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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体美学(somaesthetics)概念是20世纪90年代由美国美学家理查德·舒斯特曼(RichardShusterman)提出来的。当然,这并不是说在舒斯特曼之前就没有关于身体美学的思想。就西方美学的范围来说,从苏格拉底、犬儒学派到蒙田、居约,乃至20世纪的思想家杜威、维特根斯坦、福柯、罗蒂等,他们都非常重视身体经验在审美活动中所扮演的重要角色,并且有过很好的论述。不过,尽管这些思想家的论述不乏深刻的洞见,但它们多半是零散而不集中,更不用说提出身体美学的概念进而建立身体美学的学科了。舒斯特曼提出建立身体美学学科的一个重要目的,就是要将过去那些分散的思想组织起来,进而重新恢复它们的生命力。
根据舒斯特曼的构想,身体美学主要包含三个层面:分析层面、实用主义层面和实践层面。
所谓分析层面主要探讨身体知觉和实践的基本性质,以及它们在我们关于现实的知识和构造中所发挥的重要作用。这是身体美学中最有理论性的层面。由于受康德的知识论和尼采的****主义的影响,近来一些思想家如威尔什(WolfgangWelsch)等极力主张我们关于世界的知识在根本上是审美地构造的,而身体经验在这种审美构造中占有非常重要的地位。与传统哲学认为身体只能产生被动的感觉不同,20世纪的哲学家如梅洛-庞蒂(Merleau-Ponty)和博兰尼(MichaelPolanyi)等非常重视身体知觉的主动作用。在梅洛-庞蒂看来,身体并不完全是客观存在的物,身体也有知觉,这是一种在思想、意识、心灵之下的知觉,总之,是一种“在人之下的知觉”(sub-personalperceptions)。在梅洛-庞蒂看来,在身体知觉中显现的事物才是现象学意义上的事物本身。我们关于世界的有意识的思考,事实上只不过是对这种已经发生的身体知觉的回忆而已。
以发现“默识”(tacitknowledge)闻名于世的博兰尼也表达了与梅洛-庞蒂类似的思想。在博兰尼看来,我们对事物的意识可以区分为集中意识(focalawareness)和辅助意识(subsidiaryawareness)。由心灵发出的集中意识是“对”(to)对象的意识,由身体发出的辅助意识是“从”(from)对象和身体自身的意识。因为在后一种情况下,对象已经变成了身体的一部分,从对象的意识实际上就是从身体的意识,也可以称之为“寓居”(indwelling)或“内化”(interiorization)的意识。这种辅助意识所得到的是事物的存在性意义(existentialmeaning),是非名言知识(inarticulateknowledge);与之相对,集中意识所得到的是指示性或表象性意义(denotative,representativemeaning),是名言知识(articulateknowledge)。
根据笔者的理解,这里的关键在于身体既是存在又有意识。身体的知觉总是在物之中的知觉,或者说从事物里面的知觉,源自事物内部的知觉。这种原初的知觉形式跟意识的理解形式完全不同。集中意识的理解形式是借助概念将物作为对象来描述。它从两方面对物进行了歪曲。首先是回忆的歪曲,其次是概念描述的歪曲。在思想层面的理解总是对已经在知觉中出现过的事物的理解,如果说在知觉中出现的事物是事物第一次与我们照面,那么在思想中出现的事物就是事物第二次与我们照面,是对第一次与我们照面的那个事物的回忆。这就是知觉只能知觉在场的事物而思想却可以思想不在场的事物的原因。但借助回忆显现的事物总不是事物本身,至少它削弱了来自事物的存在意义上的冲击力,我们感觉不到事物的压力,或者说,事物不再是野性的事物,不再是体现必然性的事物,它已经被改造或软化得服从我们的想像,以便我们可以用概念来把握它。这是思想对事物的第一次歪曲。第二次歪曲是让事物在概念中出现。思想总是借助概念进行的,任何概念都只能描述事物的一般性特征,在思想的概念中出现的事物也总是显现出符合一般特征的特征,它自身的丰富性和生动性被剪裁掉了。从这种意义上说,概念是对事物的****。只有在不受概念限制的身体感知或辅助意识中,事物才能显现出它们的本来样子。借用杜夫海纳(MikelDufenne)的术语我们可以将那个在概念描述之前的、在我们身体知觉上显现的世界称之为“前真实”(pre-real)甚至“前前真实”(pre-pre-real)的世界。艺术和审美经验显现的就是这种“前真实”(pre-real)或“前前真实”(pre-pre-real)的世界。由此,我们就不难理解,为什么身体美学家主张身体知觉在我们关于现实的知识和构造中具有奠基性作用。
所谓身体美学的实用主义层面,侧重于用某些特别的方法来改善身体以及对这些方法及其结果的比较批评。改善身体的实践方法可以区分为外观的和经验的。前者重视身体表面的塑造,比如化妆和美容,等等;后者重视身体的内在感受,比如瑜珈、禅定以及各式各样的现代心理-身体临床治疗方式。一些人甚至主张通过身体的改善达到社会改良的政治目的。
身体美学的实用主义层面必然导致它的实践层面。所谓实践层面指的是像体育训练之类的科目一样,只注重具体的训练,而不注重文本的生产。
在这三个层面中,分析的层面是纯理论性的,实践的层面是纯应用性的,实用主义的层面似乎是介于理论和应用之间的。根据这三个层面,舒斯特曼认为身体美学是一种理论与实践相结合的学科,而这两个方面的结合正好符合鲍姆嘉通对美学学科的最初构想,即美学不仅是一门理论研究学科,而且是一门实际训练学科。正是在这种意义上,舒斯特曼坚持这些围绕身体的研究和训练应该属于美学的范围。
舒斯特曼的这种身体美学的构想在总体上给人以温和、中庸的印象,它没有福柯的思想那么激进,也没有罗蒂的思想那么保守。通过比较这三人的思想,我们可以更好地了解当代身体美学的状况。
罗蒂的保守主义体现在主张身体经验要透过语言的中介,他把对无限多样和新异的身体体验的追求限制在语言领域。因此,罗蒂所设想的审美化的生活,只是生活的幻影,而不是生活本身。不过,从罗蒂将对无限多样性和新异性的追求(尽管局限于语言领域)视为审美生活的核心来说,他的思想也具有激进的一面。这种激进的身体美学典型地体现在福柯的思想中。与罗蒂羞怯地用语言去追求新异和多样的身体经验不同,福柯不断用身体去尝试超越边界,从而将语言的丰富和创新变成了身体经验的丰富和创新,为此他追求诸如吸毒、性*、激进的政治运动之类的极端的边界经验,以求获得比常人更加丰富和新异的身体经验。令人遗憾的是,福柯在不断尝试超越边界的过程中最终走向了人生的终极边界:死亡。尽管福柯的审美生活克服了罗蒂的抽象性,但他却犯了另一个错误,即将审美理解为极端的丰富性和新异性,而这个错误在福柯那里会导致更加危险的后果。也许罗蒂正因为认识到身体和现实具有抵抗任意改变的特征,他才将审美的丰富和创新转向语言叙述领域。而福柯任意超越边界去体验新异经验所导致的危险后果,也证明了身体是有限的,它不能向无限的试验开放。在意识到罗蒂和福柯的审美生活的局限性之后,舒斯特曼倡导一种更加温和的审美生活。舒斯特曼极力反对现代主义美学将审美从实际生活中隔离出来,使之成为纯粹的形式游戏,转而主张审美应该涉及具体生活,尤其应该包含鲜活的身体经验。舒斯特曼并没有像福柯那样,力图超越界限去体验无限丰富和新异的身体经验以便把它做成一件艺术作品——一件追求新异性和原创性的现代主义艺术作品;而是主张采取一种积极的控制,提高身体(以及相应的心灵)的各种机能。身体美学的目的,不是增加无限丰富和新异的身体经验,而是通过有意识的控制和严格的训练,使身体变得更加敏感和美丽。
尽管罗蒂、福柯和舒斯特曼的身体美学构想之间有这样或那样的差别,但他们仍然有一些共同的地方,比如他们都不太重视身体美学在新兴的科学技术领域中的发展。艾布拉姆斯(JeroldJ.Abrams)则看到了身体美学在新兴科学技术领域中的发展前景,极力主张对身体美学的范围进行扩展。在艾布拉姆斯看来,随着诸如人工智能、机器人和基因工程等后人类(posthumanist)技术的日益发展和成熟,它们会引起越来越多的身体美学的问题。
舒斯特曼的身体美学也很容易招致批评,尤其是在追求理性思考的精确性和清晰性的哲学领域更是如此。这些批评主要有以下方面:其一,强调身体知觉的重要性会导致不恰当的神秘主义。我们的身体感官的确可以感受世界,但如果没有理性的指引,身体感官就会是盲目的、易犯错误的,这一点差不多得到了西方启蒙思想家们的共同认可。克罗齐甚至主张由感官得到的感觉属于不可知的物质世界的领域,只有经由心灵赋予形式,才有最基本的知觉形式即直觉。身体美学家赋予身体知觉以某种形式上的直觉能力是不恰当的,它将身体知觉神秘化了。其二,对身体经验的过分关注有享乐主义、自我中心主义、甚至自恋症状的嫌疑。传统哲学差不多将自我等同于身体,因为身体是不可分享的,是一个人身份的最终见证,因此对一个人的惩罚常常采取身体惩罚形式,而对身体感受和塑造的关注也就自然而然地被视为享乐主义和自我中心主义。其三,将身体训练归结到哲学-美学学科之中是犯了学科分类上的错误。哲学是一个纯粹的理论学科,哲学实践的典型方式是思想、理论而不是像体育那样的身体训练,美学作为哲学的一个分支学科也应该具有哲学学科的品格,将身体训练归结为身体美学的一个层面是不合适的。
当然,对于这些批评,身体美学家会做出适当的反驳。这种批评与反驳的互动形成了正在进行之中的关于身体美学的热烈争论。这场争论还远没有到做结论的时候。对于中国学者来说,一个有意思的现象是,身体美学家如舒斯特曼开始从中国哲学和美学中寻找思想资源来应对其西方哲学同事的批评。这对于中国美学加入当代西方美学的讨论无疑是一个很好的契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