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进入1990年代以来,中国的改革开放日益向纵深拓展,新旧体制的矛盾带来了许多社会问题,社会同质性趋于消解,在计划体系的社会中,政治、经济、文化三者之间呈现出高度同质的整合关系,而到了90年代,三者之间的同质整合关系已经打破,呈现出分裂的状态,经济与政治、政治与文化以及经济与文化之间在很大程度上不再存在高度同质的、可以相互支持和阐释的配对关系,当下中国可以说是中国历史上最为复杂、多元的社会,以致于以理解分析社会为己任的知识分子都面临着前所未有的阐释焦虑,知识分子不知如何去把握这个社会,因为社会已经不再像以往那样,可以用某种一元的价值标准加以阐释。[1]当下中国的文化,可以划分为国家权力支持的官方话语,知识分子为主体的精英话语;市场力量支配的民间话语。在市场经济尚未确立的时候,大众不拥有经济资源,也不拥有文化资源,至多也就是在地方性社区中存在的民间口头传播的通俗文化。官方话语将民间话语排斥在话语领域之外,以致于民间话语基本上被湮没在官方话语中。以市场经济为主导的改革,使民间积累了大量的经济资本,正是由于经济实力的日益积累与壮大,也促进了以民间通俗趣味为审美指归的民间文化的发展。各种大众传播媒介为主体的大众文化的制作,标志着知识分子精英文化越来越失去手中所掌握的文化资源,而民间各种口头文艺的流传,则表明民众智慧并没有因为市场经济的冲击而趋于枯萎,社会生活的五光十色却并没有将民众的智慧荡涤干净。当知识分子越来越失去其原有的社会主流地位的时候,知识分子对于社会的解释能力也越来越贫弱。然而,一如中国长期以来的社会历史所证明的,社会的变迁越丰富复杂,民众对于社会生活的阐释越来越显出其草根智慧。当下民间广为流传的各种民谣,在某种程度上,反映了一种社会情绪,代表了一定时代的民间声音。民谣不仅仅是文学,在很大程度上,更应该说是一种社会舆论,一种民间的意识形态,一种政治的表征。在口头文学总体趋于没落的时代,民谣以其短小精悍、易于记诵传扬、针砭时弊毫不留情、高超的讽刺艺术等特点,在民间不胫而走。如果仅仅局限于从文学艺术的角度去解释民间的口头文学,我们将很难对这一当下正当红火的民间文学有一个比较准确的理解。倘若我们从历史/文化/权力的维度加以分析,则将有可能更为深刻地理解当下民谣流传现象的民间传统与社会情绪。
口头文学的命运
在现代性话语中,以口头传承为媒介的民间文艺的发达,代表着前现代时期的文化状态,封闭落后、自给自足、淳朴自然,充满牧歌情调。这种文化状态,具体到人际关系领域,则是人们大多处于面对面的交流之中,极少有跨越大范围区域的人口流动与人际交往,即便是大范围区域的人口流动,也几乎是整个村落、家族甚至族群的整体迁徙,这种整体性的迁徙产生的文化后果,是人们在迁徙的同时,背负着共同体的精神行囊。在前现代的乡土社会中,一如费孝通先生所言,“孤立与隔膜并不是绝对的,但是人口的流动率小,社区间的往来也比如疏少。我想,我们很可以说,乡土社会的生活是富于地方性的。地方性是指他们活动范围有地域上的限制,在区域间接触少,生活隔离,各自保持着孤立的社会圈子。乡土社会在地方性的限制下成了生于斯、死于斯的社会。常态的生活是终老是乡。假如在一个村子里的人都是这样的话,在人和人的关系上也就发生了一种特色,每个孩子都是在人家眼中看着长大的,在孩子眼里周围的人也是从小就看惯的。这是一个‘熟悉’的社会,没有陌生人的社会。”[2]就是在这样一种乡土社会中,口头文学成为人们相互交流情感、智慧、经验的重要的草根艺术形式。口头文学的发达,人们使用的传播媒介在其中起了决定性的作用。在乡土社会中,文字一直不属于人们的交流工具。费孝通先生还认为,最早的文字是庙堂性的,一直到20世纪的初期,都还不属于乡下人的东西,在乡土社会中,基本上是“有语言而无文字。不论在空间和时间的格局上,这种乡土社会,在面对面的亲密接触中,在反复地在同一个生活定型中生活的人们,并不是愚到字都不认得,而是没有用字来帮助他们在社会生活中的需要。”[3]
在乡土社会中,许多富有智慧与情感的口头文学家,他们不仅仅以艺术家的身份出现在乡土社会各个层面的社会生活之中,同样重要的是,他们也是民间历史的保存者和传播者,而且还被赋予神性的魅力与色彩,在公众性的祭祀仪式、社区庆典中往往扮演着神人沟通者的角色。一般来说,这些口头文学家具有非凡的记忆力、渊博的地方性知识以及天才的表演能力,这些方面使之成为地方性的具有克里斯玛特质的权威人物,正是这些神性人物,使乡土社会的时间观念永远处于一种循环的历史状态,人们对于当下事物的理解,往往借助历史、传统来证明其当下的意义与合法性。因此,我们可以说,以口头语言为媒介的文学,基本上属于乡土社会中不识字民众表达情感、传承历史、评判当下的工具。不用说前文字时代,即便是进入文字时代之后,乡土社会的口头文学与庙堂性的作家文学之间,无论是审美情趣还是审美形式,都存在着明显的分野。口头文学少雕琢、去粉饰、存真情、直抒胸臆,既充满浪漫想像,也直面现实人生,更重要的是,作为一种与占统治地位的意识形态相对立的文学形式,口头文学张扬的思想,历来与主流意识形态保持相当大的距离。相对于统治阶级的意识形态而言,口头文学可以说是一种危险的“他者”,因为在绝大多数情况下,口头文学大量充斥着迥异于统治阶级的下层意识形态,表达的是下层民众的喜怒哀乐,在相当多的口头文学作品中,面对统治者的腐朽没落,宣泄着下层阶级普遍的社会愤懑与抵抗情绪,正因为这一缘故,口头文学从来都被上层统治者视为“鄙俗”、“浅陋”,而被排斥在圣贤文化之外。进入民族国家建设时期之后,口头文学的传播媒介与民族国家现代性诉求之间存在着根本的分歧,这种面对面的交流方式、封闭性的传播范围,以及宣扬相对稳定、保守的地方性意识形态,都与现代性话语中的“发展”、“进步”等诉求相悖逆,更重要的是,“文字下乡”、[4]以印刷术为代表的传播媒介的发达,冲击了几千年来乡土社会面对面的信息传播方式,以文字书写为代表的信息传播,使乡民可以通过文字媒介跨越封闭的社区局限,建立超越社区的广泛的社会关系,对于当下的理解不仅仅局限于历史的借鉴,更增加了共时的参照体系。按照吉登斯(anthonygiddens)的说法,文字的书写强化了时-空的伸延,使人们的社会关系达到了口承文艺所无法实现的更为广大的时-空范域。[5]口头文学对讲述者个人的讲述才能有一个较高的要求,其本身的瞬间性、记忆性、传承性等特点,与文字以及其他现代传播媒介的可复制性、永久性等特点相比较,从总体而言,决定了它在现代传播媒介发达时代的式微命运。
口头文学的式微命运,也体现了以文字为主要手段的现代传播媒介对于“历史”创造的控制,权力政治通过历史的文本化使主流意识形态成为“经典”,进而排斥了非主流的、民间的、边缘的历史与声音,那些被文字等现代传播媒介书写、刻录的历史也就充当了强化权力政治的意识形态工具。即便是民间口头文学的历史书写,也被整合到主流意识形态范围内,因为民间文学的抵抗性质、狂欢特征,众多民间口耳相传的口头文学作品,便再一次尘封在历史的背后。
然而,口头文学的总体式微命运,与口头文学的某些形式在一定的历史时期具有鲜活的生命力并不相悖,民间口头文学的生命永远都存在于鲜活的口耳相传之中。比如当下民间广泛流传的民谣、笑话之类,说明民间文学仍然存在于民众的生活世界。民谣的发达,从中国古史史实可以发现,那些在街头巷尾的普通老百姓当中流传的顺口溜、打油诗之类具有深切的当下性。中国古代历史的发展证明,民谣反映了一定时代的民心、民意,代表着广泛的社会舆论,在很多时候,民谣甚至预示了政治变迁的趋势。我们可以想像,远在《诗经》时代,采诗官们所采录到的民间歌谣远不止于我们今天所看到的作品,采诗官们肯定删削了不少真实反映当时社会现状的民间歌谣,而使民谣失去了其自身应有的舆论价值,而只剩下文学价值了,实际上,在社会生活中,反映社会舆论的民谣应该发挥了更强大的政治舆论与斗争功能。在当时有一首童谣唱道:“月将升,日将没,木弧箕服,几亡周国。”歌谣在街头巷尾的黄口小儿中广泛传唱,不久,周宣王即被刺,周王朝由此陷入政治危机。秦朝有“楚虽三户,亡秦必楚”的民谣,民间以歌谣的形式预示了秦王暴政必将覆亡的命运。西汉的“狡兔死,走狗烹;飞鸟尽,良弓藏”,揭露了刘邦成就霸业之后的独夫心态与行为。东汉民谣“直如弦,死道边;曲如钩,反封侯”,直刺宦官专权的腐败朝政,“千里草,何青青,十日卜,不得生”则以藏字的方式,暗含了对董卓弄权的抨击。“若要官,杀人放火受招安;若要富,跟着皇帝卖酒醋”,揭露了宋朝乱世的政治没落景象。……中国古代历史的民谣反映民心,进而演变出政治变迁的社会戏剧层出不穷。因此,无论是古代民谣,抑或当下民间广泛流传的各种反映社会现实以及民心所向的民谣,都不仅仅只是一种文学形式,更重要的,它具有十分严肃的政治内容,代表着一种社会舆论,在貌似“以谣传谣”、谐谑调侃、讽刺嘲弄的流传形式之中,传达的则是深刻的社会政治信息。
政治与舆论
当下中国的社会情境,改革开放已经进入了面临全面改革的时期。改革打破了原有的社会秩序,无论是政治、经济、文化领域,还是人们的思想观念,都产生了深刻的变化,经济快速发展,社会物质财富积累大幅度提高的同时,毋庸讳言的是,少数官僚的腐化堕落败坏了执政党在群众中的良好形象,某些区域经济秩序的混乱助长了社会的不良风气,改革开放以前支撑社会的道德体系已经无法适应市场经济的发展。值此道德体系调整,而新的道德体系尚未建立之际,社会的道德水平呈现整体滑坡的现象。从中国社会发展史看,当社会处于剧烈变动转型的时期,经济的发展,社会舆论的相对开放或者相对压抑,都有可能带来民间舆论的普遍盛行。中国当下的社会情境,可以说是社会舆论相对宽松的历史时期,普通民众相对具有抒发主观情志的自由;另一方面,改革所带来的新旧体制之间的冲突,也产生了许多新的社会问题,而这些问题又是无法运用旧体制下的思想观念加以理解,也无法纳入到旧有的规范秩序之中,新的规范秩序又尚未建立。老百姓热切地期望更深入地进行政治体制的改革,他们对于社会现象的诸多困惑、不解、迷惘,甚至激愤,都有可能通过民谣的形式宣泄出来,在改革过程中出现的社会问题,民间都能够及时地以民谣的形式表达民众对某一社会现象的评论。从这种意义上理解,民谣一方面是民间口头文学的形式,另一方面,则更是一种社会的舆论现象。
改革开放以来,彻底惩治官僚腐败,净化社会风气已经成为民众的最大希望。这种集体性的社会情绪,必然会形成广泛的社会舆论,民谣则是这一普遍的社会情绪的口头表述形式。对于少数官僚的贪污腐化现象,民谣运用简洁的语言一针见血地予以揭露抨击,“贪官污吏,满天遍地;挥霍钱财,花天酒地;群众吃苦,怨天怨地。”[6]“千里来做官,为了吃和穿。当官不发财,请我也不来。”在市场经济的环境下,政府官员的行为尚未建立起一套完整规范的制度加以制约,不具备相互监督的监管体制,公务员的薪金水平也有待提高,这些都是官僚腐化堕落的制度因素,而长期以来的官本位思想以及集权政治下的“当官发财”意识则是官场腐败的思想根源。由于官员的腐化堕落,致使政府官员的升迁在很多情况下都不是以才、德作为衡量的标准,反而助长了许多庸人跑官、买官,任人唯亲,任人唯财,民间对此也有相应的民谣加以描画:“生命在于运动,提升在于运动;不跑不送,听天由命;光跑不送,原地不动;又跑又送,提拔重用”;“说你行你就行,不行也行;说你不行你就不行,行也不行;不服不行”;“会做不如会说,会说不如会拍,会拍不如会塞,会塞不如会要”。
官场腐化的现象,大到买官卖官,贪污受贿,小到吃喝玩乐。对于官僚的吃喝玩乐风气,老百姓一种近乎调侃的语言——夫人语录——形式进行讽刺,“出门在外,老婆交待:少喝酒,多吃菜,够不着,站起来。人劝酒,不理睬,长计议,养身体。吃不了,带回来,自家用,省得买。喝多了,也回来,见野花,不要采”。还有一首民谣戏拟老婆告状的口气,以叙事的形式将官场的吃喝风淋漓尽致地加以披露:“一路春风一路歌,革命小酒天天喝。喝坏了党风喝坏了胃,喝得夫妻背靠背,老婆告到纪委会:这样吃喝对不对?纪委回答很干脆:湖吃海喝是不对,大吃大喝是浪费,该喝不喝也不对。瞧,我们也是天天醉!老婆告到县委会,书记说:还是纪委说得对!说着起身往外退:对不起,我们也要去赴宴会。”甚至有一首民谣,仿《长征》韵脚,讽刺官场的吃喝玩乐风:“当官不怕喝酒难,万盏千杯只等闲;鸳鸯火锅腾细浪,海鲜烧烤走鱼丸;桑拿按摩周身暖,麻将桌前五更寒;更喜小姐白如雪,三陪过后尽开颜。”[7]然而,也有一部分官员虽然贪图物质与色欲享受,但是又慑于法律的威力,所以不得不保持低标准的“自律”,这些官员竟然恬不知耻地以“大吃不大喝,受礼不受贿,喜新不厌旧,风流不下流”作为约束自己行为的“新四项基本原则”。[8]
在很多情况下,官场腐败体现为数字腐败,因为各种统计数字关系到各级政府官员的政绩,于是,虚假的数字便成了许多官员升迁的依据与法宝。民谣对此也有深刻的洞见:“产值要高,政绩要大,至于假不假,我才不管它;人高我也高,不高被小瞧。高了还要高,不然乌纱掉。”还有不少官员盲目贪大求洋,追求所谓“形象工程”,劳民伤财。老百姓发现,官员的政绩将沉重的负担转移到了普通百姓的身上,民谣将官员的政绩与普通百姓的负担对照起来:“一代人的政绩,几代人的包袱”。“干部出风头,群众吃苦头;领导台上吹牛皮,群众台下饿肚皮”。
执政党的干部有一个优良的传统与作风,理论联系实际,走群众路线,实事求是,调查研究,关心民生疾苦,与普通百姓打成一片。可是,改革开放以来,经济发展了,却也使政府官员产生了严重的官僚作风,对某些官员来说,下乡成了走过场,走马观花,流于形式,不求实效,更有甚者,吃喝玩乐,劳民伤财。对于如此“调查研究”的方式,民谣予以无情的嘲弄:“坐在车上看,围着餐桌听,结论早已定”。“坐着车子转,隔着玻璃看,中午吃顿饭,拍拍肩膀好好干”。“春天鲤鱼肥,下乡喝两杯;夏天山区凉,下乡好地方;秋天螃蟹鲜,下乡解解馋;冬天狗肉香,下乡尝一尝”。
对于某些败坏了政府形象的官员,也有民谣高度概括,刻画出新时期的官场“群丑图”,民谣运用民间文学惯常的类型化手法加以刻画,诸如“九平干部”:“口中讲小平,文章有水平,左手持文凭,右手握酒瓶,对上会摆平,对下能铲平,家中有暖瓶,外头有花瓶,生活上水平”;“三脸干部”:“喝酒喝红了脸,钓鱼钓黑了脸,打麻将捂白了脸”;“三公干部”:“办公桌前黑脸像包公,酒席桌上红脸像关公,回家路上摇摇晃晃像济公”。
改革开放将全民的积极性都最大限度调动起来,从中央到地方都围绕着经济发展的中心开展现代化的建设,现代化意味着经济的发展,社会的进步。但是,以发展为诉求的现代性话语却牺牲了中国几千年来的传统道德与价值标准,比如义利之辩的“重义轻利”,在当下的社会现实中,则几乎被拜金主义的社会风气荡涤干净,许多人失去了高远理想的追求,也不再保持道德操守,而沉迷于金钱与利益的欲望。民谣这样描述当下的拜金主义社会风气:“政治是虚的,理想是远的,权力是硬的,票子是实的;(要)去掉虚的,扔掉远的,抓住硬的,捞到实的。”“理想理想,有利就想;前途前途,有钱就图。”这种拜金主义思潮与吃喝玩乐思想沆瀣一气,共同败坏了社会风气,“世上都晓神仙好,只有美女忘不了;管它爱情多与少,能够快活就是了。”
拜金主义流风所致,导致许多地区经济秩序混乱,假冒伪劣产品盛行。假冒伪劣产品破坏了良性经济秩序,制假贩假售假,谋取个人、部门、地方的经济利益,对国家法律与社会公德置若罔闻。对于此等社会现象,民谣对利欲熏心的造假者的揭露可谓入木三分:“要想发大财,钱从假货来,捞得几十万,顶多判两年”;“不靠天,不靠地,专门靠制假,一年两个亿”;“货假不要紧,只有钞票真,‘宰’了他几个,还有后来人”;“你使假,我装傻,有了回扣就潇洒,坑国家、害天下,丧尽天良求暴发”。
社会变迁带来了社会结构的转型,因为利益分配的差异,计划经济时代的工、农、商、学、兵等社会分层体系,已经难以回应社会的急剧变化。由于利益的重新分配,进而产生了新的社会阶层分类,而这种分类的划分又反映了社会财富分配的不平等,也反映了改革过程中产生的新的社会不公正,贫富差距越来越明显,几乎超过了世界公认的警戒线之标准。对此,老百姓将由于利益分配所产生的利益群体进行形象的分类:“一等人掌实权,点头晃脑就来钱;二等人搞承包,吃喝嫖赌全报销;三等人大盖帽,吃完原告吃被告;四等人当律师,发财全靠打官司;五等人干个体,骗完老张骗老李;六等人手术刀,要想治病递红包;七等人当演员,扭扭唱唱就来钱;八等人交警队,马路旁边吃社会;九等人跑销售,年年月月吃回扣;十等人查卫生,不见好处不发证。”
“三农”(农业、农村、农民)问题制约着中国经济进一步的深入改革。作为中国改革的先行者,在改革之初,农民切实地感受到生产力解放对于农村经济发展的意义。自从1997年以来,占中国人口总数70%的农民,其收入已经连续四年呈下滑趋势,2000年人均收入仅3%左右,农民购买力占全国的比重由80年代中期的53%以上下滑到目前的38%。[9]农民负担过重,已经成为民谣中最有切肤之痛的沉重话题:“头税轻,二税重,集资摊派是个无底洞”;“五十六顶大盖帽,围着一顶破草帽”;“农民苦,背负苍天面朝土;农民悲,四方摊派八方催;农民愁,孩子无钱把书读”;“乡集、村集、组也集,农民着急;政府筹、部门筹,农民发愁”。种田,已经成为农民的“鸡肋”,农田大量抛荒,许多农民不得不背井离乡,外出打工谋生:“盼一年,干一年,年年不剩钱,耕一春,收一秋,四季汗流”;“辛辛苦苦大半年,七扣八扣不见钱,哪还有劲去种田”;“一做小商贩,二进乡村办,三上建筑站,地里的活儿没人干”。
相对于民众丰富的创造力来说,这里所列举的一些民谣实在是沧海一粟。尽管民谣是一种社会情绪的反映,在现代性话语看来,具有非理性的因素,但是,我们不得不要承认的是,民谣代表的是一种民间的意识形态,是与主流意识形态不同的另外一种声音。综观当下的民谣,可以发现,民谣对于当下的社会现象或讽刺,或嘲弄,或戏谑,或调侃,或规劝,目的在于抒发情志,褒贬时风,议论时政,抨击时弊,表达爱憎。无论采取何种态度,都代表了民众对于某一社会现象的看法、理解以及情绪,在那些貌似轻松幽默的语言背后,可能隐含着民众的困惑、迷惘乃至焦虑与激愤。所以,民谣是民间政治意愿的素朴的表达形式,古代统治者之所以可以透过民谣观风俗,知得失,察民情,正是因为民谣蕴含着民众的政治心声。更重要的是,如果从传播学的角度进行考察,民谣可以说是一种社会舆论。民谣的广泛流传,建立在具有共同利益、共同价值观的人们对社会现象、社会矛盾的一致认识基础之上,当一种共识形成广泛的舆论力量之后,便会借助某一种传播媒介传递开来。民谣以其简洁精炼、合辙押韵、幽默风趣、通俗易懂、朗朗上口、易传易记等特点,非常符合民众对于社会新闻、社会问题、社会现象的评论欲求。在社会舆论相对不发达的时代,民谣是人们评论社会时事不可代替的重要传播媒介,其不可捉摸的流动与游走特点,像水银泄地般地弥漫到社会的每一个角落,只要人们对社会问题、社会现象具有难以割舍的评论欲望,就会有一定的社会评论方式出现,以此满足人们的政治欲望。当社会处于相对稳定发展态势之中的时候,民谣的社会游走性也相对迟缓,因为尚没有社会压力对人们的政治态度形成一定力量的冲击。一旦社会潜伏着一种危机、或者处于急剧转型的时期,社会秩序的失衡强烈地刺激人们对于社会问题的评论欲望,以此表达人们的政治态度,在社会秩序高度失衡的挤压下,表达人们政治愿望的民谣便迅速地蔓延开来,形成社会舆论,几乎成为人们对某一社会问题的共同评价。即便是在大众传播媒介非常发达的今天,我们依然能够看到发达的民谣舆论,因为,大众传播媒介自身已经与主流意识形态形成共谋,权力政治与资本基本上控制了大众传播媒介的话语形态,根本不构成对于主流意识形态的批评,对于尖锐复杂的社会矛盾甚至采取回避、否认的态度,更遑论及时、充分地解释社会问题了。
正因为民谣是一种社会舆论,所以也就决定评论社会问题的直接性,反映社会问题的快捷性。因此,与哲学、政治、文学、法律等相比较,民谣对于社会问题、社会矛盾的理解肯定具有其不可避免的片面性、情绪性、极端性,因为民谣并不是对于社会问题、社会矛盾的深刻思考的艺术形式,而是对社会问题与社会矛盾的表层的、初步的思考,一种表层意识形态,是人们经验世界的结晶。在很多民谣中,既有对于社会问题、社会矛盾的直接、快捷、真实的反映与评论,表达了某一个时期人们共同的社会情绪,也有对于社会问题的过激反应,有的采取一种讽喻戏谑的态度,有的则采取一种蔑视否定的态度。因此,我们可以这样说,民谣以戏谑、嘲弄、否定的姿态表达了某种蕴含着真理的内容。在很大程度上,民谣以非严肃的形式,寄寓了民众严肃的政治思考。
语言狂欢
可以这样说,中国当下已经进入了一种后现代政治观念的时期。中国现代的政治意识形态,基本上是围绕着启蒙时期和民族国家建设时期意识形态的主导性论述,然而随着现代化建设过程中经济主导地位的确立,政治意识形态的控制方式趋于弱化,在民族国家的主导性论述中,使启蒙时期和民族国家建设时期意识形态继续发生影响与作用的理论支持已然烟消云散。中国当下的意识形态景观无法化约为一种大型的政治论述。人们已经认识到“解放、普遍性与理性”等大型迷思(myth)已经衰颓,这种衰颓使人们趋于接受的文化与论述多元性。从这一角度理解,我们似乎可以认为,在当下中国,民谣的广泛传播也正代表了民众对于政治与文化的多元理解、评论、论述的方式。
毋庸讳言,民谣的传播范围非常广阔,其传播的形式也多种多样,我们可以从朋友的聚会中听到许多民谣,也可以从因特网上了解到不同的民间声音,还能够从许多正式的出版物中阅读到民间情绪的民谣表现形式。民谣在茶楼酒肆、田间地头、互联网络的流传,在这些传播空间中,民谣的流传带有政治动员的性质,民众在传播的过程中可以自由交流,在很大程度上构成了对于社会现象或者主流意识形态的批评,这些民谣的传播空间构成了某种意义上的公共领域。在哈贝玛斯看来,所谓“公共领域”,“首先意指我们的社会生活的一个领域,在这个领域中,像公共意见这样的事物可以形成。公共领域原则上向所有公民开放。公共领域的一部分由各种对话构成,在这些对话中,作为私人的人们来到一起,形成了公众。……当他们在非强制的情况下处理普遍利益问题时,公民们作为一个群体来行动;因此,这种行动具有这样的保障,即他们可以自由地集合和组合,可以自由地表达和公开他们的意见。……当公共讨论涉及与国家活动有关的问题时,我们称之为政治的公共领域。……公共领域是介于国家与社会之间进行调节的一个领域,在这个领域中,作为公共意见的载体的公众形成了。”[10]“政治公共领域是以公众舆论为媒介对国家和社会需求加以调节。”[11]民谣在茶楼酒肆等传播空间口耳相传的时候,实际上是一种基于平等自由人际关系的社会交往,三两知己在酒酣耳热之际,臧否人物,讥刺时事,从民间的、而非主流意识形态的角度评论社会现象,在普遍的社会情绪驱使下,民谣的舆论功能以一种开放的形式传播着民众的舆论倾向,这种开放的形式在民谣的传播者之间不断地形成对话,主要体现在民谣不断地根据地方性情境为传播者所改造,进而发生从形式到内容的变异。因此,在民谣传播的公共领域中,来自不同阶层、不同文化群体的人们虽然具有不同的观点及意见,一旦进入关于某种社会现象的集体性论述与对话的契机,便有可能摒弃由不同的社会地位所预设的不同利益,在一种普遍的社会情绪基础上形成某种经验性的共识,从而广泛地流传开来。
相比较而言,对于当下的社会现象与社会问题,大众传播媒介越来越失去其批判的力量。表面看来,大众文化虽然标榜为人民大众而创作,实际上,它却是掌握在拥有并控制着大众传媒机器的少数集团手中。大众文化是由社会统治集团控制的大众传媒技术,以及消费大众文化的大众的审美情趣两个相互作用的因素构成,大众文化既是通过现代技术批量生产出来的,它更离不开大众的消费。由于报刊、电视、流行音乐以及其他大众娱乐形式都是权力政治与资本相结合的文化生产,其消费对象不受阶级、年龄和性别的限制,大众文化不仅仅具有社会经济意义,更重要的,它对于意识形态和统治权力具有重要意义。大众文化通过强调愉快与娱乐,在一种“慰藉”与“麻醉”的效应中赢得大众的支持,进而对大众形成操纵与控制。传播媒介的市场化,文化的商品化,致使大众文化泛滥。大众文化的泛滥意味着权力政治与资本日益紧密地结合在一起,市场规则已经成为文化产品创作的内在法则,无论是题材的取舍,创作模式、消费方式的选择,文化产品都首先考虑市场的销售策略,即便是以所谓“批判”的姿态出现的作品,也不得不包装成商品的形式,进入文化产品市场的交换领域,不得不与权力政治、资本讨价还价。哈贝玛斯指出,一旦市场规律控制着商品流通和社会劳动领域,如果它渗透到作为公众的私人所操纵的领域,那么,批判意识就会转化为消费观念。在这种情况下,进行文化批判的公众已经转变为进行文化消费的公众。[12]
在权力政治与资本共谋下繁荣起来的大众文化,其审美旨趣所散发出来的意识形态,表面看来似乎以大众的娱乐与愉快为审美指归,实际上从更深的层次上排挤、压抑下层民众的声音。按照哈贝玛斯的公共领域理论,以大众文化为主导的公共领域,是居于统治地位的公共领域,它与其他亚文化公共领域一起形成一个交往结构,如此看来,民谣与其他口头文学以及众多的民间文化构成了与占统治地位的公共领域唇齿相依的亚文化公共领域。从巴赫金的《拉伯雷和他的世界》一书中,哈贝玛斯认识到民间文化(volkskultur)的内在动力。他发现,民间文化显然绝不仅仅是背景,也就是说,绝不是主流文化的消极框架,而是定期出现、反抗等级世界的颠覆力量,具有自身的正式庆典和日常规范。他进而认识到,这一看法揭示出,排挤机制在进行分野和压制的同时,也唤起了无法抵消的对抗力量。[13]
作为亚文化公共领域的民谣的传播空间,民谣的流传并不需要特别地借助某种形式的现代传播媒介,虽然在因特网、书刊、报纸等媒体中有一定程度的反映,但更多的还是人们的口耳相传。正因为民谣传播媒介的原生态意义,意味着民谣的流传并不需要仰仗某一强势集团的利益,不为主流意识形态所局限,更重要的是,民谣的流传无须经过商品化、市场化的过程,换言之,即便在现代市场经济的氛围中,民谣依然保持其文化批判的功能。在巴赫金看来,民间文化具有其不可掩饰的狂欢节文化色彩。民谣口耳相传的传播空间可以说是一种狂欢节性质的广场空间,它的民间性质,集中了一切非官方的东西,它属于民间老百姓自己的意识形态,按照巴赫金的说法,“在充满官方秩序和官方意识形态的世界中仿佛享有‘治外法权’的权力”。[14]在这种狂欢节性质的广场空间中,形成了狂欢节的形式和象征的特殊语言,一种非常丰富,能够表达人民大众复杂统一的狂欢节世界感受的语言。“这种世界感受与一切现成的、完成性的东西相敌对,与一切妄想具有不可动摇性和永恒性的东西相敌对,为了表现自己,它所要求的是动态的和变易的、闪烁不定、变幻无常的形式。狂欢节语言的一切形式和象征都洋溢着交替和更新的激情,充溢着对占统治地位的真理和权力的可笑的相对性的意识。独特的‘逆向’、‘相反’、‘颠倒’的逻辑,……各种形式的戏仿和滑稽改编、降格、亵渎、打诨式的加冕和脱冕,对狂欢节语言来说,是很有代表性的。”[15]
从这一意义理解,当下民谣可以说是一种语言狂欢。在当下中国的文化情境下,如果要问何种民间文化尚保留着其自身所具有的本质性狂欢特质的话,我们大概只有在民谣当中寻找了,即便是民间的庙会文化也已经丧失了其狂欢特质,而沦为权力政治、资本与地方性文化共谋的产物。我们说只有民谣依然保持着民间文化的狂欢色彩,是从民间文化与主流意识形态之间关系的角度进行理解的。民谣的颠覆性、不妥协性、讽刺性决定了它与主流意识形态之间永远保持着相当的距离,发挥着其独特的舆论功能。具体而言,民谣的语言狂欢有不同的模式。
戏仿式:在很多情况下,民谣的语言摆脱了社会规范秩序与等级的束缚,故意破坏长期以来主流意识形态所形成的各种秩序,打破高高在上、神圣不可侵犯和亵渎的语言禁忌,以一种毫无顾忌的、戏仿的方式表达民众对于现存社会现象、社会问题的朴素看法,在这种类似于尽情狂欢的广场式语言中,取消了交往者之间的一切等级界限,也弥合了人为建构的神圣与卑俗之间的等级秩序。像民间戏仿《长征》一诗所形成的民谣,则是将长期以来被主流意识形态供奉在神坛上的领袖人物的诗歌杰作加以改编,将承载主流意识形态的文学作品赋予民间化的狂欢精神,形成一种特殊的讽刺效果,使人不禁将两代不同的共产党员形象鲜明地对照起来,萌生无限的感慨,激发人们对于社会风气的关注与思考。有一篇戏仿刘禹锡《陋室铭》的民谣,形象地刻画了某些官僚不学无术、排斥异己、溜须拍马、拉帮结派、玩弄权术的嘴脸:“才不在高,有官则名;学不在深,有权则灵。这个衙门,惟我独尊。前有吹鼓手,后有马屁精;谈笑有心腹,往来无小兵。可以搞特权,兴帮亲。无批评之刺耳,有颂扬之雷鸣。青云直上天,随风显精神。群众曰:‘臭哉此翁!’”。[16]还有一首戏仿电影《红高粱》的插曲,揭露了行贿者的灰色心态:“花高价,买名酒,名酒送礼赶火候。喝了咱的酒,不想点头也点头;喝了咱的酒,不愿举手也举手;一四七、三六九,九九归一跟我走,好酒好酒。”
颠覆式:民谣对于社会现象与社会问题的讽刺、批判,总是能够出人意表地揭示问题与现象的本质。表面看来,许多社会现象貌似严肃、庄严、正统,但是民谣却毫不留情地撕去其伪装、解构其意识形态的合法性。还有一首戏仿刘禹锡《陋室铭》的民谣,则以漫画式的手法描绘了某些毫无意义的会议场景:“室不在大,有凳就行。人不在多,无头不成。说得再严厉,迟到不要紧。八点半开始,九点钟进行。谈笑任自由,往来无拘谨。可以织毛线,抽香烟,嗑瓜子,侃大山。材料两公斤,内容只一钱。台上照着念,台下随手翻。无动脑之旁神,无记录之麻烦,开水喝了几大桶,厕所去了四五番。有的栽瞌睡,有的打呵欠。时时抬手腕,盼望快点散,怒闻一声‘同志们’,接着又是‘一二三’。从头至尾再叙述,众人曰:‘有完没完!’”。许多会议打着会议的幌子,实际上则是吃喝玩乐,真正会议的时间很短,游玩反而成了会议的主要“议程”,民谣也将会议的所谓“严肃性”加以嘲弄,会议实际上则成了某些人吃喝玩乐的正当理由,此类会议劳民伤财,没有多少实际意义:“开会像过年,酒肉都齐全。开会开会,一开就醉。一天会议两天玩,四天五天是参观,六天七天算中转,八天九天把家还,回来还得歇一天,凑足十天花万元。”
漫画式:民众的智慧还体现在对于社会现象的高度观察、概括能力。民众能够将社会现象以写真的形式加以描述,而且总能够抓住社会现象中某一显著的方面,加以艺术的突出与夸张,从而达到讽刺的效果。有一首民谣讽刺某些农村干部的工作流于形式,疲于应付,没有创造性:“早上出门将车推,上午来把‘提留’催,中午村里喝几杯,吃完就去把觉睡,醒来再把‘绝育’擂,晚饭过后才回归,新闻节目也不看,大家赶快画‘乌龟’。”这首民谣描述的是某些村干部的日常工作安排,民众并没有被他们整体忙碌的表面现象所迷惑,而是一针见血地突出了农村某些干部工作的形式主义流弊,揭露了这些干部的工作毫无成效。这首民谣在写真的基础上漫画式地突出了工作日程中的某些方面,表面看来似乎不动声色,一旦将一系列的突出描述集中在一起的时候,则构成了一副完整的画面,从而达到一种完整的讽刺效果。有些民谣则比这种漫画式的方式更为夸张,下面这首民谣,则是某些官僚的形象写真:“对上举手——拍,对下抬手——打,同行挥手——推,自己巧口——吹。吹牛皮像牛叫一样,奉承领导像巴儿狗一样,训斥下级像老虎一样,公款吃喝像恶狼一样,见便宜跑得像兔子一样,干工作像猴子一样,遇见困难像泥鳅一样。”这首民谣毫不留情地讽刺了某些官僚的工作作风,既有写实,也有夸张,比喻贴切,情感激愤。
对比式:有些民谣将不同时期的社会现象并置起来,形成鲜明的对比,在对比之中,既反映了社会文化的变迁,寄寓了民众对于当下社会问题、社会现象的评论,也隐含了民众的意识形态。有一首民谣从民间的视野概括了建国五十年来中国大陆社会风气的演变,尽管有些偏颇,但民谣却真实的代表了民众的看法,宣泄了民众的情绪,反映了一定程度的真实:“50年代人育人——比学赶帮,60年代人整人——阶级斗争,70年代人防人——万马齐喑,80年代各人顾各人——人心涣散,90年代见人就宰人——惟利是图。”还有些民谣从某一角度透视社会风气的变化,比如有一首民谣从女孩择偶观的变化,反映了社会文化的变迁对于人们爱情观念的影响,“50年代嫁英雄,60年代嫁贫农,70年代嫁军营,80年代嫁文凭,90年代嫁珠穆朗玛峰(高个子)。”“大姑娘找了个解放军,二姑娘找了个红卫兵,三姑娘找了个大学生,小姑娘找了个生意人。”这种对比式的民谣有时虽然采取以偏概全的方式,却也能够从这种片面中发现民众深刻的洞见:“50年代全民炼钢,60年代全民备荒,70年代全民下乡,80年代全民经商,90年代全民皆当董事长。”
结语
联系中国当下的文化情境,民谣所具有的狂欢精神应该是不可多得的民间文化亮点,尽管民谣具有民间文化不可避免的经验意味,不是对社会文化现象的深层次思考,但是,民谣对于社会文化现象的直接、快捷的反应,对社会文化现象保持着清醒的批判意识,针砭时弊,始终采取独立的民间姿态,准确地反映了一个时代的社会文化变迁,以及民间普遍的社会情绪。可以这样说,如果要全面真实地了解90年代中国社会文化的变迁状况,民谣是一个不可或缺的文化现象。
[1]参见陶东风:《社会转型与当代知识分子》,上海:上海三联书店1999年版,第1-2页。
[2]费孝通:《乡土社会生育制度》,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1998年版,第9页。
[3]费孝通:《乡土社会生育制度》,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1998年版,第23页。
[4]费孝通:《乡土社会生育制度》,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1998年版,第12页。
[5]安东尼·吉登斯(anthonygiddens):《民族-国家与暴力》,北京: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1998年版,第54页。
[6]本书所选取的当代民谣资料,均来自鲁文编著《百姓话题——当代顺口溜》(北京:中国档案出版社1998年10月第1版,2000年6月第2次印刷)一书。
[7]该首民谣还有另外一个版本:“公仆不怕饮酒难,千杯万盏只等闲;‘习水’‘洋河’腾细浪,‘孔府’佳酿佐鱼丸;‘酒鬼’下肚肚里暖;‘特曲’壮胆胆不寒;更喜‘茅台’‘五粮液’,诸君饮后尽开颜。”
[8]该民谣的另外两个版本是:“喝酒不喝醉,收礼不受贿,跳舞不定位,再晚回家睡”。“吃饭基本有人请,喝酒基本有人敬,工资基本不用,老婆基本不动”。
[9]贾可:《2001:记录“两会”重点》,载《南方周末》2001年3月22日,第13版。
[10]汪晖陈燕谷主编:《文化与公共性》,北京: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1998年版,第125-126页。
[11]汪晖陈燕谷主编:《文化与公共性》,北京: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1998年版,第137页。
[12](德)哈贝玛斯:《公共领域的结构转型》,曹卫东等译,上海:学林出版社1999年版,第187-200页。
[13](德)哈贝玛斯:《公共领域的结构转型》,曹卫东等译,上海:学林出版社1999年版,第6-7页。
[14](俄)巴赫金:《拉伯雷研究》,李兆林等译,石家庄:河北教育出版社1998年版,第174页。
[15](俄)巴赫金:《拉伯雷研究》,李兆林等译,石家庄:河北教育出版社1998年版,第13页。
[16]人民群众欢迎、爱戴的好官,在老百姓心中则是另外一种形象:“位不在高,廉洁则名;权不在大,为公则灵。斯是公仆,服务于民。脚步迈基层,民情入脑深;谈笑有百姓,往来无私情。可以明实况,察真情。无谎报之乱耳,无偏颇之爱心。兰考焦裕禄,赢得万民钦。众人曰:‘公仆精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