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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摘要】《洒满月光的荒原》是李龙云以知青为题材创作的现实主义戏剧。与以往惯有的现实主义戏剧不同,李龙云的这部剧语言极富诗意,对白和独白语言清冷唯美,外部环境营造恢宏壮丽,人物心理表现细腻真实,并且充满哲理的内涵,善于运用象征和隐喻,表现与再现相互交错的手法构造出剧作诗的意境和复杂的人生内涵。
【关键词】语言艺术;诗意;象征;表现
上世纪八十年代的戏剧创作倡导打破旧有单一的舞台模式,追求新异的艺术旨趣成为戏剧革新的重要模式,在探索剧创作中,李龙云的《洒满月光的荒原》既是自己创作生涯的一个创新,也是新时期话剧作品中风格独特的一部。故事聚焦于特定的历史背景和知青这一群体,实质上却关注到了人和命运,人与自然,人性的复杂和自我矛盾等多个方面,这使得作品上升到人的存在的哲学意义,并且运用极为诗意的语言展现了这一内涵丰富的现实主义悲剧。
一、语言的诗意性
整个剧作的语言正如剧名“洒满月光的荒原”一样极富有诗意。开篇的场景交代就是在垦荒队员的记忆中的景色,荒原,夕照的霞光,别拉洪河,乌苏里江以及夜色中融化在月光里的落马湖,爬犁房,星斗和银河等,通过对这些具体事物状态色彩的描写,展现了悠远宁静,安然美好的自然风景。尤其是长河落日中黄昏古荒的景象描写更是富有广阔恢宏的气势,颇有“长河落日圆”诗句一般的境界。然而在表现人的信仰迷失的转折时,则是从那个秋天开始,呈现的是荒凉和裸露的压抑。“它们让冬天才有的雪壳子与夏天的草野同时挤在了一个舞台上。”在戏剧语言中这些舞台和背景交代营造的环境氛围便于将读者代入戏剧场景当中去,同时沉浸其中能够体会到文学阅读的美感。在台词方面,人物的对白和内心独白体现出人物的心理状态和潜意识,这部分构成剧作的主体,大量的独白用满含诗情的方式塑造人物甚至推动了剧情发展。李天甜和苏家琪的对白中,关于别拉洪河秋天黄昏美景的描述和歌颂,既是对落马湖这样一处荒原具象的描述,又是对这两个年轻人软弱,逃避现实的性格铺垫。而对于落马湖的描写越具体和人的现实世界就约矛盾,精神荒原就越是明显。因为剧作家有以间离故事与现实的联系和有意让发生的时间背景虚无化,因此并非是揭露的时代问题,而是为了表现迷失与寻找的复杂人生问题。也因此正需要这种如同散文诗一般的语言,来弱化故事的情节和矛盾的张力,使其充满模糊性和多义性,同时专注于人物内心的冲突与对抗。因此在细草和马兆新被于大个子设计撞破“奸情”后,细草对却展现了极致美好的幻想。这是心灵在遭受巨大打击后的应激反应,从而开始幻想神话般的世界,这里的台词语言极其优美,然而这是细草在遭受可怕经历之后的表现这样诗意的台词反而更加和她内心的恐惧与绝望形成强烈对比。正是从这里细草和马兆新开始了转向,想从宗教找到救赎和信仰。而苏家琪和李天甜则是沉迷于文学天国的理想世界无法自拔,想要以此来对抗和缓解现实。他们谈论泰戈尔文集,这里直接让泰戈尔进入到剧中角色,让文学和艺术更直接的呈现,李天甜和苏家琪则对《泰戈尔文集》中摩柯摩耶的悲剧结局进行了角色扮演,这一行为是对李天甜最后结局进行了暗示。苏家琪、李天甜在舞台上述说着,追逐着虚幻的丘必特的时候这种诗意语言尤为突出,“告诉我,孩子,你从哪里来?天上?人间?月光如水的槐荫树底,银鹊翻飞的星河两岸……”这完全就是现代诗一般的语言表达,也因此整部作品虽然满是人性的悲剧,却因为独特的语言而充满悲剧和诗意美感。
二、语言的哲理性
马丁·艾思林在《戏剧剖析》中指出,诗化的语言取消习以为常的动作,抛弃平淡无奇的细节,直指本质,达到高潮。诗可以表达出剧作家不能还原的人物实际语言,经常使用在历史剧中。同时,诗化的语言更易表达出一种普遍的、具有象征意味和深层含义的哲理。大量诗化意味的独白增添了剧本的文学性和哲学性,也让读者感受到“人的复杂,人与人之间的猜忌、冷漠、拒绝沟通”。《洒满月光的荒原》中的语言充满了人生命运,人与自然,人与社会的哲理,其语言形式既有写实又有写意,从现实人生出发上升到哲学层面的反思。剧作中知青带着都市文化中幼稚的热情、忠诚和对世界的自信,但是荒原中他们的精神被压抑,澎湃情感的没有正常的输出渠道,最终情绪洪水一般喷薄而出,迷失自我。剧作者李龙云先生说:“人总要有某种信仰的支撑才能生存,但当有旧有信仰在人身上逐渐失去力量,而生活往往又不能迅速提供一个新的信仰来弥补人精神上的空虚,人的头脑里出现了一个可怕的空间,人性的天平随之打翻,人性开始流动。”这种“两次信仰之间的状态”,就是心里荒原状态。剧作探索了人类自身无法解决的问题:人在命运面前的倔强与悲壮:人在自然面前的自卑与自尊;人在重建理想过程中的顽强与苍凉,人在寻找归属感时的茫然无措。其实,这些问题最终都指向一处,世界上最残酷的斗争,是人与自身的搏斗。
三、语言的自由性和表现性
剧作第一幕开场便是15年后的马兆新回到落马湖后开始的回忆,并且与15年前人物的对话,他不停地独白与思考贯穿的整部剧,这不仅产生一种间离效果,而且使得戏剧叙事形式显得极为自由,联系到这又是在他回忆中展开的,这正是符合了人记忆与意识的流动性和不规则性。而故事跟随马兆新的回忆展开的过程中,甚至再次穿插进去剧中其他人物的回忆,如于大个子回忆少年时期的创伤,这使得剧作在依托马兆新回忆展开的基础上又有抽离感,观众又从马兆新的记忆力走出来,重新审视这个落马湖国王,这个凶狠冷漠,压榨、毁灭人性的统治者,是也是残忍命运被扭曲和异化的结果。这就使得他的人物形象更为复杂,他身上有着善恶共存的特性。当于大个子的邪恶因子占据人性的主导地位时,他是落马湖主宰一切的残暴“国王”,痴迷于追逐权力滥用所带来的满足感,他作恶多端,给拓荒队的成员造成了无法弥补的伤害和不幸,是一幕幕悲剧的始作俑者。可令人难以置信的是,这样一个残暴冷漠的男人竟然也会在特定的环境中流露出人性的善良。当于大个子与六岁的毛毛和一条名叫“黑子”的狗相处时,他像完全变了一个人似的,对儿童和小动物流露出极大的喜爱和怜悯。此时的他已不再是人们口中那个残暴的国王“于大个子”,而是从前那个单纯善良、爱护小妹的少年“于常顺”。究其原因,于大个子并非是天生的恶魔,他之所以在人性的善与恶之间对抗和徘徊是因为少年和青年时期的惨痛经历。为了弥补早年的伤害和遗憾,在成人世界中,于大个子人性的丑恶时常占据了上风,发挥着自我保护和满足私欲的作用,报复般地在落马湖作威作福,成了一个臭名昭著的恶棍。可在儿童的世界里,于大个子则是一个温柔的大哥哥形象,表现出了他人性中的单纯与美好。因此故事虽然随着马兆新的回忆的跳跃展开,但是这种陌生化的处理让从他记忆中角色从一个客观角度展现,使得观众以积极主动地方式,对剧中人物做出自己的判断和理解。整部剧作不仅有明显的布莱希特戏剧思想和创作方法的影子,还充满着现代表现主义色彩,作者巧妙将人物心理独白当作对白来处理使人物心灵历程带有浓厚的自审色彩。如细草在怀孕后的无助恐惧,期盼着马兆新能拯救她,而马兆新陷入了嫉妒与怀疑中,两个人坐在一起并无对白,却将心理的活动用独白的语言形式表现出来。这里两人没有直接地对白来展现矛盾冲突,而是通过内心独白显示了人在寻找归属感时的茫然无措,虽然回避了直接的戏剧矛盾,却深刻真实地呈现的人内心之间的斗争,契合了剧作家表达的“世界上最残酷的斗争,是人与自身的搏斗,”这一理念。也从侧面让观众感受到两人的对抗和无法协调。
四、语言的象征性
故事背景依托于一片黑土地上,在国与国的边境线处,落马湖王国坐落在一片处女荒原上,这是人们头脑中国虚幻的王国,题目中的“荒原”不仅仅是空间概念和地理概念,还是时间概念和心理概念,剧作开头交代“时间为人两次信仰之间的空间”,而这处虚幻王国的荒原既是历史的荒原,也是人性荒原的象征,他们迷失在这里,因此需要不断寻找,从这个意义上说这其实是一部富含象征主义的作品,落马湖是一个王国其实就是抽象化的这个世界的象征,起初他们是怀着理想来到这个荒原,但是人的精神和自由被压抑的丧钟敲的没有人气,这里理想的失落映射着现实世界——虚幻王国之外的真实世界对人的摧残。具体到剧作台词语言中又有不同的细节的象征和隐喻,在借细草之口描述于大个子的时候,着重形容了他的眼睛“最可怕的是他那两只眼睛。当他盯着女人看时,象是两把锥子,恨不得把人的衣服撕碎”。这双眼睛就是人性欲望与贪婪占有的象征,是以细草为代表的无辜善良人心头的阴影和危险。因此在细草被侮辱时用象征性的语言将内心的恐惧无助表现出来“他的眼珠子象两团烧红的火炭,啊,那双眼睛真可怕……从那天起,我怕看别人,也怕别人看我的眼睛”。而在后面则也是通过细草看到马兆新的眼睛“于大个子第一次把我推倒时,那双眼睛就这么可怕!不!不要这样想!于大个子是畜牲,是野兽,而小马是个心地善良的小伙子”,的来暗示马兆新陷入了于大个子的圈套。这里的象征暗示又推动了情节的发展。剧作中的具体意象的象征意义也十分明显,“当那个秋天来临的时侯,就象是一场大风刮过,殿堂上的一切,连同所有的粉末统通被刮走了”,那个吹散自我的秋天,是人的迷失和无措,那象征着落马湖王国权力的钟是绞刑架,敲击在他们心上带来惊恐和不安,丘比特与达子香花是爱情与美好的象征,是李天甜想要逃避现实的避难所也是她不断追求的东西。对面教堂的钟声和十字架是可能给马兆新带来救赎的宗教归属,在若有若无的引诱他,这些事物和意象都为戏剧蒙上神秘色彩。
作者:刘家文 单位:吉林艺术学院戏剧影视学院