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言:本站为你精心整理了恩斯特布洛赫对梦想范文,希望能为你的创作提供参考价值,我们的客服老师可以帮助你提供个性化的参考范文,欢迎咨询。
内容概要恩斯特·布洛赫的哲学在国内研究甚少,在深入领会原著精神的基础上,本文对梦想这一人生现象如何进入布洛赫的哲学体系、如何在这一体系中得到描述和分析,进行了扼要的阐述和简明的评析。梦想可分为两种,一种是非本真的,一种是本真的,布洛赫从本真的梦想出发,经过一系列心理学和哲学研究,勾勒出一切梦想背后的动力结构,也即指向未来的尚未意识。尚未意识集中体现在希望这一期盼性情绪上。没有希望的人生,是可悲的,不值得一过的。布洛赫把希望和梦想,引入了马克思主义。
关键词恩斯特·布洛赫,乌托邦哲学,白日梦,尚未意识,希望
ErnstBloch,UtopianPhilosophy,Daydream,Not-Yet-Consciousness,Hope
(一)
恩斯特·布洛赫(ErnstBloch,1885-1977)是20世纪德国最伟大的马克思主义思想家之一。他像卢卡奇那样和德国古典哲学有很深的渊源关系,却不停留于古典哲学;他像萨特那样对现象学方法深有体会,却不止于现象学;他像马尔库塞那样大量借鉴精神分析学的成果,却不限于弗洛伊德主义。西方马克思主义一般都可归入某个较大的哲学流派,可以看作是某某思潮与马克思主义的合流,而布洛赫却独立发展出了一套从研究领域上来讲是全新的哲学:乌托邦哲学(utopischePhilosophie)。
乌托邦哲学以梦想作为自己的研究和阐释对象,这在哲学史和文化史上是前无古人的。布洛赫给自己规定的任务是寻找梦想中积极的因素,也即“朝前看”而不是“向后看”的冲力,如希望、期盼等等。希望和期盼是人生最根本的动力,人们最不堪忍受的,是没有希望、没有未来的生活。然而,梦想在现实生活中常常遭到排斥,它们被看成是无用的、荒唐的东西。“白日梦”这个词本身就带有贬义(大白天做梦)。被生活放逐的梦想不得不遁入艺术领域,浪漫主义和超现实主义诗人都曾为梦想作过辩护,但是,梦想作为生活之别处(otherplace)的事实,并没有因此被改变。
自托马斯·莫尔发表《关于最完美的国家制度和乌托邦新岛的既有益又有趣的金书》(1516年)以来,梦想以一种特殊的形式进入社会政治领域。这类作品或描写神奇的异域,或描写未来的美好生活,以超越社会现有阶段为其精神归宿,以“乌托邦小说”这一特殊的文类流传于世。除开这一纸上议政的传统,在西方还有一系列试图改造资本主义的社会实践,因其难以实现之故,常被人目之为乌托邦主义,或乌托邦社会主义(中译“空想社会主义”)。无论是在文学领域,还是在现实领域,“乌托邦”一词常带有几分嘲讽的意味,U-topia,作为遍寻地图不见踪影之地,常和不切实际的空想联系在一起。
布洛赫在他的乌托邦哲学中所做的主要工作之一,是系统地纠正人们对梦想和乌托邦的偏见。在布洛赫看来,梦想或乌托邦并不是全然主观,全然虚妄的。作为梦想最真实、最核心的成分,“希望”(Hoffnung)在布洛赫的哲学中受到了空前的关注,在布洛赫看来,“希望的法则”(DasPrinzipHoffnung)是宇宙人生中最根本的法则,这一法则在《希望的法则》厚厚的三卷本中得到了集中的阐述。
《希望的法则》(DasPrinzipHoffnung),写于1938—1947年,修订于1953、1959年,该书的前两卷于1954-1955年在东柏林出版,第三卷于1959年出版,同年,修订后的三卷本由美茵法兰克福的Suhrkamp出版社发行。这部鸿篇巨制标志着布洛赫乌托邦哲学体系的最终完成,作为一部关于梦想的百科全书,它具有可以与黑格尔的《精神现象学》相媲美的宏大结构,与歌德的《浮士德》相比拟的浪漫情怀。在这部著作中,布洛赫对人世间大大小小的梦想进行了有史以来最为系统的阐释。
(二)
布洛赫把“小白日梦”(kleinenWachtr?ume)一章安排在《希望的法则》一书的开头,不是想靠文学性的描写先声夺人,而是另有深意,也即,对人一生的梦想作出描述,从而充分展示有待研究的对象。
所谓小白日梦的“小”,类似于小市民的小,小人物的小,小格局的小。所谓小白日梦,是指缺乏建构性的白日梦,普通人的散漫的白日梦。
布洛赫把这一部分的工作命名为Bericht,译为英文即report,意思是书面报告或新闻报道。这一部分是布洛赫提交给我们的一份报告,也即,关于人一生梦想的报告。不过,它不是一份万应的报告,它的时间跨度是晚期资本主义(但也谈到非资本主义社会),它的对象是小资产阶级(但也谈到无产阶级),用布洛赫自己的话来说,它是“关注街头巷尾的常人(denMannaufderStra?e)及未经规整的愿望的报道(Bericht)”[1]。
布洛赫是从刚出世的小婴儿开始“报道”的,中经童年、青春期、青年、壮年一直到暮年。
人之初只是伸胳膊动腿,这时候的人和所有的生物一样,有一种盲目的“生命冲动”。对婴儿来说,饿了就要吃奶,得不到就大哭大喊。这种“要”以及“得不到”,使得孩子学会了等待。等待是一种更高级的心理活动,它开始突破黑暗的“此”(Da)。随着孩子们能撕能抓,也即和外物打交道,一种“新”和“他者”开始萌动。到了能跑能跳的年龄,小孩子的愿望便更清晰了、更主动了,游戏把所有熟悉的东西转化为陌生的东西,于是“远方”的意义开始呈现。不过这时候愿望还不够强大,小孩子对陌生的东西还有畏缩的倾向,他们喜欢把自己藏在别人找不到的角落。然而即使在这里,也蕴含着某种希望:对自由空间的渴望。这时的小孩既渴望冒险,又害怕冒险,因此他们常常想象自己住在戒备森严的城堡中――从作业本上的涂鸦可以看出这种愿望的踪迹。
到了13岁左右,孩子们对户外的陌生事物有了更多的渴望。下课铃是他们最喜欢听的信号,只要一下课,他们就满世界乱跑。在放学回家的路上,孩子们大谈特谈他们没有经历过的事情,即便是一个平庸的心灵,在这时节也开始对自己讲故事,讲一些关于好运气的简单寓言。关于美好生活的梦想在此期间蓬勃生长,即使是傻乎乎的小鹅,也开始嫌弃自己的家,女孩子们把玩着自己的名字和发型,男孩子们渴望过上比父辈更为高贵的生活。他们就像格林童话中的小裁缝一样,出门找好运气,体验到禁区的诱惑,所有的东西都焕然一新。15岁的时候,出走的愿望就更强烈了,不过这多少带有一些婴儿期的逃避倾向。
17岁左右,对异性的向往出现了,人生进入了花季。一切都魔化了,像是霍夫曼的童话小说里写的那样,恋人所在的街道和城镇变成了黄金,无形的棕榈树荫庇着她的房子。异性是一个神秘的他者,是能唤起无数甜蜜梦想的他者。这是人生的早春,一切的东西都躁动不安,猛烈的痛苦和剧烈的快乐并存,极度的自尊和极端的自卑共生。这是一个做梦的年纪。
这时的梦不仅仅是关于爱情的,或者说爱情本身就灌注着对美好生活的全部向往。年轻人快意地用未来的远景折磨自己,只要能过上应该过的生活,过上迄今未曾实现的真正的生活,哪怕经历风暴、痛苦和电闪雷鸣也全不在乎。在青春的这个阶段,十分明显的是,唯有对未来的共同期盼,才是维系朋友关系的纽带。假如不再有共同的未来,友谊之花便会枯萎。没有什么比看到多年前的校友那样更令人感到无聊了,他们变得像教师,像孩子眼中的大人,像一切对我们怀有敌意的东西。这样一种重逢给人的感觉是,青春时代的理想被背叛了。
这个时节,少女都有一本秘密的日记,大家都好点艺术,每个人都不甘平庸,都想从事创造性的工作。不过,真正能持之以恒的只是少数,大多数人只是空有热情,或者像歌德说的那样,缺乏刻划细节的才能。这时候,一切的远方都显得美丽。慕尼黑或巴黎是寻梦的城市,每一个咖啡馆里的年轻人都梦想成为大艺术家。
然而,随着年岁的增长,资产阶级的生活变得越来越平庸乏味。驱力瞄得更近了,也即,人变得更实际了。青春期的梦想被金钱挤走,成年人的白日梦多半是指向过去的,例如:“悔不该……”,“要是当初……现在就不是这个样子了”。但愿望本身并没有减弱,梦想的力量随时可能爆发出来。小市民疯狂地追随纳粹就是一个例子。他们做着复仇和占有的梦,这种梦并不真正是革命的。如果没有别的释放机会,常人便把心理能量转移到春宫梦中,或者整天梦想当老板。在“副刊时代”,常人对新的追求,不过是好奇和赶时髦。这种新不是真正的新,而是一种重复,对这种“新”的追求,是一种上瘾。人们在街上逛来逛去,在商店的橱窗或走过的女士旁边做着白日梦。商品在闪烁,外衣迷人――这是镜中的白日梦。
人生如白驹过隙,无论在哪个社会中,老龄化都是不可抗拒的趋势。暮年就像严冬,但绝非没有希望。在资本主义社会中,老了就彻底无用彻底多余了。但是在其他类型的社会中,老人或许还象征着智慧和权威。此外,只要人活着,他就在做梦、就在期待更好的东西,即使老了也是这样。对于一事无成的老酒鬼来说,活着就是消磨和打发剩余的时光,对于富于创造力的人来说,晚年却是收获的季节,充满了丰收的喜悦。晚年比其他阶段包含着更多的青春,并在无法效仿的意义上,包含着更多的成果,这些成果是从青年时代就开始积攒的。老年人最后的愿望是休息,它穿透了老年所有的愿望。这种愿望属于另一个时代,那时每样东西还不是忙碌的商品,而更重要的是,它预告了一个不再忙碌的时代,也即社会主义时代。
看过布洛赫的这份报告,我们有以下两点感受:
1、人生处处有梦,白日梦是日常生活中最基本的心理活动。
2、白日梦分为两种。一种是好的、有生气的、属于春天的,一种是坏的、无生气的、属于冬天的[2];一种是目标远大、不断有新在前方涌现、不断上升的、朝向未来的期盼,一种是鼠目寸光、沉沦于当下、沉迷于往事的不思进取。人生是这两种状态的混杂,大多数人,也即街头的常人,属于后一种――虽则他们年轻的时候也曾做过好梦,也曾有过理想和抱负。
在这最初的现象描述中,我们已经能看到各概念、各环节最初的勾连。在把这些环节彻底形式化之前,布洛赫首先对以往的心理学知识进行了分析和批判,借此为哲学的形式化工作奠定更为坚实的基础。
(三)
在布洛赫之前,西方思想家虽曾注意到白日梦这种心理现象,但从未做过专题研究,直到弗洛伊德,白日梦才成为一个理论课题。不过,在弗洛伊德的释梦理论中,白日梦仅仅是夜梦的一块敲门砖——“你们要记得我曾想借‘昼梦’来解决梦的问题。”[3]弗洛伊德借白日梦向人们说明,夜梦也是对愿望的满足(Wunscherfüllung)。布洛赫肯定了弗洛伊德的这一结论,但他同时也指出了白日梦与夜梦的不同:
“与夜梦不同的是,白日梦可以自由地、重复地选取飘浮于空中的形象,可以是慷慨激昂、夸夸其谈,也可以是胡言乱语、痴人说梦,但也可以是酝酿和筹划。白日梦以一种松散随意的风格来进行自由的思想游戏,可以是政治思想,也可以是艺术、科学思想,而这种松散随意的风格可以说是与缪斯[艺术]和密涅瓦[事后沉思,玄思]相接近的。白日梦可以使灵感变得完备,而这种灵感无需多加解释、只需动手实施就行了,白日梦还可以建造空中楼阁、勾画宏伟蓝图,而不永远只是杜撰与虚构。即便是在漫画式的夸张中,白日梦者也处在与夜梦者不同的光亮中。”[4]
归结起来,白日梦具有不同于夜梦的三大特征[5]:
1、白日梦者有清醒、完整和自主的自我。即便白日梦者再放松,白日梦中飘浮的意象也不可能反过来控制他。夜梦者则受制于梦中幻象,以幻象为真实发生的事情,其主要原因在于夜梦中的自我过于孱弱,酩酊如泥,并向孩童期的自我倒退。
2、白日梦不是压抑性的,而是扩张性的。白日梦中的自我虎虎有生气,在这一点上,弗洛伊德错误地把白日梦的自我与孩童的自我等同起来。实际上,即便受创伤的童年自我偶尔会在记忆中渗透进来,白日梦的主体还是有理性的成年人的自我,甚至比其他活动状态下的自我更加强有力。按弗洛伊德的说法,“自我”在夜梦中充当着道德审查官的角色,布洛赫认为,在白日梦中情况恰好相反,自我在饱涨着希望的意念的鼓动下膨胀变大,道德审查基本上处于暂停状态。过分膨胀的自我如果失控,就会变成“妄想狂”(paranoia)。妄想狂与神经分裂症(schizophrenia)不同,后者是一种自我退化现象,即为了逃避令人不快的现实,退缩到童年孤独而原始的自我中去,妄想狂与之相反,是自我的膨胀。布洛赫说,在未来设计师或伟大的乌托邦主义者行列中,往往能找到妄想狂的影子,在妄想狂这种精神病症状中可以发现乌托邦精神歪曲了的形象。
3、白日梦具有强烈的目的性。开放的白日梦往往不满足于虚假的满足,而是向前奔赴愿望实现之地,有如马克思所说的那样,它要“伸手摘取真实的花朵”[6]。开放的白日梦预感到人与世界的发展趋势,从而能更深地认识现实、批判现实,这是它具有更强现实感的原因,此外,它还在遥远的地平线上为人设置了一个目标,鼓舞人们朝向世界的改善前进。布洛赫认为,这样一类梦是公开的,不需要像破译夜梦那样去挖掘潜意识中的隐念,只需进一步修正它们,使它们更清晰、更具体。
综上所述,白日梦有非压抑性、自主性、扩张性、目的性等特点。其中最关键的一点是,白日梦者的自我是清醒的。这一自我不仅和求存驱力及发展驱力结合在一起,而且和理性以及现实并不矛盾。这一自我是属人的,与畜类蒙昧的意识有根本的区别,它跃出黑暗的当下,指向尚未到来的蓝色未来。
(四)
在布洛赫的乌托邦哲学中,与夜梦和白日梦的区分相联系的,是对“不再意识”(Nicht-Mehr-Bewu?te)和“尚未意识”(Noch-Nicht-Bewu?te)的区分。
如前所述,白日梦这种心理活动是有自我的,然而,在通常情况下人们却很少意识到自己在做白日梦。在此,另一种意义上的“无意识”凸现出来,这种无意识与被压抑的过去无关,而是和正在酝酿着的未来有关;这种无意识的活动领域不是夜晚,而是白天,不是夜梦,而是白日梦,它始终面向做梦者本人所认为的新,甚至也面向客观上的新事物。布洛赫把这种指向未来的无意识命名为“尚未意识”,以区别于夜梦中指向过去的“不再意识”。
常人的白日梦是散漫的、遮蔽性的,为了把“尚未意识”这一深层结构揭示出来,布洛赫特意在《希望的法则》第15节的第3小节中谈到青春期、变革年代和创造性活动。我们不难体会到,为什么青春期的憧憬,变革年代的期盼,艺术创造中的神秘预感,会成为突显尚未意识的典型,这无疑是因为这些领域中的梦想更明亮,更有生机,目标也更为远大。这些更真更纯的梦想,向我们揭示出一切梦想的本质:期盼。布洛赫想必很早就意识到这一点,他在22岁那年就完成了一部具有决定性意义的手稿:《论“尚未”范畴》(überdieKategorieNoch-Nicht)。“尚未”,notyet,作为一个高度形式化的范畴,牵引出“期盼”中最本质的环节,也即“朝向……未来”。
在诸多期盼性的情绪中,最明亮、最欢欣、最诚实者首推希望。希望是本真的期盼,它最有生气、最接近于明媚的春天――“希望,作为焦虑与恐惧的对立面,是一切情绪中最富人性、最适宜于人的,它指向最遥远最明亮的地平线”[7]。在布洛赫的术语中,尚未意识,乌托邦意识,期盼意识和希望,这四者异名而同谓,共同指向人生背后最深、最强的动力,它们是梦想最核心、最本质的成份。
人生之初直至花季雨季,一路躁动不安,生机勃勃,一步踏入社会却日显晦暗消沉,梦想的力量虽未减弱(心理能量总是从一个地方转移到另一个地方),其意向对象和意向方式却发生了显著的变化。“沉沦”于眼前事物的常人,其意向对象是现成在手的,或者说,是客观上不新的东西。在布洛赫看来,这种沉沦(即陷入“不再意识”)是由资本主义社会造成的,因而不是永世长存的。然而,即便是满足于现成事物的常人,他们从根本上来说还是具有一种期盼意识。小市民之所以能够那么狂热地追随希特勒,其原因即在这里。在和平时期,热衷于赶时髦和寻找婚外情的常人也仍然是在寻觅某种新东西,尽管这种“新”刚一露面便已然是陈旧的了。
换言之,期盼意识或者说尚未意识是一种普遍存在的、属人的精神结构,它可以被遮蔽、可以被歪曲,但无法被彻底消除。尚未意识是驱力(Trieb)中的驱力,它构成了人生最本质的动力。在布洛赫看来,乌托邦哲学的核心任务,就在于“发现‘尚未意识’并找到一套准确地标记它的符号”[8]。尚未意识是朝向未来的,乌托邦哲学因此可被恰当地称之为关于未来的哲学。
(五)
尚未意识不是一种锁闭在地窖中的无意识,它浸润在清晨的空气中[9],因此从根本上来说是可以具有理性的。希望和理性相反相成,“理性离开了希望不能开花,希望离开了理性则不能发言”[10],和理性结合在一起的希望,也即Doctaspes[11],有教养的希望。在布洛赫看来,一旦尚未意识或希望在实践活动中获得了更多的启蒙,它们就能够作为“乌托邦功能”(utopischeFunktion)发挥作用。乌托邦功能,也即“希望”所具有的预见功能和实践功能,它处在对“尚未形成”(Noch-Nicht-Gewordene)的期盼和对真实未来的预见状态中,处在“尚未形成的美好(事物)”的成形过程中,它是连接过去、现在和未来的中间地带[12],它是“感受‘新’的有条理的器官,即将来临的事物的客观聚合状态”[13]。由乌托邦功能,可以产生具体的乌托邦眼光。所谓具体的乌托邦眼光,也就是和行动联系在一起的远大而清晰的目光。至此,常人散漫的“小白日梦”已发展成为目光远大的“乌托邦”,也正是在这里,布洛赫的乌托邦哲学,开始和重视实践的马克思主义发生联系。
布洛赫很早就为自己设定了一个用乌托邦哲学“补充”马克思主义的任务。用他的话来讲,这是一个如何解决面包与小提琴关系的问题[14]。在早期著作《乌托邦精神》中,布洛赫反对庸俗的经济决定论,提出人不能仅靠面包生活,人还应该有灵魂和信仰[15]。为此他试图把马克思拉回到傅立叶,试图往马克思主义里加入基督教神秘主义的成分,以补救一种排斥了梦想和乌托邦的“可悲而粗鄙的无神论”[16]。
事实上,面包和小提琴问题一直是布洛赫关心的问题。当他从神秘的内省转向客观可能性,从唯灵论转向马克思主义之后,这个问题仍然没有被取消掉,只不过更换了内容。在1930年代的文论以及论战中,这一问题和现实主义之争结合在一起,成为一个重要论题。例如,在1935年写的《马克思主义与诗》一文中,布洛赫对马克思主义中的冷流,或曰“冷的马克思主义”提出了批评。时代被新闻风格和自然主义占据,简单的现实主义扼杀了精神、爱以及诸如此类的东西。满怀激情的青年艺术家不满于这种现实,投奔到马克思主义门下,却发现只有告别过去的一切,只有为革命牺牲想象,才能跨进革命的大门。
布洛赫认为,对待梦想的这种态度是不恰当的,它会把好的梦想和不撒谎的想象粗暴地拒之门外。与这种马克思主义的冷流不同,布洛赫认为马克思的学说从根本上来说并不排斥梦想,马克思学说的要义是“形成和转变”,它惊跑了做梦者,却不会把清醒的想象赶走,清醒的想象原本就是客观形势的一部分,是革命行动的一部分[17]。换言之,梦想并不是美好生活的障碍,反倒是实现美好生活的动力。
在20世纪60、70年代的德国学生运动中,布洛赫所提倡的“暖”的马克思主义曾如日中天,盛极一时,甚至有学生团体提出要将图宾根大学更名为“布洛赫大学”。图宾根大学曾是布洛赫思想盛行之处,令人感慨的是,关注乌托邦和乌托邦哲学者在今日的图宾根已为数寥寥。从1990年代开始,布洛赫的思想被陆续引进中国,近年来,国内对布洛赫的研究有逐渐增多之势。在一个“告别革命”、“告别乌托邦”的年代,布洛赫的哲学会不会重新挑起一个争论已久的话题呢?乌托邦终结了吗?关于这一点,我们一时还不好骤下结论。不过可以肯定的是,梦想这一问题大概是永远不会过时的。梦想是社会人生中永远不可祛除者,对梦想的研究,在我国不是太多,而只是刚刚开始。主要参考文献:
E.Bloch,DasPrinzipHoffnung,FrankfurtamMain:Suhrkamp,c1959(英译本ThePrincipleofHope,threeVol,TheMITPress,1986)
E.Bloch,TheSpiritofUtopia,StanfordUniversityPress,2000
E.Bloch,TheUtopianFunctionofArtandLiterature,TheMITPress,1988
--------------------------------------------------------------------------------
[1]布洛赫:《希望的法则》,导言。
[2]用季节来比喻人生,不仅仅是布洛赫及尼采,《近思录》朱子注云:譬如天地只是一个春气。发生之初为春气,发生得过便为夏,收敛便为秋,消缩便为冬。明年又从春起,浑然只是一个发生之气。
[3]弗洛伊德:《精神分析引论》,商务印书馆,1996年,第95页。
[4]布洛赫:《希望的法则》,第14节,第4小节。
[5]参布洛赫:《希望的法则》,第14节,第5-7小节。
[6]马克思:《〈黑格尔法哲学批判〉导言》,《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1卷,第2页。
[7]布洛赫:《希望的法则》,第13节,第4小节末尾。
[8]布洛赫:《希望的法则》,导言。
[9]布洛赫:《希望的法则》,第15节,第2小节。
[10]布洛赫:《希望的法则》,第55节,第4小节。
[11]布洛赫:《希望的法则》,导言。
[12]布洛赫:《希望的法则》,第20节,第4小节。
[13]布洛赫:《希望的法则》,第15节,第20小节。
[14]参WayneHudson:ThemarxistphilosophyofErnstBloch,TheMacmillanPressLTD,1982,P13.
[15]布洛赫:《乌托邦精神》,第244-245页。
[16]布洛赫:《乌托邦精神》,第245页。
[17]布洛赫:《马克思主义与诗》,载E.Bloch:TheUtopianFunctionofArtandLiterature,TheMITPress,198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