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代女真酒文化分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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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皇帝赐宴是金朝国家重要的国事活动

从金太祖开始，国家重大的国事活动，如，军队凯旋、节庆寿诞、迁居新都、巡行视察、射柳击球等活动中，皇帝大规模赐宴纵酒往往是其中必不可少的环节之一。如金太祖天辅六年（1122年）四月，金兵攻取辽西京，“五月辛酉，宗望来奏捷，百官入贺，赐宴欢甚。”[6]金熙宗时，饮酒赐宴活动更为频繁，如皇统元年（1141年）“三月己未，上宴群臣于瑶池殿”。[7]皇统二年（1142年）五月“辛酉，宴群臣于五云楼，皆尽醉而罢”。[8]海陵王迁都燕京后，即于“贞元元年（1153年）春正月，元夕张灯，宴丞相以下于燕之新宫，赋诗纵饮，尽欢而罢。”[9]金世宗也有多次赐宴活动。最早的一次是世宗于顺利接手政权后不久的大定二年（1162年）正月“辛未，御太和殿，宴百官，宗戚命妇赐赉有差。”[10]其后是大定三年（1163年）五月初五皇帝亲自参与的射柳击球活动中“，上复御常武殿，赐宴击球。自是岁以为常。”[11]金世宗大规模赐宴纵酒是在巡幸上京期间，其中大定二十四年（1184年）五月“戊戌，宴于皇武殿。上谓宗戚曰：‘朕思故乡，积有日矣，今既至此，可极欢饮，君臣同之。’赐诸王妃、主，宰执百官命妇各有差。宗戚皆霑醉起舞,竟日乃罢”[12]大定二十五年（1185年）正月，“丁亥，宴妃嫔、亲王、公主、文武从官于光德殿，宗室、宗妇及五品以上命妇，与坐者千七百人，赏赉有差。”[13]从人数上看，这应该是世宗赐宴规模最大的一次。金朝历史上皇帝赐宴活动，气氛最热烈的一次是大定二十五年四月下旬金世宗在离开上京的前两天，在皇武殿大宴宗室、宗妇及故老。这次宴会上，金世宗感慨地说：“朕寻常不饮酒，今日甚欲成罪，此乐亦不易得也。”席间，金世宗还亲自演唱了他自编的女真歌《自度曲》，当唱到高潮处竟然慷慨激动，声音颤抖，唱毕，不觉泪下沾襟。这时，群臣、宗戚举杯祝福，高呼万岁。诸夫人也都歌唱女真歌曲，“如私家之会，既醉，上复续调，至一鼓乃罢。”[14]整个金朝，纵酒赐宴规模最大一次当属金章宗承安元年（1196年）七月那次，“庚辰，御紫宸殿，受诸王、百官贺，赐诸王、宰执酒。敕有司，以酒万尊置通衢，赐民纵饮。”[15]

二、饮酒会聚是调动战争积极性的主要手段

在统一建国、灭辽、灭北宋以及伐南宋的历次战争中，女真统帅们会用各种手段调动军民的战争积极性、鼓舞军民士气。其中饮酒会聚既是鼓舞军民士气的主要手段，也是集思广益、凝聚情感，最大限度发挥女真将帅聪明才智的手段。《三朝北盟会编》载，“国有大事，适野环坐，划灰而议。自卑者始议。议毕，既漫灭之，人不闻声，其密如此。将行军，大会而饮，使人献策，主帅听而择焉。其合者即为将任其事。师还，又大会，问有功高下，赏之以金帛若干。”[16]可见，军国大事的商议、决策常在饮宴酒会中完成了。《大金国志》也有相同的记载，并且说明“金国凡用师征伐，上自大元帅，中自万户，下至百户，饮酒会食，略不间别，与父子兄弟等。所以上下情通，无闭塞之患。”[17]金太宗时期，除了遇有军国大事饮酒会食之外，平时一般性的政务活动也会借助这种酒宴活动。例如，金太宗在自己的乾元殿与臣下会议之时，常“杂坐于炕，其妃后躬侍饮。”也有时候皇帝到臣下的家中议事，“君臣宴然之际，携手握臂，置腹推心，至于同歌共舞，莫分尊卑，情通心一，各无觊觎之心。”[18]这表明，饮酒会食之间不仅可以讨论、决策国大事，而且会餐活动本身还达到了沟通情况、凝聚情感，使金国上下情同父子兄弟。这样的战斗集体岂有不胜之理？

三、酒宴活动是金朝外交礼仪的常规内容

史料记载，天会二年，北宋为了祝贺金太宗继位，派出了一个以许亢宗为首的外交使团。该使团进入金国境内后，受到了金国方面热情的酒宴接待。如使团到了第十程，进入清州（今河北青县）后即有酒宴款待。“是晚，酒五行进饭。……”又如第二十八程，至咸州（今辽宁开源），“赴州宅，就座，乐作。酒九行，果子惟松子数颗……”许亢宗一行到了金上京后，受到了金太宗的接见，金太宗在自己的乾元殿设酒宴款待宋使一行人，《宣和乙巳奉使金国行程录》中留下了关于金朝在上京会宁府内接待宋使的具体记载。其中几乎日日有酒，饮酒三行至九行不等。最多一次是辞离金上京当天“酒不计巡，以醉为度。”当许亢宗一行完成了出使金国任务，返回宋朝出金疆界时，还有送行酒，即“送伴使副夜具酒食，亦为‘惜别之会’”。宋使上马，更有马上换鞭酒，即“马上一杯，换所执鞭，以为异日之记”。[19]《松漠纪闻》续卷记载了金熙宗时金朝政府接待南宋各级使者的日常食谱标准。除了一般的米面和油盐酱醋肉等之外，还按固定标准供给“细酒”（作者按，“细酒”为古代对精制好酒的称呼。）如“虏中待中朝使者，使副日给细酒二十量罐……”使副之下，不同级别的使节也按不同标准供给，其中饮酒的供给标准是，“上节细酒六量罐”，“中节常供，细酒五量罐”，“下节常供，酒三量罐”不等。[20]可见，酒乃是金朝外交接待中的常规之物，酒宴活动乃是金朝外交礼仪的常规内容。

四、以酒祭祀是民族礼乐文化的基本形式

金朝女真人的祭祀活动开展的频繁和隆重，酒在祭祀中占有很重要的地位。以酒祭祀来表达对对天、对地、对祖先的恭敬。酒在祭祀过程中扮演通神的角色，是可以联通人与神鬼的圣洁而神秘的物质。在当时对鬼神和萨满十分崇信的女真族，这一点体现的尤为突出。《金史•乐志》中记载了多首与酒祭有关的歌词，如其中的《咸宁之曲》所云“：扫地南郊，天神以族。于皇居在，克礼克祀。交于神明，玄酒陶器。诚心靖纯，非贵食味。”[21]大意是强调我皇以酒祭祀，不在祭品贵重与否，而在祭祀天地祖先神灵的心是真诚的。此外，女真人在丧礼时有“烧饭”的习惯，这一习惯继承于契丹民族。“烧饭”就是指在安葬死者后每当祭日、节辰等以焚烧酒食的形式来祭祀。“死者埋之而无棺椁。贵者生焚所宠奴婢、所乘鞍马以殉之。其祀祭饮食之物尽焚之，谓之‘烧饭’。”[22]女真人将烧饭这一习俗一直延续了下去。行“烧饭”之礼时酒扮演非常重要的角色，女真人认为酒在行祭祀之礼时是具有独特的灵魂的，是生者传递对死者特殊感情的依托，并且酒水用火烧的形式可以到另外一个世界继续为死者服务。以酒祭祀的形式也为女真人平添了许多神秘色彩。萨满教祭祀《神歌》唱到：“烈性的烧酒醇醚，甜性的米儿酒芬芳……保我等子孙众多，佑我等福寿绵长，庇我等风调雨顺，护我等五谷满仓。”[23]女真人通过对酒的祭祀希望祖先能够保佑后人，并且在请神送神过程中，都离不开酒，酒作为介质为祭拜者传递了对先人的崇敬。

五、酗酒荒政是金朝政治昏暗的显著特征

女真人性格直爽，颇尚豪饮，其嗜酒成风，甚至达到丧失理智和良知的程度，此时，女真人饮酒的潜规则就成了“酒行无算，醉倒及逃归则已”[24]。这种饮酒无度的嗜酒习惯也对其上层统治者造成的很深的负面影响。典型代表就是金熙宗。金熙宗刚刚即位时，有意革新政治。在金熙宗执政前期取得很大建树，金朝封建制度成就多得益于此时的改革。然而，好景不长。金熙宗在后期却无心打理朝政，不思进取。在皇统六年韩企先去世，而后在皇统八年宗弼也故去，皇后裴满氏看准时机准备干涉朝政，无所忌惮。不少朝廷官员因为依附皇后不断得到迁升，如完颜亮官至领三省事、兼都元帅。金熙宗的权利不断受皇后牵制，并且在皇统二年太子济安夭折，伺候数年继嗣不立，金熙宗每天郁郁寡欢，经常酗酒发怒。有人入谏，他借故狂饮。有一次因酗酒过度竟下令处死户部尚书完颜宗礼。金熙宗左右大臣、侍从，也随意打骂，甚至持刃杀人。在皇统九年十、十一、十二月之间，先后杀死亲王、大臣、嫔妃十数人，就连皇后裴满氏也没能幸免。金熙宗如此残暴的统治使得百官震恐，百姓危惧。后完颜亮设计刺死了金熙宗，并且金熙宗被降封为东昏王。金熙宗的统治因酒而废。与金熙宗刚继位时的踌躇满志形成鲜明反差的是，他在位后期不求进取过度酗酒荒政，这也是熙宗朝政治昏暗乃至他本人在政变中惨死的直接因素。有鉴于此，海陵王及其以后的历代金朝皇帝曾多次禁酒令，特别是禁朝官饮酒荒政误事。

六、嗜酒颓废是女真族入主中原后文弱化的重要表现

女真人饮酒历史久远，而饮酒也就成为了女真人生活消遣中最重要的组成部分，每天享乐在酒池中的女真人也不断的被汉化，并且彻底改变了其传统的生活方式，养成他们懒惰奢靡、耽于享乐的生活生活习惯，从而使这个一度生气勃勃的民族最终走向衰落。女真人原本主要以农耕和狩猎为生，生活淳朴，不图华贵。但当他们逐渐迁入中原之后，原有的生活方式很快就发生巨大的变化。大定二十一年，世宗对朝廷诸臣所说的一段话十分清楚的表达了当时大部分女真人的生活情况：“山东、大名等路猛安谋克户之民，往往骄纵，不亲稼穑，不令家人农作，尽令汉人佃莳，取租而已。富家尽服纨绮，酒食游宴，贫者争慕效之，欲望家给人足，难矣。近已禁卖奴婢，约其吉凶之礼，更当委官阅实户数，计口授地，必令自耕，力不赡者方许佃于人。仍禁其农时饮酒。”[25]当时居住在中原各处的女真人，有的“以田租人，而预借三二年租课”，有的“种而不耘，听其荒芜”，[26]有的乃至靠出卖奴隶和土地来维持其慵懒的生活。到了金朝后期，女真人奢侈懒惰的生活方式更是接近极致，陈规在写成于贞祐四年的一篇奏议中，将南迁而下的女真人军户均称为“游惰之人，不知耕稼，群饮赌博，习以成风”。[27]显而易见当时女真人的生活方式是无药可救了。非常明显，酒在这段时期起到极其不利的作用。金朝女真人的兴衰取决于当时猛安谋克的兴衰。然而金朝后期的猛安谋克在纵酒荒政中完全失去了原有的战斗力，这对于后来金朝的败亡有着尤为重要的影响。金朝的后期女真人贪图享受、饮酒作乐，伴随着不断的汉化使得女真民族传统的尚武精神彻底被酒水销蚀了，文弱颓废的女真人终于抵挡不住蒙古人的铁蹄。酒在金朝女真族历史上扮演了极其重要的角色，女真人好酒是由于其社会结构、政治环境、民族信仰及民族心理等多方因素促成的。酒在金朝女真人的统治期间起到了一定的积极作用，并且形成了独有的酒文化。但是嗜酒的性格难免会带来非常大的消极影响，而这些消极影响甚至间接导致了金朝女真人统治的终结。

作者：窦坤单位：哈尔滨师范大学社会与历史学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