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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现状在迅速变化的当代社会背景下,艺术也在不断变换自己的角度和角色,从表面现象看来,它所涉及的范围已渗透了人类生活的各个角落。这种“百花齐放”的表象是否真的意味着文化的繁荣和精神的富有?还是另有值得探究和质疑的表象掩盖下的真实情况。
当代艺术的多元性,以及媒体的迅速更新,给人造成了某种误解,即:随着媒介的发展和更新,使艺术家不需再花很多功夫去培养技艺以及在精神上的修养,而是只需要能想出来一个新的点子,用新的媒介或新观念的形式把它做出来,再进行一番包装和操作,就庶几乎矣.这样,“人人都是艺术家”理想就能得以实现了!有这种观点人标榜最新的媒介和观念,以及对表面视觉效果的精致和刺激的追求,如广告的制作流程,时尚的花样翻新.捷足先登者已尝到甜头,后来者恍然大悟,跃跃欲试,大有众望所归的趋势.这种趋势将导致艺术家不再对艺术,对生存作严肃而深入的思考和反省,不再将艺术活动视为其独立而艰难的精神探索,不再视其为崇高而珍贵的精神载体,不再与平庸有距离。他在精神探求中的快乐被现实成功的快感所取代,作品的精神意义不再是最终目的,而只是手段。他真正关心的不再是作品的精神价值,而是能否在现实的竞争中获取机会和成功。他的最高目的就是在这个生产机器中谋求最有利的位置和待遇,成为最重要的一个零件。艺术不再是精神的先觉者,时代精神圣殿的叩门者,(圣殿已被大众消费娱场所置换了)。艺术与大众的关系不再是:精神的向导————被引导者而是:服务————消费当艺术成为消费品时,它不过是高级的思维游戏软件!而艺术家一旦丧失其精神的独立性和深度,他就丧失了作为艺术家最根本的东西,而他也不再是艺术家了。
他不过是商业机器奴役的消费品生产者。
因此,艺术的生产化,精神的表面化,庸俗化是不可避免的。艺术品生产者们极力追求表面形式的悦目,以看似有意义的社会学及哲学性的词句来包装这些实际上内容浅薄的视觉产品。这样,到处充斥着低劣,糟糕的作品和晦涩难懂而不知所云的批评文章。一如我们的生活中充斥着伪劣的产品。这些伪艺术以及投机者们在前卫艺术的标签下的一切行为都显得理直气壮,他们将浅薄无知,精神的贫乏藏在这样那样的主义和各种口号式的振振有词下面。其实这些人自己也不知道到底要干什么!他们只是用“文化”,“精神”,“主义”之类的词语装点门面罢了。昨天还在大喊追求精神的终极意义,今天就转而要消解精神的终极意义,并宣称只有眼下的东西是有意义的;昨天还煞有介事的进行艺术哲学的形而上的探讨,对生存的意义作严峻的思考,今天就极力鼓吹艺术数字化的积极时代意义。(“时代意义”!!这个字眼的不容怀疑性犹胜法律)他们的变化鲜明而迅速,如古谚云:识时务者为俊杰。
(他们对这一点的认识倒是“以不变应万变”)他们攀着时代潮流里的浮木,俨然是时代的代言人!谁想质疑这一点,就等于是自绝于时代,他将被时代的洪流所淹没!我记得很久以前在一本画册上(那时一本印刷质量低劣的画册是艺术青年的珍宝,他们总是虔诚而幼稚的对画册研究很久,乃至于把印刷错误当作画的特殊效果)看到何多苓说的一句话,至今印象深刻:“潮流是令人兴奋的,而艺术是永恒的”。八十年代的艺术家对此毫不怀疑,但在九十年代这句话该倒过来说:艺术是兴奋的,潮流是永恒的!艺术家在潮流中竞逐辉煌的瞬间,乐此不疲,而忘记了艺术是永恒的(或者已不再相信)。一些矫揉造作,无病呻吟的东西穿着文化的外衣成了时髦的前卫艺术,这就是我们的当代文化艺术!?这就是我们准备慷慨馈赠给后人的二十世纪的中国文化艺术!?当然,我想那些文化殖民者是乐于看到这样的情形,因为这对他们的文化策略是有利的。这些现象的背后的深层文化历史原因不是本篇要讨论的,且置,以待他日.这里只大致列出几点:一,自身传统文化基础的丧失;二,本土文化的弱势地位导致殖民文化的倾向;三,西方后现论的解构主义和实用主义的流行(流行就是被粗暴误解和简单化的过程),为文艺的平面化,生产化找到了思想上的根据;四,经济迅速发展而经济秩序与经济结构的紊乱使文化在社会结构中处于尴尬的地位;五,商业机器的扩张将艺术的精神独立性剥夺而将其置为内部生产流程的一个环节。
我想提醒那些津津于咨讯发达,觉得形势一片大好的人们注意这样一个事实:在八十年代初咨讯极其匮乏,意识形态控制极严的情况下产生的作品的感染力远胜现在那些过目即忘的东西。那时的精神独立产生于对当时生存的反思,当时的生存虚妄是令人痛苦的,容易感知的,而现在的生存虚妄是令人愉快的,如作用于人,不是无法感知的,而是乐于感知的,既然是乐陶陶的事情,还反思什么呢?现在许多人相信技术的精致,形式的刺激加上一个时髦的点子就可以作出好的作品。技术的精致(现在很多人连这一点都达不到),形式的刺激是可以制造出来的,但是精神的震撼却是不能制造的,那是艺术家用心力,智慧,修养,技艺和虔诚乃至痛苦(伪劣的无效)铸就的,而非机巧所至。相反,越是追求表面形式的刺激,越显示其精神内核的空洞.我相信,无论在任何时代任何地方,衡量艺术的标准只有:好的与不好的。而没有过时或时髦的。好的作品永远会绽放智慧和感人的光芒,而低劣的作品无论在聚光灯下显得多么漂亮精巧,多么时髦,却不能改变它低劣的本质。
众所周知,凡高在八十年代与九十年代的中国前卫艺术家的心目中扮演了两个截然不同的角色,凡高在八十年代倍受艺术家们的推崇,他就是一盏明灯,对于那时拮据的艺术家来说,凡高的际遇不啻为一剂困顿的镇痛药(虽然那时候除了少数个体户,大家的经济状况都差不多)当然,这剂镇痛药里最有效的一味还是凡高后来的成功,无论是在艺术史上还是拍卖槌敲定的天价成交纪录,都隐然暗示着迟来的荣誉与财富对在贫困中挣扎的苦难的补偿,没有看过花花世界没有开过洋荤的八十年代前卫艺术家有这种抽象的想象就足以支撑他们为了真理和理想艰苦奋斗了。而且我相信他们的真诚和纯粹,这在真空里未经考验的理想主义是可贵的,然而也是脆弱的,不堪现实一击,其实不需一击,只需稍稍诱惑,就足以动摇其心智,改弦更张。到了九十年代,凡高已不是艺术家心目中的“贫困英雄”,他们已不满足于这“迟来的爱”,开始质疑“凡高神话”,质疑如果凡高的作品没有后来学术权威以及史家的认定,没有金钱的认定,是否还有价值?!他们更愿意成为活着就能享受到成果的毕加索们。同样的事实换一个时候却得出如此不同的结论,孰是孰非且不论,单是这现象就颇值得玩味。这种变化的确与时代同步,一个崇尚物质的时代取代了崇尚理想的时代,脆弱的理想主义价值观在经济热潮的惊涛拍击下,迅速灰飞烟灭。九十年代的中国前卫艺术在无可奈何中遁入无聊的嘲弄与玩世不恭中,然而就在前卫的缪斯跌入精神的沼泽时,命运却向它投来了青睐的眼光。中国在后冷战时期的特殊位置,吸引了西方人的注意力,中国前卫艺术成为疲软的西方艺术圈的新一轮炒作题材,“后八九中国新艺术”展在世界巡回展览,德国的“CHINA”展轰动欧洲一时,中国前卫艺术进军威尼斯,圣保罗,等等。恰似“山穷水尽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一直黑着的中国前卫艺术一下子被拉到眼花缭乱的国际艺术的前台,喜出望外中又夹杂着无所适从的生疏劲儿,西方人礼貌而又傲慢的审视多少让人有些不适,但这不过是美中不足,白璧微瑕毕竟,在不久以前这还是不可想象的。中国前卫艺术就这样在精神的茫然荒芜与机会茂盛林立之间的谷地中晕乎乎地走进了INTERNATIONAL.精神的荒芜并未使艺术家陷入死地,反而得出了成功的结果,这多少有些荒谬的公式没有带来太多的疑问,大多数人(尤其艺术家)关心的是这个结果。于是,茫然无聊的呆滞表情象瘟疫一般迅速蔓延至全国许多前卫艺术家的画架上繁衍变异,他们就一任精神这样荒芜下去,以便在机会的密林里搜寻成功的踪迹。反讽,这个在九十年代倍受前卫艺术眷顾的宠儿,是前卫圈里众人追捧的对象,无论是“政治波普”,“泼皮风”,还是“艳俗”,无一不借助反讽,以获得意义的阐释。提到反讽,不得不想到杜尚——这个善用反讽却又被历史反讽的遁世者。杜尚在无意义和无价值的平台上玩着机智而富有修养的精致的拆毁游戏,他尽量使意义的每一次坍塌显得理性和优雅。我们可以看到,杜尚对艺术(也许是整个文化)价值体系的否定,不仅体现在他的作品里,也体现在他的生活态度中,二者是一致的,他远离艺术圈,远离潮流,踽踽独处,他的作品其实不是作品,只是他聊以打发时光的玩意儿。然而事与愿违,历史偏偏在他的无意义中生出了意义,反艺术却成为新艺术的肇始,遁世的行为却遁入了艺术史的重要位置,颇有“无为而无不为”的妙用。但是,在九十年代的中国前卫艺术家却没有这种一致性。在他们的作品中我们看到的是一个无聊,消极的世界,而现实中的艺术家们却积极热衷得很,对生活抱有很高的期望,竞争的激烈决不亚于我的想象。这两种对立的态度在中国的前卫艺术家身上统一起来,象是为辩证法下的注解,也使得反讽的态度显得不那么超然,象在解释和表白什么似的。有句西谚,大意是:解释是幽默的致命伤,正如幽默是浪漫的致命伤。
这里假借一下,解释也是反讽的致命伤,象是耍魔术的人露出了破绽。这还不是最糟的,还有些没经过脑子的直接抄袭和模仿,简直不忍看下去。至少我就看见过不只一头猪在中国前卫艺术界出没,好像从杰夫-昆斯的猪圈里偷跑出来一路跑到中国来了。在这样的状况里还能有多高的期望呢?我只要看到稍微动动脑子转换得不是太差的作品就会啧啧赞叹:“哎,这个还抄得不错呀!”我们已有了对“波普”的“成功”嫁接,有了对“艳俗”还不太成功的模仿。二战后美国暴发户式的经济成功和移民艺术家共同缔造了战后美国艺术的崛起,抽象表现主义还可以说是欧洲超现实主义的余绪,而波普艺术就是彻头彻尾的美国式的商业与肤浅文化的产物了,他们用商业炫耀商业,用肤浅揶喻肤浅,因为他们——本来如此!后来的艳俗艺术同出一辙,他们用色情调戏色情,用庸俗抚慰庸俗,他们自己就乐于成为他们反讽的对象,因为他们——本来如此!而中国的模仿者们确实不易,要一夜之间抛掉从前所有的包袱,重负,洗心革面,重新做人,也算是非同寻常了,因为他们——本非如此!当然,形势还在变化,还有新的可供模仿的东西,在英国有锯牛的,在德国有剥人皮的,听说在中国已经有用断手做作品的了,唔,这在力度上还不够,继续努力罢!有个规律叫效者尤甚,就是说模仿者比始作俑者搞得更过火,更狂热。那个德国医生艺术家还不敢剥自己的皮,哪个模仿者敢拿自己开刀就可称得上是继往开来了。(拉道口子,滴几滴血的把戏显然太小儿科了,别人枪击,电打都已是历史了)虽然这个世界每天都有人自杀,不足为奇,但为艺术献身毕竟有些不同凡响。算了,玩笑归玩笑,我还没有傻到会以为那些艺术钻营者们会如此形而上,就算是此举成功了,成功的好处却无法享用,何况,还不一定,谁会做不赚钱的生意呢!一个人痛苦到要砍手砍脚的,我非常同情他。但如果象老黄盖一样用皮肉之痛换取成功,我佩服他舍得干的勇气,倒不一定觉得在艺术上有什么意义。
八十年代中国艺术界对西方文艺的模仿还可说是形而上的,艺术家还在谈艺术还在谈精神,会为了艺术的观点而争论;九十年代就形而下了,艺术家不谈艺术了,他们谈展览,谈操作,谈生效,谈名牌,谈购物,争执的焦点是展览的机会而不是什么艺术的观点。至于精神,艺术,意义都是批评家在展览序言,艺术杂志上的产品介绍,谁当真就傻的有点逼人了。八十年代的模仿是精神的,朴实的,粗糙的;而九十年代的模仿是功利的,浮华的,且做工精致。技术与操作进步了,而精神却衰萎了。跨入新世纪,大家都摩拳擦掌,四处搜索,当目标进入视野,瞄准,抠动扳机,还不知哪只鸟会倒下。
一位哲人的一段话很适合用来形容现在的艺术界:*“时代(的艰苦)使人对于日常生活中平凡的琐屑兴趣予以太大的重视,现实上很高的利益和为了这些利益而做的斗争,曾经大大的占据了精神上一切的能力和力量以及外在的手段,因而使得人们没有自由的心情去理会那较高的内心生活和较纯洁的精神活动,以至许多较优秀的人才都为这种(艰苦)环境所束缚,并且部分地被牺牲里面。因为世界精神太忙碌于现实,所以它不能转向内心,回复到自身。”以上这段话,把“艰苦”两字去掉就更贴切了。
历史给了杜尚本无所谓的地位,它会不会给我们有所谓的前卫艺术家们呢?二,术语汇编在现今的艺术圈中流行着一些“术语”,虽只窥一斑,而可知全豹,今搜罗几个,略加注释,以飨读者。
“操作”——对艺术家而言就是展览,在各种媒体上的宣传,还有批评家写的不是批评的文章;这是明的,暗的就八仙过海,各显神通了。对于光明正大的操作倒也无可非议,但是对操作的重视超过了对艺术本身的重视,就变质了。
“生效”——操作以后有所斩获的学术性说法。
“当下”——我的理解是:被具体个人关注的当下才是当下。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当下,选择什么样的当下,那是个人的嗜好问题,但如果有人认为这也应是大家的当下的话,就未免有些霸道了,也不符合“百花齐放”的文艺政策。
不是只有对当下俯首贴耳的描模才是关注当下,对当下的批判,对当下的否定,也是关注当下,态度不同而已。
“情景”——这个含义模糊的词象一团迷雾,弥漫在艺术界中,使人难辨你我。
“陌生”——其实这圈子里人不多,都是熟人,谁都不陌生。
“疏离”——虽然不陌生,疏离却倒是真的。
陌生与疏离是觉者对畸形的社会生存状态的描述,如病历对病情的记载。诊断的准确是令人叹服的,然后就有人效颦!然后就有人说我也有这种病!然后就有人开始叹服病。
“精神”——引用北岛的一句诗:卑鄙是卑鄙者的通行证,高尚是高尚者的墓志铭。
“权力”1——众所周知,这是一个政治概念,现在的艺术家却津津乐道,难道他们热衷于政治?不,因为有个现代哲学家说:话语就是权力。
“话语”——正如对它的解释,它象一个威严的国王,手握权杖,雄据宝座,俯瞰着对它的膜拜者。
“权力”2——补充一下,话语虽说是权力,但权力却不甘于只是话语,它是活生生的,善变的,它可喜可怒,可收可放,可予可夺。
“权力”3——在精神领域里,权力在有独立判断力和思维的人手里。
“解构”——我们还有什么可以解构的呢?我倒认为的解构比温柔的“解构主义”更彻底,更有横扫一切的气概.“观念”——关于观念的观念的观念。
“深刻”——这是当初极力追求但现在极力摈弃的一种状态,如今显得深刻的人是被嘲笑的落伍者。他不知道:大家已不玩儿深刻了,玩世不恭才是现在的深刻,并有其哲学依据,“一切都是游戏”,一切人都陶醉在堕入虚空的失重感之中,那里个人融入大众,没有自我的面孔.“艳俗”——艳丽就是艳丽,俗气就是俗气,不要怕丑害羞的。
喜欢俗气的东西,并陶醉在里面的人其实很真诚。民间俗气的东西因为它的创造者和欣赏者都满心喜欢的创造和欣赏,所以倒朴实可爱。艳俗艺术家的心态象他们一样的话,一定会有好作品诞生。就怕是搞艳俗,却偏要成为高雅。
“前卫艺术”——一,不了解艺术的人们对他们难以理解的艺术作品的统称。二,是一种反叛姿态的艺术,当反叛成为时髦后,前卫艺术其实就是主流艺术了。反叛的模仿者的头脑不过是时髦制造者的俘虏。反叛的能量来源于精神与思考的独立性,对于反叛的模仿者,我只能告诉他:“你极度营养不良,别撑着,回家补充补充营养,再来练。”
“在场”——如果满桌的话题都是我不关心的,在不在场对于我来说有什么关系呢!不在场对我是种解脱,也免得惹眼碍事。
“后现代”——批评者的雷区,拙劣艺术生产者的避难所。
“成功”——一,现在令人不可自拔的沼泽。
二,每个人都想实现的状态,也包括我。不过每个人有自己对成功的理解。有个农民告诉人说如果他当了国王,就在田的两头各放一碗红烧肉,耕地时到了田坎边就吃一片,于是大家都取笑他没有见识。其实农民的憨戆中也有狡猾,实际的一面,他压根就无所谓当不当国王,因为这个假设的可能性太小,而对红烧肉的假设却是不难实现的。也许农民吃上红烧肉时,痴心想当国王的人还饿着肚子,这时笑话就该由农民来讲了。不过燕雀怎么也不会明白鸿鹄的想法。
“文化”——知识是文化,无知是文化,智慧是文化,白痴是文化,深刻是文化,肤浅是文化,高雅是文化,低俗是文化,商业是文化,流行是文化,荒诞是文化,无病呻吟是文化,虐待是文化,被虐是文化,暴露是文化,偷窥是文化,冷酷是文化,残忍是文化,暴力是文化,色情是文化,吸毒是文化,犯罪是文化,……一切都可以以文化的名义进行,这样无论干什么都是文化行为,而行为者也成了文化人,无论他有没有文化,他可以由此爬上文化搭起的了望台,获得一个居高临下的视角,可以俯视周围荒芜的精神世界。
词语本身是无辜的,问题出在对词语生吞活剥的理解,对它粗暴的词义强奸,对它的利用。最后还要补充一个在前一阵的中国前卫艺术圈里(也是整个社会)流行热门话题——“与国际接轨”,这个重要命题不能不提。自从与国际接触之后就引来了“与国际接轨”的讨论,从字面上理解,要接轨必须双方都有轨,西方世界的轨道的存在大概无须争辩,但是我们的轨道在哪里呢?连路基都没有了,遑论轨道。如果我们还没有轨道那么接轨又从何说起呢?所以我不知道怎样接轨!
此其一;就算人家同意跟我们接轨,我们没有,那就只有让别人的轨道伸过来了!这不正是他们梦寐以求的事吗?但这显然不是接轨,而是接“鬼”!此其二;最后还有一个疑虑:我不知道毕加索,马蒂斯有没有想过“与国际接轨”的问题;也不知道张大千,齐白石有没有想过“与国际接轨”的问题,单从文献资料看还没有发现他们对此问题的意见,当然我们可以作一个大胆的假设如果他们花大量的时间和精力去研究这个问题的话,将会获得更伟大的艺术成就!不少人提出过与西方平等对话等等意见,我觉得就中国艺术的现状以及中国在国际社会中的地位而言,还为时尚早。自己立起来了,别人自然以平等的态度相待,与其把希望寄托在西方人的俯就上,还不如自己做些踏实有益的建设性工作。
三,责任我想,世俗社会的物欲横流,精神贫乏不应该是艺术世界也物欲横流,精神贫乏的借口。对堕落的思考不等于堕落本身。相反,艺术家在这样的现实中,更应该清醒的意识到自己作为精神的觉者和文化承传者的道义和责任。没人会要求商人去承担文化责任,也没人要求艺术家为经济危机负责。从个人目的来说,想赚钱的作生意,想当官的搞政治,想当科学家的学高科技,动机和目的单纯统一而行之有效。想搞艺术的人就应该对艺术负责任。艺术家的责任并不需要太高远的动机,每一个艺术家只要平实地把自己的作品做好,少一点故弄玄虚,少一点见风使舵,少一点盲目自大;好学些,谦虚些,有原则,就是尽到对艺术的责任了。责任不是一句空洞的口号,它需要艺术家用切实的行动去实现它,中国艺术的现状也需要有责任感有眼光的艺术家去改变。因为有太多的不负责任的艺术家和他们不负责任的作品在艺术界沉浮。把无知当单纯,把浅薄当朴实,把恶心当创新,把小聪明当机智是他们的风格。新潮美术结束后有人提出清理建构艺术队伍,但是现在的艺术队伍并不比十年前更纯洁,相反现在的艺术圈更好混,连绘画基础都可以免了,直接作装置或行为艺术家,只要有出位之举,就可扬名立万。
(也有作得好的装置和行为,这里不是一概而论)不过我倒不担心鱼龙混杂,任何一个社会群体都是良莠不齐,好坏掺杂,没有纯净水。清理队伍在当时是不必要也是不可能的,而且容易让人联想到“清理阶级队伍”的肃杀味道。时间和历史会打发那些伪劣货的。我只是想提醒大家,稍安毋躁,有耐心点,眼光高远些,把你们的才智更多地给予作品,让作品的生命更长。艺术没有一个统一的标准,但是奇怪得很,行家一搭眼高下就立判,好赖就立分,古今中外莫不如此。希望我们时代的艺术家能多几件“藏之名山,传之后世”的作品,给自己一个交代,也给历史一个交代。波依斯的“人人都是艺术家”这句著名的口号,是唤起在生命虚妄中流转的人们,让每个人自己去承担起对生命的责任,自己去寻求精神的家园,自己去完成自由的实现,在这个意义下,人人是艺术家才成为可能。而非在技术化的媒介发展的支持下得以实现,这种实现所达到的不是人人都是艺术家,而是人人都是机器上的一个零件。波依斯过去了,但是事实上并非人人都成为了艺术家,我们不能因此说他是一个骗子,我们不能因沉睡者的昏昧而怪罪觉醒者的呼声不灵。“人人都是艺术家”,这是波依斯的理想,他为此做出了抉择和行动,并以此抉择和行动承担起了对自己生命的责任,以及对社会,对文化,对历史的责任。那么,在今天这个命题是否已经过时了呢?是否人都应该陶醉在现在巨大的消费游戏中,并为之呐喊呢?是否精神的高贵与平庸不再有距离了?昆斯式的成功真的让平庸引领世界进入了天堂?欧洲与美国都是商业社会,但为什么欧洲诞生了波依斯,而美国诞生了昆斯?我想单是商业社会背景的理由,还不能自圆其说。可能我的问题在别人眼里根本不是问题,因为他们无所谓是昆斯还是波依斯,他们关注的只是成功与否。“成者为王,败者为寇”!这个形而下的真理进入了形而上的领域,并引导着人们的思想和行动,为之努力,为之奋斗!但是我想肯定还有人没有加入这竞争的大军;还有人保持着精神的尊严;还有人在思考我们的文化艺术应该选择一条什么样的路;还有人没有为世俗的成功与失败所动摇,而且坚持自己的信念。艺术家不是关心名利场中得失的社会活动家,不是只计算利润的商人,也不是只为谋生而工作的工人。艺术家应是灵魂的守望者,是与生存的虚妄争斗的苦行者,是向人们敞开生命真实的一扇门。他的生活是通向本真的坚实的路,仅管这条路孤独,无人知晓,他迈出的每一步都需要付出极大的心智和勇气。他的思考要超越世俗的评判,独立不群,他不会在动荡的潮流中迷失自己,更不会为取悦众人或为达到私欲的目的而放弃自己的理念。作为生命个体的人,有私欲,有野心,有懦弱,有虚妄,而这一切又正是人通向自由和本真的路基,跨越它们的每一步构筑了生命的真实存在。艺术家关心的是精神实现的成功与否,现实的成功可以带来名利,但这不是其停止精神探索的理由(虽然这种实例比比皆是),一个成熟的艺术家不会为名利所累,他仍然去作他真正关心的事情。他仍然在精神的路上去发现真正属于他的快乐和痛苦。成功与失败,在他的眼里与在众人眼里是迥异的。
我知道,这种说法早已不合时宜了,聪明者已将他们曾有的虔诚和理想扬弃,以洞明一切的世故和练达与生活周旋。但是我仍然坚持我的不合时宜,并相信这个世界还存在价值和意义。作为艺术家,他的成功在于,穿越现实中的虚妄,超越自我的虚妄,回复精神的纯洁,高贵与尊严.这是我的理想,也许这个理想的失败已经是命运的决定,但是坚持还是放弃却是我自己的决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