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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种性格来自于两姐妹的中国式成长经历。成绩决定一切的教育体制,塑造了受挫者的不安全感、恐惧以及对他人的过度在意,也成就了受宠者的自信、强大以及对规则游刃有余的深刻理解。两者人格截然不同,又都指向了对于“赢”的渴望。
壹
一个永远都会充满不安全感的人
3月24日11:00,李冰冰分秒不差地来到拍摄现场,她穿着羽绒服戴着大墨镜,素颜,小脸,她前几天刚从美国回来,也许因为时差问题,疲惫而精神欠佳,简单打完招呼就钻进了化妆间。与李冰冰截然不同的是,她的妹妹李雪是一个精力充沛表情饱满的人,当她咧开嘴对你笑的时候,你很容易能从这位当年希望去《焦点访谈》或者《东方时空》工作的新闻专业学生身上看到奥普拉式女主播的感染力与气魄。
在片场,李雪不在意任何人的围观,“如果能拉上一个帘子更好,这样我一个人丢人就好了,如果不拉也没什么问题。”李雪笑着对摄影师说。
摄影师让助手把片场围在了一个两三米高的幕布后面,当拍摄李冰冰时,又在幕布的一角掀开了一个小小的口子,把原本放在工作台上的电脑屏幕搬到口子跟前,这样相机里的照片随时传到显示屏上,李冰冰希望随时能看到成片效果。
去年9月,李冰冰在香港的杜莎夫人蜡像馆拥有了自己的第二座蜡像,她是在香港唯一拥有两座蜡像的大陆女艺人。这座蜡像以李冰冰去年参加奥斯卡红毯的造型设计,她身着2012年春夏Georges Chakra一款不足一两重薄如剪纸的高级定制礼服,佩戴的珠宝则是Cindy Chao四季系列红宝花手环,而Chao是唯一一位有作品被美国国家历史博物馆收藏的华人珠宝艺术家。这只手环共由超过3019颗大于70克拉的钻石及彩色钻石组成;耳环则由1004颗约12克拉的白钻组成。
在名利场,2011年的《雪花秘扇》常常被看作是李冰冰国际化的真正开始。邓文迪在《雪花秘扇》中的第一选择不是李而是章子怡,但在当时,因为章拍摄《一代宗师》受伤,邓的电影已经开机,如果不确定女主角,200多个工作人员必须一直等在横店,李冰冰在危难中答应了邓文迪,两人从此缔结了坚固的信任。《雪花秘扇》为李冰冰带来了好运,随后,她又接下了《生化危机5》与GUCCI的代言。
当谈起自己在今天获得的成功,李冰冰意外地将这一切归结为从小到大安全感的缺乏。
“看你这样还够人字那两撇”
李冰冰1973年出生在东北五常的一个普通的工人家庭,从小到大,因为学习成绩不好,与妹妹李雪相比,李冰冰一直要承担更多的家庭负担。
李冰冰非常羡慕自己的妹妹,“我的妹妹从小一直是全年级第一名,家里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她的身上。在我父母心中,我绝对不像她那样高大、伟岸、进步。”李冰冰说。
李雪比李冰冰小两岁,在两个女孩之中,李雪被认为更有可能考上大学,李冰冰则承担了大部分家务,比如每个周六周日,李冰冰都需要把家里的所有衣服洗好。这些经历赐予了李冰冰丰富的生活技能,2002年,她在电视剧《野丫头》中演的农村女孩需要表演一场搓苞米的戏,她表现得非常熟练,这让导演十分意外。
李冰冰在典型轻文重理的教育体制下成长,在这种体制下,如果一个孩子数学不好,那么他就会被判定什么都是不好的。假期对于李冰冰而言永远是恐怖与冰冷的,每个五一、十一都是她在家复习数学的时候,“越算不明白越让你算,各种奇怪的算法。”李冰冰觉得这是自己很多心态的来源,“老有一种不安全感,有一种担心感,强迫自己在能力范围内能多做的时候就一定要尽量多做。”
上小学的时候,有一次李冰冰的语文考了90多分,数学考了60多分。老师说,数学80分以下的站起来,“我特别悲催地站起来,感觉一万双眼睛都能把我鄙视死,我是全世界最笨的人。”然后老师说,语文90分以上的站起来,李冰冰又站起来了,“站起来的时候是那么的不自信,还觉得想笑,觉得你数学那么不好,你凭什么笑,你有笑的资格吗?不想笑又觉得,这应该是个光荣的事,当时应该是高兴还是不高兴?”
李冰冰将自己从小到大自信心的缺乏归结于传统教育的误区。除了教育之外,李冰冰认为对自己性格有强烈塑形作用的还有自己的母亲,一个曾经的刀马旦。
李冰冰用“极其自虐”四个字形容母亲的生活态度。“我们的家里总是一尘不染,全部擦拭得很干净,她不能让自己闲着,家里买了一个沙发,但我妈妈从来没有坐过,她甚至觉得坐在沙发上舒舒服服的也是一种罪过,这种观念给我带来了潜移默化的影响。”
李冰冰家里的床单、被褥、窗帘全都是白布的,她的母亲不允许白布上有一点脏东西。李冰冰与妹妹有一次不小心把墨水甩在了窗帘上,她们当时觉得天都要塌了。
李冰冰至今记得全家人看电视时,母亲在椅子上的坐姿,“她从来不会让身体坐在整个椅子上,而是只把屁股搭在椅子边上,时刻给你一种临时坐下来的暂时感,她觉得享受是罪恶的,她给自己花一毛钱都觉得是浪费。”
因为数学不好,李冰冰没有机会读到高中,1991年,她从鸡西师范学校中专毕业后,便当上了哈尔滨五常小学一个音乐老师,“读了师范学校的音乐班之后,我在文艺方面的优势突然在那段时间里体现了出来,感觉一下子找到了自己的价值。”李冰冰把这段日子看作自己成长中唯一开心而安静的时光。
快乐并没有持续太久,离开了数学之后,李冰冰在当老师时遇到了新的敌人,那便是每年的寒暑假。“学生一放假我就觉得自己失业了一样,这么长时间不工作不知道自己究竟该干嘛。”李冰冰说。
而且她发现自己所有的能力还是只体现在音乐方面,“音乐并不受社会肯定,你在父母的心中仍是虚的。那个时候我浑身是劲,就觉得自己应该去干点什么。”李冰冰说。
1992年,李冰冰曾在鸡西师范学校毕业晚会上认识了一个东北籍演员,两人从此一直有书信来往。在当时的信里面,李冰冰向他表达自己内心各种洋溢的情怀,她回忆:“我很羡慕电视里特能干的那些女强人,她们大部分是做房地产生意的、公司老板,特别有能力,能赚钱。那个时候我脑子里就是想两个字‘赚钱’,我要给我妈治病,那一年我妈刚做完手术。我告诉他我希望自己也能做一个女强人。”
李冰冰不知道如何能成为一个女强人,“但在那时,大家都认为如果能考上大学就意味着你赢了,我心里一直蠢蠢欲动想比划比划,想让自己变成一个赢的人。”
中专毕业的李冰冰没有学过任何高中课程,但在复习高考的时候,李冰冰想起小学老师说过的一句话,再难的卷子、试题都是从书本里出的。于是,李冰冰选择了一种非常笨的方式,那便是去书店买来了高考教材,再把书里的内容一页一页全背下来。李冰冰的爸爸看到她玩命背的那股劲,说了一句讽刺的话让李冰冰记忆至今:“看你这样还够人字那两撇。”
“这是一个非常大的悲剧”
1993年,20岁的李冰冰收到了上海戏剧学院的录取通知书。她享受了家人的震惊目光,也将这个家庭推到了艰难的选择之中。
母亲的疾病已经让这个家庭陷入极大困境。她病了六七年,前一年下决心手术,花了将近3万块钱。这是一种由于瓣膜问题导致的心脏病,医生需要在手术中为她更换两个已经坏掉的瓣膜。因为贫穷,家里只能支付起一个瓣膜的费用,这导致手术并不够彻底,为了确保血液能顺利流过仍有一个瓣膜损坏的心脏,李冰冰的母亲从此每天需要服用一种可以稀释血液浓度的药物。过于稀释的血液又使她的凝血功能发生问题,这也使李冰冰母亲一旦遭遇任何撞击,身体便会立刻出现一大块淤青。
有一年冬天,因为妻子住院,李冰冰的父亲交了住院费之后已经身无分文,他恳求医生让他裹着军大衣睡在医生办公室外的木条排椅上。
出院后,为感谢医生,父亲背来家乡的大米送给医生。医生的家住在五楼,出门时,他又不小心把开水全部倒在了身上,回来的时候非常疼痛,到了家发现腿上的皮与裤子一块被脱了下来。
李冰冰告诉母亲,要不然我就不去了。她在心里想,我想考大学就是给他们证明我可以做到,这个过程我已经赢了,已经证明了我的价值。
就在这种很复杂的情况下,李冰冰记得特别清楚,她爸爸在屋外面刷锅,忽然打破沉默骂了一句:“他妈的,去,别人家孩子考考不上,咱家孩子考上还不去,去,砸锅卖铁都让你去。”
此前去上戏面试时,李冰冰有一天在学校里闲逛,一个正在那里找演员的副导演看上了她,请她去演一场戏。演完之后,导演给了50元,“我当时工资只有200多块,这对我来说是一笔太夸张的收入了”。
当回忆起离开家时与病中母亲的对话,李冰冰在采访中忍不住泪流满面,她对母亲说,妈妈,你让我去读这个学校吧,我一定会赚到很多的钱。“我妈妈非常单纯地看着我,她傻傻地问了我一句,真的吗。”
2005年,李冰冰的母亲又患上一种更可怕的肺病,她原本柔软的肺器开始慢慢变硬,“到最后会像两块铁一样,人慢慢呼吸衰竭直到死掉。”李冰冰说。
一度母亲的整个身体,,脸,脖子、太阳穴与头皮都发生了病变,“你用手按下去这些地方出现的全是泡,就像洗衣服的时候洗衣粉与水一起搅和之后出来的那种泡。”李冰冰难过地说,“她是一个那么坚强的人,但是病魔来得太早,整个把她摧毁了。”
在娱乐圈,李冰冰很少跟别人提起母亲的身体情况。“我不希望别人议论她,这种议论可能包括祝福,也包括攻击,当我不能获得祝福的时候,我就不希望他们有任何的伤害。”
现在,当家里人谈到她与母亲性格的相似时,李冰冰觉得“这是一个非常大的悲剧”。
“觉得我给家里添了好大的麻烦”
李冰冰带了7600元到上海,这钱本来是家里备着给她妹妹李雪上大学的。李冰冰经常给妹妹写信,告诉她外面的世界如何精彩。在上戏读书的4年里,忙碌的李冰冰只回过一次家。在她看来,戏剧学院比起学校更像一个超市,总会有上海电影厂、电视台、各大广告公司来表演系找人。李冰冰从一开始就去接拍各种各样的广告,因为赚钱更快。
入学第二个月,李冰冰便赚到了第一笔钱,是刚刚开通的徐家汇地铁电视广告,“这个广告价格太低请不到高年级的同学,所以就找到了刚刚入学的我身上”,她那一次赚了800块钱,立刻全部寄给了家里。
到了大二,李冰冰已经成了全班赚钱最多的同学。当时,李冰冰和关系非常好的任泉拍了玉兰油一支26万元的广告,这让所有的同学都觉得非常不可思议。任泉那时曾经告诉李冰冰,你知道你为什么有那么多广告机会吗?因为你给人感觉很质朴,现在质朴的女孩太少了。这个评价让李冰冰对任泉非常感激,“任泉在上大学的时候就已经是一个思想非常成熟的人了。”她说。那时李冰冰还谨记父亲教诲,穿得漂亮是资产阶级思想,她觉得结果是“傻人有傻福”。
李冰冰出去拍广告时,别人都会送她很多东西,李冰冰一直攒着这些零食给李雪,从没有注意到保质期是多久,她没有保质期这个概念。李雪回忆起来“真的觉得心里特难受”,“她不断托老乡给我往回运当时北方小镇上根本买不到的康元饼干和费列罗巧克力,那段时间我真的把巧克力吃够了,从此我再也不吃任何巧克力。”
一年后,李雪参加高考,她的父亲希望她能考到一个离姐姐很近的城市,因此,李雪的高考志愿报了浙江广播传媒学院的新闻专业。
由于李冰冰拍戏非常忙碌,当李雪在上海下火车准备倒车去杭州时,李冰冰并没有时间去车站接送。一直到十一剧组放假时,李冰冰才有时间到杭州看望妹妹。放假前,剧组为每一个演员发了一箱梨,很多演员嫌麻烦把梨都留给了李冰冰,李冰冰便把这些梨塞进一个双肩包里,“双肩背塞得都要爆炸了”,然后把它们背到杭州带给李雪。那次相聚让李雪非常开心,她至今记得在大学的宿舍里,李冰冰如何像自己的母亲一样帮她在床头围起了一圈铁丝,再把帘子挂在铁丝上,在简陋的女生宿舍里,为她搭起一个私密的个人空间。她还记得李冰冰坐上三轮车离开时,两人依依不舍,就像“十八相送”。
与从小不自信的李冰冰不同,李雪是非常相信自己的,“李冰冰从小没有树立起很好的自信,现在她一直从事着自己擅长的部分,她的自信心在逐渐确立,但我觉得小时候的伤害还在,我一直觉得真的很遗憾。我现在之所以能做娱乐圈这个行业,除了我擅长新闻之外,可能就是我有充足的自信,我不在乎别人的评价。说我长得漂亮也好、长得老也好,有能力也好、没能力也好,我都不在乎,而是只做自己的事情。即便你当着我的面夸别人好,甚至是说我不好,我都不觉得我是不好的。”李雪说。
姐妹两人都在1997年毕业,李冰冰去了北京,李雪留在杭州。她在浙江省交通厅下面的《浙江交通报》工作,把父母的户籍也从东北迁到了杭州。李冰冰觉得她来养家,妹妹安逸照顾父母,这样安排很合适。
很快,李雪厌倦了这份喝茶看报纸的机关工作,当时学新闻的时候,李雪欣赏《焦点访谈》、《东方时空》里的记者或者名嘴,“你希望像他们一样针砭时弊,为老百姓呼吁、发出声音。当你特别安逸的时候,你觉得自己发挥不出这样的作用,我觉得我不能20岁就过起了40岁的日子。”李雪说。
当时的《浙江交通报》偶尔会有一些娱乐新闻,而这些新闻大部分是从网络或者当地都市报上转载过来的。李雪忽然想到为什么不能把姐姐写到自己的报纸上?因此,李雪便把李冰冰正在拍的戏写成一个简短的报道。尽管领导与同事不知道李冰冰是谁,但这篇报道还是被发表了出来。从那时起,李雪感觉自己或许可以去北京帮姐姐做些什么。
父母也认为小女儿应该更有出息,但李冰冰并不支持妹妹来北京帮助自己,“她来的时候我心里只有一个字就是‘疼’,觉得我给家里添了好大的麻烦。”
贰
我姐姐应该跟她们站在一起
“从未被一个人的膝盖吓到”
李冰冰大学毕业之后真正出道,按照她自己的说法,“上大学”的人生理想已经实现了,当演员只是顺势而为,“一个从小没有那么多自信的一个人,怎么可能会对前途有那么多的观瞻呢?”
1998年《还珠格格》热播,赵薇一夜成名成为最炙手可热的明星。这导致在随后5年里,大量港台古装武打电视剧成为投资热门,大部分女演员都不得不大量接拍这种以打戏、古装与侠义为卖点的影视作品,这当然包括李冰冰在内。
一方面,这导致了李冰冰早年的知名角色都是以打女为主,其中包括后来著名的《少年包青天》与《机灵小不懂》。另一方面,在一次采访中,李冰冰说,她非常喜欢演打戏,“打得很嗨”、“超级喜欢”,一是“从来都梦想自己能当个大侠”,二是,“我有一种征服欲,如果可以做好这个动作,你会忘记健康,忘记要不要命,成功了之后会觉得自己特别棒”。
这种敬业与忘我给李冰冰带来了巨大的伤害,2001年,在北京怀柔拍摄《少年张三丰》时,全剧组的人都裹着羽绒服,只有李冰冰穿着单衣站在河边,任工作人员从河里抽出冷水淋了7个小时,到最后,李冰冰的心跳已经混乱。这种投入给李冰冰留下了巨大的后遗症,拍完戏很长一段时间,她的脊椎上都需要贴一排膏药。因为疼痛,李冰冰常年无法入睡,大量服用安眠药又使她的记忆力严重下降。
到了2011年,伤痛无数的李冰冰做了腰椎间盘突出的微创手术,但手术并不是非常成功,这导致李冰冰整个腿与脚都是麻木和冰冷的。
前两年,李冰冰一度每次出门时都必须随身携带4个巨大的靠垫。休息时,她会在助手的帮助下将它们分别放在自己的背后、腰部以及脖子的后面。
因为深受其害,当与助理外出时,她会很认真地告诉他们应该如何正确地提行李。“你要千万尽量用你弯曲的胳膊用力,绝不能让腰部受一点力,这样会伤害你腰部的肌肉。”
2011年冬,李冰冰作为伦敦形象大使与资深体育评论人颜强被邀请在圣诞节时一起参观英国上议院,为第二年的奥运造势。由于需要在工作人员开始办公前完成拍摄,李冰冰凌晨6点便从酒店出发,因为出镜,李冰冰不能穿非常厚的衣服,旧伤复发导致她很难迈开双腿,颜强帮助李冰冰把围巾捂到她的腿上时,非常惊讶,他告诉李冰冰的执行经纪橘子,当你把手放到离膝盖很远的地方时,你还能明显感到从里面往外冒着凉气,就像一台制冷机一样。在此之前,他“从未被一个人的膝盖吓到”。
“我要跟她一起努力。”
2001年,李雪来到北京。这个小学当大队长、中学当团支书、大学当文艺部长、高中就入党的女子,很快把一种天生的自信与骄傲转移到了她的事业,也就是自己的姐姐李冰冰身上。
那时李冰冰刚刚在电视剧《少年包青天》之后尝到出名的甜头,这让她开始有了名利心,“拍完那个戏,突然一下子走在街上,好多人都认识你,叫你的名字,你才发现这才是演员,以前不是演员,这让你对演员这两个字发生了改观,觉得有名才是演员。”李冰冰说。
李雪对有名的理解比李冰冰更有野心,当时中国有了“四小花旦”的说法:赵薇、章子怡、周迅、徐静蕾。李雪说,“我觉得我姐姐应该跟她们站在一起,我要跟她一起努力。”
李雪做的第一件事便是大量联系各种网络媒体与平面媒体,希望他们发表与李冰冰有关的消息。这让她与当时的所有经纪人都截然不同。那是内地经纪人刚刚萌芽的时期,当其他人更多只是把目光聚焦在如何为明星接戏谈判时,李雪却相信营销也是一件非常重要的事。
李雪觉得当时中国最火的女演员是赵薇,便买来了报刊亭上所有印着赵薇封面的杂志,按照上面印着的编辑部电话,一个一个打过去,希望编辑也能够让李冰冰登上封面。当然,她收到的大部分都是傲慢的拒绝。
“我当时并不希望只上一个豆腐块而已,我希望拿下整个封面,这在当时以李冰冰的名气是不可想象的,所以他们的拒绝并没有让我灰心,我知道我需要更加锲而不舍,”李雪说,“如果一个编辑第一次听我说李冰冰的时候,他对这个演员不太了解,第二次听的时候,他可能会有点印象,第三次再说,他就记住了,在这个过程中,你会慢慢改变他的思想。”
这种方式在那时确实为李冰冰赢得了很多本不属于她的曝光机会,在“四小花旦”面前,李冰冰更像一个等待她们出现问题随时补位的人,李雪相信,“有一天编辑总会主动打电话过来,我们之前定的那个明星不行了,你可不可以把上次你说的那个明星照片发来给我看一下。”
“四小花旦”之外,后来又有了范冰冰、李冰冰,6个中国一线女演员中,李冰冰成名非常艰难,她从来没有遇到过可以让她一步登天的角色。这种命运也注定让李冰冰在成名道路中付出更多努力,也忍受更多挫折、屈辱与伤害。
2002年年底,贺岁片《老鼠爱上猫》来沪宣传,主演刘德华和张柏芝以及女二号李冰冰同时出席。在首映式上,工作人员拿出手印模板请明星按手印。李冰冰兴致勃勃举起双手刚想按下去,对方却忽然抽回模板,嘴里说了一句“不是你”,转身笑着把模板递向刘天王。这种情形令李冰冰十分尴尬,但当时的她也只能忍气吞声。
李冰冰在事业上真正的转折点是2004年接拍的《天下无贼》。在此之前,大量古装侠女角色不但让李冰冰一身病痛,还严重影响了李冰冰的商业价值。在商业上,女明星能够代言的产品大部分局限在化妆品、鞋、包、服装等现代都市生活领域,李雪发现,这些都与古装打戏塑造出的又冷又酷的侠女形象存在冲突。
在《少年张三丰》之后,李雪向广告客户推荐李冰冰时,他们都觉得李冰冰太冷了,“然后我就特意拿出一张她笑的照片,我说怎么会呢?你看她笑得多灿烂,客户却说,她连笑起来都是冷的。”
李雪希望《天下无贼》能成为李冰冰商业道路的转折点。在那部电影中,李冰冰扮演的小叶是一个性感、都市、灵动的盗贼,李雪决定以“艳贼”这个词去宣传李冰冰,“很美艳、很性感,然后又带着喜悦和开心的因素在里面”。李雪在这时已经基本打通了网络、平面媒体的大部分渠道,她希望这些渠道的媒体能够在同一时间呈现同一个报道。“你必须让人们发出同一种声音。”
最令李雪欣慰的是,《天下无贼》放映之后,央视的元旦晚会邀请李冰冰参加,在介绍李冰冰出场时,央视的主持人说,“我能看到满街都是李冰冰”。而在这次工作里,李雪也付出了代价,那时她刚刚做完近视眼手术,由于需要大量时间对着电脑通宵发新闻稿与媒体沟通,这使她的视力至今仍没有恢复好。
“把每一个小机会变成大机会”
李冰冰的坚持与李雪的推动密不可分,李雪希望李冰冰必须是全面的,在打造李冰冰的过程中,她的思路是有了电视还要电影,有了电影还要商业,有了商业还要有专业奖项的肯定,缺什么补什么,不能瘸腿。
在中国的娱乐圈,以章子怡与《我的父亲母亲》以及赵薇与《还珠格格》为范本,圈里很多人抱着一部戏一夜爆红的幻想。李雪并不喜欢这种心态,因为这样想就会让自己一下子不知道应该干嘛了。
“我从来不觉得自己是机遇特别好的人,今天摔了一个跟头就一下子捡到100块钱,这种事情从来不会发生在我身上,我也不认为会发生在冰冰身上。”李雪说。她喜欢强调的是李冰冰与自己的团队如何“把每一个小机会变成大机会”。
2008年,在拍摄《功夫之王》时,剧本里一开始只有李冰冰三场戏,这部电影的绝对女主角是刘亦菲。李冰冰并不想演这部戏,但当时她的签约公司华谊是这部电影的投资方,总裁王中磊打电话希望她能够出演,在王看来,在后期李连杰与成龙不可能配合太多宣传,他们需要一个自己公司的一线明星可以完全配合电影的宣传。
在《功夫之王》中,李冰冰主动要求不用替身,一切动作戏都亲自上场。有一场戏,李冰冰需要爬到一个布满尖利武器的柱子上,然后再追着对手去攻击他。当时,动作指导袁和平担心利器扎到李冰冰的脸没法继续拍戏,但是替身试了好几次都没有成功,当袁和平决定取消这个动作时,李冰冰主动要求试一试,大家半开玩笑半逗贫地让她去做了,没想到一下子就成了,这为她赢得了袁和平的好感。
袁特别在剧情之外为李冰冰在武打时增加了很多镜头,“到了最后,这让李冰冰与刘亦菲的镜头看起来相差得也就不是那么多了。”李雪说。而这些被拉长放大的武打特写让李冰冰演的“白发魔女”格外地深入人心,在很多网友看来李冰冰才是这部电影中真正的亮点。
包括《云水谣》、《风声》在内,李冰冰所有获奖的角色都是由李雪决定接演的。
李冰冰凭借《云水谣》获得2007年的华表奖影后和2008年的百花奖影后。李雪看重它是因为这是一部商业化操作了的主旋律文艺片。“我们从一开始就觉得做这个电影有机会进到一些电影节里。”
但在一开始,因为这部戏里有战争、爆炸、雪山,又在拍摄,李冰冰担心自己体力不支坚决不肯,在劝说李冰冰时,李雪骗她合约里说拍一个星期就结束,结果,这部戏在拍了一个月,李冰冰每天在呕吐、头疼与输液中度过,整个人几乎处于一种放弃的状态。
在很多国内一流女演员看来,金鸡百花或者华表这种电影节或许不如香港金像奖或者台湾金马奖更能为她们带来市场化的效应,她们对此显得没有那么重视。
但李冰冰不同,在金鸡百花电影节上,李冰冰是唯一一个连续4年入围并每年都会来的女演员。2006年在后台,冯小刚告诉李冰冰你会得奖,当嘉宾准备念获奖者名字时,李冰冰甚至都站了起来,当发现不是自己的时候,她非常尴尬地坐了下来,后来还哭了。2008年终于凭借《云水谣》这部主旋律文艺片获得最佳女主角时,李冰冰在台上完全语无伦次泣不成声。
在这种以“勤奋”与“珍惜每一个机会”为座右铭的工作精神中,由李雪主导的另一次著名事件是接拍《雪花秘扇》。
2009年,李冰冰先后拍了《狄仁杰之通天帝国》与《风声》,一部耗体力,一部耗心力。之后李冰冰又花了一个月时间补完了因为拍戏欠下的大量品牌活动与广告,李雪答应李冰冰无论如何都会让她休息。
但在这时,邓文迪因为章子怡缺席打来了电话,希望李冰冰主演《雪花秘扇》。李雪认为李冰冰应该接下这部好莱坞不多的华人文艺片题材的电影,但李冰冰非常情绪化地在电话里说,“让我拍就让我死,想让我死就去接”,然后就挂断了。随后,邓文迪找到了IDG的投资人熊晓鸽与王中军帮助游说,李冰冰的电话一直处于不接听状态。她后来对《人物》记者回忆当时的心情:“我就觉得人要懂得放下,要舍得嘛,老是这么劝自己,不能把什么都抓在自己手里,什么都想做到,最后你什么都没有了。”
李雪发了一条很长的短信,客观地与李冰冰分析了为什么要接这部电影,她相信李冰冰看完之后能够冷静下来,随后便与邓文迪一起飞去香港准备签下合约。
李雪觉得最困难的事是在2011年,海外经纪公司帮李冰冰安排《Resident Evil5》,她并没有很在意,但当她偶然得知这就是大名鼎鼎的《生化危机》的时候,她决定无论如何要帮李冰冰接下它。她试图调和《我愿意》和《生化危机5》的档期,很艰难但她最终做到了。那段时间她生完小孩正在喂奶。“后来我的奶一急都没有了,小孩才80天。”
叁
为什么国际品牌喜欢李冰冰
“能力有限,努力无限”
李冰冰和李雪常常用“能力有限,努力无限”教育自己的团队,她们要求与自己一起工作的人都和她们一样的勤奋、投入与敬业。
纪翔在2003年加入了李冰冰的团队,有7年时间,他每天凌晨3点前入睡,上午9点半前起床,直到去年国庆才真正第一次休年假,带着父母去了一趟泰国。纪翔说,“我们极其享受工作,觉得今天不工作就没有安全感,就跟你一天不洗澡一样。”
当李冰冰的执行经纪橘子谈起李冰冰漫长的成功之路,她喜欢强调这一切磨难与不够幸运给她带来的丰富经验与巨大意志力。
一次参加活动,李冰冰发现礼服缺了一条腰带,她的箱子里只有一条荧光绿色的,这种颜色与礼服并不匹配,李冰冰拿出一条黑色丝袜,亲自教助手如何把这条丝袜包在腰带的外面,再如何完美无缺地缝上,“这让周围人非常惊讶,”橘子说,“因为她吃了太多苦,经历了一步步走过来的细节,她非常了解成为女明星过程中需要经历的一切。”
和李冰冰合作多次的化妆师张浩然说,“你从来不可能再找到第二个女艺人和李冰冰一样,她会明确地告诉你假睫毛应该是交叉还是一根根向前的,会把腮红和眼影精确到具体的数字,然后仔细地告诉你应该用哪一个为她化妆。”
比起其他女明星,太久处于逆境的李冰冰更明白形象的价值,也更珍惜自己的面孔。在欧莱雅一个新品会上,当有记者问到李冰冰美容的秘诀时,李冰冰认真地说,她从来没有不卸妆睡过觉。“上飞机前,我要做一个补水面膜,长途飞行十几个小时的路程,我会补好几遍,做任何事情我都没有耽误过。”
2011年拍摄都市时装电影《我愿意》时,为了保证每一个画面都像杂志时装片一样完美,李冰冰团队决定让自己的化妆师在这部电影里担任化妆。“这在之前是从没有过的,”化妆师张浩然说,“电影化妆比时装片化妆简单粗糙,很少有一个电影会用这么细致的方式为女主角化妆”。这种精致追求的背后也是一种时间上的巨大付出,那段时间,李冰冰和张浩然是剧组里最勤奋的人,为了不让化妆耽误拍摄,一连几个月,二人都要4点钟起床化妆与做头发。
谨慎与容易紧张的性格强化了李冰冰强迫症式的意志,这种意志也潜移默化地让她成为了一个非常遵守纪律的人。
李冰冰做环保已经5年,“这是一个吃力不讨好的事情,”李冰冰在采访中说。“昨天我咳嗽,想喝一点热水,我平时都自己带杯子,一个同事看我着急就在外面拿了一个纸杯接了一点热水,我看到这个纸杯就浑身不舒服,觉得别扭。我也知道生活中我们不可能百分百做到严格得像军队一样无可挑剔没有瑕疵,但这种心理会一直影响着我。”
在李冰冰看起来绝望漫长又效果不太明显的环保工作中,真正让她有挫折感的不是外人,而是自己的家人。当她和她的父母住进酒店,她发现她和他们根本没有办法和平相处。
“我爸爸有时候就要穿浴袍,我就不让,洗澡的时候用浴巾,我也说你用一个小的吧,你头发短。离开酒店时我要关灯,他说你不用关,我说必须关。吃自助餐的时候,他弄多了,我要把那些食物带回来,拿的时候我根本不要一次性饭盒,要么拿在手里,要么拿餐巾纸包住。他就挺嫌烦,好不容易见一面还不够你嘟囔的,就是这样一件一件小事把我们的心情全都破坏掉了。”李冰冰抱怨道。
“他们首先追求的是安全感”
因为不安全感,李冰冰不断追求完美,不断对自己苛求,这却让她成为了对于品牌而言最安全的女明星。
在中国,李冰冰是万宝龙、欧莱雅、GUCCI、阿迪达斯等国际品牌的代言人。在女明星里,她是拥有国际代言最多的一个。
国际大品牌的总部往往设在欧美,这也形成他们与中国本土企业截然不同的做事方式。中国本土企业的执行者与老板更容易直接沟通解释,欧美大公司的中国区职业经理人与欧美总部的交往与汇报则更加间接与困难,在这个过程中,他们往往追求的是安全、理性与不犯错,而挑选代言人的过程,也是这种特质反映最淋漓尽致的时刻。
“当女明星们拥有足够的知名度之后,国际大品牌的职业经理人挑选代言对象往往考虑的不是谁最红而是谁更安全。他们不会选择那些负面新闻很多,或者行为常常出人意料的女明星,尽管她们的性情也许更能讨普通人的喜欢。因为你很难让你的美国老板理解一个中国女明星为什么在中国会讨人喜欢,一旦她的任何绯闻传到了欧美总部,这会立刻让你在欧美总部面前百口莫辩。因此,这就让国际品牌的职业经理人的工作态度变成了不需要创新而是保证不犯错,他们首先追求的是安全感。”一个与国际品牌打过多年交道的商人说。
面对职业经理人们的这种诉求,比起其他女明星,李冰冰的团队是自律性最高的一个。
2011年,王中磊接受湖南卫视主持人李湘的采访,谈到李冰冰个人生活时说起了一个故事。
有一年,王中磊在和自己有关系的活动上,促成了好几对恋人,李冰冰好奇地问他们都是怎么认识的,王中磊告诉她,其实不是刻意相亲,而是活动完了以后会有after party,他们就互相认识了,慢慢他们就交往了。
李冰冰一般在正式活动结束后就回房间了。让王中磊意外的是,不久之后,在LV一个活动上,李冰冰竟然一直等到了after party。王中磊问:你怎么会来这儿?李冰冰回答:这是after party啊,我看有没有男士跟我搭讪。 “她后来坐了15分钟就走了,她跟我说以后还是不再参加了,因为她确实不太知道怎么跟人家说话。”王中磊说。
内向的李冰冰极少社交,也不愿意用绯闻炒作自己,“没有工作时,她是一个不折不扣的宅女,娱乐记者很难拍到她的绯闻照片,因为她根本就没有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李冰冰的执行经纪橘子说。
不仅如此,为了更好地控制自己的新闻,李冰冰甚至通过公安局修改了自己身份证上的信息。
一位资深的娱乐记者在采访中说,娱乐记者偷拍明星的手段通常是收集所有航班里明星们的登机信息,再到他们下飞机的地方跟踪等候。
李冰冰的团队把李冰冰身份证上的名字改成了一个非常普通的英文名,比如“LILY LEE”,这样便没有任何狗仔可以通过这种违法方式查到李冰冰去了哪里。
与此相反的是,章子怡的团队大部分以美籍华人为主,这导致比起很多大陆女演员,章子怡并不是一位太懂得规避风险的明星。当章去东南亚或者南宁这类小地方时,娱乐记者非常容易查到她的登机信息,这使章成为最容易被娱乐记者拍到绯闻的女明星之一,也令她与李冰冰在娱乐头版里拥有了截然不同的命运。
同时,在一个对年龄在意的娱乐圈,令娱乐记者们困惑的还有李冰冰与李雪的姐妹关系,包括在2011年李湘对王中磊的采访中,王都会自然地将李雪称为李冰冰的姐姐。直到去年7月,工作繁忙的李雪在孩子周岁生日时补办婚礼,李冰冰在微博上感谢李雪的付出,才第一次真正公开在媒体上称她为“妹妹”。
而除了有效地控制住自己的新闻之外,李冰冰与品牌交往过程中也是尽职尽责。
为了获得万宝龙的代言,李冰冰在2007年主动参加了六七场万宝龙的活动。“在一次15分钟的品牌活动里,或许只有5分钟留给明星展示产品,这个环节结束之后,很多明星便会处于一种自由散漫的状态,但李冰冰不同,李冰冰始终会处在一个非常专业的状态里继续展示这个产品,这些都会被万宝龙的总裁看到,从而为她带来机会。”李雪说。
在中国,奢侈品品牌每年会在二三线城市开设大量的店铺,中国女明星一项重要的活动便是为这些店铺剪彩。
当接到这种邀请的时候,李冰冰是最乐于投入的一个。“当品牌邀请明星为自己的新店剪彩时,为了带动当地的购买热情,它们会赠送明星一些购物券,希望明星能在店里带领当地客人们消费,”纪翔说,“很多女明星不愿意花这个钱,她们认为平时总会有品牌或者其他人把这些奢侈品送给自己。但李冰冰不同,她会非常慷慨地告诉普通客人如何选购这个品牌的产品,并亲自大量购买送给亲朋好友。品牌们很快发现,如果一个店请李冰冰去剪彩,它在当天的销量就会非常好。这些都让她很快受到了更多品牌欢迎与邀请。”
在很多时候,李冰冰的团队甚至会主动帮助一些不擅长拍摄广告与海报的国际组织或者品牌公司拍摄他们的广告或者宣传海报。比起其他女明星,她的团队显得更体贴、周到与任劳任怨。
2009年,李冰冰代言了世界自然基金会“地球一小时”的熄灯活动,“那个时候,这个NGO刚刚来到中国,在我代言这个活动之前,很少有人知道它们。”李冰冰说。李冰冰的团队参与了这次合作中任何一件微小的细节,几乎包揽了所有的创意与执行。在海报上,李冰冰头发被风轻轻吹起,眼神轻盈,按下电灯开关。仅仅这一个镜头,他们尝试了很多的方案,最后发现斜35度时,李冰冰最美。
不但如此,一本面对中产阶级生活的周刊报道写道,这个活动举办的当天恰好李冰冰拍《风声》中的一场裸戏,拍戏前,她给手机上的所有朋友群发了一条短信:请和我一起熄灯一小时。她的很多朋友都是企业老板,通过他们的影响力,李冰冰带动的活动人群,一共有100万人。银泰百货、国家大剧院、16所高校,都参与了熄灯一小时活动。
肆
不太喜欢这种很微小的怯懦
“我一直很在乎他们的感受”
李冰冰的团队习惯用“人情”去理解工作关系并以此为李冰冰争取机会。
拍摄徐克的《狄仁杰之通天帝国》时,徐希望李冰冰从房间里飞出来举着剑撞击一排栅栏,再利用威亚升到半空优雅地落到平地上。由于没有受到任何保护,李冰冰的手腕与脚腕已经全部扭伤。在撞击了20多次时,徐克认为已经拿到了想要的镜头,他希望李冰冰停止,但李冰冰告诉他不行,她认为她的表现还不够好。“这让徐克非常满意,徐克觉得我是在心疼你,可能在我的眼里标准更高,但我觉得你做不到,但这个时候如果女演员在体力已经透支到极限时她自己提出来,徐克就会非常感恩。”李冰冰的经纪人纪翔开心地说。“徐克导演对李冰冰的表演非常满意,徐克说,如果他接下来要拍‘白发魔女’,他可能会继续与冰冰合作。”
比起中途离开的范冰冰或周迅,李冰冰是华谊最忠诚的女明星。李冰冰在华谊12年,从2010年开始,连续3年是华谊100多个艺人里收入最高的一名。
李冰冰非常开心地回忆起多年前刚刚认识王中军王中磊两兄弟的场景。那时,25岁的李冰冰从上海毕业选择来北京发展,她是后来叱咤娱乐圈的王牌经纪王京花的第一个艺人。
“比起花姐,我跟中军认识得更早,”李冰冰说,“因为他是海归,我觉得这些人都出去吃过苦,见过世面,经历过人生的艰难阶段,有很多先进的理念和思想。我问王中军,哥哥,你觉得我要签一个经纪人吗?他说应该签啊,国际、港台,大家都有经纪人,他这么鼓励我,我才跟京花签约。”李冰冰笑着说,“签了京花之后,因为都是好朋友,我介绍他们认识,他们就开始一起做了这个经纪公司。”李冰冰又把自己的好友任泉等很多人介绍给了华谊。
“我从来没有对任何人讲过这些,”李冰冰说,“我们本来就不是因为合作走到一起的,而是因为大家是非常好的朋友,后来兄弟俩越做越大,我一直很在乎他们的感受,这么多年,一直留下来支持他们。”
在这12年里,李冰冰没有在华谊的大戏中担任过绝对女主角,哪怕是2009年让她获金马奖影后的《风声》,也是一部电影设置了两个女主角。
在《风声》中,李冰冰饰演了一个毫无心机的译电组组长李宁玉。刚接到剧本时李冰冰很兴奋,难得一见的好本子,可是半个月后等她从国外回来,剧本改了,原来属于李宁玉的老鬼变成了顾晓梦,她也感觉角色没有原来那么丰满了。接还是不接,李冰冰很矛盾,一宿没睡着觉。
最后李雪劝她接下了这个角色,在李雪看来,“一个演员如果你让她看过了那个精彩的人物,但后来又改了,就像一个人你给她尝了个好东西,后来又不给她吃了,她心里得多难受啊,一直有道坎儿,能否过得去就看能否战胜自己。”她用《无间道》举例来安抚李冰冰:刘德华的角色跳一点,但有人也会喜欢梁朝伟,因为他们各有各的魅力,相信你在大银幕上的个人魅力,用二度创作的过程去弥补和展现。
最终《风声》特别为李冰冰加了一场黄晓明检查身体的戏,在这场原本13分钟的裸戏里,黄晓明饰演的喜好研究人体解剖学的日本军官强行了李宁玉的衣服,用尖利的医学仪器触摸和丈量她身上每一寸肌肤,在现场,导演一直不喊停,导致李冰冰完全崩溃,失声痛哭。“当黄晓明脱到我最后一层衣服,一种本能的羞愧感让我叫了出来。”李冰冰说,尖叫的戏本来不存在于剧本之中,李冰冰的反应让在场的人非常意外。
“我只能是面对这样的人生”
2005年,当王京花放弃了华谊50%的股份,带着胡军、夏雨、佟大为等几个重要艺人去橙天娱乐自立门户。为了防止类似事情发生,华谊在那时设立了工作室制度,这让范冰冰、李冰冰等少数留在华谊的明星全部有机会成立了自己的工作室。华谊担心权力与资源过于集中在一个人的手里,但分散却为日后明星们的单飞埋下伏笔,随后,范冰冰、周迅等华谊明星陆续离开。
独立之后的范冰冰很快发现中国二三线城市民营企业的活力。与当时仍然留在华谊的李冰冰有所不同的是,范冰冰从此再很少花大力气与人情去争取拍摄电影尤其是那些商业大制作的机会。
每一年,欧莱雅都会邀请各国代言人参加欧洲几大重要的电影节。从2010年戛纳电影节的龙袍开始,范开始让自己的每一次红地毯亮相都令人难忘,当她成为中国最擅长展示美的女明星后,她获得了大量二三线城市品牌活动与代言的机会。2009年,一位明星包装公司的负责人在采访中曾经告诉记者,他看到国内一些明星的通告单觉得触目惊心。一年300多天,几乎每天飞一个城市。有记者推测,范一个人在2011年收入便达到1亿。
当明星们纷纷向范冰冰学习,从电影经纪公司独立出来成为个体户时,华谊发现,已经发展了30年的中国民营经济比起还处在起步阶段的商业电影,对明星们而言是个更大的市场,在这个市场面前,电影公司完全无法控制他们。从这时起,王中军王中磊把方向从艺人经纪更明确地转移到只有大型公司才能控制的电影制作上,用自己的电影培养自己的明星不再是华谊的策略,这已经跟李冰冰与王京花当初所想相差甚远。
范冰冰比其他艺人更早理解了中国明星的另外一个市场,这也让“美丽坏女孩”范冰冰看起来更独立、更有个性也更好地掌握了自己命运,并为她的形象带来逆转且赢得了真实的粉丝。
李冰冰团队仍然在用“勤奋好女孩”的价值取向打造着李冰冰,但在一些人看来,李冰冰勤奋优秀的同时,也稍显无聊和乏味。
李雪和李冰冰非常谨慎地不对同行做任何评价,她们只乐意谈自己。二人都用”性格决定命运”来解释李冰冰的道路。李冰冰说:”我只能面对这样的人生。“李雪说:“不是我不能走别的路,是我本身的性格走不出别的路。”
在李雪看来,她们没有特别的背景和天赋,不能冒险、犯错,只能一步步积累。“一直做一个好人、一个没有缺点的人是很累的。现在大家都是感兴趣一些新奇的东西,反而不太关注三好学生与好人好事。用一些简单的手段或者事件达到一个高度,这是很容易的,但是你想最后再逆转它也是要看一个机会的。我觉得还是因为到了90后的时代,大家都希望特立独行,可能这个东西最终可以逆转,但是如果倒退十年或二十年,你可能就不能逆转。”
被问及12年没有演到一个绝对女一号的心情时,李冰冰还是很友善地说,“最初我会觉得可能是自己没那么好,或没有那么合适,但现在,我更愿意从商人的角度去理解王中军王中磊,作为商人经营一个公司,他们的每一次选择都要考虑各种各样的原因。也许人长大了,更能学会理解别人。”
当李冰冰发现自己刻苦想做一个听话的女演员错失了很多机会,做一个商人也成了她强烈希望自己下一步能做好的事。去年,除了工作室之外,李冰冰的团队还做了一个营销公司,专门负责华谊电影的营销,比如《太极》和《西游·降魔篇》。
在如何做一个好商人这件事上,李冰冰把自己大学最好的朋友任泉当作楷模。任泉早己离开华谊。“任泉现在自己开饭店,还投资电视剧,自己做公司,很有头脑。他太高明了,他提前选择了,我马上选择,我得跟着他干。”李冰冰俏丽地一笑,陷入崭新的憧憬中。
“今天我可以为他去死都没有问题”
去年9月,李冰冰决定去洛杉矶休假半年,顺便学英语。此前5年里,李冰冰从来没有休过假,她的执行经纪人橘子希望她这次能为自己过上这么半年时间。
这却让李冰冰感到犹豫,“一个人在国外待着,还是有点怕怕的,我突然觉得自己怎么又开始前途渺茫了?”李冰冰说,“按理说我现在完全没有必要考验自己,已经可以让自己生活得很舒适了,为什么还是想着要考验自己,人真的很矛盾,有两个自我天天掐,掐得我特别累,特别紧张,每天睡也睡不好,嘴也起泡了,嗓子也发炎了,咳嗽也好不了,每天跟这种压力斗争,我挺讨厌自己这点的,非常非常讨厌,特别恨,但我又很希望战胜我自己。”李冰冰笑着说她的纠结。“我觉得岁数大了之后没有那么破釜沉舟和勇往直前了,会有一些顾虑,我不太喜欢这种怕,我不太喜欢这种很微小的怯懦。”
由于工作忙碌,除了李雪之外,李冰冰的核心团队没有一个生过孩子甚至结婚。李雪也承认,一开始生孩子更多是因为丈夫的强烈要求,否则自己不会主动选择,她那时认为工作是第一位的,而孩子并不是那么重要。
2011年7月,即便在进产房的前一天,李雪仍在工作,在那一天,李雪敲定了《我愿意》的全部合同细节,与剧组签约之后才收拾东西去医院。而在此之前,李雪出现了严重的进食问题,为了保证胎儿的营养,没有任何食欲的她每天需要用水把所有的饭菜像服药一样痛苦地咽下去。
为了能够顺产,李雪有段时间坚持每天散步,李冰冰不在国内时,她让阿姨陪她,李冰冰回国之后,她迫不及待地找到了姐姐。在第一天,第二天,李冰冰都忍住疲惫陪李雪散步,但到了第三天,李冰冰有些不耐烦了,她告诉李雪,我太累了,非得是我吗?阿姨不行吗?李雪则回答她,阿姨可以,但是你不一样。
工作的时候会有很多压力和不开心,以前没什么纾解的渠道,现在李冰冰有了心理医生,就是这位”小王子”。李冰冰非常骄傲孩子先会叫“爸爸”,然后是“大大”,然后才是“妈妈”,而“大大”指的就是她。
孩子的诞生改变了李雪,“之前我并不认为没有孩子人生是有缺陷的,但现在一有机会我就劝他们要早点结婚,”李雪笑着说。李冰冰的生活也随之发生了改变,“当我看到她的孩子,我没觉得那是她的,就觉得那是我的。我可以用生命来疼他,我的一切都是他的。”李冰冰认真地说,“今天我可以为他去死都没有问题。”
采访到最后,茶馆的房间里只剩下零星几个人,由于刚从美国回来的时差问题,李冰冰这几天到了四点半就会非常疲惫,但在拍摄视频时,她仍然敏感地发现在摄影灯的照射下妹妹的身体在自己的脸上投下了阴影,她很专业地告诉摄像师应该如何重新布光。
采访结束时,李冰冰换下了拍摄用的裙子,换上了自己穿来的羽绒服。在这个夜晚,她将作为中英文化交流大使全程陪同贝克汉姆造访英国驻华大使馆。她担心羽绒服不够得体,希望在赴约之前,妹妹李雪能回家为自己另取一件更像女明星也更华丽的衣服。
在助理的帮助下,李冰冰对着化妆镜在干燥的嘴唇上用棉签不断地擦拭唇油,她的身体在椅子上收成一团,穿着一双印满豹纹的UGG,动作细小而急促。
在杂乱的现场中,《人物》编辑拎着开始录音的iPhone坐到了她的对面一米五开外的椅子上。
编辑问,“你做了多年的一线,很多地方也会考虑别人的商业利益,《风声》里的女二号后来委曲求全也接了,心里是不是也有一个坎要过?”李冰冰继续急促地擦拭着唇油,来回来去,场面难堪,静默,持续了22秒。
“你想问我什么?”她冷冰冰地说了一句。
“会不会有不舒服的感觉?《风声》本来是女一号的角色变成了女二号。你最终还是可以接受这样的结果,但是心里是不是也会有一点点不舒服?”继续静默,擦拭唇油,又是8秒。
编辑说,“你真的很难访,我觉得你不说心里话,你心里藏着太多的事你都不说。”
“唰”的一声,李冰冰抽出一张纸巾,擦拭嘴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