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浅议薛瑄的咏史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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摘要:薛瑄现存76题117首咏史诗作,或表现出对历史上军事人物及事件的关注,或表现出对历史上政治贤才的敬佩,或表现出对历史上节义之士的颂扬,体现了薛瑄在览古、读史、观画后对历史的感性认识及其肺腑真情,同时体现出薛瑄“诗文出于真情则工”的诗学观念。

关键词:薛瑄;咏史诗;“诗文出于真情则工”

薛瑄(1389-1464),字德温,号敬轩,谥文清,山西河津县(今万荣县)人。薛瑄是明初著名的理学大家。他“以复性为宗”,开河东之学,对理学之发展颇有影响,被四库馆臣誉为明代第一的淳儒。[1](P790)论理之外,薛瑄亦多有诗文传世。点校本《薛瑄全集》中《文清公薛先生文集》二十四卷,共收录薛瑄诗作934题1528首,数量颇为丰厚。在薛瑄所留存的1528馀首诗作中,有76题117首咏史怀古之作。通读薛瑄这一百多首咏史诗作,可以看到,促使薛瑄进行咏史创作的动因主要有三:其一为观览古迹,其二为阅读史书,其三为赏观画作。薛瑄的多数咏史诗作为怀古作品,即因见古迹而思古人,念古事,由此引发诗兴而成就诗篇。如《淮阳怀古》[2](P109),即薛瑄经淮阳,遥想此地古先贤,“抚心益自悟,怀人遂成篇”。淮阳是一座拥有悠久历史与深厚文化底蕴的古城。淮阳古称宛丘、陈、陈州,太昊伏羲氏、女娲氏、神农氏、胡公满都曾在此建国,后世汉高祖六子刘友及三国曹操三子曹植亦被封于此处。孔子曾多次来此处讲学,汉初名臣汲黯曾任淮阳郡太守,颇有治绩。念及淮阳先贤,特别是“好直谏,守节死义”[3](P3777),“游侠,任气节,内行修洁”[3](P3774)的汲黯,想到他被外调淮阳卒于任上,最终未能再次返京,不禁发出了“禁闼不可留,遗想增慨然”的感叹。又如《孟子祠》[2](P381)一诗,则是薛瑄经过“邹国丛祠古道边”,看着周围“满林松柏带苍烟”,便想到昔日孟子“独引唐虞谈善性,力排杨墨絶狂言”,从而能够“功成不让湮洪水,万古人思命世贤”。其中饱含对亚圣孟子的敬意。

《王弼墓》[2](P154)一诗,为薛瑄途经王弼墓,看着“先生埋骨邙山后”,想到王弼的玄学哲学,颇有些不满地感慨:“犹有玄虚误世人。”再如《过邗沟怀古》[2](P382)、《新郑咏古》[2]P303、《卫城咏古》[2]P336等,都是属于此类作品。观史、读史,是促使人们对历史进行体悟的最直接方式。薛瑄有《读书录》与《读书续录》二书,便是其在读书过程中“自录随时所得,以备屡省”的“心得之言”。[1]P790其中亦不乏对历史事件、历史人物、历史著作以及修史、治史等的独到见解。如薛瑄在《读书录》里有言:“自古作史者,苟非大公至正之人,爱憎取舍之间,失其实者多矣。”[2](P881)即以为自古修史书,会因修史者之爱憎好恶,使得所记载的历史难免有失实之处。《读书录》《读书续录》中的历史评论,更多的是薛瑄对历史的理性思考,而在其诗歌创作中的观史读史之作,所表现出的则多是薛瑄对历史的感性体悟。如《读史二首》[2](P212),薛瑄先是有感于汉唐末年国家由盛转衰而无力回天,有感于晋宋时期政权频频更迭的纷乱动荡,看着史书上对如此种种的记载,真是感慨良多,于是便写下了:“汉唐末事谁能鉴,晋宋当年世所知。犹有一编青史在,悠悠长使后人悲。”后又想到昔时江统作《徙戎论》上书晋武帝,主张让少数民族迁回其本土居住,既可“慰彼羁旅怀土之思”,又可将一旦少数民族与中原有所纷争而引起征战动乱对国家及百姓的危害降到最小,即“纵有猾夏之心,风尘之警,则绝远中国,隔阂山河,虽为寇暴,所害不广”。然而对此,晋武帝并未采纳,而后不到十年,因西晋八王之乱而导致其国力衰弱之时,北方各少数民族纷纷建立政权与西晋对峙。江统之远见,这才为人们所关注。[4](P1529-1534)念及此事,薛瑄写道:“求言未若用言难,不用忠言亦等闲。若信当年江统论,定无戎马到长安。”观史可以知兴替,从得失中汲取经验教训,然而历史已然成为历史,后人再多慨叹,也终于只能是一个旁观者,有感于此,薛瑄又不禁慨叹:“一编青史十年事,脉脉无言对烛花。”[2](P212)诗句看似平白,却深蕴理趣。题画诗是我国文学艺术领域一种独特的表现形式,它将以文字为载体的诗歌文学与以线条色彩为载体的绘画艺术相结合,形成一种诗画互动、互补的独特风貌。由此,以将历史题材作为描画对象的绘画作品为吟咏对象的诗歌,则亦为咏史诗中的一个类型,即因看到绘有历史人物或事件的画作而产生诗兴所作出的咏史诗作,可称其为题画咏史诗。薛瑄所创作的咏史诗中,有三首题画咏史诗。其中《题四皓图》[2](P148)与《四皓图》[2](P165)两首,吟咏的是汉朝著名的四位贤隐商山四皓。

据《史记》卷五五《留侯世家》及《史记索隐》记载,有东园公、绮里季、甪里先生、夏黄公四人,颇有贤名,因避秦乱而隐居商山,称为“商山四皓”。汉朝建立后,刘邦多次请四皓出山为官,却未能得偿所愿。后刘邦因宠爱戚夫人,想要废掉已经册立的太子,即吕后之子刘盈,改立戚夫人之少子如意。吕后得知高祖有此念头,便向张良求策。张良让太子刘盈去商山请出了四皓,作为自己的门客。刘邦见太子刘盈竟能将四皓请出山,以为刘盈能得人心,最终打消了废太子的念头。[3](P2483-2484)其实在史书上,对于商山四皓四人本身,并无过多的记载与描写,但因牵连着刘邦欲废太子的历史事件,因而后人作诗,对商山四皓多有所吟咏。名为咏四皓,其实大多是对这一历史事件进行阐释与发表见解。而对于四皓出山这一举动,历代诗人在吟咏之际,也大都表现出两种不同的情感倾向。一种是认为,四皓出山,及时制止了刘邦欲废太子的不理智行为,能进能退,顾全大局,实为大贤。如唐人白居易《和答诗十首?答〈四皓庙〉》:“勿高巢与由,勿尚吕与伊。巢由往不返,伊吕去不归。岂如四先生,出处两逶迤。”[5](P44)唐人唐彦谦《四老庙》:“西汉储宫定不倾,可能园绮胜良平。举朝公将无全策,借请闲人羽翼成。”[6](P7684)宋人黄大受《读四皓传》:“翁身商山名八极,此时不出汉事危。敢惜双足惜汉鼎,非私刘氏私黔黎。”[7](P36088)元人胡祗遹《题四皓图》:“子房高智陈平策,不及君王废嫡心。足入汉庭储嗣定,始知名节服人深。”[8](P156)明人蔡清《题商山四皓图》:“独怜帝子意来虔,一至汉廷力回天。”[9](P762)。另一种观点则认为,四皓既为隐士,就当抱节守志,不该伺机出山,贪恋声名,并且认为,四皓出山看似阻止刘邦传位少子而保全了大汉江山,实则为他日吕后把持朝政并残杀戚夫人母子奠定了基础,从而对四皓的行为多有微词。如唐人元稹《四皓庙》:“汉业日已定,先生名亦振。不得为济世,宜哉为隐沦。如何一朝起,屈作储贰宾?安存孝惠帝,摧悴戚夫人。”[10](P11)杜牧《题商山四皓庙一绝》:“吕氏强梁嗣子柔,我于天性岂恩雠!南军不袒左边袖,四老安刘是灭刘。”[11](P308)宋人徐钧《四皓》:“避乱商山且茹芝,遽因厚币起幽栖。母强子弱几危汉,悔杀先生一出低。”[12](P31)元人李孝光《商山四皓图》:“腹心已去悲歌起,羽翼虽成女祸留。俱堕术中曾不悟,先生轻出后人羞。”[13](P390)明人王翰《四老》:“四老高蹈士,斯出亦颇辱。安刘实灭刘,为赵速剪戮。”[14](1233册,P277)郑文康《与叶及庵论商山四皓》:“吁嗟四老真呆夫,等闲诱出如婴鶵。虽令太子生羽翼,亦使悍后为屠奴。先王一姬并一子,一朝尽向砧刀死。他年又召诸吕来,此祸皆从老人始。”

[15](1246册,P538)而薛瑄这两首咏四皓诗,则对四皓的形象与行为,做出了一个较为全面的评价。他在《题四皓图》中写道:“故宫黍离时已远,嬴颠项蹶如转眼。赤精之子已龙兴,山中之人犹偃蹇。一朝忽走使者车,手持汉储招隐书。开书读书识书意,大本摇动将何如。便下商山几千仞,直入长安九逵衢。苍颜雪鬓惊隆准,数语何须更饶舌。回天之力真雄豪,安刘之计定奇绝。飘然拂袖还山中,青崖无迹云无踪。”[2](P148)在薛瑄看来,商山四皓之所以肯下山出山,纯粹是为了国本不被动摇,而目的达到后,便又飘然离去,返还山中。四皓此举,仅仅是为了汉室的安定,而不惜不远千里地下山,如演戏般地给太子刘盈撑起了场面,从而使得刘盈保住了太子的位子。而事情完结后,四皓不居功,不邀赏,回到山中继续隐居。其实并没有知进退一说。他们不曾想进,但却可以为了大局屈就自己。可是,谁也未曾料想,保住了刘盈的太子之位,并未给汉王朝带来预想中的安定,吕后在儿子继位后,把持朝政,亦多有残暴之举,因而在《四皓图》一诗中,薛瑄不禁慨叹:“宁知后日纷纷处,却道刘侯计已非。”[2](P165)两首咏四皓诗,既颂扬了四皓之高洁又顾大局,同时也认识到这个事件后来并未成全其初衷,评价可谓全面。薛瑄另有一首题画咏史诗为《题季札挂剑图》。[2](P165)季札为吴国公子,其事迹在《史记》卷三一《吴太伯世家》中有较为详细的记载。除了让位之举为后人所称道外,季札最为后人所颂扬的当是挂剑之诚。季札奉命出使各国,经徐地与徐君尤为亲厚,徐君十分喜爱季札所佩之宝剑,但因为怕开口索要季札会觉得为难,便始终不曾明言。季札知道徐君心思,只因宝剑为出使之信物尚不能赠与徐君,因而心中暗想待出使任务完成后再将宝剑奉与徐君。可是,待季札完成了出使任务返回徐地,却得知徐君已死的噩耗。季札为着当日还未说出口的承诺,找到徐君的墓地,将宝剑挂在了墓边的树上,只能以这种方式将宝剑赠与徐君了。[3](P1763)言必行为信,心动而未言,原本是神不知鬼不觉的,季札却依旧要践行,可谓至诚。因此,后世咏季札的诗作也是不计其数。而这其中亦不乏题画之作,如:宋人张镃《题挂剑图》[7](P31637)、金人王寂《题季札挂剑图》[16](P546)、明人胡奎《季札挂剑图》[17](P441)等。

薛瑄亦是如此,观画而遥想吴公子季札的贤德,再对比自身曾辜负过的承诺,吟道:“心许君侯口未言,归从陵树挂龙泉。生平负诺知何限?始信当时公子贤。”[2](P165)览古,读史,观画,皆是薛瑄进行咏史诗创作的动因,而薛瑄在其咏史诗作中所关注到的历史事件及历史人物,亦有其特色所在。首先,薛瑄在咏史诗创作中表现出其对历史上军事人物及事件的关注。从楚汉争霸时的刘邦、项羽,刺秦未遂的勇谋张良,到辅佐刘备兴复汉室却最终未捷身死令人扼腕的诸葛武侯,再到竭忠诚以事君从而中兴唐室的郭子仪,到北宋平定民乱正直无私的张咏,南宋抗金名将张浚,都曾是薛瑄在咏史诗中吟咏的对象。《读书录》中,薛瑄认为:“观史不可以成败优劣论人,只当论其是非。”[2](P803)因此,对于楚汉之事,薛瑄既肯定胜者刘邦是“王者之师仁以武,诸侯效顺力如虎”[2](P120),并称赞刘邦“风尘荡涤天下清,万乘不忘布素情。黄屋归来见乡邑,宴饮父老如平生”[2](P120),同时也对败者项羽给予很大程度的同情,认为“八千兵渡大江来,戏马高台亦壮哉!何事乌江骓不逝,高台翻使后人哀”[2](P216)。并以为项羽之败乃天心翊汉之故:“大风折木飞沙日,想见天心翊汉朝。”[2](P381)在《史记》卷七《项羽本纪》中,项羽被汉军围困,尚能以数人之力突围而出,所向披靡,却最终走投无路,于是他多次感叹“天之亡我,非战之罪”[3](P423-425)。此处薛瑄重申其意,可见出对项羽深深的同情。另外值得注意的是,薛瑄有三题十二首吟咏诸葛武侯的诗作,其中一题还是多达十首的组诗。诸葛武侯对于蜀汉,真可谓鞠躬尽瘁,[18](P911-937)因而其“出师未捷身先死”的结局,每每令后人感叹。而此处薛瑄对武侯种种竟写下十数首诗反复咏叹,足可见武侯的形象在薛瑄心中所激起的涟漪。薛瑄肯定诸葛武侯的“王佐雄才”,以及对蜀汉的一片“丹心”,因而每每慨叹其未捷之功:“运谋图阵曾为八,遗恨山河尚是三”[2](P366),“孤臣只拟炎光振,遗恨犹悲汉祚衰”[2](P371),“南征纔见功初遂,北伐那堪愿已违”[2](P372),“每有孤忠兴汉室,可无长策定中原”[2]P372。

然而,尽管功业未成,武侯的英名依旧流传千古。“尚有锦江遗庙在,英名千古自光辉”[2](P372),“万古英名天地在,丛祠长近锦江滨”[2](P372),“《出师表》在垂天地,《八阵图》存慨古今”[2](P373),“时去千年犹庙食,英风凛凛汉忠臣”[2](P374)。“伐功未就皆天数”[2](P373),一个人再有雄才,再有忠心,有的时候也未必能扭转某些局面,天命或人为,终是一种无可奈何。这正如项羽,如武侯,也如“只恨当时中副车”[2](P182)的张良[3](P2472),又正如薛瑄自己。薛瑄为官,“光明俊伟”,自律廉洁,因不依附权贵而得罪王振,因为于谦等求情而为石、曹所忌,然而王振也好,石、曹也罢,皆不曾因薛瑄之反抗而被动摇分毫。薛瑄年老,对此颇觉无可奈何,最终选择乞归故里。[19](P7228-7229)对此,后人或觉薛瑄懂得进退之道,或觉薛瑄对此该“愧不自得”,然而念及薛瑄昔日对英雄尚无力回天的感叹,也就不难理解他的释然了。其次,薛瑄在咏史诗创作中表现出其对历史上政治贤才的敬佩。薛瑄在永乐十九年进士及第后开始从政为官。正统年间,王振把持朝政,后又经历土木之变,夺门之变,而后石亨、曹吉祥乱政,面对这种种乱象,薛瑄也明白非一己之力可回天,于是他便总是想起昔时可力挽狂澜的政治贤才。如东晋名臣卞壸,父子三人皆以身殉国,因而薛瑄赞道:“晋室人才数俊髦,艰危深感与时遭。君臣义大如天地,父子生轻似羽毛。”[2](P389)如唐时因对安禄山叛乱早有预判而提早设防,使得安禄山未能攻下其守地平原的鲁颜公颜真卿[20](P3589-3590),赞道:“蓬利何堪屈大才?平原出守亦微哉!忽逢动地风尘起,不使中流砥柱摧。”[2](P376)如北宋宰相寇准,曾在契丹南下时劝阻宋真宗南迁,恳请真宗亲征鼓励军心,从而与契丹订下“澶渊之盟”,[21](P9527-9534)因而薛瑄称寇准“功业澶渊冠宋朝”、“忠义垂声千古在”。[2](P364)还如北宋政治家范仲淹,曾在西夏李元昊进犯北宋边境之时知延州,训练康定军,提出“徐图西夏”的策略,并屡次挫败西夏大军,[21](P10267-10275)因而薛瑄写道:“中朝德业应难及,西夏勋名更不磨。”[2](P350)第三,薛瑄在咏史诗创作中表现出其对历史上节义之士的颂扬。伯夷、叔齐,不贪恋高位而礼让兄弟,不满武王伐纣之不孝不仁而隐居首阳山,最终饿死于此,[3](P2583)于是成为古代士人心中抱节守志的典范,薛瑄拜谒首阳山中二人祠庙,亦是“再拜仁贤感慨多”,认为二人“心存兄弟难能节,力挽君臣欲逝波。世上争名争利者,高风奈尔二公何”。[2](P364)豫让为智伯所重用,心存感念,后来智伯被赵襄子所灭,并被赵襄子将头盖骨做成饮器,豫让心中十分怨恨,于是不惜漆身吞炭为智伯报仇。[3](P3057-3060)尽管豫让此举略显狭隘,但其死为知己的义气与忠诚却历来为人所称道。薛瑄对此也称赞道:“季世忠臣存大节,頽波砥柱见孤标”,“无限繁华俱泯火,英名终古自难消”。

[2](P378)王陵是汉初名臣,楚汉相争之时,项羽抓去王陵的母亲以胁迫王陵投降。然而项羽没有想到,为了让儿子不因威胁而必须在忠孝之间作两难的决断,王陵的母亲竟自刎而死,并在死前嘱咐王陵好好辅助汉王刘邦。[3](P2502)薛瑄深敬陵母之节义,于是写道:“鹿走中原海起尘,独从草昧识真人。纷纷都是人间死,母死髙名万古新。”[2](P216)还有曾经在深夜辞金,并以“天知、神知、我知、子知”回应送金者“暮夜无知者”言论的东汉廉吏杨震,[22](P1760)薛瑄来到相传为杨震辞金处的四知台,题诗道:“人间无处不天公,笑却黄金暮夜中。千载四知台下路,至今犹自起清风。”[2](P195)薛瑄来到莱芜,想到昔日东汉廉吏典范莱芜长范丹,[22](P2688-2690)①又发出了“清节谁能似范丹?清名千载重人间”[2](P193)的赞叹。薛瑄为官,亦以廉洁著称,因而对此廉洁之士,对彼抱节守志之人,很自然地有着由衷的赞叹与向往。薛瑄在其《读书录》中曾阐述过自己的诗学观念,他认为:“凡诗文出于真情则工,昔人所谓出肺腑者是也。故凡作诗文,皆以真情为主。”[2](P816)因此,薛瑄的咏史怀古创作,并不刻意在字句上计较工拙,因而语言多较为平实,且在诗中常常会直接表白当下自身的感受,如“抚心益自愧,怀人遂成篇”[2]P109,“我来正值清秋暮,桑柘萧萧叶飞雨。泗水南流芒砀高,伯业王风复何许。徘徊重是古帝郊,摩挲石刻心劳焦”[2](P120),“荒祠古栢首阳阿,再拜仁贤感慨多”[2](P364),等等。其中的肺腑真情历历可见。而薛瑄在创作咏史诗时,大都选取能够充分表情达意的体裁,如古体诗、歌行体与七言律诗,薛瑄76题117首咏史诗中,有古体诗9题21首,歌行体诗7题7首,七言绝句19题21首,七言律诗41题68首,而在其整个诗歌作品中,也是七言律诗为最多,足见他对此一体裁的钟爱。而薛瑄所作七律,韵律和谐,对仗工整。如其七律《华清宫》:“天宝承平奈乐何,华清宫殿欝嵯峨。朝元阁峻临秦岭,羯鼓楼高俯渭河。玉笛长飘云外曲,霓裳间舞月中歌。祗今惟有温泉水,呜咽声中感怨多!”[2](P365)又如其七律《温泉》:“唐家天子爱温泉,故起离宫绣岭前。山上朝元金作阁,苑中汤井玉为莲。锦鳬曾泛当时水,香木频浮旧日船。赐浴未终鼙鼔动,苔池留恨自年年。”[2](P365)两首诗颈联颔联两个对句,颇有画面感。诚然,作为理学大家的薛瑄,其实并不着意于诗文的创作,薛瑄作诗,更多的是在以诗发其心声,因而也为后世留下了这诸多“出肺腑”的动人作品。而这些在触景生情、观史有感后创作的诗作,一方面是薛瑄对自己诗学观“诗文出于真情则工”的一种实践,同时也让后人能从更感性的角度去体会薛瑄所言“读书体贴到自己身心上方有味”[2](P715)的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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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王璐 单位:陕西师范大学文学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