药物治疗疾病也面临着一系列难题。对于目前可用的表观遗传学化合物如HDACIs及辣椒素等而言,主要的困难即缺乏针对不同脑区、不同神经元亚型或特异基因的“选择性”。
关键词 行为遗传学;数量遗传学;分子遗传学:基因:人格
分类号 B845
1 引言
人格是一个人独特精神面貌的整体反映,是需要、动机、兴趣、态度、价值观、气质、性格、能力等多个方面的整合。它的形成和发展与遗传因素息息相关。然而,人格的遗传性究竟如何?到底哪些基因在起作用?它们又是如何起作用的?针对诸如此类的问题,行为遗传学家们试图为我们提供有效的解答,并由此形成了一个重要的研究领域,即人格行为遗传学研究。
人格行为遗传学研究就是运用行为遗传学理论和方法来考察和揭示人格特征(包括人格障碍)和人格差异的遗传基础问题。它强调遗传基因是塑造人格核心特征和造成人格个别差异的主要因素,但并不忽视环境的作用,甚至主张人格特征与人格差异是多种基因、多种环境以及基因与环境动态交互作用的结果。早在19世纪中后期,英国心理学家高尔顿(Galton,F.)就首先利用家谱法和双生子法研究了人格差异的遗传基础。尽管他的研究因未将遗传和环境区分开来而具有诸多局限,但它“为人类行为的变异范围提供了档案证明并且说明了行为变异存在遗传基础”(Plomin,DeFries,McClearn,& McGuffin,2008),是运用行为遗传学方法研究人格差异的先驱性尝试。高尔顿之后的20世纪,人格的行为遗传学研究因行为主义主流范式的盛行而长期遭到“冷遇”。前者强调人格的遗传性,而后者坚持环境论并认为人格由社会化的习惯决定,两者的矛盾在这种势力不均的情势下曾一度不可调和。
但近几十年来,行为主义的逐渐衰落和现代生物学特别是分子生物学的飞速发展分别为人格的行为遗传学研究提供了巨大发展空间和发展动力,并使它由传统的数量遗传学取向发展到分子遗传学取向。分子遗传学取向是发端于20世纪初而到20世纪末才应用于人格研究的一种新取向,它在研究方法和研究理念上都较数量遗传学取向具有革命性突破,目前正以惊人的速度发展着。可以说,人格遗传学研究进入到分子遗传学时代(Johnson,Penke,& Spinath,2011)。不过,两种研究取向在基本思路方面各有特色,在具体研究方面都取得了很多有价值的成果,积极推动了人格行为遗传学研究的复兴和发展。
2 数量遗传学取向
人格的数量遗传学(quantitative genetics)研究取向主张运用双生子研究、收养研究等设计来估计群体中遗传因素对人格表现型方差的贡献率,旨在用数量化的手段从宏观上估计某种人格变异在多大程度上是由遗传效应引起的,并考察遗传通过与环境交互作用或相关影响人格的方式以及这些效应发生的具体情境。
2.1 人格遗传率
数量遗传学衡量人格遗传性大小的核心指标是遗传率(heritability),即在某群体内观测到的人格总变异中能被遗传变异解释的百分比,它既可以揭示遗传是否影响某种人格特征又可以指明这种影响达到何种程度。人格遗传率可以用公式h2=Vg/Vp(其中h2代表人格遗传率,Vg代表遗传导致的人格变异,V。代表观测到的人格总变异)来表示,数值在0~1之间,越接近于0,说明变异越少源于遗传;越接近于1,说明变异越多源于遗传。需要指出的是,遗传率估计具有如下三个特点:第一,它具有群体特异性,仅仅适用于解释样本或群体的人格差异,而不适用于描述个体人格的遗传性;第二,它假定遗传因子和环境因子之间不存在相关或交互作用;第三,它会因测量方法和计算方法不同而有细微差别(郭永玉,2005;Larsen & Buss,2009)。
2.2 数量遗传学设计
为了把基因和环境对人格差异的贡献分离开来,数量遗传学家采用了家族研究、双生子研究和收养研究等多种研究设计。家族研究是最早用于人格研究的行为遗传学方法,但它不能将遗传与共同环境的作用区分开来,因而不能得出准确的遗传率;双生子研究是现代人格行为遗传学研究最常用的一种有效方法,它在一定程度上克服了家族研究的缺陷,但它的等环境假设和代表性也往往令人担忧:收养研究作为一种强有力的自然实验法,是“解开影响家族相似性的遗传和环境源之结的最直接方法”,避免了双生子研究中的等环境假设问题,提供了环境影响人格差异的最佳证据,但它也存在三个争议,即代表性、生前环境影响和选择性安置效应(Plomin et al.,2008)。
鉴于以上三种方法各有其长处和不足,在过去的20多年中,数量遗传学家已经开始利用家族研究、双生子研究和收养研究的组合设计来研究人格。例如,研究分开抚养的同卵双生子就把双生子研究和收养研究各自的优点进行了有效整合,并且分开抚养的同卵双生子在某种人格特质上的相关系数可以直接解释为遗传率的一个指标(Larsen & Buss,2009)。另外,随着离异和再婚现象增多而产生的继亲家庭研究,自然地综合了家族研究与收养研究的优势,也是一种有趣和有效的组合研究设计。对多组比较的组合设计,甚至简单的收养和双生子研究,现代行为遗传学通常采用模型拟合(model fitting)的方法进行统计分析,即建立一个反映各种遗传和环境因素对某种人格特质贡献大小的结构方程模型,并将其与观测到的相关进行比较,从而估计出遗传和环境的影响程度(郭永玉,2005)。
2.3 具体研究与发现
数量遗传学取向的人格研究者利用上述设计主要对人格特质、人格障碍以及态度与偏好的遗传性问题进行了考察。
2.3.1 人格特质
数量遗传学关于人格特质的研究主要涉及人格的五大特征,即外倾性、宜人性、责任心、神经质和经验开放性,其中研究最充分的要数外倾性和神经质。多数数量遗传学研究表明,“大五”人格模型中的所有因素都具有中等大小的遗传率,并且此研究结果在不同年龄段、不同性别以及不同文化背景的样本群体中具有普遍一致性(saudino,1997;Loehlin,McCrae,Costa,& John,1998)。例如,两项以双生子为被试的研究表明,神经质和外倾性的遗传率估计值分别为43%和52-54%(Wray,Birley,Sullivan,Visscher,& Martin,2007;Rettew,Rebollo-Mesa,Hudziak,Willemsen,& Boomsma,2008)。以往数量遗传学对“大五”人格的研究通常都以正常人群为被试,最近许多研究开始关注异常人群“大五”人格的遗传性问题。例如,Kendler,Myers和Reichborn-Kjennerud(2011)的研究表明,边缘型人格障碍与“大五”人格中的神经质维度存在显著的遗传正相关,而与宜人性和责任心维度存在显著的遗传负相关。Hare等人(2012)的研究表明,躁郁症患者人群“大五”人格的遗传率(23%~32%)某种程度上低于正常人群的研究结果(40%~60%)。我们固然可以推测是异常人格影响了“大五”人格遗传率的变化,但要得出确切的因果结论还需依赖未来数量遗传学和分子遗传学更加细致的综合研究。
除“大五”人格外,研究者还对活动水平(activity level)和“精神病”人格特质的个别差异进行了行为遗传学分析。活动水平是气质的一个组成元素,其个别差异出现于生命早期,并随着时间推移在儿童身上表现出稳定性。Spinath,Wolf,Angleitner,Borkenau和Riemann(2002)对300对双生子的研究表明,活动水平存在40%的遗传率。“精神病”人格特质包括权术主义、铁石心肠、冲动性不一致、无所畏惧、责备外化和压力免疫等方面。Blonigen,Carlson,Krueger和Patrick(2003)对353名男性双生子进行了研究,发现所有这些“精神病”人格特质都表现出中等或高等的遗传率。
数量遗传学研究发现,尽管不同研究设计所得出的具体数值会有所不同,但一般的人格特质都具有较高的遗传率估计值(Krueger & Johnson,2008)。
2.3.2 人格障碍
数量遗传学系统研究的人格障碍主要有精神分裂型人格障碍、强迫型人格障碍和边缘型人格障碍。精神分裂型人格障碍具有轻微精神分裂样症状,用个人访谈法和问卷法所做研究表明,它具有非常高的遗传率(Kendler,Myers,Torgersen,Neale,& Reichbom-Kjennerud,2007)。强迫型人格障碍是一种神经精神病状态,以思想、情感、观念以及行为的反复为典型症状,它所包含的五个因素即禁忌、污驰/清洁、疑虑、迷信/仪式和对称/囤积的遗传率位于24%和44%之间(Katerberg etal.,2010)。上述两种人格障碍可能是精神机能障碍遗传连续体的一部分,因为它们分别与精神分裂症和强迫焦虑症之间存在某种程度的遗传重叠(Plomin et al.,2008)。边缘型人格障碍是一种以心境反复无常、自我认同感紊乱、情绪冲动以及行为不稳定等为主要表现的人格障碍,它很大程度上受遗传基因影响。例如,对荷兰、比利时和澳大利亚三个国家5000多名双生子的数量遗传学研究表明,加性遗传效应(additive genetic effect)可以解释42%的边缘型人格障碍变异,而且这一结果具有跨性别和跨国别的一致性(Distel et al.,2008)。最近一项10年的双生子纵向研究发现,边缘型人格障碍特质在14~24岁的各个年龄段都具有中等的遗传率,且遗传率有随年龄增长而轻微上升的趋势,而这些特质的稳定性和变化受遗传因素高度影响,一定程度上也受非共享环境的影响(Bornovalova,Hicks,Iacono,& McGue,2009)。
2.3.3 态度与偏好
稳定的态度和偏好通常被看作人格的一部分,并表现出广泛的个体差异。数量遗传学家对态度和偏好的遗传性进行了饶有趣味的考察。综观多数研究可知,态度的核心特征传统主义具有中等的遗传率。例如,一项明尼苏达的双生子研究表明,传统主义的遗传率为63%;一项对654名收养和非收养儿童的纵向研究表明,遗传对保守态度具有重要影响,并且显著的遗传影响早在12岁时就已产生(Larsen & Buss,2009)。然而,并不是所有态度和信仰都表现出中等水平的遗传率,这要因所研究的态度类型而异。例如,一项对400对双生子的研究表明,对上帝的信仰、对宗教事务的参与以及对种族一体化的态度的遗传率为零(Larsen&Buss,2009)。基因似乎也影响职业兴趣或偏好。一项用修订版的杰克逊职业兴趣量表(JVIS)做的研究表明,34种职业兴趣中有30种的遗传率在37%和61%之间(schermer & Vernon,2008)。这表明,我们绞尽脑汁作出的职业选择很大程度上受到我们从父母那里继承的基因的影响。但值得我们注意的是,为什么有些态度和兴趣具有较高的遗传性,而有些态度和信仰的遗传性不明显甚至为零?或许未来的行为遗传学研究能够给出答案。
3 分子遗传学取向
人格的分子遗传学(molecular genetics)研究取向主张在DNA水平上用基因测定方法研究特定基因对人格表现型的影响效应,旨在超越传统人格数量遗传学研究仅停留在统计学层面考察遗传率的局限,而从微观层面直接鉴别对人格产生重要遗传影响的具体基因或基因组合,以精确揭示人格特征(包括人格障碍)或人格差异的根本遗传机制。
3.1 人格候选基因
已知人类基因具有数万种之多,要想从中找出对人格起作用的特定基因是件困难的事情。况且,复杂的人格或行为特质并不简单地遵循孟德尔的单基因遗传定律,而是同时受作用幅度不完全相同而又相互协同和相互作用的多个基因的影响,这就又大大增加了确定这些基因的难度。因此,研究者不可能对所有基因都进行考察,更多的是考察候选基因与人格的关系。人格候选基因(candidate gene)是被假定与某一人格特质有关的基因,通常人们已了解其生物学功能和序列,它们可能是结构基因、调节基因或在生化代谢途径中影响性状表达的基因。研究者一般通过了解相关生理机制来确定人格的候选基因。例如,用于治疗活动过度的药物常含有多巴胺,因而像多巴胺受体、多巴胺启动子和多巴胺转运体这样与多巴胺有关的基因便成为候选基因研究的目标。我们通常缺乏哪些基因是人格候选基因的强假设,因此试图将那些与具有生理作用的DNA标记有关的基因与人格联系起来的做法是很有道理的(张丽华,宋芳,邹群,2006)。
3.2 研究策略
人格分子遗传学研究者主要采用连锁策略和关联策略来寻找和鉴别对特定人格或行为特质有广泛遗传影响的具体基因。连锁策略(linkagestrategy)采取从行为水平到基因水平的“自上而下”的研究思路,它以携带某种人格特质或障碍的家系为研究对象,对连续几代人的DNA样本进行分析,以确定是否有对该人格特征影响较大的特定基因存在。由于研究者并无假定的候选基因,这种策略对定位单基因遗传特质的强效基因十分有效,但当牵涉若干个作用较小的基因时它便不再那么有效。然而,大多数复杂的人格或行为特质往往牵涉多个微效基因,于是另一种较新的关联策略(association strategy)便成为最常用的确定人格基因的策略。关联策略采取由基因到行为的“自下而上”的研究思路,通过考察拥有某种特定基因(或等位基因)的个体比没有该基因的个体在某种特定人格特质上的得分是高还是低,来确定候选基因与人格或行为特质之间的关联情况,即一种可能的因果关系。关联策略比连锁策略更容易找到只有微弱效应的特定基因,但系统性不够强。
随着人类基因组多态性研究以及SNP分型技术的发展,全基因组扫描(genome-wide scanning)逐渐成为一种标志性的分子遗传学人格研究策略(Strobel & Brocke,2011)。它主要包括对人格表现型的全基因组连锁分析和全基因组关联分析,先将人格表现型的相关位点定位于染色体某个区域,然后再进行候选基因研究或连锁不平衡分析,确定其具体基因位点。例如,一项用全基因组扫描做的研究表明,伤害回避与8p21染色体区域存在显著相关(zohar et al.,2003)。
3.3 具体研究与发现
基因主要是通过大脑中的神经递质系统来影响人格的,因而参与调节神经递质系统的基因便成为主要的候选基因。在Cloninger等人的人格心理生物模型中,新颖性寻求(novelty-seeking)、伤害回避(harm-avoidance)和奖赏依赖(reward-dependence)三种气质维度被假定分别与大脑调节不同类型刺激反应的三种神经递质系统即多巴胺(dopamine)系统、5-羟色胺(serotonin)系统和去甲。肾上腺素(noradrenaline)系统相联系。此类理论假设促使人格分子遗传学研究者们主要从这三种神经递质路径考察了基因多态性与人格之间的关系。
3.3.1 多巴胺系统
多巴胺是脑部负责快乐和兴奋的一种积极化学物质,它的缺乏会促使个体积极寻求有效物质或新异经验以增加多巴胺释放。到目前为止,人格研究中最早且最多关注的DNA标记是位于第11号染色体短臂上的多巴胺D4受体基因(DRD4)。1996年,两个独立研究小组同时在《自然遗传学》上报告了DRD4基因的3号外显子中的48-bp VNTR多态性与新颖性寻求之间存在正相关,标志着人格分子遗传学研究的初步登场(Ebstein & Israel,2009)。其中,Ebstein领导的小组运用三维人格问卷(TPQ)对124名犹太健康志愿者进行了测量,发现长重复段DRD4等位基因对新颖性寻求具有6%的解释效应,而未发现它与另外三个TPQ指标(奖赏依赖、伤害回避和坚持性)有显著关联(Ebstein et al.,1996);Beniamin领导的小组运用大五人格量表修订版(NEO-PI-R)对315名美国成人和兄弟姐妹进行了预测测量,也发现拥有长重复段DRD4等位基因的个体比拥有短重复段DRD4等位基因的个体新颖性寻求水平显著高,并且发现长重复段DRD4等位基因与NEO-PI-R量表的外倾性和责任心两个维度显著相关,而在其他三个维度即神经质、开放性和宜人性上未见此结果(Benjamin et al.,1996)。对于这两种研究的结果可能的解释是,拥有长重复段DRD4等位基因的个体对多巴胺的相对缺乏反应敏感,需要寻求外界新异经验来增加多巴胺释放,而拥有短重复段DRD4等位基因的个体倾向于对脑中已经存在的多巴胺作出高度反应,无需寻求新异经验便可使多巴胺含量达到适当水平。
此后,一系列研究对DRD4基因与新颖性寻求这种人格特质之间的关联进行了重复验证,但结果并不完全一致。两项分别以德国人和日本人为被试的研究证实DRD4基因与新颖性寻求特质之间的确存在显著关联(strobel,Wehr,Michel,&Brocke,1999;Tomitaka et al.,1999);Burt等人对明尼苏达137个双生子家庭所做的研究发现,DRD4基因与新颖性寻求测量指标之间不存在任何关联(Bun,McGue,Iacono,Comings,&MacMurray,2002);Ekelund等人则得出了与1996年研究相反方向的结果,即在新颖性寻求水平较高的群体中,2次和5次重复等位基因而非7次重复等位基因的频率更高(Ekelund,Lichtermann,Jarvelin,& Pelmnen,1999)。除此之外,有些研究还发现DRD4基因与其他人格候选基因存在联合效应。一项关于1岁新生儿对新异事物反应的研究发现,DRD4基因中的48-bp VNTR与5-羟色胺转运体基因(5-HTT)中的一种多态性存在联合效应(Lakatos et al.,2003)。之所以会出现如此多样的研究结果,可能与样本大小、被试特点(年龄、性别和种族文化等)、测量工具、研究设计等因素有关。例如,分组方法不同所得研究结果就会有很大差异(Tsuchimine et al.,2009)。不管怎样,这都有待于进一步研究证实。
除DRD4基因外,研究者还对多巴胺系统中的其他人格候选基因进行了考察,如多巴胺D2受体基因(DRD2)、多巴胺D3受体基因(DRD3)、多巴胺D5受体基因(DRD5)以及多巴胺转运体基因(DATl)等。一项用多种人格测验所做的研究表明,DRD2基因的-141C插入/缺失多态性与卡氏人格量表(KSP)测量的冷漠以及北欧大学人格量表(SSP)测量的自信缺乏之间存在关联(JSnsson et al.,2003,),而利用气质性格量表(TcI)对被试所做的一项研究表明,-141C插入/缺失多态性和DRD2/ANKK1基因的TaqlA多态性与人格特质之间可能并非存在直接强相关,而是在DRD2基因与ANKKl基因的交互作用条件下才对人格产生影响(Tsuchimine et al.,2012)。在一个由862名个体组成的样本中发现DRD3基因与神经质和行为抑制存在关联,而当该样本扩大到1465人时这种关联未得到验证(Henderson et al.,2000)。有研究表明,DRD5基因可能与人格的持续性发展有关(Vanyukov,Moss,Kaplan,Kirillova,&Tarter,2000)。由于发现DAT1基因与具有某些新颖性寻求特征的注意缺陷多动症(ADHD)存在关联(Jorm et al.,2001,),有人用极端分数个体为被试考察了DATl基因与新颖性寻求之间的关联,结果表明这种效应只在女性被试身上有所显现(van Gestel et al.,2002)。
3.3.2 5-羟色胺系统
5-羟色胺作为一种生物胺,对于人类的攻击性、抑郁、焦虑、冲动、幸福感等情绪情感具有重要调控作用。此系统中最经常被研究的人格候选基因是5-羟色胺转运体基因(5-HTT),该基因越长释放和回收5-羟色胺的效率越高,已有许多研究考察了它与伤害回避等焦虑类人格特质之间的关联。5-HTT基因具有两种多态性:5-HTT基因连锁的多态性区域(5-HTTLPR)和5-HTT基因2号内含子中的VNTR多态性,其中人格研究关注最多的是5-HTTLPR。
1996年的一项经典研究发现,短5-HTTLPR等位基因携带者较长5-HTTLPR等位基因携带者在神经质和伤害回避维度上的表现水平更高(Lesch et al.,1996)。功能性磁共振成像表明,携带一个或两个短5-HTTLPR等位基因复本的个体在对恐怖刺激的反应中表现出更强的杏仁核神经元活动(Harid et al.,2002)。这种由遗传导致的杏仁核对情绪刺激的兴奋性差异支持了该结论。不过,也有一些其他研究并未发现此种关联(Flory et al.,1999;Tsai,Hong,& Cheng,2002)。还有一些研究得出了相反结果。例如,使用极端得分个体做的一项研究发现,短5-HTTLPR等位基因在低伤害回避群体中比在高伤害回避群体中出现的频率更高(van Gestel et al.,2002)。2004年的一份元分析指出。这种可重复性的缺乏很大程度上是由于样本量过小以及所使用的量表不同而导致(Sen,Burmeister,& Ghosh,2004)。分析者发现,运用大五人格量表测量的神经质与5-HTTLPR有显著关联,而运用气质性格量表测量的伤害回避与5-HTTLPR不存在任何显著关联。2008年的另一份元分析也得出了类似结论(Munaf6 et al.,2008)。然而,使用NEO-PI-R量表对4000多名被试进行的一项大型研究发现,5-HTTLPR与神经质或其各维度(焦虑,抑郁,愤怒,敌意,自我意识,冲动。易受伤害性)之间不存在任何关联(Terracciano etal.,2009)。近年来,有研究者发现,与其杂合子同伴或短等位基因的纯合子同伴相比,具有长5-HTLPR等位基因的纯合子个体通常更关注积极情感画面,而选择性地回避一同呈现的消极情感画面(Fox,Ridgewell,& Ashwin,2009)。这表明他们通常更加乐观。使用信息加工眼动跟踪评估法进行的另一项研究发现,短5-HTLPR等位基因携带者在视觉上更加偏爱积极场景而回避消极场景,长5-HTLPR等位基因的纯合子个体更加无偏地看待情绪场景(Beevers,Ellis,Wells,& McGeary,2009)。这表明,短5-HTLPR等位基因携带者可能比长等位基因纯合子个体对环境中的情绪信息更加敏感。对于5-HTLPR与人格特质之间关系的这些看似不一致的结论,还有待进一步研究确证。此外,一项最新研究显示,5-HTLPR与Val66Met两种多态性对伤害回避存在显著交互作用(Ariaset al.,2012)。
除5-HTT基因外,研究者还对5-羟色胺系统中的另外两个人格候选基因5-羟色胺2A受体基因(5-HT2A)和5-羟色胺2C受体基因(5-HT2C)进行了考察。有研究者在双极性精神障碍患者和健康控制组群体中检验了5-HT2A的1号外显子中的一种单核苷酸多态性与伤害回避维度之间的关联,但是没有发现任何关联存在(Blairy et al.,2000)。还有研究者以健康日本人为样本对5-HT2A的5种单核苷酸多态性进行了考察,没有发现它们与气质性格量表的任何维度存在关联(Kusumi et al.,2002)。就5-HT2C与人格的关系而言,研究者发现5-HT2C中的一个点突变与三维人格问卷的奖赏依赖维度和坚持性维度存在关联,并且DRD4与5-HT2C对奖赏依赖存在显著交互效应(Ebstein et al.,1997)。然而,后来的一项重复性研究发现,5-HT2C对奖赏依赖不存在主效应,但DRD4与5-HT2C对奖赏依赖确实存在显著交互效应(Kühn et al.,1999)。
3.3.3 去甲肾上腺素系统
在人格的分子遗传学研究中,人们对去甲肾上腺素系统的关注远不及对多巴胺系统和5-羟色胺系统的关注多,但也取得了一些研究成果。有研究以健康被试为样本,考察了去甲肾上腺素转运体(NET)的一种外显子限制性片段长度多态性(RFLP)与气质性格量表中各维度之间的关系,但没有发现任何关联存在(Samochowiec et al.,2001)。不过,另一项以朝鲜人为被试的研究表明,去甲肾上腺素转运体的T-182C基因多态性与气质性格量表的奖赏依赖维度存在显著关联(Ham,Choi,Lee,Kang,& Lee,2005)。有研究表明,在中国人被试中,αla肾上腺素受体基因(ADRAlA)和0c2a肾上腺素受体基因(ADRA2A)的多态性与三维人格问卷各维度之间不存在任何关联(Tsai,Wang,& Hong,2001)。而之前的另一项研究发现,ADRA2A的一种常见单核苷酸多态性与易怒性、敌对性和冲动性诸测量值之间的确存在某些关联(comings et al.,2000)。关于去甲肾上腺素系统的诸候选基因与人格之间关系的研究,有待进一步加强。
4 总结与展望
行为遗传学通过数量遗传学和分子遗传学两条取径对人格遗传性问题进行了不同层次的详细探索,取得了较为丰富的研究成果,推进了我们对人格遗传程度和遗传机制的深刻认识,也有利于促进人格研究的科学化。人格行为遗传学研究的两类取向各具优势和不足。数量遗传学取向借助生态研究设计从宏观上估计遗传变异对人格差异的解释程度,资料获取经济简单、技术要求低,并且结果解释相对容易,但它无法确切地告诉我们究竟哪些基因或多态性导致了人格差异以及具体作用过程如何(Parens,2004),对研究设计和被试取样的依赖性较强,况且面对遗传与环境实际存在相关或交互作用的不争事实,遗传率的解释意义往往遭到质疑(Lerner,2011)。分子遗传学取向摆脱了数量遗传学取向存在的诸多不足,可以从DAN水平精确细微地探知造成人格障碍或差异的特定基因及其作用机制,但研究程序繁琐复杂,对新兴生物技术要求较高,在人格候选基因的选择上带有推测性,迄今为止尚未产生符合最初预期的可重复的实质性人格研究成果(McClellan & King,2010)。除此之外,两类研究取向还存在诸多共同的问题:一是受测量手段限制,对被试自陈报告依赖性高,往往会造成某些人格特质在防卫或伪装心理作用下被隐藏;二是由于研究设计和技术、被试取样、人格和基因自身复杂性以及环境与基因的交互作用等原因,研究结果的可重复性不高(Kim & Kim,2011);三是受过去百余年消极心理学研究传统的影响,所研究的对象主要是精神分裂症、抑郁症、多动症等病理人群(张文新,王美萍,曹丛,2012),缺乏对健康人群积极人格品质的遗传研究;四是研究成果的现实利用率低,未能把研究所得成果及时有效地转化为现实效益。
鉴于人格行为遗传学研究所存在的诸多问题,未来研究应特别注意以下五个方面:
(1)强调两种研究取向的有机结合,在数量遗传设计中加入对特定基因型的直接测量。这两种研究取向各有优缺,可以相互弥补,况且分子遗传学的许多工作需用传统数量遗传学设计综合考虑环境与遗传因素来完成。未来研究可以在数量遗传设计中加入对特定基因型的直接测量,例如,可以先用数量遗传学方法确定某种人格特征是否具有遗传性以及遗传到什么程度,然后再用分子遗传学方法从根本上细微探究影响人格的具体基因及其作用方式。
(2)注重多学科和多范式的有效整合。人格的行为遗传学研究是一项综合性很高的困难工作,涉及遗传学、心理学、生物学、神经科学、医学和社会学等多门学科,因此需要在更广泛的视野下进行多学科的整合研究。人格的遗传机制相当复杂,靠单一研究工具(如自陈问卷)或研究范式很难获得理想结果,今后应在传统研究范式的基础上综合采用脑成像、诱发电位、前脉冲抑制和计算机博弈模型等一些新的研究范式,从多个角度综合考察和相互印证人格与基因的关系,从而弥补由自陈报告带来的弊端,同时克服可重复性低的问题。
(3)扩大对健康人群积极人格品质的研究。未来人格行为遗传学研究不仅要研究病理人群的消极人格品质,而且更要研究正常人群甚至超常人群的积极人格品质,探究它们的遗传性及分子作用机制,为积极人格品质的培养提供遗传学依据。
大量研究表明,通过与Wnt信号通路上相应的受体结合,DKK1对细胞的分化、增殖、迁移或癌变等特性进行调控,在肿瘤发生方面发挥重要作用。Wnt/β-catenin信号通路参与胚胎发育及肿瘤形成,同时与造血系统发育、造血干细胞自我更新及某些恶性血液病密切相关。当细胞分泌的Wnt蛋白与细胞跨膜受体卷曲蛋白(Frizzled)结合后,在辅助受体LRP-5/LRP-6的协同作用下,激活细胞内的信号转导,使胞质内散乱蛋白(dishevelled)发生磷酸化而活化。磷酸化的散乱蛋白抑制了GSK-3β的活性,使β-catenin不能与Axin-APC-GSK-3β等形成降解复合物,从而使胞浆内游离的β-catenin蛋白积聚,进入细胞核,与淋巴增强因子(lymphoid-en-hancingfactor,LEF)/T细胞因子(T-cellfactor,TCF)结合,形成β-catenin/TCF/LEF转录复合体,使下游靶基因如C-MYC、cyclinD1等转录和表达增高(附图),最终促进肿瘤的发生。Mao等发现,DKK1作用通路是通过竞争Wnt蛋白结合LRP5/6受体而直接抑制Wnt蛋白活性,或通过含kringle结构域的Kremen受体间接与LRP5/6受体结合,从而形成三聚体复合物,降低Wnt蛋白向细胞内传导信号,阻断经典Wnt/β-catenin/TCF传导通路,抑制肿瘤细胞增殖和侵袭,诱导其凋亡。
一、DKK1甲基化与急性白血病
急性白血病(acuteleukemia,AL)是一种与表观遗传学相关的疾病,具有多基因、遗传学表型异质性特点。大量研究表明,AL的发生与DKK1基因表达异常有密切关系。DKK1基因甲基化,引起基因表达下调或沉默,其抑制Wnt信号通路作用失活,导致Wnt信号通路激活,进而引起肿瘤的发生。Griffiths等[9]研究表明,在169名原发性AML患者中,89%的患者骨髓冰冻样本或外周血组织样本有1个以上的抑制基因发生甲基化,其中DKK1甲基化率为16%,且其甲基化与AML患者的不良预后存在相关性;在检测的白血病细胞系(HL-60,K562,KG1,HNT34,KG1a,U937和HCT116)中至少50%的细胞都会发生DKK1甲基化。Valencia等[10]研究表明,在AML细胞系(kasumi-1,KGla,HL-60,THP-1)中DKK1基因都发生高甲基化,184例AML患者DKK1基因启动子区域高甲基化状态,甲基化发生率为32%。Suzuki等[11]研究发现,5例正常骨髓单核细胞样本DKK1不发生甲基化,而47例AML患者骨髓样本中DKK1甲基化率为29.8%,其中M2型病人更容易检测到DKK1的甲基化,甲基化发生率为42.3%,10个伴t(8;21)染色体易位的AML患者中有5人发生DKK1甲基化。Raji、Molt-3和SK-NO-1细胞系均可观察到DKK1甲基化,且多变量分析显示DKK1甲基化是不良预后的一个危险因素,与白血病的疾病进展有关,但病人的5年总生存率与是否发生DKK1甲基化没有明显的相关性;研究还发现,RUNX1/RUNX1T1,CBFB-MYH11或者PML-RARA融合基因常与DKK1甲基化伴随发生,均促进白血病形成,而存在FLT3/ITD突变的11个AML患者没有发现DKK1基因甲基化。这些结果显示,FLT3/ITD突变可能不与DKK1甲基化同时发生。Hou等[12]发现,在269例AML患者中,166人有1个以上的Wnt抑制基因发生甲基化,其中DKK1甲基化率为30.1%。这些研究表明所有的Wnt抑制基因的异常甲基化导致的甲基化上调可能是Wnt抑制基因失活的主要机制。国内朱珣珣等[13]研究发现,与正常对照组比较,AL患者DKK1基因mRNA表达显著降低,正常对照组单个核细胞标本不存在DKK1的甲基化,但AL患者中DKK1甲基化率为37.7%,其中急性淋巴细胞白血病(ALL)患者甲基化率为41.2%,AML患者中甲基化率为28.6%。一系列的研究发现,当DKK1基因启动子区域高甲基化,mRNA转录水平降低,DKK1蛋白表达降低,导致Wnt通路激活,从而引起AL的发生,且DKK1甲基化程度与病情的严重程度及预后有关。
二、DKK1甲基化与慢性白血病
慢性粒细胞白血病(CML)是具有Ph染色体和/或BCR-ABL融合基因阳性的造血干细胞恶性增殖性疾病。朱雅姝等[14]研究表明,脂肪间充质干细胞分泌的DKK1可以抑制慢性髓细胞白血病细胞K562的增殖。将DKK1基因用RNA干扰后与K562细胞共培养,可重新增加K562细胞Wnt信号通路中β-catenin表达,减弱对K562增殖的抑制作用。Zhu等[15]人研究发现,间充质干细胞分泌的DKK1蛋白是Wnt信号通路强有力的抑制剂,可以抑制K562细胞增殖;当DKK1基因被敲除或者使用抗体中和DKK1蛋白,DKK1对共培养的K562细胞的抑制作用则降低。Han等[16]研究表明,DKK1蛋白可以通过抑制Wnt信号通路,降低β-catenin含量,导致K562细胞凋亡增加,逆转最终急变期CML的骨髓间充质干细胞对K562细胞的保护作用,使β-cate-nin水平降低。Filipovich等[17]研究发现,尽管Wnt信号通路在CLL中激活,而健康的B淋巴细胞和CLL细胞表达的DKK1基因mRNA及LRP6水平是等量的,在CLL中DKK1可能不发挥作用。然而Moskalev等[18]人研究表明,在CLL中DKK1甲基化水平明显高于对照组,在EHEB和MEC-1细胞系中,DKK1甲基化发生率分别为68%和75%,12个CLL病人样本中DKK1甲基化发生率为34%。研究结果的差异可能由于选择的样本影响或者样本数量有限或者别的实验因素的影响,这需要进一步研究证明。这些研究表明,不同类型的慢性白血病中DKK1所起的作用可能不同,这为以后更深入的研究DKK1基因在慢性白血病中的功能提供参考。
三、白血病去甲基化治疗的新进展
去甲基化药物主要是指DNMT抑制剂。此类药物在小细胞肺癌、乳腺癌、白血病及骨髓增生异常综合征等疾病中的应用,获得了显著的疗效。去甲基化药物地西他滨(5-氮杂-2'-脱氧胞嘧啶,DAC)是一种天然的脱氧胞苷酸的腺苷类似物,特异性的DNA甲基化转移酶抑制剂,可逆转DNA的甲基化过程,激活沉默失活的抑癌基因,从而诱导肿瘤细胞向正常细胞分化或诱导肿瘤细胞凋亡。Moskalev等[18]研究表明,5-氮杂-2'-脱氧胞嘧啶在CLL细胞系中可以降低DKK1基因甲基化水平,然而并没有导致明显的DKK1基因的mRNA水平表达增加。Suzuki等[11]研究发现,当AML细胞株(SKNO-1)使用5-氮杂-胞嘧啶治疗4d后,观察到DKK1基因表达恢复,这提示DKK1甲基化抑制了DKK1基因表达。Va-lencia等[10]研究表明,地西他滨治疗AML后,DKK1基因的表达水平呈剂量依赖性增加。孟真等[19]研究发现,使用去甲基化药物三氧化二砷后在原本不表达抑癌基因SHP-1mRNA的HL-60细胞中,SHP-1得到表达,而高表达的原癌基因C-kit表达水平下降。当使用不同浓度的三氧化二砷作用后,SHP-1mRNA的表达水平呈剂量依赖性地上升,而C-kitmRNA的表达水平随剂量增加而下降。虽然地西他滨在白血病的治疗中取得了明显疗效,但由于使所有基因去甲基化,因此也有可能诱导肿瘤的发生。目前的研究主要是靶向诱导DKK1去甲基化,这在白血病中还没有新进展,但在多发性骨髓瘤已取得一定的成果。如针对DKK1蛋白抑制成骨细胞激活破骨细胞而导致的溶骨性病变,可使用DKK1的中和抗体、蛋白酶体抑制剂、多肽疫苗免疫治疗及调节因子等,这些方法均显示出较好的疗效[20]。另有研究表明,在结肠直肠癌中使用生物活性物质维生素D3可以通过增加DKK1基因表达来调控Wnt/β-catenin信号通路[21]。使用维生素D3(100nmol/L)治疗结肠直肠癌细胞株SW480-ADH,2d后肿瘤抑制基因DKK1表达增加,而致癌基因DKK4表达降低,其具体的机制还有待进一步研究证实,但这也为我们治疗提供了一个方向,或许在白血病治疗中也有一定的参考意义。
四、问题与展望
我今年五月毕业于美国的圣约翰学院。圣约翰学院在美国以极端的通识教育著称,四年都不分专业,所有课程基本上是必修,均是原典阅读和由教授带领的十几人的小班讨论。课程的核心是贯穿四年的经典阅读讨论会,按照规定好的、大致基于年代顺序的书单进行:大一有荷马、柏拉图、亚里士多德、索福克勒斯、埃斯库罗斯等古希腊的作品,大二有古罗马到文艺复兴时期的圣经、塔西陀、奥古斯丁、阿奎那、马基雅维利等,大三包括近代的笛卡尔、弥尔顿、卢梭、休谟、康德,一直到大四的黑格尔、尼采、托克维尔、托尔斯泰、海德格尔等人的著作。
与核心经典讨论班同时进行的还有语言、数学和科学三门讨论课。语言课在四年内学习古希腊文和法语,每门语言在进行半年的语法和单词学习以后,细读和翻译相关的经典作品,大一大二的希腊文课,翻译柏拉图的《美诺》和一部古希腊戏剧;高年级的法语课翻译拉辛的戏剧《费德尔》、波德莱尔的诗歌和福楼拜的小说《简单的心》;同时还会穿插细读一些经典的英文作品,比如乔叟、莎士比亚、福克纳、乔伊斯等人的作品。
数学课和科学课也遵循原典小班讨论的原则。数学课四年必修。主要作品有以几何方法为主写成的欧几里德的《几何原本》、托勒密的《天文学大成》、阿波罗尼斯的《圆锥曲线论》;近代的代数创立时期的韦达、笛卡尔等人的作品;牛顿、莱布尼茨、欧拉、戴德金等关于微积分和实数理论的著作;一直到罗巴切夫斯基的非欧几何原著,和康托、庞加莱、罗素、哥德尔等人关于严格公理化和数理逻辑的著作。在阅读讨论的同时,每位同学都必须轮流到黑板前做相关的演算和证明。
数学课上的很多阅读是些大部头的作品,而在科学课上,阅读材料中论文和短文章的比例要高一些。生物课主要是观察生物学,比如哈维、歌德、林奈,其次是进化论、遗传学,诸如达尔文、摩尔根、沃森和克里克的著作或论文,同时伴有不同时期探讨生命本质的文章。化学课仅有半年,阅读围绕着分子和原子发现时期各种观点的论文。物理课是科学课中最系统的,总时长约两年,从经典物理时期的伽利略、惠更斯、笛卡尔、牛顿、莱布尼茨、安培、法拉第、麦克斯韦,到相对论和量子力学创立阶段的爱因斯坦、普朗克、玻尔、薛定谔、海森堡等人的文章或论文。和数学课一样,每位同学都必须轮流在全班面前进行讲解、演算或证明。
除此之外,圣约翰的必修还有一年多的古典音乐:有合唱和乐理学习,还有对经典音乐作品,比如巴赫的马太受难曲、莫扎特的魔笛、贝多芬的英雄交响曲的分析、赏析和讨论。
我们唯一的选修课是高年级才有的八周的精读课,课程的开设五花八门,有核心讨论课书目中书籍的更深入阅读,也有天文学经典、凯恩斯、维特根斯坦、纳博科夫、印度史诗等等。
二、为什么要读经典原著
圣约翰学院最突出的特点,就是对经典原著和小班讨论的极端强调。事实上,它们几乎构成了我四年绝大部分的课内生活。只有在必要的时候,才使用教科书、二手资料和习题。我无意论证这种极端的教育是否可以是理想中的完美教育的一种。我其实认为,任何极端的东西都肯定有它不足、矫枉过正甚至糟糕的地方。
关于阅读经典原著,我想也许每个人都会问,为什么要读经典原著。当时我去圣约翰,只是觉得阅读这些原著是件很牛、很酷、很值得炫耀的事情,四年读下来,如果又懂古希腊文又懂量子力学,天下能有几个人能有这等本事。大一的古希腊年还算好,到了大二,阅读圣经和宗教,我的心情有时候都如中世纪般黑暗了。我找到我的老师,开始认真地问为什么要读经典?我当时依然想不通的问题是:一,为什么圣约翰要抑制学生们的创造力和创造欲,强迫学生必修经典,而不是根据自己的喜好和特长,自由选择自己的阅读和专攻;二,为什么要抛开现代科学和文明的积累,忽略宇宙大爆炸、神经科学、博弈论和行为科学的最新研究成果,而研读看似原始,甚至错误的古代的地心说、灵魂学说或是伦理学。除了陶冶情操和考古考据以外,这样的阅读为什么必要?
关于第一个问题,我的老师回答说,创造力可以是好事,但也可以是坏事。他认为,很多所谓有创造力的人,自己的身心并不健全,却想着影响和改善这个世界。这样的人在现实中其实已经给世人带来了诸多灾难。面对那些经典著作,那些“有创造力”的人,往往以高高在上的眼光,在完全没有花功夫读书的情况下,就开始用自己的独特观点、学说,或者借后来人的观点学说,去“修正”、“质疑”、“改进”、“批判”,而不知这种个人的小聪明往往是多么廉价。在圣约翰的四年中,我和周围的人经历了很多次这样的阅读经验。从一开始面对古代经典时现代人审判官般的自傲,到细细品读和讨论中慢慢体会到其微言大义,以及个人的局限,以至最终有时候发展成为了对某些作品近乎宗教般的敬畏,或把它们当成生命中的一个最可靠的慰藉了。通过对原典的阅读,我学到的也许是在保持个性和创造力的同时,知道谦逊,认识到自我性情和智性中的局限、褊狭甚至愚蠢。也许只有那些经典作品的高度,才能让我慢慢觉察到,我以前的很多小聪明和创造力,是真正只能用一个“小”字来形容的。按圣约翰一位同学的话讲就是:“在读那些书之前,我一直在沉睡。”
关于我当时的第二个疑问,即为什么要抛开现代科学与文明那么久的积累,去读那些古代的作品,我的老师当时并没有明确回答。但是在之后我逐渐察觉,圣约翰的这种教育方式并不是简单地认为“积累”越多便越好。它的目的不在于积累知识,不在于追求通常所谓的知识上的“进步”、专业上的进取,或是追赶某学科最新的突破和进展。这些当然不一定不好,但是圣约翰学院似乎认为这些都是研究生院,或是其他职业学校的专业化教育的任务,在这之前,需要做比专业化教育更“根本”的事情,即培养一个人思考的能力,磨砺人的品质和心性。从这种意义上讲,在圣约翰读那些经典并不一定是为了饱览诗书,或是成为哲学家或古典专家什么的,而是为了成为一个真正的人。经典,照这么说,也许可以说是最“人道”的书籍。
四年下来,也许我,或是我的一些同学最终会成为某门学科杰出的专家,但是我们并没有像当时我预期的一样,成什么样样精通的通才。从学问的角度讲,四年内学如此多的内容只能是走马观花,一辈子的阅读与学习才刚刚起步。这样的原典阅读,首先培养的也许并不仅仅在于学问,而是做学问或是不做学问之前都要培养的一些东西,一些“人之为人”所普遍拥有的品性。
三、“会读,会听,才会说”
圣约翰学院的第二个突出特点就是小班讨论。我对小班讨论的认识经历了和对原典阅读的认识相类似的过程,而且我对讨论的态度一度比对那些古代经典还要傲慢。一开始,我觉得书在手上,每个字都看得懂,看着看着,如果自己悟性不错,就应该能读懂了,有时候自己以为自己读懂了,还暗中嘲笑那些大字儿看得懂,而居然读不出意思的同学。于是,我一度都骄傲地觉得,讨论就是仅仅展示我的阅读成果,给别人答疑解惑而已。帮别人解惑成功,或是把别人的理解论证为“错误”,自己的虚荣心就得到了满足,为了这种虚荣心,有时哪怕读不懂,也会用些牵强附会的方式跟别人假装自己懂了。
不过后来我发现,与别人讨论不仅仅可以是展示成果、答疑解惑,或是辩论观点、战胜或败给对方。有时候我发现原本自己读得一马平川、毫无波澜的文章,在与老师和同龄人的讨论中,居然处处是问题和亮点。有时,即便是我开始认为愚蠢或无知的问题,后来我发现,即便这些问题真是愚蠢,也极有可能给我另一个思考维度的启发。
我进圣约翰的第一堂讨论班,老师便说,要让文本讲话,不要让你们的声音盖过了文本的声音,要倾听文本的声音,还有其他讨论者的声音;会读,会听,才会说。当时觉得这并不会是什么难事。后来才慢慢体味到,讨论桌上除了文本,除了观点的归纳论证,还有多得多的东西:虚荣心、表现欲、竞争欲、害羞,等等。低年级的讨论课,很多时候充满着各种各样的问题,有的人话太多,有的人总是沉默不语,有的人讲话跑题不着边际,甚至有的时候,会争吵到把一些同学气哭气跑。但是经过长期的磨合,讨论的质量逐渐提高,每一位成员逐渐能以“我们”而不是“我”的角度发言。当倾听文本、倾听他人和静心思索成为一种习惯时,讨论才能成为真正的关于文本的“对话”,而不仅仅是简单的发表观点、炫耀知识和才智、或是辩论和争论。也只是在这种时候,那些古老文本的微弱的声音才能浮现,才能被我们捕捉,经典对人的塑造才会更好体现出来。
四、通向自由的道路
由此看来,阅读原著和小班讨论实际上是相辅相成的。对于才情有限的绝大多数人(包括我在内)来说,没有讨论的阅读,很可能无法突破自己理解上的褊狭和局限;而没有阅读的讨论则只能限于个人的认识水平上,没有高度也没有根基。
这样的教育也许在很多人看来是有悖常理的:原典阅读加讨论往往是效率低下的。比起一般课堂上、教科书上的清楚简明的大纲或知识体系,原典的文字往往是模糊、让人困惑的,讨论课的进程很多时候是繁琐、冗长的。圣约翰的理念是,不直接让学生不加思考地接受,不机械地训练思维的能力和技巧,而是让同学们亲自参与现在几乎所有人已经习以为常的,或者是和我们现在完全不同的知识和思维方式,感受它们在诞生时期的混沌和挣扎。圣约翰认为,本科教育的首要目标,不是智能和智力,也不是由着性子的那种自由和个性,而是用阅读原典和小班讨论的方式,历练人的智性和性情。而这才是通向个体和群体的真正自由的道路。我的那位老师甚至用有些武断的口气说,理想中的通识教育,其实正是真正关于自由的教育。
圣约翰学院的毕业生,有的去名校深造,有的去科学实验室和公司实习,有的去马来西亚教英文,有的去格鲁吉亚战乱区普及通识教育,有人去餐馆打工、开出租车,或是跑到云南大理学烤面包和少数民族烹饪。我想,四年极端的通识教育,先不论其利与弊,给我的最重要的并不是满脑子的古今学问,我也并不认为对自我的完善已经结束,相反,这只是个开始。
如果非要概括,圣约翰的读书经历让我体验到,对我来说,重要的不仅仅是做学问和热爱阅读,也不仅仅是个性和创造力,至少同样重要的,还有智性、心灵和道德上的勇气,和古希腊人所言的那种明智和审慎。我将用一生的时间去培养这些习惯和品质。我也该意识到,自己能接受这样的教育是多么的幸运——这种幸运给我带来了一个重要的义务,那就是为周围的人、为那些没那么有运气的人、为这个社会,尽力做有益和有帮助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