语言艺术的比喻作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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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喻是语言形象化的手段之一，是文学作品不可缺少的表现手法。巧妙地运用比喻，可以使文学作品出神入化，熠熠生辉。作家秦牧说：“美妙的比喻简直像一朵朵色彩瑰丽的花，照耀着文学。”赵捷也说：“比喻，它犹如一个变化无穷的万花筒，放射出五花八门的瑰丽图案，它好像一个神奇的魔术师，从锦囊里抽出五颜六色的彩绸。比喻使诗歌语言增强形象性、生动性、深刻性，加强说服力、感染力、诱惑力，它有助于敲发人们思想的火花，激荡起人们感情的波澜，唤醒人们审美的愉悦。”比喻不仅是文学之花，而且是一切语言艺术之花，因此被称为“语言艺术中的艺术”“语言艺术皇冠上的明珠”，它在汉语的五种语体(口头语体、文艺语体、政论语体、科学语体和应用语体)中均有程度不同的适应性和表现力，具有广泛的应用价值。

比喻具有神奇的作用。它可以使陌生的变得熟悉，使抽象的变得具体，使深奥的变得浅显，使平淡的变得生动。“从信息论的角度看，比喻不过是一种特殊的信息译码方式。将本体译成恰当的具体等值信息或大于原值信息的喻体。这‘译’，是把现实世界的东西，翻译成想象世界里的另一事物。”(阎庆生语)。比喻的神奇作用，就是由这种特殊的“信息翻译”所产生的。因此，在记叙、描写、议论、抒情、说明的过程中，比喻是陌生与熟悉、抽象与具体、深奥与浅显、平淡与生动之间的一座桥梁，它是人们认识未知世界、获取新知识的主要方式。

比喻可以变陌生为熟悉，化未知为已知，使人易于理解。如：①正如12音律以作出无数回肠荡气的交响乐，26个拉丁字母便可构成无数单词，组成丰富的语言；蛋白质是由20个“氨基酸”通过不同种类的排列而组成的(徐迟)。②教育的性质类似农业，而绝对不像工业。工业是把原料按照规定的工序，制造成为符合设计的产品，农业可不是这样。农业是把种子种到地里，给它充分的合理的条件，如水、阳光、空气、肥料等等，让它自己发芽生长，自己开花结果，来满足人们的需要……(吕叔湘)。③生产力好比小孩的脚，生产关系就如小孩的鞋，鞋子合脚，有利于脚的生长发育，鞋子小了，就要改新鞋弃旧鞋，以鞋适脚，而不可削足适履。鞋大不跟脚，也影响走路(唐曙东)。这些比喻，把人们尚未了解的知识与已有的知识经验挂连起来，使陌生的变得熟悉，容易被人们理解和掌握。

比喻可以变抽象为具体，增加语言的形象性。如：①君子之过也，如日月之食焉：过也，人皆见之；更也，入皆仰之(子贡)。②试问闲愁都几许?一川烟草，满城风絮，梅子黄时雨(贺铸)。③青春期悄俏来临，两性意识也悄悄叩开了同学们的心扉。尽管这是朦胧的，就像淡淡的月夜一样。尽管这是一闪即逝的，就像夜空划过的一颗流星。你有时还没顾及到它，就很快消失了。不可否认的，这奇妙的性意识，像一曲美妙的乐曲，曾在你心的深处低吟过(孙逊)。“错误”是一种抽象概念，“愁”是一种主观情绪，“性意识”是人生进入青春期的一种生理心理反应，它们都是抽象的、模糊不清甚至难以捉摸的。但是，通过比喻，使之变得有形有色有声、可视可触可闻了。

比喻可以变深奥为浅显，使说理深入浅出。有些道理不容易说清楚，一个恰当的比喻往往可以使人茅塞顿开，豁然开朗。“喻巧而理至”说的正是这个道理。如：①若言琴上有琴声，放在匣中何不鸣?若言声在指头上，何不于君指上听(苏轼)？②一次，爱因斯坦在给一些大学生演讲时颇具匠心地对“相对论”作了如下解释：当你和一位可爱的女郎在一起坐了两小时，你觉得才过了一分钟；而你坐在火炉上才一分钟时，你却认为过了两小时，这就是相对论(徐建国)。例①以弹琴为喻，讲的是“一切事情的成功，无不是主客观条件的统一造成的”这一哲学道理。例②是对“相对论”这一科学领域的抽象概念、深奥理论所作的解释，以人们在不同条件下对时间的长与短的主观感受，来说明“长”与“短”是“相对”的。通俗易懂、深入浅出的比喻使人对“主客观相统一”及“相对论”有了基本的认识和了解，真是“百思不解人间事，一喻心中豁然明”。

比喻可以变平淡为生动，增加语言的新颖性。如：①雷锋精神代代传———驿路梨花处处开(《驿路梨花》)。②《旧事重提》———《朝花夕拾》(鲁迅)。③为人虚伪不诚实，就不能成为高尚的人———生命不可能从流言中开出灿烂的鲜花(海涅)。④攻读学问不要停留在一般的水平上，而应继续向前，自成体系，高出众人———山下千林花太俗，山上一枝看不足(辛弃疾)。⑤一个人要取得成功，就必须经过艰苦奋斗的磨练，以至于辛酸苦痛的牺牲———成功的花，人们只惊慕她现时的明艳!然而当初她的芽儿，浸透了奋斗的泪泉，洒遍了牺牲的血雨(冰心)。同样的内容，不同的语言形式，表达效果却大相径庭、大异其趣。非比喻句平铺直叙，平淡无奇，读后很难给人留下深刻的印象；比喻句却给人以美的享受，视之如灿烂的花朵，璀璨夺目；涵泳之如品香茗，韵味无穷，真正是“好句如花脱口香”。精美的比喻令人陶醉，使人流连忘返。精美的比喻本身就是一句格言，一首小诗，一阕乐章。比喻可以借此喻彼，增强语言的含蓄性。尤其是用喻体直接替代本体的借喻，更能表现出语言的隐约性和含蓄美。如：①洞房昨夜停红烛，待晓堂前拜舅姑。妆罢低声问夫婿：画眉深浅入时无(朱庆馀)？②越女新妆出镜心，自知明艳更沉吟。齐纨未足时人贵，一曲菱歌敌万金(张籍)。

例①是朱庆馀考进士前写给以擅长文学而又乐于提拔后进的张籍的诗。诗中作者以新妇自比，以新郎比张，以公婆比主考，以自己的打扮是否时髦比喻能不能讨“公婆”喜欢。对此“她”没有把握，只好征求“夫婿”的意见，“新郎”(张籍)闻弦歌而知雅意，同样用比体诗(例②)作答，将其比作一位采菱姑娘，相貌既美，歌喉又好，必然受到人们的赞赏，暗示她不必为这次考试担心。赠诗与答诗均用借喻，言在此而意在彼，含蓄蕴藉、珠联璧合，只字不言考试，却句句不离考试，达到“不说之说”之目的，可谓“不著一字，尽得风流”。

比喻可以以简寓繁，增强语言的简洁性。农民诗人王老九曾说：“比喻一比，话就有力量，有时十句话都说不清楚的，一个比喻就说清楚了，还有劲。”如：①莫道桑榆晚，为霞尚满天(刘禹锡)。②有两种生活：一种是燃烧，一种是腐烂(波兰谚语)。例①意为：莫说是太阳到了桑、榆之间就快要落山了，它放出的霞光还可以映红天空呢!这里以“桑、榆”喻人的晚年，以“为霞尚满天”比喻人到了晚年，因为阅历深、经验多、知识广，只要壮志不灭，仍然大有作为。例②以“燃烧”比喻胸怀壮志，对事业孜孜以求，热爱祖国、热爱人民，用自己生命的光和热，使世界变得更加灿烂美好。以“腐烂”比喻醉生梦死，为私利不惜出卖灵魂，自甘堕落、臭气熏人的可耻人生。简洁的比喻胜过许多平铺直叙的话。

比喻富有哲理，耐人寻味。有些比喻是关于社会、自然和人生原理的理性思考和高度概括，寓意深刻，含有至理，具有精粹警句的特色，能起到“精警”的作用。如：①希望是一根坚固的手杖，耐心是一套旅行服装，我们就以此迈步登程，走过世界和坟墓而入永恒(洛高)。诗中把“希望”譬之为人生路上不可缺少的“一根坚固的手杖”，把“耐心”喻之为必备的“一套旅行服装”，拥有了二者，就可以走遍世界，把一切绚丽多彩的希望变成活生生的现实。一旦探索到人生的真谛、永恒的真理，一旦创造出不朽的业绩，那么他的灵魂、精神将超越死亡，永远被人们怀念。又如：②岁寒，然后知松柏之后凋也(孔子)。③桃李不言，下自成蹊(司马迁)。④春色满园关不住，一枝红杏出墙来(叶绍翁)。⑤我想：希望是本无所谓有，无所谓无的。这正如地上的路，其实地上本没有路，走的人多了，也便成了路(鲁迅)。

比喻能突出事物或事理某一方面的特性，使其本质鲜明化，加深读者的印象。如：①时间是一把剪刀，生命是一匹锦绮；一节一节地剪去，等到剪完的时候，把一堆破布付之一炬!(汪静之)。作者把时间比作“剪刀”，把生命比作“锦绮”，时间的剪刀把生命的锦绮一刀一刀地剪成“碎布”并付之一炬，突出了生命的美好，时间毁灭生命的无情，浪费时间、糟蹋生命的可惜，在有限的诗句中创造出无限的恐怖效果，对那等根本缺乏时间生命意识或此种意识稀薄的人击以猛掌，警其痴顽、催其醒悟，使其清晰认识到美丽的生命是十分短暂的，有时甚至脆弱得不堪一击，从而增强时间意识，加倍珍惜宝贵生命，及时有为，创造生的价值。又如：②自暴自弃，这是一条永远腐蚀和啃噬着心灵的毒蛇，它吸走心灵的新鲜血液，并在其中注入厌世和绝望的毒汁(马克思)。③早恋好比把没有罗盘、没有舵的船驶入大海，随时隐伏着触礁沉没的危险(孙逊)。阅读这些比喻，给人振聋发聩的警示，真是触目惊心，闻者足戒。

比喻能寄寓作者的爱憎感情，增强语言的感染力。在语言艺术中，比喻可以造成语言的悬殊性、实感性、鲜明性，并在本体和喻体的双层空间里注入作者强烈的思想感情。当作者爱其所爱时，总是选择美好的喻体作比，以表达自己赞许、爱慕或颂扬的情感，以激发人们的无限热爱之情；当作者憎其所憎时，总是选用含有贬义的喻体，以突出自己的憎恶之情，使人对这些东西更憎恶。如：①雷锋的出现，对于我们辨认生活道路，是一个多么有力的援助!……他，有如一座光芒万丈的金塔，矗立在共产主义思想的高地；他，有如一支鲜红的路标，高插在我们生活的十字路口(魏巍)。②子系中山狼，得志便猖狂(曹雪芹)。③路的左边，都埋着死刑和瘐毙的人，右边是穷人的丛冢，埋到层层迭迭，宛如阔人家里祝寿时候的馒头(鲁迅)。④新松恨不高千尺，恶竹应须斩万竿(杜甫)。

以上将比喻的作用分类列举，只是为了叙述的方便，其实一个好的比喻往往是多种表达效果兼而有之，它们不是互不相干的，而是有机统一的。如果孤立地静止地去分析，则会割裂比喻的审美特性，割裂作者选择喻体时的价值取向、情感寓意而失之片面。

亚里士多德认为，善用比喻是天才的标志。阎庆生说：“千百年来，中外人民创造了不可胜数、绚丽多彩、魅力无穷的比喻，表现了卓越的智慧和动人的审美情感。精彩的比喻，或启迪理性、或触发想象、或陶冶性情、或昭示幽径……丰富和美化着人们的精神生活。”“可以说，欣赏、研究、学习运用比喻，是思维体操中不可忽视的一节，是活跃思维、提高智力、训练审美力的一种不可或缺的途径，是在多学科、若干职业之间‘智力迁移’的桥梁。”“就思维而言，学习比喻，可以培养人们特别是青少年思维的灵活性和创造精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