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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西对流中生命融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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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摘要]追溯宗白华美学的西学渊源,可以发现,西方哲人与艺术家的思想、人格对宗白华美学思想体系的形成有着巨大的影响。宗白华生命美学与西方学术思想在生命意志、人性情怀、生命本体、人本启示等方面有着深厚的渊源关系。总的来说,宗白华是站在生命融通的基石上来化合中西、贯通古今,以生命的视角来进行审美文化的综合创造,从而创构了“生命—艺境美学”的话语体系。

[关键词]生命意志;人本;人性;生命哲学;生命本体

追溯宗白华美学的西学渊源,可以发现,西方哲人与艺术家的思想、人格对宗白华美学思想体系的形成有着巨大的潜在影响。宗白华的美学既立足于中国古典审美思想,同时又是在西方哲学体系的参照中不断取得进展的。宗白华曾说,“借外人的镜子照自己面孔,也颇有趣味”[1]320,他要“借些西洋的血脉和精神来,使我们的病体复苏”[1]321。青年时期的宗白华意气风发,欲借助西方的学术工具和思想方法来重新激活中国古典文化的“美丽精神”。在晚年他回忆说,“我留学前,也写过一些有关中国美学的文章,但浮浅得很,后来学习研究了西方哲学和美学,回过头来搞中国的东西,似乎进展就快一点了。”[2]608这说明:一方面,宗白华在20世纪初期“东西对流”[1]5的时代潮流里,学习和研究西洋学术,掌握了分析能力与概念工具;另一方面也找准了以西方文化为参照视野来研究中国文化的人生方向,欲做一个“小小的文化批评家”。

在西方美学史上,叔本华、歌德、康德、柏格森、罗丹、席勒、斯宾格勒等学者的思想对宗白华均产生过重要的影响。本文以宗白华与叔本华、歌德、柏格森、康德等思想家的关系为切入点,初步探讨宗白华生命美学与西方学术思想在生命意志、人性情怀、生命本体、人本主义等方面的深厚的渊源关系。总的来说,宗白华是站在生命融通的基石上来化合中西、贯通古今,以生命的视角来进行审美文化的综合创造。

一、佛学视阈中的生命意志

宗白华在青少年时期,就对哲学与文学表现出浓厚的兴趣。1918至1919年,宗白华开始写哲学文章。这一时期,庄子、叔本华、歌德等以及佛学都是他拿来沉思的对象。他说:“庄子、康德、叔本华、歌德相继在我的心灵的天空出现,每一个人都在我的精神人格上留下不可磨灭的印痕。‘拿叔本华的眼睛看世界,拿歌德的精神做人’,是我那时的口号。”[3]151可以看出,叔本华和歌德对青年宗白华思想的形成有巨大影响。但是就叔本华和歌德来说,宗白华对二者的接受侧面有所不同,宗白华主要是在20世纪20年代初期对叔本华有好感,接受其生命意志论,并进行佛学的改造,使生命意志变成生命之同情,随后即扬弃;而宗白华对于歌德的人性是终生崇奉,视为理想文化与人格的象征。

继王国维在20世纪之初对叔本华的哲学与美学思想形成第一次接受高潮之后,宗白华在20世纪20年代对叔本华哲学和美学有自觉的批评研究,并受到他的影响。五四时期的宗白华,深受德国哲学浪漫精神的熏陶,他此时已研读过康德、叔本华、歌德的哲学,关注到新康德主义和生命哲学。德国波恩大学教授顾彬(wolfgangkubin)曾评论道:“(宗白华)是想借助德国文化、特别是德国古典文学中的伦理学的激情来促进中国的变革。对于他来说,最根本的是把德国思想与中国思想加以结合,因此可以称他为现代的传统主义者”[4]。宗白华还曾经倾心于浪漫派的诗歌,读过席勒、歌德、荷尔德林等人的诗篇。他早在1917年即写成《萧彭浩哲学大意》一文,介绍和探讨了叔本华的哲学思想,并且对叔氏思想深表同情之理解:“吾读其书,抚掌惊喜,以为颇近于东方大哲之思想,为斯著焉”。[1]4可以推想,宗白华接受叔本华是建立在中西思想互通的基础之上的,他是站在佛学的视野中来理解叔本华的哲学大义。随后宗白华写下了《说人生观》(1919)、《叔本华之论妇女》(1919)等论述叔本华哲学的文章。

宗白华说“继康德而起者多人,而萧彭浩最为杰出。造《世界唯意识论》,人谓此书,集欧洲形而上学之大成,其义尤与佛理相契合,阅者自明,今不强解”。“先求之自觉中,然后证之万物,使一切现象,皆可以意志解。则世界唯意志之说,可以立意志为本体,此世界,乃现象,心与物所幻成,唯识所见。故曰:世界唯意、唯识。”他认为叔本华的哲学思想“含义闳深,颇契佛理,且一切取证于科学,以发阐其形而上之理”[1]8。从此文中,已见出叔本华对宗的影响以及宗对叔的误读。他说:“萧彭浩言,人生行为之动因有三:一,自利;二,害他;三,同情。此同情之感,为道德之根源。具此感者,视他人之痛苦,如在己身。无限之同情,悲悯一切众生,为道德极则。此其意志中已觉宇宙为一体。无空间中之分别。物我之分,皆以我有空间观念。此空间,唯心所造,故我心意志与万物意志,本是一体,此时将不伤一生,不害一物,其行为无非公正仁爱,意志虽未消灭,已同消灭。盖宇宙一体,无所欲也,再进而意志完全消失,清静涅槃,一切境界,尽皆消灭,此其境界,不可思议矣。”[1]8需要指出的是,叔本华的哲学本体是“意志”本体,或者说是“生命意志”本体,而宗白华将其看做是生命本体,而非意志本体,在一定意义上说,这是对叔本华哲学的误读。

宗白华说“拿叔本华的眼睛看世界”,有两层含义:其一,是以“观审”的眼光看世界,“观审”即审美直观,是摆脱“根据律”束缚的审美心胸;其二,以同情的眼光看世界,叔本华基于生命意志的伦理观,就是同情众生。宗白华说:“人之一生,往来于苦与无聊间而已。唯天才能忘其小己,用其心于宇宙观察,或天然风景,或学术文章,或万物之情,或社会人事,唯纯然客观,不动于心,不生死念,然后著之书册,形之歌咏,笔之图画,写之小说,宇宙现象之真,于焉可得,此天才之有益人世者也。”[1]586所以,“拿叔本华的眼睛看世界”,就是通过天才的艺术活动,能够暂时地帮助人摆脱生命意志的痛苦。

当然,叔本华对宗白华的影响主要在青年时期,随后宗白华对叔本华哲学进行了理论上的批判,在大约写于1928-1930年的《形上学—中西哲学比较》提纲中,宗白华说“叔本华发现盲目的生存意志,而无视生命本身具条理与意义及价值(生生而条理)。”[1]310这样看来,若从1917年写成《萧彭浩哲学大意》一文算起,到1930年的《形上学》对叔本华的自觉疏离,宗白华对叔本华的关注和研究延续了十余年的时间(1917-1930)。总的来说,宗白华主要是从佛学的哲学视野来看待叔本华的生命意志论和同情的人生伦理观,对二者做了中西文化背景下的比较阐释。

二、歌德形象的人性感召

宗白华对德国古典艺术家歌德的完美人格特别欣赏。1923年,他提出了“拿歌德的精神做人”的口号。在其译文中有大量关于歌德的文章,不仅有歌德的诗选、通信,还有比学斯基的《歌德论》。宗白华也被认为是国内学界研究歌德的最早的学者之一。

宗白华认为歌德一方面“表现了西方文明自强不息的精神,又同时具有东方乐天知命宁静致远的智慧”[3]1-2。的确,人性的完美是歌德成为古典艺术大师的一个重要条件。宗白华说:“歌德与其他世界文豪不同的地方,就是他不只是在他文艺作品里表现了人生,尤其在他的人格与生活中启示了人性的丰富与伟大”,“他的生活是他最美丽最巍峨的艺术品。”[3]42德国诗人佛兰称赞歌德为“人性中之至人”,比学斯基称赞歌德是“全人类人性的象征”。人性完美的一个重要表现就是能经不同的眼光和情怀去洞察世界和体验人生。歌德能以不同的视角去观察世界,“歌德有时像一个物理学家观察光色的曲折,有时像一个解剖学家研究骨骼与肌肉,有时像个法学家讨论破产法。”[5]30-31只有视角的五彩才会有世界的缤纷,只有人性的多元才会有人生的多姿。人性美主要体现为自由与和谐。自由是人性组合一种灵活和动态,和谐则是人性组合的一种平衡的静态美。歌德对自己人格追求的是一种多元的和谐美。“他能闲静,又能活泼,愉快的犹如登天,苦闷时如堕地狱,他有坚强的自信,他又常有自苦的怀疑;他能自觉为超人,去毁灭一个世界,但又觉得懦弱无能,不能移动前途中一块小石”[5]30-31。这反映了歌德性格的多元,但他又反对矛盾和冲突,追求的是自由和谐的多元性格。“这些矛盾的暴露,是在他一种心灵禀赋特点占优势时,或全力倾向一个生活方向时,或在感官反抗理性时,或理性压制感官时。我们可以说,歌德一生的上半期上努力于调解灵与肉及心灵与心灵之间的矛盾冲突,以求避免一切内与外的骚扰。但他人格的构造却是如此的幸福,在他的每一种心能中总是积极的,善的,于世界已有益的部分占最优势,故他在一切奋斗中从不损害自己与世界而永为胜利的前进者与造福者。”[5]30-31歌德的人性完美与和谐是其创造出绝世巨作《浮士德》的重要因素。宗白华对歌德人性美的欣赏,同时也是对其自我完善人格培养的一种激励,更是他对人生境界的自觉追求。宗白华自幼喜爱静思的浪漫,青年时代喜爱王、孟、韦、柳等唐诗的和谐静穆。他曾以魏晋人格为理想,在《论〈世说新语〉和晋人的美》一文中,他认为魏晋人倾向于“简约云澹,超然绝俗”[6]177的美,寻求“事外有远致,不沾滞于物的精神”[6]185。在他们开阔的胸襟中萌动着西方近代人才有的宇宙意识的生命情调。进而指出魏晋人生活上的自然主义和个性主义,解脱了汉代儒教统治下的礼法束缚,从而发现了和肯定了自我价值,以率真的性情和宽仁的胸襟造就了自我的新生命。

宗白华的这种人性观,同时也是一种充满生命情怀与人性关怀的艺术审美观。这种艺术审美观又促使他进一步对中国艺术意境的深刻体悟。他将“艺境”看做是艺术家由情景交融而创构的境象,其中体现了艺术家的人格涵养。艺术家以富有诗情画意的情怀去激活万物,观照自然与人生:他说:“艺术的生活就是同情的生活”,“艺术感觉的发生、艺术创造的目的,正是在于对自然,对于人生,对于星天云日,鸟语泉鸣,乃至生死离别、喜笑悲啼,都能寄予无限的同情。艺术世界的中心是同情。同情的发生由于空想,同情的结局入于创造。”[6]334他把艺术意境看成是人类心灵的具体化、感性化,也是人性中最深层的东西的感性显现。同时,他还认为艺术意境是中国人人性中最深层的东西,“中国人的个人人格,社会组织及日用器皿,都希望能在美的形式中,作为形而上的宇宙生命的表征。这是中国人民的文化意识,也是中国艺术意境的最后根据。”[6]415-416艺术意境既使心灵和宇宙深化,也使心灵和宇宙净化了。因此,艺术意境的创造和欣赏可以成就审美的人生境界。《浮士德》中说“一切生灭者,皆是一象征”。歌德给我们的人生启示是纵浪大化中与宇宙同流,“反抗一切的阻碍压迫以自成一个独立的人格形式”[3]11;宗白华却要通过艺境的创造和欣赏成就艺术化的人生。歌德与宗白华分别通过不同的途径追求人性的完美与人生的自由和谐。宗白华对歌德人性的由衷称赞,既是对中西艺术理论的融会超越,又是他对中国审美文化的深沉体验的结果。宗白华这种对人性美的高度重视和对审美主体的人性追求,高扬了艺术中的人性力量,彰显出现代的人文精神,这对中国现代美学的发展具有十分重要的启示意义。

三、中西融汇中的生命本体

以柏格森为代表的西方近代强调宇宙的本质是生命冲动的哲学思潮对宗白华影响甚大。柏格森的创造进化论视宇宙为向上的绵延之流,认为生命冲动的本质就是无尽的创造,这种理论与中国古典哲学中“天地之大德曰生”的宇宙观相通,因而受到包括宗白华在内的中国学人的广泛欢迎。梁漱溟、张君劢、熊十力、方东美、宗白华等学者都先后受到西方生命哲学的影响。宗白华认为中国文化是一种以生命为本体的文化体系,中国艺术洋溢着生命大美的情调。以《周易》为代表的中国生命文化哲学思想为主体,以西方现代生命哲思(柏格森等)为参照,是宗白华建构自己生命美学的基本路向。

宗白华在1919年《读柏格森“创化论”杂感》一文中提出的“创造进化的意志”(即生命意志),晚年他说中国的书法“是节奏化了的自然,表达着深一层的对生命形象的构思,成为反映生命的艺术。”[2]612在《我与艺术》文中,追忆少年情怀,他说“那象征着世界和生命的大海,哺育了我生命里最富于诗境的一段时光”[2]615,并且认为“大自然中有一种不可思议的活力,推动无生界以入于有机界,从有机界以至于最高的生命、理性、情绪、感觉。这个活力是一切生命的源泉,也是一切‘美’的源泉。”[1]545宗先生在美学中推崇“生命精神”可见一斑。

在《艺术学(讲演)》中,宗白华认为中国“艺术为生命的表现,艺术家用以表现其生命,而给与欣赏家以生命的印象”,“艺术品之表现,为一种生命的表现”[1]548。同时还说:“凡一切生命的表现,皆有节奏和条理,《易》注谓太极至动而有条理,太极即泛指宇宙而言,谓一切现象,皆至动而有条理也,艺术之形式即此条理,艺术内容即至动之生命。至动之生命表现自然之条理,如一伟大艺术品。”[1]548罗丹说“照片说谎,而艺术真实”,其原因在于“艺术能表现‘动’,照片不能表现‘动’。‘动’是自然的真相”,“动者是生命之表示,精神的作用;描写动者,即是表现生命,描写精神。”[1]312表现动相,才能表现自然的生命精神。在宗白华看来,“动”、“活力”、“生命”都是一个意思,都是指天地自然无处不在的生命创造精神。罗丹艺术的生命精神对宗白华的影响是巨大的。

宗白华指出,中西哲学的形而上是两个不同的体系即“生命的体系”和“唯理的体系”。唯理的体系是要了解世界的基本结构,秩序理数。生命的体系是要了解世界的意趣意味和价值。西方的体系强调的是“数”,中国的体系强调的是“象”。“象”是依靠“直感直观”直接欣赏体味世界的意味,“象”是自足的,完形的,无待的,超关系的,是一个完备的全体。“象如日,创化万物,明朗万物!”[1]631虽然中西两种体系不同,但两者之间仍可以平等对话交流,求同存异,共同推进现代美学的发展。

关于中国美学的生命精神,宗白华给予新的阐释,他认为:“谢赫的六法以气韵生动为首目,确系说明中国画的特点,而中国哲学如《易经》以‘动’说明宇宙人生(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正与中国艺术精神相表里。”[3]105宗白华看到《易传》正是“以‘动’说明宇宙人生”,而“动的范型是道”[1]628,即这“动”已被本体化为宇宙自然之规律——“道”了。所以中国人最根本的宇宙观是“一阴一阳之谓道”,“这形而上的道,这永恒创化着的原理”[3]439,正是中国传统宇宙、人生的根本依据。这里宗白华用柏格森生命哲学的术语“创化”(“创造进化”)来指称“道”。他还用柏氏“绵延”一语来解释《易传》:“‘生生之谓易’,其变化非空间中地位之移动,乃性质一‘刚柔相推而生变化’之发展绵延于时间。”[1]609在此,宗白华以西方的“生命绵延”来阐释儒家的“生生之易”。

宗白华进而从老庄、周易到禅宗三家思想的整体精神来考察,认为中国古典哲学“不欲与宗教艺术(六艺)分道破裂……道与人生不离,以全整之人生及人格情趣体‘道’……中国哲学终结于‘神化的宇宙’”[1]586。《周易•系辞上传》曰:“一阴一阳之谓道”,“富有之谓大业,日新之谓盛德。生生之谓易”[7],《周易》昭示的根本精神也就是“动”的生命精神,强调生生不息的创造精神。由此宗白华认为,包括《周易》在内的中国哲学在一定意义上说是生命哲学。在中国哲学家看来,宇宙乃是普遍生命流行的境界,天为大生,万物资始,地为广生,万物咸亨,合此天地生生之大流,遂成宇宙,其中生气盎然充满,旁通统贯,我们立足于宇宙中,与天地和谐,与人人同情,与物物浃合,所以无处不与普遍生命同流。在宗白华看来,《周易》的生生之理与柏格森等人的生命思想相比,更加圆融精微。

宗白华美学生命本体论的建构当始于20世纪20年代,从接受柏格森的生命哲学开始,到回归中国的生命哲学,在中西融合的基础上将生命哲学精神贯穿他美学活动的全过程。

四、康德美学的人本启示

康德哲学不仅对西方文化产生了深远影响,对中国美学也发生了重要的促进作用,王国维、蔡元培、郑昕、朱光潜、宗白华、李泽厚等中国现代美学家几乎都受到康德思想的巨大影响。无论就宗白华对于康德哲学、美学的研究深度来看,还是就其美学思想中的某种“康德主义”成分而言,康德的思想影响着宗白华一生的学理探求。

20世纪20年代,青年时期的宗白华把他自己最初的哲学研究目标放在叔本华和康德身上。宗白华对康德哲学的研究,主要体现在《康德唯心哲学大意》、《康德空间唯心说》和《康德美学思想评述》等论文中。前两篇文章是宗白华1919年3月间在“少年中国学会”的学术谈话会上的演讲稿;后一篇是1960年宗白华在翻译康德《判断力批判》上卷时写的述评文章。从这三篇文章可以看出,宗白华对康德的先验认识论和美学思想进行了细致梳理和分析,并提出了自己独到的见解。

青年时期的宗白华对康德的先验认识论和不可知论有着一种全然的肯定,但这种对康德哲学的全盘接受在以后发生了一些变化。在宗白华后来的哲学和艺术美学探索中,随着对康德哲学的翻译和研究的加深,进行了理论反思和批评。毫无疑问,当宗白华说“康德美学的基本问题不是美学的个别的特殊的问题,而是审美态度”的时候,可以说是一语道破康德美学的理论实质。同时,宗白华对康德的纯形式主义的特性也有所不满,推崇康德又批评康德。宗白华批评康德美学,其用意不在于否定康德美学的理论成就,相反,在宗白华看来,康德美学乃是人类美学史上的一个光辉顶点。

20世纪60年代,宗白华开始对《判断力批判》进行翻译和研究,《康德美学思想评述》一文对于康德美学思想作出了具体分析和理论扬弃,也为中国学者准确认识康德思想提供了深刻的启示。而宗白华对康德美学一系列基本命题的深入剖析,则将我们带入了一个新的思想天地。

康德美学思想主要集中在《判断力批判》中,康德美学具有主体性和人本性,也可以说是一种人本主义的美学。自康德以后,人类不再将人仅仅看成“知性的动物”,而看成是一个活的生命存在,一个知性与感性、意识与无意识相结合的生命存在。西方美学开始从人的本性、人的存在即从完整的人的角度来探讨美的本质。

康德的美学是以“哲学主体性”为依据和出发点的,“主体性哲学”研究的对象不是客观世界而是作为对客观世界的感知和创造的人,研究人的主观能力。康德对美的分析,探讨了审美功能或审美活动的特殊性。它和实际的利益无关,因此不同于实践的功利活动;它和概念无关,因此不同于逻辑的理论活动;它和目的无关,因此不同于道德的善。但审美活动并不是与真善无关,相反任何一种审美活动都是感性(想像力)、知性(认识论范畴的理性)、情感(实践理性)的完美融合。这种融合使人产生自由感给人以巨大的精神享受。康德在《判断力批判》中,试图用“判断力”这个概念将自然概念领域与自由概念领域沟通。判断力是一种“无目的的目的性”,无目的是指人对审美对象既不要求它符合人的实用目的,也不要求它具有自身的合目的性(内在的完满性),合目的性是指审美对象的形式使人愉快。康德以美感来证明美的存在。但由于人的美感有多样性、个体性、相对性,于是设定了“共同感”心理机能作为美感普遍性的基础。康德运用中介性的思维方式,通过审美判断沟通了人的认识(悟性)与道德(理性),把人的情感升华为美感,因而美就具有了超越一般感官愉快的深远意义。美不仅使人处于自由的状态,还能使人进入崇高的理想境界,于是美又具备了道德(善)的价值。康德正是在这个意义上认为“美是道德的象征”。康德这种以人的主观整体性为依据的主体性美学,在美学史上影响甚巨。这不仅是因为他超越了唯理主义和经验主义,从而将人的各种能力看成一个有机整体,更重要的是他在人的各种主观机能中发现了美感的根源,并从审美主体的精神的自由和谐上发现了真善美的深层的一致性。将审美活动与人的存在(感性与理性、情感与意志)联系起来。因此康德的美学便具有了人性的价值和人本的色彩。

宗白华对康德的审美判断的关注,是对中国现代美学的深刻启示:美学理论的发展必须朝人性方面发展,如果不对人的本性、人的能力、人的意识等诸方面做深入的研究,那就谈不上真正的发展。人本主义美学作为西方美学一个学派,能与中国传统的生命美学实现平等的对话。宗白华对康德美学的翻译和研究,对中国现代美学的发展有着重要价值。宗白华提倡,应当在康德的人本美学与中国传统的生命美学的交流对话中去建构有中国特色的现代美学。正如叶朗先生所言,宗白华和朱光潜一样,都重视“美在意象”[8](主、客体的同一)。这个看似简单的命题,实则是他们这一代美学学人融会贯通中西古今美学理论的一个惨淡经营的美学结晶。

综上所述,可以看出,正是西方(德国)哲学精神与中国传统哲学,“共同滋养了宗白华辩证思考的哲学心灵”,“通达的、多元发展的世界文化视野”[9],也使得宗白华能在中西古今的文化碰撞中从容取舍。宗白华在西方人文学术思想的深刻影响下,立足于中国美学传统,高扬艺术的生命精神和生命的艺术精神,追求生命自由、人性完满和审美超越,标举艺术意境。因此可以说,宗白华是以生命意识、宇宙情怀为文化基础,以妙悟为体验方式,以艺境为价值蕲求,创造了“生命—艺境美学”[10]的话语体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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