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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民间艺术的象征体系
民间艺术的深层次文化内涵较为稳定,几乎不因社会文化变迁而发生改变,这不仅因为这些文化内涵与人类的本能性需求密切相关,更为重要的是,深层次文化内涵通过代代相传的象征体系,已经深度内化为民族的集体无意识了。格尔茨认为,共享性的、普遍的“意义只能‘储存’在象征”中。反而言之,只有“储存”在象征中的意义才具有普遍性与共享性,因为象征比较直观,无需借助语言文字的解释,人们就能直接感受到它的意义,而且,在象征没有受到历史意识与哲学观念批判的地方,象征体系就是生活常识,人人稔熟,了然于心。我们发现,民间艺术通过复杂的象征体系,使其文化内涵具有了普遍性与共享性。就民间造型艺术而言,除了小部分直接再现社会生活,把日常生活作为审美观照对象,绝大部分是依据象征体系创造的,这个象征体系由形象、图案、符号、色彩等构成。形象系列主要来自古老的图腾崇拜,如老虎、猪、牛、羊、麋鹿、龟、龙、蛇、鱼、蛙、凤凰、朱雀、向日葵等形象,这些形象在民间的剪纸、刺绣、印染等作品中随处可见。另一类形象虽然来自日常生活,却并非单纯地将日常生活作为审美观照对象,而往往在古老的象征思维的影响下,通过民间故事赋予其某种神话内涵,将其纳入象征体系之中,如无锡惠山泥人中的“大阿福”,也许是先有了这个形象,为了神化这个形象,就有了民间传说“沙孩儿”勇斗猛兽的故事。再有一类形象则是通过谐音被赋予某种象征意涵。如桌案上摆着花瓶象征着平安;画一位官员骑着一头梅花鹿,寓意是“进禄”;画一个胖娃娃骑着大鲤鱼,寓意是年年有余。我们发现,即使是当代的一些单纯再现日常生活场景的民间剪纸、绘画中,民间艺术家仍然会在场景中加个龙、凤、兔子等吉祥物形象,可见象征意识以及古老的象征体系对民间艺术影响之深。在民间艺术的象征体系中,除了极为丰富的具体形象系列之外,还有大量相对抽象的图案或符号,比较著名的如双喜、如意、中国结、九宫图、八卦图、阴阳鱼、“盘长”、卐字等,这些抽象符号大都来自中国阴阳、五行、八卦哲学观念以及道教、佛教等宗教观念。如卐字符,据唐代慧苑《华严音义》载,卐本非汉字,原为古印度的印度教、佛教的吉祥符号,武则天时期才权制此文,“音之为万,谓吉祥万德之所集也。”“盘长”符号也可能来自佛教,张华就认为,“盘长”并非是对“盘肠”形象的模仿,而是来自佛教的法器“盘长”。在中国民间造型艺术中,色彩也是有象征意义的,如红色象征着热血、生命,是中国人心目中镇邪的色彩;白色象征冬天的白雪,意味着万物凋零与死亡,是中国人的丧服色彩;绿色象征着春天、大地、生育,所以传统婚礼中新娘子往往穿红戴绿。在中国民间观念中,色彩甚至与空间、时间,乃至人伦道德之间有着某种神秘的联系。具体而言,东方主青色,西方主白色,南方主赤色,北方主黑色,中央主黄色;春主青色,夏主红色,长夏主黄色,秋主白色,冬主黑色;红色象征热血、忠勇,黑色象征正义,白色象征奸邪。诚如靳之林所言,中国民间美术并不全按照事物的固有色彩来处理,更不同于西方的条件色彩体系,而“是以阴阳观、五行观与八卦观为基础的观念色彩体系”。深入考察一下民间表演艺术,我们惊讶地发现,民间表演艺术也受到了象征思维的深刻影响,从舞台、服装道具到人物造型、表演流程,以及表演内容,都有某种象征性内涵。舞台以及服装道具的设计作为民间造型艺术的重要组成部分,基本上是受制于象征体系与象征思维的。比如古戏台的藻井形式的顶棚,井顶一般为圆形的明镜形式,象征着天圆地方,人在天地之间,顶棚的内壁上大都绘有民间常用的双鱼、龙头、八卦等象征性形象或符号。就民间艺术的表演流程来看,大都有固定的程式,比较典型的是傩戏中的请神、祭神、送神与秧歌中的“谒庙”、“排门子”、跑场图等。尤其是秧歌中的场图,看似随心所欲,变化不定,其实基本图式是相似的,而且大都暗含着某种象征意义。张华在研究秧歌场图时发现,人们花很大力气排练的秧歌场图,对于参与者来说,远不如“扭”和“逗”来得利落、痛快,对于观众来说,也大多看不出其中的门道,闹秧歌之所以重视场图显然不是出于娱乐或审美的目的,而是因为“那些图式也许是作为某种神秘内容的巫术象征,因而被认为具有了相应的神秘功能。而踩过它们,按它们的模式去跑舞图,就会得到某种超现实目的的实现”。
这样具有象征意义的民间表演程式,不仅是在秧歌中,也是中国民族民间舞的共同特征。在民族民间舞中,手心向上为阳,手心向下为阴,阴手阳手有着不同的象征,舞步上,先出哪只脚,如何变化,步距、方位、秩序,往往各有定数。就民间表演艺术的内容而言,傩戏的象征性内涵最为显著,甚至可以看作是象征体系的仪式化演练。在傩戏演出中,神坛、神像、神物的布置,巫师穿戴的面具、法衣等服装道具,巫师的念咒、作法以及神灵附身的模拟性表演与念唱神话等,无不具有象征性内涵。正是借助于象征体系,傩戏表演者将人们从日常生活的世俗世界带进了神圣世界之中,实现了人与神之间、人与人之间的沟通与和解。不仅傩戏的内容具有象征性意义,许多地方歌舞小戏也有着丰富的象征性意义,如浙江湖州地区流行的歌舞小戏《扫蚕花地》,就是通过模拟性地表演扫地、糊窗、掸蚕蚁、采桑叶、喂蚕、捉蚕换匾、上山、采茧等一系列与养蚕生产有关的动作,叙述养蚕生产劳动过程,说唱祝愿蚕茧丰收等吉祥话语,借助于象征体系表现其在审美娱乐之外的民俗文化意涵的。通过象征体系,民间艺术的深度文化内涵转化成了日常生活常识,人们耳濡目染,代代相传。且不论专职从事傩戏表演的巫师,就是传统社会中乡间那些无知无识的村妇村姑,也熟知各种各样艺术形象的象征性内涵。靳之林在陕北考察时曾有意问一群剪纸的姑娘,“鱼戏莲”图案是什么意思,对方说,就是谈恋爱的意思,靳之林又问,那“鱼唆莲”图案是什么意思,对方一下子羞得涨红了脸,一位抱着孩子的妇女就替她们回答说,“睡在一块儿了呗!”有一位姑娘剪了一个“莲里生子”图案,说必须放在“鱼唆莲”中,而不能放在“鱼戏莲”中,那位抱着孩子的妇女就解释说,如果放在“鱼戏莲”中,那就是说还没结婚就生了孩子。由此可见,不管是民间艺术家,还是乡间普通妇女,对民间艺术形象的象征性内涵都是非常清楚的,而且对其界限区分得很严格。我们看到,通过民间艺术及其象征体系,在没有文字的底层社会,民众活态传承着最古老的民族文化观念。
二、民间艺术的当代意义
由于民间艺术的文化内涵的核心是原始的、世俗的文化观念,因此,在古代社会,官方与文化精英往往漠视、贬抑民间艺术,虽有所谓“采风”制度,却并非因为真正尊重民间艺术,而是为了补察时政之得失,以通上下之情。除却晚明的李贽、冯梦龙、凌蒙初等少数人,在古代绝大多数文化精英的眼中,无知无识的乡民是没有能力创造自己的文化的,他们只是教化的对象,他们的信仰是不合礼制的、愚昧的“淫祀”,他们的绘画、雕塑是缺乏意境的匠人之作,他们的音乐连一贯比较重视底层民众的白居易也认为“呕哑嘲哳难为听”。尤其在宋元之后,民间戏剧艺术蓬勃发展起来,由于其内容比较粗俗,不合礼教,有的甚至暗含着某种抵抗意识,因而,官方时常下令禁止。早在南宋时,就曾“京都新禁舞斋郎”,明清时期更是禁令不断。“五四”新文化运动之后,在西方民俗学与民间文学研究的影响下,一批文化精英开始重新审视民间艺术,有人认真搜集、整理民间歌谣,有人甚至提出向民间艺术学习,但是,在这些文化精英的意识深处,他们仍然认为民间艺术在文化内涵方面是低俗的、不合时宜的,需要改造、提升,如哈华在1950年代初讨论秧歌时说,“北方的旧秧歌、皮影戏、自乐班、大小戏班、瞎子说书、吆号子等,南方的昆曲、南词、念佛句、山歌、弹词、评话、花鼓灯、秧歌等,数量之大,深入群众的程度,远超过新文艺和新秧歌,新的还赶不上旧的,有计划有组织的发展新秧歌,改造旧秧歌,是向封建文艺夺取阵地工作之一,是一个艰巨长期的战斗。”诚然,民间艺术中有一些不文明、不健康的思想内容,需要清理、改造、提升,但是,民间艺术是一种尚未从生产、生活中分化出来的浑然的艺术形态,其精华与糟粕往往是共生的,很难剥离,因此,我们也许应该谨慎地批判、改造,积极地保护、研究。尤其在文化全球化的当代语境下,由于文化剧烈地变迁,人们普遍面临着文化传统断裂所造成的文化认同困境,我们更应该正确认识民间艺术的文化内涵,重估其当代意义。首先,民间艺术通过象征体系成为一种民族共享性的文化符号,它是社群成员之间社会交往与情感交流的媒介,有着重要的文化认同与社会团结功能,而且这种功能在现代社会尚未丧失。比如,孩子生日、老人寿辰时亲戚赠送礼幔,丧礼上亲友赠送各种纸扎等,这些生活中的艺术品不仅促进了亲友之间情感层面的交往,更为重要的是,通过一定的礼仪,他们共享了这些文化符号中的文化意涵,强化了他们之间的文化认同,有利于社会形成有机社群。尤其是民间集体表演艺术,如节庆、庙会时的演出,就其本质而言,其实是文化认同仪式的演练,通过审美化的仪式,人们直观地体验到他们在情感、文化上是一个共同体。在锣鼓喧天、载歌载舞的热闹之中,人们陶醉了,即使平日邻里之间、家庭内部有一些矛盾、争吵,此刻也和解了。
晚近二十年来,在乡土社会逐渐解体的当代,不仅华北的乡村,甚至一些大都市,传统节庆、庙会反而大有复兴之势,也许“在相当长的一个历史阶段中,庙会依然会保留在现代城市民众的生活之中,并且成为人们文化认同与审美需求的一种表现形式”。其次,民间艺术中积淀着丰厚的传统文化内涵,它一直是传统文化的象征,是族群文化记忆的载体,是我们活态传承传统文化的重要途径。面对民间艺术的象征体系,尤其是通过一次次操演传统的民间集体表演艺术,我们可以直接感受到当代的社会文化生活与传统的社会文化生活之间的连续性,感受到我们并没有远离祖先以及他们的情感与信仰。毫不夸张地说,民间艺术可以让我们与祖先共享绵延数千年的中华文明,让我们直观地理解民族的文化传统。在大传统已经断裂的当代中国,以民间艺术为主要载体的文化小传统也许是我们通往过去,重建传统文化延续性的重要途径。也许正是意识到了这点,新世纪以来,国内兴起了轰轰烈烈的保护非物质文化遗产运动,而在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保护目录中,民间艺术占据其中一半以上。再次,民间艺术建构了一个关于过去的象征的空间,有利于形成一种“无场所的记忆”,这对于“离土”进程中的当下中国有着特别的意义。众所周知,人不可能仅仅活在当下,生命的意义离不开记忆,尤其离不开来自社会生活的“集体记忆”。德国学者扬•阿斯曼认为,集体记忆中具有“凝聚性结构”的是文化记忆,所谓文化记忆是指对共同的过去的记忆中所包含的共同的价值体系和行为准则,以及对重要事件的回忆所提供的解读当下生活意义的重要维度。对于文化记忆而言,稳定的社会空间以及诸如文字、图片、仪式等一整套符号体系是非常重要的。人们被迫迁居陌生的环境会有种种不适应,其重要的心理根源就在于记忆丧失了社会空间的依托以及熟悉的符号体系。在当代城市化进程中,大批农民失去了祖祖辈辈生活的社会空间,进入陌生的城市空间之后,出现了文化记忆与文化认同危机问题。汤姆•米勒在中国调研时发现,城市里的“外来务工人员过着封闭式的生活,无论社交还是居住,都在自己的圈子里”。我们课题组2013年在江苏地区调研时也发现,80后、90后外来务工人员与城市居民之间仍然存在严重的交往困难,其主要原因就是文化观念不同,比重为27.5%。在原有生活空间丧失的情境下,凝结在民间艺术中的符号体系与文化理念却是可迁延的,通过传承民间艺术,可以建构起一种“无场所的记忆”。事实上,“离土”的乡民也非常渴望通过民间艺术重温他们的乡土记忆与文化认同。高小康发现,在远离乡土文化的都市,兰州滨河马路的休闲带有成群的人在唱《花儿》,广州越秀公园景区中心的客家山歌墟,不仅有大量客家人来此自发地唱山歌,而且台下往往聚集很多听众。
三、总结
总而言之,民间艺术并非仅仅是审美的对象,还是一种有着悠久传统与深厚内涵的文化形态。这种文化一旦活态传承下来,“就会建构起当下文化生态的多样性,并成为当下文化形态的参照”。因此,对于民间艺术的文化内涵,我们不仅不应该鄙视其粗俗、不合时宜,相反,我们应该充分认识其悠久的传统,经久不息的生命力,以及其当代意义,努力将其转化为当代文化建设的重要的历史文化资源。
作者:季中扬胡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