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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文化人类学研究当中,其非常重视文化的多样性特点,并且在长期的发展过程中已经形成了比较成熟的理论体系,作为一门以文化研究为主要内容的学科,其也存在一些优秀的研究案例。那么在开展旅游文化研究的过程中,将其作为参考依据,从文化人类学的角度分析旅游文化也是可行的。
一、国内外研究现状
国外学者与旅游文化学有关的研究起步比较早,在长期的研究过程中,已经实现了从不同的角度开展学科分野研究,并且在识别出多种旅游文化的基础上开展实证分析,如:均质化、人造景观、麦当劳化、游客凝视、文化真实性、旅游族群性、文化商品化等。其在开展旅游文化的研究过程中,将研究的重点放在文化的解释上。而我国与国外的研究相比,在旅游文化有关的研究方面起步相对来说比较晚,并且将关注的重点放在旅游文化本体认知上,其认为必须要先明确的界定出旅游文化的概念,才能够将其应用具体的旅游文化现象中来,但是始终未能对旅游文化的概念做出明确的界定,这也使得关于旅游文化的研究存在一定的迫切性,并且旅游文化也被赋予了工具性的特点。但是随着我国旅游业的快速发展,其中产生了大量的旅游文化之实,只是还没有形成名正言顺的旅游文化之名。这也是我国旅游文化学研究所面临的困境,一方面存在大量的学科研究成果无法通过旅游文化学整合;另一方面旅游实践当中存在的很多案例都没有在文化视野下降进行考察,这也是导致旅游文化本体一直模糊不清的一个非常重要的因素。
总的来说,国内外在开展旅游文化研究时,在研究重点及喜好方面存在明显的差异,二者都具有各自的特点。
二、旅游文化研究所面临的困境
在我国高等旅游教育当中,对于旅游文化具有明确的要求,要求能够明确的界定旅游文化的内涵与外延,但是当前不管是在学者的研究还是在教学的过程中,旅游文化一词出现的频率颇高,但是还没有形成一个统一的定义。随着各项研究的不断深入,人们逐渐在寻找一种能够摆脱旅游文化认知困境的方法,于是通过跨学科的方法来审视旅游文化的方法应运而生,其中以文化人类学视野来探究旅游文化就是各种方法中的一种典型代表。
作为一种的特殊的、新兴的文化类型,在开展旅游文化相关研究的过程中,若是仅仅局限在旅游学的范畴当中开展相关研究,就会导致所给出的认知结果、研究结果存在一定的局限性,要想真正促进旅游文化学研究跳脱出当前的困境,在现有基础上开展跨学科研究是非常必要的。
三、文化人类学视野下的旅游文化
文化人类学的研究重点是文化,在长期的发展过程中该学科当中积累了与文化功能、文化特性、文化内涵等有关的理论体系,若是能够借鉴这些体系,应用于旅游文化的认识、解读与界定工作当中,对于旅游文化学有关研究是非常有利的。在实际的开展研究的过程中,若是在发生层面来限定旅游文化的外延,那人类学对于文化的传统认知与旅游文化是存在一定的差异性的,这就需要在开展相关研究的过程中,能够从深层次来探索文化人类学与旅游文化学之间的共性,如:结构、功能、内容等方面的共性,这对于确立旅游文化本体是非常有利的。但是若是在开展研究的过程中,完全不做限定的开展跨学科研究,那么旅游文化就可能与多个学科之间存在联系,如:艺术学、建筑学、宗教等等,这不仅仅容易导致旅游文化本体的泛化,也容易导致出现旅游文化学被多个学科瓜分的现象。但是相对之下,文化人类学对于旅游文化学认知研究的利大于弊。可以说,在文化人类学所包含的各种文化当中,旅游文化是一种特殊的文化,其是在旅游这一种特殊的生活方式之下所形成的一种特殊的文化表征,在这种特殊文化的指引之下,人们能够实现某一种特殊的功能需求,但是实际情况中,这种功能需求实现与否受到目的地文化及客源地文化的影响非常大。通过旅游文化能够看到人类存在的复杂性,从而对人类的存在状态有一个新的审视,另一个角度来看,要想对旅游文化的产生、形成及演变过程有一个全面准确的理解,也可以借助于文化人学的民族志等方法开展研究,从中获取一些特殊旅游文化现象的资料,并在此基础上予以升华,演变成为与旅游文化客观认知有关的积累。由此也可以看出,旅游文化确实是文化人类学的一种特殊形式,从文化人类学的角度来分析旅游文化是可行的。
四、结语
关键词: 文化学概念 教学实践 多媒体 第二课堂 阅读书目
文化学是探讨文化现象的起源、演变、传播、结构、功能、本质、规律的人文社会学科,是文化产业管理专业开设的一门旨在培养大学生文化意识的专业基础课。鉴于文化的概念大而模糊,范围广而无涯。在教学过程中,我发现,怎么学好文化学这个问题一直困扰着刚从高中升入大学的学生。下面我就结合近几年的教学实践谈一些感想,请专家学者赐教。
一、利用多媒体增加课堂信息量,充实课堂内容。
世界各地的人们生活在不同的环境中,创造出不同的社会文化。文化学者致力于研究这些文化体系的相似性与多样性,以探寻人类存在的本质。要让学生理解各民族文化生活的不同方面,只有运用世界各地异彩纷呈的多民族文化及具体事例,去充实课堂内容,才会使学生耳目一新,充分理解教材的深刻内涵。而多媒体具有充分发挥计算机对文字、图像、动画、视频、音频等多种媒体综合处理的优势,在教学中能极大地活跃课堂气氛,充实和丰富课堂内容,激发学生学习的求知欲,并能使学生注意力更加集中,对概念、原理的理解更加深刻,记忆更加牢固。以往需要大量时间难以掌握的知识点,通过多媒体的展示,一目了然,印象深刻,易于巩固,从而提高课堂的教学质量和效率。计算机调用资料的速度快,随意性强,能加快教学节奏,加大课堂教学密度,节省教学时间,提高课堂教学效率,因此,我在教学中充分利用计算机多媒体技术,展示所讲文化内容,增加课堂教学密度。这样,能使每节课的内容比传统教学内容多一倍多。教学内容量的增大,可以开阔学生的视野,拓宽学生的思路,增加学生的知识量,使学生加深对文化学原理的理解,在较短的时间里学到更多的知识,这对文化学教学目标的实现起到了很大的促进作用。
二、播放相关的文化学视频。
影视是文字作品外另一种文化表述手段,文字与影像之间具有不可替代性,这就决定了这两种文化展示方法的独立性、互补性及其存在的价值。影视是用电影或电视片的拍摄与制作为手段以表现文化学原理,从而展示和解释一个族群的文化或建立比较文化的工作。有时,一幅画面的含义一万句话也说不尽,同样,一句话的寓意可能超过一万幅画面,即文字和影像以不同的符号系统传达与交流信息,是不可比拟的。[1]所以,除讲授课本知识外,也尝试给同学们播放文化类电影。如:国外弗来费提拍摄的关于爱斯基摩人的《北方的纳努克》,关于爱尔兰西海岸线外阿兰群岛的《阿兰的男子汉》;贝特森和米德拍摄的《三种文化的育儿方式》;珍·陆克等拍摄的《夏日纪事》;马歇尔的《猎人》;希拉里·哈里斯的《努尔人》;加德纳的《沙的河流》,等等。国内主要是上世纪50—60年代拍摄的“少数民族社会历史科学纪录片”这些影片反映了少数民族当时的生活方式,因今天已经消失而弥足珍贵。例如:《苦聪人》《佤族》《黎族》等。也有现代拍摄的一些影视,如庄孔韶拍摄的《虎日》及一些当代文化学者拍摄的《六搬村》《最后的山神》《暴雨将至》《撞车》等人类学、文化学视频,通过播放这些影视,促进了学生对异文化的理解,极大地增强了教学效果。
三、开辟第二课堂,注重田野调查。
田野调查方法是科学研究中基本的方法,是课堂教学的延伸和拓展。它通过研究者直接考察研究对象,从而获得第一手的研究资料。文化学是一门实践性较强的学科,强调采用田野调查方法。对学习文化学的学生来说,进行科学的田野调查训练与实践,在参与特定的文化社区的生活过程中,观察和记录文化现象,感受特定的文化心理体验是必需的。尤其是对某一文化团体、一种文化现象的考察,通过调查可以掌握第一手的、未经任何人加工修饰过的原始资料,作为进一步的研究基础。这种基础上的研究更具有可靠性和权威性。
19世纪以来,欧美国家的一些文化学家就先后深入到一些还处于原始社会发展阶段的民族、人群中,对其文化现象进行考察,收集了大量的资料,进而写出了文化学的经典研究著作。学生虽不能像早期职业文化学者那样进行专门的田野调查和参与观察,但这并不妨碍学生日常生活中对各种文化现象留心观察和思考。我们本来就生活在文化之中,但常常意识不到文化这只看不见的手对生活与心理的影响,就像鱼在水中生活,却意识不到水的存在一样。在学习文化的过程中,我们可以通过田野调查观察和品味各种异文化,反思自己的文化,并将文化学的一般理论应用于观察我们日常的生活实践,这对激活我们的思想大有好处。[2]在组织同学进行田野调查的教学实践时要充分发挥教师的主导作用。教师的主导作用主要体现在对学生田野调查活动的规划和指导上面。具体说来,教师要负责制订田野调查计划,选择调查内容,还要对学生进行田野调查的指导和培训。如每年的寒暑假期间,在对学生进行田野调查的培训后,都组织学生在家乡进行实地调研,有时亲自带领学生到文化生态保护区进行田野调查。通过开辟第二课堂,学生在直观的现实生活和开放的教学环境中加深对文化学理论的理解和认识。
四、推荐经典文化学阅读书目,提高自学效能。
联合国教科文组织国际教育发展委员会在1972年提出的报告中提出,教育应该较少地致力于传递和储存知识,更努力寻求获得知识的方法。未来的文盲不再是看他学到了什么,而是看他是否学会如何学习。所谓“学会如何学习”实质上就是掌握和运用有效的学习策略,也就是具有较强的自学能力。
提高自学能力的途径有很多,对于文化学而言,给学生推荐合适的文化学阅读书目,让学生通过对这些文献的阅读以增进对课堂知识的理解,也有利于学生自学能力的提高。在学生阅读过这些文化学著作后,指导学生撰写读书笔记,申请研究课题等。在研究性实践中培养学生发现问题、运用理论分析问题的能力。如文化学的入门书籍有:(1)哈维兰著,瞿铁鹏、张钰译《文化人类学》,上海社会科学院出版社2006年出版,本书目的在于向学生全面介绍文化人类学,书中介绍了文化人类学及各分支学科的关键概念和术语,同时引入体质人类学和语言学的相关材料。此外,本书还简要引入了人类学各思想流派的研究成果和理念,编排简明扼要,引人注目,有感染力。(2)埃里克森著,董薇译,《小地方,大论题——社会文化人类学导论》,商务印书馆2008出版,它展示人类学家如何从村庄或城镇的微观研究,揭示认同、全球化、性别和宗教等复杂问题。(3)詹姆斯皮科克著,汪丽华译,《人类学透镜》,北京大学出版社2009年出版。本书作者将其近半个世纪的与人类学打交道的亲身经历、生活中的趣闻轶事及学科重点融合到一起,简洁生动地讲述了人类学的核心概念、独特的人类学研究方法、人类学的哲学底蕴,以及人类学在现实生活中的应用。(5)巴利(Barley,N.)著,何颖怡译,《天真的人类学家——小泥屋笔记》,上海人民出版社2003年出版。该书诙谐地描述了作者在喀麦隆田野调查的经历,讨论了田野调查中的无聊、被敌视和危险,作者透露自己作为一个田野考察者是如何去融入当地部落社群,遇到何种艰苦才取得这些考察资料的。(6)列维·施特劳斯著,《忧郁的热带》,三联书店2000年出版,此书记载了列维·施特劳斯在卡都卫欧、波洛洛、南比克瓦拉等几个最原始部落里情趣盎然,寓意深远的思考历程与生活体验。书中独特、科学的研究视角和方法,精炼雅致的抒情语言表达,发自内心地对发现的激情都无疑给文化学的研究开阔了新的视野和指明了独特的方法。(7)李亦园著,《人类的视野》,上海文艺出版社1996出版。是一部综合了作者对中国文化与人类学理论深邃理解的论著,分析深入浅出,行文行云流水,引人入胜。(8)周大鸣主编,《文化人类学概论》,中山大学出版社2009年出版。该书概述文化人类学的基本原理,使学习者能够对文化人类学有全面理解,并领会文化相对论、跨文化比较、整体观、参与观察等理论与方法;努力在学习者心中播下文化意识的种子,并促使他们积极地面向田野和实际,以消解文化中心主义、种族中心主义等给人类发展所带来的种种弊端。(9)乔健著,《漂泊中的永恒——人类学田野调查笔记》,山东画报出版社1998年出版。这是作者的田野笔记选集,作者用生动而富有感彩的笔调记录了人类学家在田野调查中的喜怒哀乐及研究人类学是研究文化的学科。(10)庄孔韶主编,《人类学通论》,山西教育出版社2004年出版。本书着重介绍文化概念及其解释,重新整理了以往中外人类学著作中常见的理论,并探求人类理论的时空轨迹及在今日社会变迁条件下的研究途径,从而阐明了人类学的理论架构及其内涵。
五、撰写学术论文,提高学生的思维。
文化学不仅需要了解丰富的知识材料,更需要严密的思维,可以说,思维水平直接决定文化学学习的效果。因而,提高学生的思维能力是文化学教学的重要任务之一。撰写学术论文是提高学生思维能力的重要途径。学术论文的撰写是学生思维和知识的结晶,也可大大提高学生的学习兴趣,因为,这是学生自己能够看到的、直接感知到的东西。而且,撰写学术论文可大大增强课堂教学的效果。课堂上,老师一般都会讲解有关论文的观点、介绍各种类型的学术性论文,但老师的讲解一般主要集中于论文观点的分析评价。学生掌握了学术论文写作的技能后,能够更准确、更全面地理解老师的讲解,也能够更好掌握文化学学术研究的发展。此外,学术论文撰写也有利于学生的论文写作水平和文字表述能力、信息检索和信息组织能力、语言组织能力、口头表达能力、逻辑思维能力等多方面素质的提高。
参考文献:
【关键词】人类学转向/人种志方法/科学技术人类学/文化解释学/本土方法论
【正文】
社会学与人类学1是两个有着密切关系的独立学科, 在它们的发展史中,其理论与方法的互相渗透与借鉴,对这两个学科都产生了重大影响。就科学社会学的发展史来说,至70年代中期以来,与科学知识社会学的兴起相伴随,出现了“人类学转向”这种现象〔1〕, 在文献中也出现了科学技术人类学这个提法。
科学社会学的“人类学转向”(anthrohological turn),也可以称之为科学社会学的人类学研究角度(anthropological perspective),我简称为对科学的人类学研究。
那么,这种人类学取向的研究究竟包含着什么意思?我认为,至少包含着两个方面的意义。第一个含义是把现代科学作为一种文化现象来研究。在这里,作为文化现象考察,并不是斯诺所提的独立于人文文化之外的、与人文文化相对立的科学文化,而是把科学当作整个人文文化的一个组成部分、当作与宗教、艺术、语言、习俗等文化现象相并列的文化形式的一种。这样就把现代科学纳入了人类学的研究范围。第二个含义是,对科学的社会研究采取人类学的田野调查方法,选出某个科学家集本的场所,对科学家及其活动进行人种志〔2〕(ethnography)的研究,即对所观察到的现象作详细的记载、描述和分析的方法。如果说第一层意思是从宏观上把现代科学纳入人文文化范围,决定了研究的总倾向,那么,人种志的研究就属于微观的经验研究。在我看来,知识社会学的宏观定向相一致的研究和微观倾向发生学的研究[2] 正好与这两方面是相对应的。从这个角度说,整个科学知识社会学的兴起,都和“人类学转向”有直接关系。
(一)
人类学转向的含义之一:科学是诗文化系统之一
特拉维夫大学教授、科学史家耶胡达·埃尔卡纳在《关于知识人类学的尝试性纲领》一文中明确地提出要把科学作为一种文化系统来考察。他提出,在传统上,“科学很少被认为像艺术或宗教那样是属于人文文化整体的,因为它被看作是某种不相同的、独一无二的、互相背离的东西”,但他的“基本前提是,文化的不同维度:宗教、艺术、科学、意识形态、普通常识、音乐,是相互联系的,它们都是文化系统。”[3埃尔卡纳从人类学角度探讨这个问题,认为把科学作为一种文化系统来考察的观念,可以追溯到当代着名文化人类学家克利福特·格尔茨的观点。在他的论文《深描:迈向文化解释学的理论》中,格尔茨说:“我所采用的文化概念,……本质上是符号论的。和M·韦伯一样, 我们相信,人类是挂在由他自己织就了的意义之网上的动物。”我们必须把“文化看作那些网,因而对文化的分析并不是一种寻求规律的实验科学,而是一种寻求意义的解释性科学”。[4]我注意到, 虽然格尔茨在他的论述中是把科学列入文化解释的范围中的,但是他采取了审慎的态度(后面还要讲这一点)。而埃尔卡纳同样是把科学作为文化解释的对象,并且根据他对格尔茨的“深描”方法的理解,对科学史中的“深描”作出了解释。
而这也正是科学知识社会学的主要论题。科学知识社会学的主要代表人物,马尔凯、巴恩斯、布鲁尔等人都在他们的主要代表着作中,把对科学的社会研究的重点放到科学知识上面,并把自然科学知识等同于其他知识和信念、看作是文化现象。关于这个问题,我已在拙着《科学社会学》一书的第十章作了比较详细的论述,在这里主要是把这种理论倾向与“人类学转向”联系起来。
爱丁堡学派的重要代表人物巴恩斯,在他的着作《科学知识和社会学理论》一书中就指出,科学是一种信念,只是一种被接受了的信念,而不是正确的信念,他认为,科学是一种文化现象,“科学是亚文化的4集合’,作为一种亚文化现象,科学当然受到外部的整个大文化的影响。[5] 因提出“强纲领”主张而着名的布鲁尔也是把科学当作文化现象、人类学现象来对待的。他的“强纲领”的第一条就把科学知识与信念并列,并且认为可以归结为社会的原因。[6] 他在评述维特根斯坦的知识的社会理论时曾明确地说“数学是人类学现象”。[7]
马尔凯在他的着作《科学和知识社会学》中,以专门的篇幅论述了这个问题。该书第三章的标题就是“科学中的文化解释”,鲜明地表示出文化人类学的倾向,这也就是说,他要对科学作一种文化意义的解释、文化意义的分析。他的这种文化意义的解释和分析是怎样做出的呢?
首先,他分析了科学社会学中关于科学家行为的社会规范的争论,分析了默顿的规范和米特洛夫的反规范,认为,在科学中,科学家的社会行为规范是多种并存的,并不是所有的人在所有的场合都共同遵守某种特定的规范,并不存在一种体制化的机制来保证科学家们都一致遵从或信奉某组特定的规范。在科学中, 存在着许多不同的语言公式(verbal formulation),这就为科学共同体、 为科学家们提供了节目单(repertoire)或字典(vocabrary), 科学家们可以灵活地使用它去分类不同社会背景中的不同职业行为。”因此,关于规范的讨论就走到了关于科学的文化资源的说明。”[8]这也就是说, 科学规范并不是像默顿所说的那样,并不是体制化的要求,而是“磋商”的结果,科学家们是从代表着不同文化资源的节目单及字典中去寻找自己的道德信奉原则的。
马尔凯的文化解释还在于对科学知识生产的动力学考察。他研究了若干实际案例,从中做出分析,他的结论是,对于科学实验结果的意义是什么的评判、对于科学论断的有效与无效,并不存在普遍的、一成不变的标准,在实验和解释的过程中,个人的特点、具体的环境都会产生作用,他说,“科学一致,因而科学知识,并不是仅由证明正确或拒斥来达到的。科学家们经常面对的是不确定性和模棱两可。思想和智力方面的信奉不是由于应用事先确立的正式标准来实现的,而常常和必定是制作而成的。对于研究纲领的拒绝或采纳,是一个更加实用的过程,在很大程度上,是受到科学家的相对具体的旨趣利益影响的。”[8] 马尔凯承认在知识形成过程中,是存在着认识因素的,科学的判断和解释是受认识和社会因素影响的。他认为,不仅社会规范是社会地变化着的,而且对于任何一个研究纲领来说,认识和技术规范也是可能有很不相同的解释的。”在社会意义的磋商和知识主张的评估之间并没有明确的界限。社会与技术的公式表述,在具体情况下,是由每个参加者所选定的,所说明的;这两种资源,在具体科学知识被认可的过程中,在非正式的相互作用和正式的证明程序中,是紧密地综合在一起的。”[8]
马尔凯关于科学的文化解释的结论是:“社会学家和哲学家已经会聚到这样一种观念,即把科学看作是一项解释性的事业,在这个过程中,物理世界的本性是社会地建构起来的。”又说:“更好的普遍的公式是,科学知识是由磋商过程确立起来的,也就是被那在社会互动过程中对文化资源的解释建立起来的。在这种磋商过程中,科学家们也运用认识和技术的资源;但最终结果还是依赖于可利用的其他社会资源。因此,通过科学磋商建立起来的社会结论并不是物理世界的确定性说明,而是在特定的文化和社会背景中的特定行动者群体看来是正确的科学主张罢了。”[8]
以上是对科学知识社会学所代表的“人类学转向”的第一个含义的简单说明。需要说明的是这个转向并不是没有历史根源的,也不是孤立的现象,它代表着旧的“知识社会学传统的复活”,它反映的是“社会和人文科学注意重点的变化和重新取向的过程”。[1] 深入的研究将会说明,这种转向与当代哲学的、社会学的以及文化的思潮有着多种复杂的联系,不过,这已不是这篇文章所要讨论的问题了。
(二)
人类学转向的含义之二:对科学作人种志研究
文化是人类学的研究领域。人类学对文化的研究,起源于对初民社会(primary society)的研究, 起源于欧洲和美国的学者对于“不开化的”、非欧洲文化的研究。与人类学的发展相联系,形成了一种主要研究方法,这就是人种志方法(ethnogranhicat method)。 人种志研究就是对一个特定的民族群体的社会和文化生活进行详细的描述和分析。这种研究首先要选定地点,即某个部落或民族的聚居地,作为田野调查(field work)的基地,进行参与观察,作详细的记载,最后形成描述性分析性人类学着作。许多文化人类学的名着都是人种志研究的成果。这种研究要求有较长的时间投入(一般在一年以上,离开以后有时还有通讯联系或回访);这种研究要求研究人员学习当地的方言土语,尽可能地参与研究对象的日常生活,并保持一个观察者的客观独立的立场,除了参与观察以外,研究人员通常选定或培养某个当地人作为信息提供者(informants),等等。这种研究也常常运用比较的方法,对于所研究的文化与其他文化进行对照性的分析。
当代人类学的人种志研究已经不再仅仅局限于对于初民社会的研究(可研究的初民社会愈来愈少),已经发展到为对现代社会中某个社区、某些特殊人群的研究,例如,对城市中少数民族聚居地的研究,[9] 对于工厂、精神病院、科层制的研究,等等。[10]人种志研究的技术也有很大进展,如广泛利用电影、录音、录像等等手段。显然,这种方法是可以同样应用于研究科学活动所在地和科学家人群的。
这就是我们要讨论的科学社会学的“人类学转向”的第二个含义:对科学作人种志研究。具体说来,这就是科学知识社会学代表人物对科学进行的人种志研究。70年代中期以来,一些对科学知识持有建构主义观点的学者,以人类学家的身份进入实验室,他们以实验室为田野调查的基地,进行长期持续的参与观察,对于实验室的环境、仪器设备、科学家的日常活动和对话,对于科学家与实验室以外的联系,以至于科学论文的形成、发表,论文引证等等方面的情况,进行详细的记载,做出分析,写出研究报告或专着。这就是70年代末到80年代初出现的一批研究成果,它们有一个概括性名称,即“实验室研究”(Iaboratory S-ludies)。在这种成果中,除了我们已经知道的拉都尔对美国加州萨尔克实验室的研究、谢廷娜对伯克利大学中生物化学等相关实验室的研究和这两项研究的成果《实验室生活》和《知识的制造》以外,还有若干研究及其相应的成果。[2] 虽然这一批着者在他们的进一步分析中表现出差异和分歧,但他们的共同认识是“深入到科学家的日常生活中,得到经验材料,就可有益于对科学的理解”。[11]而谢廷娜则把这一批“实验室研究”看作是说明科学知识的建构主义纲领的,她说:“这个纲领是被若干个实验室研究所支持的。”[2]
拉都尔的《实验室生活》一书的工作基础是长达一年零十个月的田野调查,他进入实验室观察科学家的日常活动,进行相关研究,他的书内容确实展现了人种志研究所得的大量资料:有实验室场景的多幅照片,有科学家在不同场合的对话记录,有科学仪器状况的一览表,有某项化学物质合成的报告记载,有科学家个人事业经历的摘要,等等。拉都尔运用这些资料得出了认识论的结论:实验室是文学标记的系统,仪器所显示的现象是“技术现象”,科学实验室中的事实是“人工事实”,因而科学事实不是被发现的而是被制造出来的,科学的陈述是磋商的结果等等。其实,拉都尔在《实验室生活》的第2版后记中就说过, 他在进入实验室之前就已经形成了一种看法即科学认识是受社会因素制约的,他在参与观察中的工作只不过是搜集详尽的材料罢了。这就使得这部运用人种志研究的着作读起来与其他文化人类学的着作很不相同:其描述与分析结论似乎有某种不连贯;这些分析,与其说是文化人类学的,不如说是认识论的,与其说是社会学的不如说是哲学的。
《知识的制造》这部书的特点就更加明显了。这部以人种志研究为基础的专着,已经完全把调查来的资料编纳入作者的认识论结论的框架中了。“科学家作为实践的推理者:知识是在环境中建构起来的”;“科学家作为索引性推理者:科学研究的机会主义和情境性”;“科学家作为类比推理者,取向的基本原则和革新的隐喻推理批评”;“科学家作为社会环境中的推理者,从科学同体到跨越科学的领域;”“科学家作为文学的推理者,或者实验室推理的嬗变”;“科学家作为符号推理者,或‘我们以什么造成自然科学和社会科学的区别’”,这就是该书的章节标题所构成的框架。这样,在文化人类学着作中通常见到的对文化现象的完整而生动的描述性记载不存在了,资料“沦为”结论的例证。
在这里,我们不能详细讨论这些结论与哲学、社会学思想的具体联系,那是需要专门的研究的。我们在这里要说明的是,科学知识的微观建构学派是运用人种志研究方法寻找经验资料支持和论证科学知识的建构主义纲领的,因而就恰好代表了科学社会学的“人类学转向”。不过,我们又可以看到,这个学派的运用,与本来意义上的文化人类学人种志研究是不完全同一的,因为他们进入了认识的领域,而且是科学认识的领域。拉都尔也承认了这一点,他说,他“所使用的人种志方法,只是在最一般的意义上与人种志方法相一致。”[11]因此,我们一方面把科学知识社会学的微观建构学派的“实验室研究”看作是“人类学转向”标志;另一方面,从严格的人类学意义上考察,又只能把这些研究看作是特殊的、值得讨论的具体运用。
(三)
科学技术人类学:有待开发的领域
科学知识社会学所代表的“人类学转向”,只不过是科学技术研究的人类学取向或者科学技术人类学的一种类型。全面系统论述科学技术人类学,笔者尚力所不及,仅就目前的初步认识,说明以下要点:
(1)科学技术人类学,在严格意义上说, 应该是训练有素的人类学家,运用人类学的理论与方法,对于科学技术所作的研究。在人类学领域,早已存亡可以归纳入这个范畴的研究成果,这就是:考古人类学及人种志研究对于含有科技内容的“物质文化”的研究;人类学家所考查的非西方的知识系统,为民族数学(ethzo-mathmeties)、民族心理分析(ethnopsycehiatny)、民族植物学(ethnobotany);医学人类学所研究的与健康和疾病有关的非西方的知识系统〔3〕,等等。 因此,有的学者指示,“在这个意义下,人类学开始研究科学技术,要比跨学科领域STS研究科学技术早得多。”[13]当然, 人类学家在上述研究中所涉及的科学,是非西方文明中的传统科学,并不是现代科学技术。
(2)正因为人类学的研究传统是关注欧洲以外的文化,所以, 在欧洲文明中发展起来的现代科学技术就必然处在专业人类学家的研究视野之外。现在,对于现代科学技术的社会研究已经发展为大的跨学科的综合研究,人类学家进入这个领域的仍然为数不多,为1988 年美国的4S’学会召开会议,有来自各学科的学者529人,其中人类学家只有18人。[13]
但是在70年代中期以来毕竟出现了一批人类学取向的科学技术研究,其中就包括有前面提到的科学知识社会学的研究,那么,这些研究成果是由什么人完成的呢?”绝大部分科学人类学研究或者人种志研究是由社会学家、哲学家及其他并没有受过社会文化人类学的专门训练的人完成的。”[14]这样一些社会学家哲学家在采取了人类学研究角度、完成了具有人类学特点的着作以后,就获得了人类学家的称号,如拉都尔就是一例。这些不是人类学家(或者说准人类学家)所作的研究,被人类学家看来是存在着某种混乱的,有人指出,“实验室研究”作为人种志研究的一种版本,是与人类学家的研究不相同的。”[14]拉都尔也谈到他的人种志研究所引起的批评。[11]
(3)正因为如此,为了更好地发展这个领域, 关心科学技术研究的人类学家的建议是:必须弄清人种志方法的真谛,弄清这种方法的要害在于记和写(grapy)、在于描述, 在于通过写他们来说明人民和他们的文化;必须了解文化人类学发展史上的重要学者:以马林诺夫斯基为代表的整体主义的人种志学,以列维斯特劳斯为代表的比较主义方法,以格尔茨为代表的符号象征主义的文化解释学等等。[14]我以为对于当代有重大跨学科影响的文化人类学家格尔茨及其文化解释学尤应引起注意。[15]
(4 )科学知识社会学所做的工作也许是接近于格尔茨的文化解释学的。如前所述,马尔凯按照他自己的方式对科学进行了文化解释,埃尔卡纳则以专门的章节论述了“深描”方法在科学史中的运用,讨论了科学知识增长、科学与其他文化因素,历史舞台上的科学等。但我们没能读到埃尔卡纳或是马尔凯都没有运用人种志的“深描”方法所作具体的研究。而“实验室研究”所作的经验描述的意义在于得出认识论的、哲学的结论,是完全不同的版本。这是因为他们给自己规定去研究的文化现象,是格尔茨都认为是棘手的问题:科学。格尔茨是有法律实践经验的学者,他从文化解释的角度说明了法律现象,但是当他把科学与其他文化现象并列时,却不止一次地说过:“尽管我们很偏爱科学,但它仍然不失为一种棘手的事务”,“但物理学和雕塑以及其他所有的知识体系,在很大程度上,仍然是人类学上难以理解的问题。”[16]
(5)科学技术人类学的研究,决不局限于对实验室的研究, 可以从实验室、研究所、研究中心扩展到学术会议上的扩展到法庭中的科学家,[10]这也就是说要“从实验室走向更为广阔的和多元的领域。”[13]有的社会学家选择了科学事业管理组织及其附属机构,[17] 有的学者进入了政府设立的海洋生物养殖经济研究组织[18]在这些研究中,注意的集点也不单纯是科学知识的生产过程,涉及到了这些机构中科学家的社会身份,涉及到实验室与顾客、科学知识与生产方法以及科学政策和经济组织的关系等问题。特别要揭示的是,同样进入实验室,其研究重点也不一定就是科学知识的生产,以特拉维克对美国及日本的线性加速器中心的研究,其重点就是实验室组织结构,领导风格及什么是“良好”的物理学工作条件的模式差别。[19]
(6)正是因为如此, 科学技术人类学的研究可以并不局限于人种志的田野调查,其研究方法也可以多样的;发展一种“跨学科的、批判的、文化的方法”,这也就可以包括历史的研究、比较的方法、文本阅读、……等方法;并且基于这种种方法的运用,“对于‘科学技术’意义的定义,不可避免地以理解专家到理解非专家。”[13]虽然我们对于上述这些方法也许还不能都了解和掌握,但多样性有重要的启示意义。
(7)总之,科学技术人类学的研究,极为扩散,各具特点, 我们只要看看《诸科学与诸文化》(《Sciences and Cultures》[1])和《知识与社会第9卷,科学技术学人类学》[13] 这两部文集的论文题目就可以知道了。每个作者都按照自己对于人类学的理解,按照自己的目的和注意焦点,进行不同的人类学探讨。研究这些以及其他科学技术人类学的论着,要在纷云繁复的论述中弄清来龙去脉把握要害,我认为,有一项工作要做,这就是要注意作者所使用的主要关键概念,诸如“人工事实”、“技术现象”、“磋商”、“文本”、“深描”、“反思性”(reflexivity)、“结构的和形容的”(emve and etic),等等:它们就好像一片模糊背景中的亮点,了解除它们可以有助于深入的研究。
(8)在谈到实验室的人种志研究的时候, 不能不提到对实验室的民俗学研究,这就是社会学中民俗学方法论(ethnomethodology )〔4〕代表人物加芬克尔及其学派的工作。麦克尔·林奇把这一批研究称之为“对科学工作的民俗学方法论研究(tthnomethodological studiesof scientific work), 指出这种研究要详细考察实验室中“自然地组织起来的日常活动”“讨论”有关实验室工作的暂时的秩序”[20]。他并且专门着书论述了民俗学方法论与科学的社会学研究的关系。[21]那么,这种研究与前述人种志研究有什么关系?在民俗学方法识者看来,人种志研究是与“民俗学方法论的文献是有密切关系”的,甚至认为那些作者都是“民俗学方法论的说明者”[20];而人种志研究的学者则认为民俗学方法论是人种志研究的一种。[10]弄清这两种研究的区别与联系,决不是轻而易举的工作。我们要指出的是,从已有的人种志研究的着作来看,他们确实从民俗学方法论者的着作中吸取了某些概念工具和分析方法。了解这一点,对于认识知识社会学微观研究的特点也许是重要的。
(9)最后要说的是, 科学技术的人类学研究中的专业人类学家在增加,〔5〕但是非人类学背景研究人员仍然会占相当大的比重。 因为,专业人类学家即使转向现代社会生活的广大领域,能够专门研究现代科学技术的也毕竟是少数。这种情况,对于在人类学科并不充分发展的中国从事于科学的社会研究的学者来说,也许是一种机会:他们也许可以增添几分勇气,去涉足这个确实颇为陌生的文化人类学的研究领域。
注释:
〔1〕人类学是一个大的综合性学科,包括有体质人类学、 考古人类学、语言人类学、社会(或称文化)人类学等分支学科,本文所涉及的主要是社会(文化)人类学。
〔2〕ethnography 另一种译法是民族志,我这里采用的是《大英百科全书》的中文版的译法。
〔3〕1996年我到美国科罗拉多大学(特尔多)人类学系讲学时,就见到一位研究藏医的研究生,她已不止一次到西藏作田野调查。
〔4〕这个词在社会学中有多种译法,如:民俗学方法论, 人种方法论。
〔5〕从两本文集中的撰稿人可以看到这一点:1992 年出版的《知识与社会》第9卷9名作者中有4名是人类学家;而1982 年出版的《诸科学与论文化》9名作者中只有1名是人类学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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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 Bruno Lalour: Laboralorg Life PrinCETon UnicversityPress,1986,p.27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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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 David J.Hess: "Introduction: The new Ethnographyand the Anthropology of Science and Technology.in ibid,pp.1—17.
[15] 詹姆斯·匹科克:《芬三流派:韦伯、帕森斯、格尔茨》,《国外社会学》,1996年1—2期,pp.106—110.
[16] 格尔茨:《地方性知识》,《国外社会学》1996年1—2期,p.91,p.93.
[17] Slacie E. Zabushy: " Multiple Conlexts, MultipleMeaning: Scientist in the Europea Space Agency, in "Knowledgeand Society, Vol.9.".
[18] M. Collon and J.Laws:" On the Construction of Socio-technicee Networks: Content and Context Revisited", in"Kowlege and Society, Vol.8,1989 Sludies in the Sociologg ofScience Past and Preseut, JAL Press INC.
[19] Karin Knorr-CETina: " Laboratory Sludies and TheConstruction Approach in the Stndy of Scince and Technologg,(日)《科学·技术·社会年版》1993、卷2p.138.
【关键词】经济人类学;中国;展望
【作者】赵巧艳,广西师范大学漓江学院管理系副教授、中南民族大学民族学与社会学学院2010级博士生。广西桂林,541004
【中图分类号】C912.4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4-454X(2013)01-0057-009
引言
经济人类学兴起于20世纪四五十年代,如今已经发展为一个独立的学科。1941年赫斯科维茨(Herakovits)最先提出了经济人类学的概念,并于1948年出版了专著《经济人类学》(Economic Anthropology)。卡尔・波拉尼的两篇论文――《作为制度过程的经济》和《早期帝国的贸易和市场》的发表所引发的“形式――实体”论战使得经济人类学上升为一个学界关注的研究领域。1981年美国经济人类学学会(Society for Economic Anthropology,SEA)的建立则正式标志着人类学一个重要分支学科的诞生。可是近半个世纪以来,国内对经济人类学的理论与实践进展一直缺乏关注,直到1982年,蔡振扬翻译了达尔顿和盖克的《经济人类学的展望》一文,经济人类学的概念才正式进入中国学术研究的视野。2001年和2002年陈庆德和施琳相继出版了《经济人类学》两本专著,标志着国内经济人类学研究的第一个的到来,这一点也可以从图1看出(图中的论文来源为中国知网学术期刊库,检索条件是以“经济人类学”为标题进行精确匹配)。此后,国内对经济人类学的研究一直保持了较高的关注度,在研究的理论探索和案例调查方面都取得了可喜的成绩,而且如今正处于第二个研究的快速上升阶段(图1)。然而迄今为止,尽管国内学界对国外经济人类学的研究进展进行了较为详细的理论介绍,可是关于国内的研究进展却没有一个系统的总结和概括,从而无法在对比的基础上准确把握学科研究前沿以及国内外研究的差异。鉴于此,本文尝试对国内经济人类学的研究现状进行系统梳理和分类概括,并结合国际上经济人类学的研究前沿,剖析国内外研究之间的差异,展望国内研究未来的努力方向。
一、经济人类学理论在中国的传播
如果把用人类学方法剖析经济问题全部纳入经济人类学研究范畴的话,先生的《江村经济》无疑开创了国内经济人类学研究之先河。但结合经济人类学定义与内涵的演进历程分析,施正一先生的《民族经济学导论》和《民族经济学教程》似乎才算真正意义上国内经济人类学研究的开山之作。经过几十年的发展,经济人类学在国内的人类学研究中占据了重要的一席之地,在新出版的人类学教科书中,经济人类学都成为一项必不可少的内容,如庄孔韶的《人类学通论》(2003)、朱炳祥的《社会人类学》(2004)、孙秋云的《文化人类学教程》(2004)、田兆元的《文化人类学教程》(2006),周大鸣的《人类学导论》(2007)等,在章节安排上都将经济人类学作为重要的内容加以介绍。经济人类学理论在中国的传播主要通过两种方式:相关著作出版与学科定位、国外著述翻译与理论引介。
(一)相关著作出版与学科定位
一门学科的理论集大成之标志离不开专著的出版,中国经济人类学的蓬勃发展也同样以21世纪初期两本最重要的专著为标志和载体。2001年和2002年,陈庆德和施琳相继出版了《经济人类学》专著,极大地推动了经济人类学在中国的传播和影响力扩散,而且在后者的专著出版之初,杜倩萍对该书做了简评,发表于民族学权威刊物《民族研究》上。同时,两本专著的出版也标志着以云南大学和中央民族大学为首的经济人类学研究团队的确立,两所大学培养了一大批经济人类学方面的研究人员,奠定了经济人类学的学科定位,使得经济人类学越来越为人类学界和民族学界认识和认可。其他的一些研究机构也开始将经济人类学作为其研究的方向和重点,如中国社会科学院、上海大学、吉林大学、厦门大学、西南民族大学等。在更加广泛的范围内考察,中国台湾的经济人类学研究也形成了有一定规模的机构和研究人员的体系,如“中央研究院”民族学研究所的黄应贵、陈文德和新竹清华大学马腾岳先生等。尤其值得一提的是,黄应贵先生不仅在台湾讲授经’济人类学的课程,而且也在大陆做过多场学术讲座,并在其著作《反景入深林――人类学的观照、理论与实践》中安排两章(第九和第十章)的篇幅专门探讨经济人类学议题。
(二)国外著述翻译与理论引介
学科的持续发展离不开国际前沿研究的成果翻译和理论引介,随着国内对经济人类学理论的引入和扩散,翻译国外经济人类学的著述和介绍国外的一些相关理论也成为推动理论传播的一种重要前提和手段。著述翻译方面,以王名等人翻译粟本慎一郎的《经济人类学》影响较大,也是迄今国内最为全面介绍国外经济人类学理论的译著。其他的译著散见于一些期刊上,如何培忠所译高野平次耶的《经济人类学家卡尔・波拉尼》、王庆仁翻译哈罗德・施奈德的《经济发展与人类学》、胡琰翻译斯图尔特・普拉特纳的《意大利佛罗伦萨的地方性艺术市场――经济人类学个案研究》等。而且很多是对经济人类学这一学科的通俗介绍,如田广翻译小艾伦德的《经济人类学》、韦兰春翻译西摩-史密斯的《经济人类学》、姚继德和杜杉杉翻译格雷戈里的《礼物与商品》等。也有个别针对特定研究的翻译,如黄娟和胡琰翻译朱迪思・马蒂的《工业化初期墨西哥地方市政府决策之经济人类学研究》。随着翻译作品的增多,也出现了一些评论性的文章,如李亚娟和戴庆中对粟本慎一郎《经济人类学》的评介。
国内在经济人类学的理论引介方面要较论著翻译做得好些,特别值得一提的是中央民族大学的施琳和云南大学的陈庆德。施琳从本世纪伊始就连续发表了一系列有关经济人类学的研究论文,重点介绍了美国经济人类学的研究源起、理论演进和研究发展,如《论美国经济人类学的历史理论源流》、《论美国经济人类学的诞生与早期发展》、《经济人类学中的“形式”与“实在”之争》、《新形式主义经济人类学探索――斯图尔特・普莱特纳经济人类学学术思想剖析》、《建立广义的实在主义经济人类学――乔治・多尔顿经济人类学学术思想研究》、《美国经济人类学与中国研究》、《美国经济人类学与中国民族经济学之比较》、《经济人类学理论前沿综论》等。陈庆德阐明了经济人类学实体论派的代表人物和理论队伍、马克思理论在经济人类学中的拓展、经济人类学的理论发展、理论分析模式的演化特征、形式分析在经济人类学场域中的运用与演化等。其他一些学者在经济人类学的理论引介方面也做出了贡献,如郑海燕简要回顾了国外早期经济人类学的研究情况,并从研究领域的扩大、理论的综合作用、研究方法的灵活多样性以及应用性的增强几方面介绍了经济人类学的发展趋势;王祖望探讨了经济人类学与波拉尼学派的关系;王燕祥对经济人类学的定义与演化做了介绍,并简要分析了经济人类学和民族经济学之间的联系与区别;李富强对经济人类学的发展、理论、特点与功用进行了简要评述;许婧介绍了西方经济人类学理论的发展历程,并对经济人类学的理论演进进行了阶段划分。
二、针对中国情境的经济人类学研究进展
经济人类学是一门“情境性”很强的学科。中国民族种类繁多、民族文化历史悠久,而且民族间的文化差异性也非常显著,具有天然的经济人类学研究资源禀赋,而且也需要借助经济人类学的理论阐释许多社会问题并提供问题解决的理论参考借鉴,于是国内开展了大量针对中国情境的相关研究,主要围绕社会交换、劳动力要素、民族经济发展、其他问题等四个方面展开。
(一)社会交换
交换一直是经济学、社会学和人类学关注的核心主题,因此社会交换也理所当然地成为经济人类学的焦点研究领域。陈庆德和潘春梅从宏观的角度探讨了不同历史时期和民族社会在交换模式上的差异,认为不同的交换模式与具体的历史阶段、社会结构或文化背景关联为一体,从而为经济人类学与历史学、社会学的交叉研究提供了一个拓展研究视域的基点;马冬梅和梁勇通过对一个村落的经济人类学个案考察,论证了“乜贴”的流动具有类似于经济人类学中礼物的流动特点;郑宇和谭本玲分析了箐口村丧礼中的经济消耗、丧礼礼物的赠予和分配等过程后证实,哈尼族丧礼的根本要义,就在于通过经济的消耗,来实现当地基于亲属与非亲属区分的传统社会结构的再生产;¨钊朱健刚和羡晓曼则从经济人类学的视角探讨了冀南乡村的物物交换现象。
(二)劳动力要素
从经济人类学视角剖析经济社会生活中的劳动力要素也是国内经济人类学的重要研究领域之一,其中以马炜和麻勇恒的研究较为典型。马炜认为从经济人类学的角度来看,人力资本问题的本质是在一定的生活方式中存在的人,因其所拥有的知识能够在这一特定的文化中被资本化运用而使这些知识成为了资本,从而使自身成为了人力资本的拥有者,表明人力资本是一个需要放置在民族文化中才能理解的问题;麻勇恒指出劳动力的过度转移,导致山地农耕生产、家庭养殖所需劳力难以保证,从而间接地撕裂了养殖与山地农耕生产的逻辑耦合,联动地产生了粮食生产下降、养殖业萎缩、粮肉价格普遍上涨,以及土壤结构畸变、农村社区文化生态失衡等非预期后果。
(三)民族经济发展
经济人类学是探讨与日常生活和生计直接相关的人性问题部分规律的学科,而生计又是经济人类学的核心研究对象――落后地区(民族地区)经济发展的一项重要内涵,因此,关注民族经济发展也自然成为经济人类学研究的核心内容之一,国内在这一方面的研究也比较丰富。魏乐平通过对云南省德钦县茨中村生计模式的研究,证明生计是人类与自然交换能量,维持与社会变迁同步的生存手段,生计是人类适应环境结果,也是社会变迁的产物;张晓萍分析旅游活动中的文化商品化问题,指出旅游活动中的“舞台真实”本质上是一种经济行为,对传统文化的神圣仪式等必将产生消解作用,但也带来了文化创新和整合的机会;马岚从Stephen Gudeman经济人类学视角分析民族旅游问题,并借鉴该书中的两个案例为民族旅游发展提供新的思路;迟骏剖析了屯堡文化发展的经济效用极大化走向,指出理想的方向是文化的主体与旅游公司的一体化;罗康隆和曾宪军指出在民族经济活动中,经济是与其他种种社会因素交织在一起表现出来的,要准确地评估不同类型和不同样式的各民族的经济生活的利弊得失就必须综合、系统分析;黄海从经济人类学的视角对贵州民族地区的开发问题进行了反思。
人类活动与生态环境之间的互动影响是经济人类学一个新的研究领域,这一趋势也受到国内学者的重视。陈庆德从宏观层面探讨了经济人类学的生态分析模式;而王俊敏则倾向于微观的考察,从生态――经济人类学的视角来考量鄂伦春族经济类型、生产关系的变迁及其效应问题,描述了鄂伦春族从游居到定居、从散居到聚居、再到城镇化的演变过程,重新审视鄂伦春族的狩猎经济,探讨鄂伦春族的经济发展问题。房艳丽和刘文江从人文的角度分别就人口素质、资源的流动以及市场经济基本面的培养等方面,提出了在目前西部经济发展中需要关注的三个问题。2011年在云南大学举行的“经济人类学与中国西南边疆少数民族发展国际研讨会”上,一些国外学者(如法国国家科学研究中心Stephane Gros和波兰波兹南经济大学Katarzyna Nawrot)也对中国民族经济问题表现出浓厚的研究热情,与会的台湾学者陈文德和马腾岳,大陆学者徐黎丽、高志英、郑宇通、吕俊彪、李忠斌和张英也分别从民族经济的发展道路、经济关系与民族关系、少数民族村寨经济结构发展、民族旅游开发和旅游城镇化道路选择等角度展现了民族经济研究中经济人类学的重要意义。
(四)其他问题
21世纪初,经济人类学的研究领域进一步拓展,延伸到了诸如现代化、精神分析和民族品牌等方面,经济人类学的这一转变同样受到国内研究的关注。陈庆德无疑是这一转变的重要引导者和实践者,他从经济人类学的分析框架出发,反思了现代化进程的得与失、精神分析方法在经济人类学研究中的应用、商品价值的文化内涵、货币的符号涵义、农业社会和农民经济的发展演变等多个范畴。其他研究也分别从宏观和微观层面迎合了经济人类学的研究导向变革,如冶荣夏通过伊佳企业个案对撒拉族民族品牌的民族志式研究、付广华和李叶青关于中国古代朝贡关系对经济人类学独特价值的探讨、钱国芳对民族品牌与民族文化和民族经济之间关系的剖析、谭宏对中华传统品牌的经济人类学解读、孙信茹对广告的经济人类学分析、叶辉以华江瑶族毛竹资源开发为个案对资源开发如何嵌合在社会制度中的探讨、杜成材对潘寨与黄岗两寨传统制度与乡村管理的透视、叶建芳以三宝坪“瑶族状元村”为个案对民族教育问题的考察等。
三、中国经济人类学研究的未来展望
与相关学科相比,经济人类学是一门年轻有朝气的学科,它应该在人类学研究领域中成长为一门极具发展潜力的分支学科。虽然经济人类学进入中国学术研究视野的时间不长,可是它已经深深扎根中国学术研究的沃土里,并且开花结果,在理论深化和实践应用上都取得了不菲的成绩,也培养了一大批专业研究人员,形成了一定规模的研究体系,在研究理论的本土化和情境化方面也取得了可喜的进展。可是就世界范围内的趋势而言,经济人类学,甚至其母体学科――人类学都面临诸多挑战。过去30年以来,人类学的学科发展已经出现了去核心化趋势,如今国外许多大学甚至都没有将经济人类学、亲属制度和生态人类学列入教学大纲。与国外研究相比,国内的经济人类学研究仍然处于一个不够成熟的阶段,研究的焦点基本上还没有超越早期经济人类学的研究范畴,理论的原创贡献更是缺乏,在国际上也尚未形成与中国经济人类学研究条件和资源相匹配的学术地位。实现中国经济人类学的繁荣有待于以下四个方面的努力。
(一)研究视域的拓展
如今,经济人类学已经成为一门研究广义人类社会行为的基础与动因的学问,它的理论方法是多元的、开放的,经济人类学进一步发展的生命力,在于永不封闭自己的研究领域,永不拒绝新的理论工具和方法的运用。早期经济人类学的研究视域主要涵盖相对狭义的生产、分配、交换和消费等原始经济范畴,而且这种观点一直在延续。Stephen Gudeman把经济人类学的研究领域界定在生产、交换、交换圈、市场和消费等领域;Susana Narotzk同样认为经济人类学的研究范畴包括生产、分配、消费和社会再生产,然而他的这一观点却受到Paul Durrenberger的严厉批评。跳出狭义的经济人类学研究视域,在更广阔、更具现实意义的范围内解释社会实践并提供理论借鉴是当代经济人类学研究的一个重要转变。2000年的经济人类学大会首次围绕“性别问题”展开讨论;2001~2004年,SEA又先后召开了主题为劳动力、贵重物品、商品、财富与金钱、人口流动与经济,以及“快餐与慢餐:食物与食物体系的社会和经济背景”的学术会议;2007年召开的澳大利亚人类学年会也重点讨论了“当代人类学的经济议题”,而且探讨的主题也不仅仅局限在人类学、社会学、地理学和经济史等传统议题上,相当一部分论文涉及到特殊类型的供应和交易链范畴。
国外一些学者已经在这方面做出了开拓性的探索,如Hart对非正式经济的经典研究在变革的今天依然具有很好的深入探索价值;Chabal&Daloz有争议的作品,《Africa Works:The Political Instrumentalization of Disorder》也凸显了研究导向从对秩序社会的功能主义探索到对失序现象的实用主义探讨转变的必要性;Tama Diana Wilson用经济人类学研究方法开创了边疆问题研究;Janet Roitman应用经济人类学的方法研究了喀麦隆北部地区、尼日尼亚东北地区、乍得和中非共和国交界区域的非正式经济活动,认为这些违法的、阴暗的经济活动在日渐活跃,可是并不意味着这些活动都是无序的,它们同样有着自己的行动规律和准则,而且这些规律和准则都是嵌入在中部非洲社会内并且有着严密规定的行动逻辑。相对而言,国内对这一转变也表现出一定的关注,如施琳呼吁中国学者应加强关于经济人类学学科视角与方法论的探索,积极开展新型边疆民族志的调查研究;陈庆德虽然认同经济人类学有别于主流经济学经济的观点,但他也认为人类学研究可以拓展到历史、现实、生态等不同层面;许婧虽然认同交换、货币、消费和私有化一直是经济人类学研究主题的观点,可是她对经济人类学研究历程的分段也指出,1980年至今为“新自由主义”的经济人类学,注重货币、市场与物的视野。但总体而言,国内的研究视域依然尚未在整体上超越传统经济人类学的研究范畴。
(二)研究层面的融合
关于经济人类学定义的不同理解导致了对经济人类学研究适用层面的不同结论。赫兹克维茨认为美国经济人类学主要是“关于原始人的经济行为与经济生活”的一门学问,只是后来在许多有一定地位的人反对书中将他们与土著人相提并论的情况下才将《原始经济》第二版改名为《经济人类学》;《人类学词典》的解释是“经济人类学研究的重点包括在跨文化比较下的生产、分配、交换问题,对特殊经济体系的民族志记述,前资本主义或混合型经济体的构成,分析在小型社区或农民社区中的民族经济、多民族经济和世界经济体系的冲突”。似乎经济人类学的研究层面只适合微观层面特定群体的经济活动规律,然而《简明文化人类学词典》中的同名条目的解释则称其为“研究人类各种社会的经济生活、经济制度及其演化的文化人类学分支”,从而将经济人类学的研究视域和层面延伸到各种类型的社会制度和各个层面。比较来说,倡导在更加宏观层面开展经济人类学的研究得到了更多支持。Prattis认为经济人类学研究的整合需要同时拒绝形式主义和实体主义的研究局限,应该采取新的问题导向的方法开展研究;Immanuel Wallerstein提出人类学家不应立足于国家或地区这些较小的、不全面的分析单位,而应从整个世界体视域扩展应对来自宏观“世界视角”的挑战;形式主义流派的学者们主张系统地、全面地在经济人类学研究中引入成熟而规范的经济分析方法。
除了理论的争辩以外,国外已经在实践中将经济人类学的研究触角扩大至宏观层面。BenedicteBrgger以Wilk&Cliggett的三个经济人类学研究方法(理性、社会和文化)为基础,从经济人类学的角度探讨了挪威国家创新体系(NIH)中的专业化交易问题。理查德・罗宾斯的《全球问题和资本主义文化》从经济人类学的角度审视了一系列重要的宏观问题,如资本主义的兴起、世界粮食问题、人口增长、消费、种族冲突以及不平等问题;Gregory在展望经济人类学的未来发展道路时指出,从次要观点视角探讨经济、亲属与生态相互之间关系的一般理论将依然被保留在经济人类学的研究框架内,可是经济人类学主要的理论范式必将在更加广泛的层面上反映历史变革背景下社会文化图景,经济人类学研究的核心主题从交换到消费、再到分配、能动和金融化就体现了这样的演进逻辑;Bill Maurer也从金融危机和债务、信用、投机、失衡本质的角度探讨了经济人类学当代的研究宗旨。国外的这种实践无论在理论还是应用上都是有意义的,就如Chris Hann的观点认为,经济人类学已经跳出了20世纪60年代关于全球政治经济和地方模式争论的局限,而是在一个大大超越波拉尼和赫斯科维茨时代的研究范畴内考察当代世界的热点议题,而且这种研究导向也极大地拉近了经济人类学与经济学研究之间的距离。陈庆德和郑宇也发出类似的感慨:传统的经济人类学分析视角,既限制了基于稀缺、最大化假设的模式应用的可能性,又把文化一历史的视野固着在顺应经济科学的范围中,无论是把经济的涵义限定在制度抑或物质的单一层面,都实在是太狭隘了。可是在具体的经济人类学研究层面融合上目前国内在理论和实践两方面都似乎缺乏开创性的尝试。
(三)研究范式的转变
伴随国外经济人类学的研究层面从微观向中观和宏观的拓展,他们的研究范式也出现了相应的改变。尽管人类学家的主题是“微观的”而不是“宏观的”,他们聚焦的中心是原始资料的分析,而经济学家主要依赖于官方统计来满足其资料需要。可是在方法论上经济人类学并非孤立和特别,它吸纳了源于人类学、经济学、社会学、历史学等多个学科的研究方法,具有鲜明的交叉与混合的方法论特色。不仅如此,由于经济人类学对多元文化背景下复杂经济行为的深入探索,在研究方法方面取得了一系列创新性进展,反过来对于人类学和经济学研究也有一定启发意义。伴随经济人类学与经济学之间的不断“接近”,在经济人类学的研究中应用经济学中普遍采用的实证和定量研究方法也正在成为一种趋势。由单个、局部的田野调查式研究向大范围、定量研究范式的转变也得到了一些学者的支持。Prattis已经明确表明他对抛弃正统经济人类学研究方法上分裂做法的一种追求,他认为与传统经济人类学研究上对人与情境逻辑影响决策过程过度关注相比,将情境逻辑与生产理论联系起来,从而弥合微观宏观之间的鸿沟也许更有意义;Benedicte Brgger指出人类学家一直受到批评,因为他们出于良心的承诺使得事情变得混乱而不是为宏大理论做出贡献,而且为了改善到这一点,对宏大理论进行实证研究也许比理论本身更加重要;Peter Edward Parker也持有相似的观点,他指出虽然Wilk&Cliggett在书的结论部分描述了对人们决策进行实证调查的方法论,可是调查的目的应该是探求人们采取行动的理性最大化、社会或道德依据,因此理论争辩的焦点不仅仅是引导批判或发展理论,而是提供对相关事件研究的一个更为广泛的实证研究方法;Gregory通过对印度商人的研究提出了“家庭货币”的概念,又进一步指出,非制度的、类血缘关系的亲属结构分析元疑是理解这种新兴“转型家庭”的关键,而要做到这一点,就必须抛弃那些过时的陈旧思维模式,通过定量的实证研究进行验证。国内的经济人类学研究范式和成果似乎还停留在学科的早期发展阶段,依靠范式转变推动学科跨越式发展的进展依然缓慢。
(四)研究学科的整合
1人类学中的文化相对主义
文化相对主义观念是现代文化人类学的基础,被学者评价为“人类学给20世纪最重要的思想献礼”〔1〕。文化相对主义之所以获得这么高的评价,是和这一观念出现的背景、在人类学中的地位以及对其它学科的影响分不开的。文化相对主义思想和“历史特殊论”学派相伴而生。20世纪初,西方文化人类学界出现了一个以人类学家博厄斯(Boas)为代表的历史特殊论学派,虽然这个学派的盛行时期是19世纪末到20世纪30年代,但却在整个人类学界产生了重要的影响,直到今天仍然具有相当的地位。其中,历史特殊论和文化相对主义观念是这一学派看待种族和文化问题的基本立场。文化相对主义的观念经过后继发展,成为人类学研究的基本观念之一。
对于文化人类学的研究目标,博厄斯提出了历史特殊论的主张。他认为“每一个民族文化都有其自身的特殊历史,所以,只能根据每个民族的特点来研究文化”,由于“文化现象太复杂,而文化现象越复杂,则它们的规律就越具有特殊性”,因此,“想建立一个适用于任何地方、任何事例,并能解释它的过去与预测未来的概括性结论是徒劳的”〔2〕。虽然博厄斯并没有直接提出文化相对主义,但在他的历史特殊论中,已经包含了这一思想。在博厄斯之后,由他所培养或影响的一批人类学家包括露丝•本尼迪克特(RuthBenedict)等在继承博厄斯思想的基础上进一步发展了文化相对主义的思想。文化相对主义的直接提出者是博厄斯的弟子,美国文化人类学家梅尔维尔•赫斯科维奇(MelvilleJ.Herskovits)。以赫斯科维奇为代表的文化相对主义思想可以表述为:“衡量文化没有绝对或惟一标准,只有相对的标准,每种文化具有独特的性质和充分的价值,否认欧美的价值体系的绝对意义;文化没有先进落后、文明野蛮之别,所以要尊重其他民族的任何一种文化:不能借口某个部落没有独立发展能力而进行干涉;全人类文化有本质上的共同性,只不过这种共性有时通过不同的形式表现出来”〔3〕。
从文化相对主义主要思想的表述中可以看出,文化相对论者认为每一个文化必须从“那个文化”的立场来理解,主张“将文化行为放入具体的历史、环境和社会中加以评估”〔4〕。人类学家本着相对主义的态度,致力于不同文化之间的相互理解,认为不同文化体现了人类生活的不同方式,是人类所选择的不同途径,每一个特定的时期,每一个特定的社会,都有属于它自己的特殊尺度或立场。接受文化相对主义的理念对于克服“我族中心主义”起着重要的作用,形成人类学家研究不同文化背景下人类行为的基础。关于相对主义的若干争论,反映了不同的态度和立场,但是,有一些争论产生于混淆和误解。本尼迪克特通过自己的实际研究,指出,“对文化相对性的承认,有其自身的价值,这些价值未必就是那些绝对主义者哲学理论所宣称的价值。……它激起悲观,是因为它把陈旧的原则完全打乱了,而不是由于它包含着任何内在的困难”〔5〕。真正理解和把握人类学意义上的文化相对主义,需要意识到人类学文化相对主义的本质:
第一,文化相对主义所反对的是绝对主义,而不是普遍主义。文化相对主义思想的核心之一就是承认全人类文化有本质上的共同性,只是这种共同性具有不同的表现形式,这是对多样性和普遍性的承认。因此相对主义所反对的是那些以普遍主义面貌出现的绝对主义,而不是普遍主义,“相对主义和普遍主义在文化研究中并不构成非此即彼的对立,相反,文化相对主义在实践中暴露出来的问题表明,若无普遍主义作为必要的限定和补充,相对主义就会走向极端,演化成绝对主义的另一种形态”〔6〕。也就是说,人类学家所主张的文化相对主义反对极端的相对主义,因为极端的相对主义成了另一种形式的绝对主义。同时,在人类学的具体实践中,“原则上意识到当地文化的价值不会使我们卷入极端的相对主义。如果处于极端的相对主义这一位置,则对所有文化的尊重在民族志的撰述中会沦落为一种荒谬滑稽且极为拙劣的模仿和描述”〔7〕。这一点对于我们如何看待以普适面貌出现的现代西方科学有着重要意义。
第二,文化人类学的相对主义并不是不要标准,而是反对西方标准或唯一标准。这一点所体现的是评价标准的多样性。博厄斯指出,“衡量文化没有绝对的判别标准。尺度是需要的,但不能只有西方文明一个尺度”〔8〕。相对主义不是不要标准,而是认为文化是多元的,真理不止一个,因此评价标准也应当是多样的。这是相对主义给我们的启示之一,正是在上述意义上,下文讨论文化相对主义的科学观及其对科学史研究的影响,并就相关问题进行讨论。
2文化相对主义观念对科学史研究的影响
1)文化相对主义的科学观实际上,在人类学领域中公认的文化相对主义,最初并没有直接涉及到自然科学,以往的人类学家在处理自然科学时总是小心翼翼的。对于早期人类学家比如进化论学者来说,要是有人提出“科学”也可以当作“巫术”一样来研究,他们肯定会惊讶得合不拢嘴,因为在当时他们并不明白“巫术和科学之间的区别仅仅在于象征意义的不同”,并且认为科学和巫术之间的差异是“理性的、真实的,不能加以任何夸饰”〔9〕。随着人类学学者进入到STS研究领域,以及科学哲学、科学史研究者对人类学理论和观念的引入和借鉴,文化相对主义的观念才被带入到对科学的研究之中。科学是唯一的还是多元的,是绝对的还是相对的?这是对科学进行社会、文化研究时必须要回答的问题。文化相对主义的科学观体现在对科学文化多样性的承认,以及对评价标准相对性的倡导。
(1)科学文化的多元性。人类学的一个很重要的特征是对多元性和多元文化的提倡,以及对“他者”或“他文化”的承认和尊重。现代人类学站在相对主义的立场上,反对种族主义,认为“文化必须总是理解成复数的,只可在其特定的背景中才能进行判断”〔10〕。复数文化概念的提出,能够对那些所谓具有普遍合理性的假设做出有益的批判和修正,任何“将单一的文化价值渲染成放之四海而皆准的真理的论调必然遭到它的批判和有力抵制”〔11〕。采用复数的文化形式是要强调,人类学家要用批判的眼光去看待那些被认为是构成这个世界的唯一准则。人类学的复数文化观念并不是显而易见的,尤其是当把这种复数观念应用到科学之上时。在复数文化观念以及批判的眼光之下,人类学提出了人类构建科学体系的多样性,“由于对科学价值的取向不一,人类可以构建的科学知识框架和资料积累的办法以及该积累哪些知识的取向,是可以呈现若干种不同的可能性”〔12〕,现代科学和技术只是当代文化的产物,而其它科学传统则是其它文化的产物,小写的复数“sciences”,开始代替了大写的单数的“Sci-ence”①。复数的科学表明了对文化多样性的承认和对西方科学技术的反思,在文化相对主义的观点之下,也就是要承认并尊重科学文化的多样性和相异性。#p#分页标题#e#
(2)评价标准的相对性。与科学文化多样性相关的就是评价标准的相对性。在人类学看来,文化相对主义的最初原则,就是“理解和判断必须基于当地的背景”,并保持对地方文化的尊敬。当人类学开始把自然科学当作研究对象时,就开始关注西方意义上的科学知识的地位问题,质疑西方科学对其它文化系统的特权地位,以及科学和理性的等同关系。事实上这种质疑也提出了科学的评价标准问题。在传统的描述中,总是用西方的标准来评价其它文化和其它民族中的科学。正如西方学者拉波特(NigelRapport)等人指出的,从西方的立场来看存在下面的观念:我们有科学,而他们有巫术;我们有历史,他们有神话;我们有高科技的农业,他们则是小农经济;我们有牧师,他们有萨满;或者我们有科学,他们有萨满;我们有哲学,他们有信仰;我们有文化,他们没文化;或者我们能书写,他们则是口头传承;我们有剧场,他们有仪式;我们有政府,他们有长者;我们有理性,他们则是前逻辑;我们是个人主义的,他们则是社区的———如此等等〔13〕。
这种对比实际上破坏了文化相对主义最初的原则。当用西方科学的标准去评价其它文化时,是把西方科学当作了普适性的标准。由于提出人类构建科学体系的多样可能性,人类学主张对各种知识体系采取平等看待的态度。科学被看作是众多文化系统中的一种,而不再是“唯一合理的,客观的”真理。所谓评价标准的相对性,是指不能把现代西方科学当作评价其它认知体系的唯一标准。与那种认为现代科学是唯一的,普适的观点不同,从人类学的角度来看,任何以某一种科学框架为标准,去评价甚至排斥其它科学框架的做法都是行不通的。总之,复数文化和复数科学概念的应用,是对绝对唯一标准的挑战,科学知识是人类社会文化的产物,每个民族都有自己的科学———科学知识是多样的,评价的标准是相对的。
2)对科学史研究的影响人类学文化相对主义所带来的科学观的改变,使得科学史研究转变为研究“sciences”的“histo-ries”。以文化相对主义的视角来看,现代科学只是“理解并对我们的存在赋予意义的人类努力的连续体的一部分”〔14〕,科学史研究的对象既包括现代世界中不同的科学文化系统,也包括历史上的各种科学或知识形态。采用文化相对主义的观念,就是要在科学史的研究中平等地看待这些不同的科学文化系统。文化相对主义观念对科学史研究的影响表现为:
(1)文化相对主义观念对西方中心主义的科学史的批判。在西方中心主义以及唯科学主义的观念中,“科学是和迷信以及神秘实践相对立的。科学家是和‘原始’人以及他们自己社会中的门外汉们相对立的。当代的西方科学是和其它文明中———比如中国、印度、伊斯兰的科学相对立的”〔15〕。在这种观念看来,好像西方的科学和其它文明中的科学是没有关系的,或者非西方文明中的科学只在过去存在。这种观点事实上是将不同的科学形态放到进化的序列之中,将西方科学放置到进化的前端,而其它科学文化系统则处于序列的后面。针对这种观念,白馥兰(FrancescaBray)采取了一种文化相对主义和反种族中心主义的态度。她提出,一种批判性的科学史应该探讨科技体系在具体境域中的含义,不以建立比较的等级(并强化种族中心主义的论断)为目的,而是要严肃深入地研究另一种世界的构造。用以衡量科技成就的一般标准要与具体文化联系起来,与西方世界的科学相比,“其他的世界是由其他的方式造成的。过去的社会是如何看待他们的世界以及他们在其中的处境?他们的需要和意愿是什么?科技对于制造和满足这些意愿、对于维持与改造社会结构起了什么作用?这样的问题能够提供探索非西方社会科技的框架”〔16〕。白馥兰在把技术本身当作文化的基础上,提倡在技术史研究中引入人类学视角从而对技术史的多元性进行研究,这也充分反映了她对技术的“标准观念”以及传统技术史研究模式的批判。
(2)对多元科学史的提倡。科学文化的多元性,相应的即是科学史研究的多元性和多样性。文化相对主义观念认为,历史地来看,“不同的文化拥有不同的科学和技术。今天现代的,世界性的科学和技术———也就是在世界各地的大多数大学里教授的科学———只是当今现代文化的产物,正如古希腊科学、印度科学,中国科学等等是它们自身文化的产物一样”〔17〕。在科学史研究中,对上述原则的提倡体现在具体的研究对象、研究实践以及研究成果上。以医学史研究为例,世界上存在着不同医疗体系,比如西方的生物医学、中国的传统中医体系、印度的吠陀传统等〔18〕,这些不同医疗体系的背后,包含着不同的世界观、宇宙观、自然观,以及对于身体、心智、疾病、健康的不同观念和态度。因此,在医学史的研究中,就是要在承认以及平等对待这些医疗体系的前提下,去考察整个体系背后的文化因素。采取这种文化相对主义的开放态度,才能够更加深刻全面地展现人类医疗体系的多元化和多样性。科学史的研究具有文化多元性和多样性的特征,这是文化相对主义科学观的一个体现。印度学者查托帕迪亚雅(Chattopadhyaya)提出,我们必须看到,在一种文化中是“科学”的东西,在另一种文化中却可能是“神秘主义”的东西;当我们说某物是“科学”的时候,在另一种文化中却可能用“神秘主义的”这个说法来描述。这就说明在科学史研究中,要意识到并尊重科学标准的多样性。一个社会中的人在理解另一个时代或同时代其它社会的科学和文化时,若只运用他自己的概念框架,而不顾及另外一个社会中的人们对其科学和文化的理解,他将会遇到严重的交流困难〔19〕。采用文化相对主义立场看待科学史,我们能够将自己从对科学的崇拜中解放出来,那么我们就能尽力地去理解它,能够在“没有愤怒和偏见的情况下,去辨明科学和技术的人类面相”〔20〕。
对多元科学史的提倡,一方面表现为上文所述的科学史本身的多元性和多样性,从另一个层面来看,科学史的叙述方式也不是单一和绝对的,而是多样的,这是文化相对主义在科学史研究中的另一个重要体现。科学的普遍性和唯一性遭到质疑,这种观念在科学史的研究之中体现为对传统历史叙述方式的批判和再考察。科学史的叙述不再只是呈现连续、进步的图像,而是要呈现出一种丰富多样的图景。需要补充说明的是科学知识社会学(SSK)所采取的相对主义立场。虽然科学知识社会学的相关研究不是本文重点讨论的对象,但是有必要提及强纲领的代表人物大卫•布鲁尔(DavidBloor)、巴里•巴恩斯(BarryBarnes)等对相对主义的相关论述以及对科学史案例的讨论。#p#分页标题#e#
几乎所有建构主义者都采取了相对主义的立场,SSK学者一般都承认自己的这一立场。布鲁尔在《科学知识:一种社会学的分析》一书的中文版序言中指出,相对主义所针对的是绝对主义,“作为相对主义它意味着:不相信存在任何终极的和绝对的判断的可能性。如果以更一般的方式来陈述,它意味着不存在任何知识可以宣称具有绝对真理的地位。任何真理性宣称都是相对于历史性的、社会性的、甚至是生物性的偶然性集合而存在。”〔21〕。巴恩斯、布鲁尔等人分析了一些科学史上以及当代的案例,比如N射线的研究工作,中医中的针灸实践,科学史上的占星术,以及医学上的顺势疗法等,并且指出,“无论如何,这些种种努力中所启用的标准和方法,明显地伴随一种历史情境到另一种历史情境发生变化,其结果是:合法科学的样板是历史性变动的”〔22〕。这些可看作是对其相对主义立场的注解。相对主义是SSK研究的核心立场,同时也是SSK遭受各种批评甚至攻击的核心之处,但是在SSK的学者看来,在其研究纲领内部相对主义从来没有真正成为一种争议。布鲁尔认为,“相对主义只不过是绝对主义的对立面,因而确实是更加可取的。至少就它的某些形式而言,我们根据我们的社会经验令人放心的坚持它”〔23〕。这是布鲁尔对相对主义所做的辩护,他所提出的相对主义的对立面是绝对主义的论断和论文的立场也是一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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