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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摘要]中华民族是四大文明古国中唯一没有文化断层的民族,中国古代的文化典籍积累至今可谓汗牛充栋,极其丰富。孟子“知人论世”说作为一种认知的方法,其主要研究对象是文学作家作品,而中国古典文学研究同样以文学作家的作品为研究媒介。二者在研究对象上有共通性,因而知人论世成为文学研究的一种基本的方法,在中国古典文学研究中占据着重要的地位,影响深远。这篇文章仅以实例为证,简析孟子“知人论世”说作为一种认知方法在中国古典文学研究中的运用价值。
[关键词]“知人论世”;文学研究;文学鉴赏;文献辨伪
一、“知人论世”的提出与发展
孟子的“知人论世”作为一种研究方法,在中国的古典文学研究过程中地位可谓举足轻重。关于“知人论世”这一说法的来源,有文章认为在春秋战国时期,“古者诸侯卿大夫交接邻国,以微言相感,当揖让之时,必称《诗》以谕其志,而卿大夫们在引《诗》的时候经常断章取义,只截取自己所需的只言片语,而忽视了诗句在整首诗中的意义。孟子认为这种截取诗句表达思想并不是对诗文本义的正确诠释,歪曲了原意,正是对这种行为风气的不满,他提出了知人论世的观点。”以这种说法理解,孟子提出“知人论世”说是为了矫正曲解文义的错误行为,达到正确理解诗文的目的,但是仔细探源“知人论世”这一说法的出处,我们发现这种理解是有所偏差的。
探究本源,“知人论世”的提出并不是为了找出一个文学批评的准则。我们且以此说法的出处《孟子•万章下》为证:“孟子谓万章曰:‘一乡之善士,斯友一乡之善士;一国之善士,斯友一国之善士;天下之善士,斯友天下之善士,以友天下之善士为未足,又尚论古之人,颂其诗,读其书,不知其人,可乎?是以论其世也,是尚友也。’”翻译成现今通行的说法,这段话的意思是乡里的优秀人物就和乡里的有识之士交朋友,国家的优秀人物就和国家的有识之士交朋友,天下闻名的优秀人物就和同样是天下闻名的有识之士交朋友。如果和天下闻名的优秀人物交朋友还觉得不够,便可上溯古代的优秀人物与之交朋友。但吟咏他们的诗,诵读他们的书,却不知道他们到底是什么人,这样可以吗?因此要研究他们所处的社会环境并了解其人,这是与古人做朋友。从这段话中我们不难看出,孟子在这里认为,不同层次的人交友范围不同,层次高的人更需要沟通古人与古人做朋友,但与古人做朋友,只读其诗书是不够的,还需要了解古人的生平行事,知道他们的生存环境,这样才能读懂古人的诗书与其进行心灵的沟通,继而成为知音朋友。因此孟子提出“知人论世”的本来意图是阐释尚友的方法,“颂其诗,读其书”只是一种手段,由“知人论世”而“尚友”才是目的。但耐人寻味的是,这段话同时也客观提示了一种对诗书的读解方法,并且后一种的意义为后世之人不断阐释发展,它的影响已远远超过了本意。
“知人”与“论世”是两个相互独立却又联系的概念。“论世”是为了“知人”,而“知人”就必须“论世”。所谓“知人”就是了解作者的生平经历、为人行事,理解作者的心志情思;“论世”,也就是了解作者的生活背景和所处时代,了解当时的社会政治、经济、文化等诸方面因素对作者思想、道德、心理、性格等的形成所产生的影响,还有了解激发作者产生创作欲望的临时动因等等。文学作品在创作过程中,作者会有自己一定的动机。作品反映的思想和感情也会因为作者情感体验、生活体验、生活环境和时代精神的不同而不同。在艺术风格方面,不同的艺术道路,不同的审美风格和不同的个性心理也会产生不同的结果。正如鲁迅先生曾说:“倘要论文,最好是顾及全篇,并且顾及作者的全人,以及他所处的社会状态,这样才较为确凿。”[3]如果要论文,最好是能够在通篇考虑的基础上顾及作者的全人,也就是了解作者的生平事迹、处世为人,更要顾及他所处的社会状态,也就是作者的生活背景、文化状态,兼顾了作者的“全人”和“社会状态”两个方面再谈论文,才更为全面和确凿。鲁迅先生的观点实则就是肯定了“知人论世”的重要性。
二、“知人论世”这一认知方法与中国古典文学研究中的共通性
中国古典文学的研究,主要包括两个方面的内容:“一方面是对历代文学创作、文学批评与文学思想的发展、演进过程的研究,即通常所说的古典文学史(包括文学批评史、文学理论史、文学思想史)研究;另一方面是对历代关于文学创作、文学批评和文学思想的研究的发展、演进过程的研究,这就是中国古典文学学术史研究”[4]但学者开始对某项文学现象分析研究时时,不管是分属文学史还是文学学术史研究都要以具体的文学作品作为研究对象和媒介,如果没有实体的创作,研究就无从附着,空谈而已。自司马迁的《史记》创造了为作家写传记的研究方法后,研究古代作家的生平已经成为中国古典文学研究的一个重要组成部分。
知人论世作为一种认知方法同样是对作家作品的研究,两者拥有共同的研究媒介,那么我们将“知人论世”的方法运用在中国古典文学研究中将会有事半功倍的效果。
(一)“知人论世”在古典文学鉴赏方面
文学是社会的产物,时代在变化发展,文学创作也在跟着变化发展。我们今天所谓汉赋、唐诗、宋词、元曲、明清小说,这种文化现象彰显的不仅仅是各个朝代文学创作的代表成就,从中我们也可以看出文学创作与时代的关系,文学发展与历史演变的关系。正如刘勰《文心雕龙•时序》篇中的记载“文变染乎世情,兴废系乎时序”,时代的变迁,朝代的更替,政治的嬗变都会影响文学的兴衰,作家的情感体验会随着社会环境的变化而相应地变化,继而这种变化会反映在文学创作中,造成的文学现象就是文学随时代变迁而变迁。所以说,文学是时代的镜子,能够反映出文学潮流的更迭。因此,“知其人”“论其世”的研究方法才有着不可或缺的作用。
运用“知人论世”的研究方法在研读文学作品时有助于更准确的把握其主旨。比如曹操的《龟虽寿》,对诗中“盈缩之期,不但在天”这一句的解释涉及到“天”这个字的含义。究竟“天”是解释为自然还是天命呢?这对把握诗词的主旨非常关键,二者虽然均可解释得通,但阐释出来的意思却截然相反。理解这个问题就需要“知人论世”。通过查阅记载曹操生平事迹的史料文献,我们发现曹操是一位朴素的唯物主义论者,可见他是不会相信天意、天命这些东西的。如此可见,“天”在这里应该解释为“自然的”,这样我们在解读这首诗歌的时候就不会曲解诗歌所要表达的思想内容了。
运用“知人论世”的研究方法有助于在阅读文学作品时更明确作者的感情倾向。在中国诗歌史上,有些作家受到时代环境或自身性格等各种因素的影响,他在进行文学创作时,并不直抒胸臆,而是隐晦地将情感暗含诗中,令读者好像坠入了云雾中,不知该如何理解作者想要表达的感情。但是经过知人论世这一环节之后,了解了诗人的生平遭遇及写作的时代背景,就能拨开云雾,更清楚地辨明作者的感情倾向。比如孟浩然的《临洞庭湖赠张丞相》整首诗中并没有出现明显表现情感的字眼,也并没有提出想通过张丞相的提拔步入仕途,但是题目又为何是赠张丞相呢?我们若能“知人论世”,对孟浩然的生平有个简单的了解,就会明白孟浩然渴望功名却一直无官可做的焦急,这样作者通过诗中“欲济无舟楫,端居耻圣明”表达的急切之情就不难理解了。
运用“知人论世”的研究方法在阅读诗词时有助于明晓其写作方法,把握主题。有的作品意旨深远,作者往往会采用多种手法含蓄地表达自己的内心世界,让人难以理解其真实意义,此时就需要我们“知人论世”来考究作者的初意。比如大家熟悉的曹植《七步诗》“煮豆持作羹,漉菽以为汁。萁在釜下燃,豆在釜中泣;本自同根生,相煎何太急?”这首诗通篇用比兴的手法以豆自喻,实则是表现诗人自身处境的艰难,沉郁愤激的感情。我们若能了解当时的历史背景,就很容易推断出作者运用比兴的缘由并且揭开它的本体,把握作者表示的深层含义。
(二)“知人论世”在古典文献学方面
文献学是研究文献与文献工作的诸多方面的一门学科,它涉及到古代典籍的分类、编目、版本、校勘、辨伪、辑佚、注释、编纂、校点、翻译和流通等各项内容。在古典文献学研究中最重要的研究和实践方法是考据,考据通过对文献的稽考、推演或辨正,判断考证对象的真伪是非、誊清其相互关系及发展脉络以发现或解决问题。可以说考据在文献工作中的地位极其重要,清代的朴学、乾嘉学派都是非常典范的代表,但是我们又不能过分夸大考据的作用,它只是古典文献学的研究方法之一,但不是唯一的方法,事实上古典文献整理工作的开展也实非考据一种方法就能完成。中国古典文献学是一门开放的、多元的学科,就应该打破研究方法的单一格局,拓展多种方法,融合现代学术研究的新思路。在研究中国古典文献时如果能把考据的实证科学方法和文学方面的人文方法相结合,研究或许能得出更佳的成果。
我们且以《二十四诗品》的辨伪为例。1994年陈尚君、汪涌豪教授在中国唐代文学学会第七届年会上首次提交《司空图?二十四诗品?辨伪》一文。两位先生认为《二十四诗品》不是唐代司空图所作的第一个证据可以说就是从“知人论世”的角度提出的,“《诗品》与司空图生平思想、论诗杂著及文风取向的比较是显而易见的悖向。”司空图的思想以儒家思想占据主导地位,但《诗品》却是以道家思想为主旨,书中可以很轻易看出作者对道家学说的由衷赞许和自觉认同;从文风取向上来讲,司空图认为作诗要达到圆融之境,作者应该深思极虑,但《二十四诗品》却是追求自然妙造,不倾向于人为雕镂;从审美取向来说,司空图在它的论世杂著中更称许“澄澹精致”的诗风,尤其对那些沉郁遒举的诗作最是推崇,但是《二十四诗品》却是推崇清淡逸雅的诗风。从这几个方面来看,二者的确是大相径庭,让人不由怀疑《诗品》的作者是否确为唐代的司空图。陈尚君、汪涌豪两位教授就此提出的《诗品》作者之伪说正是对司空图“知其人”的结果,可见“知人论世”对于古典文献辨伪中观点的“破”与“立”十分重要。
总之,中国古典文学研究是一门开放的、多元的学科,我们应该突破单一的研究方式,尝试多种方法和风格的实践,但这都不能取代或者是贬低“知人论世”这一研究方法在中国古典文学研究过程中的重要性。古典文学的研究既要注重考据之功,也应重视人文方法的价值,既要提倡严谨的学风,又要鼓励自由的思想,做到理性与诗性、科学精神与人文精神的完美结合,这样中国古典文学的学术研究才能长盛不衰。
[参考文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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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傅璇琮,罗联添,主编.《唐代文学研究论著集成》(第6卷)论文摘要:大陆部分1991-2000[C].西安:三秦出版社,2004:428.
作者:殷陆陆单位:陕西师范大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